時間過得很快,非典的緊張形勢在一天天化解。
6月7日靜州市1.7萬名考生順利進行高考。
6月14日世界衛生組織對山南省解除旅遊警告。
6月24日靜州市中小學高一年級和初中、小學非畢業年級的18萬名學生如期返校復課。
6月25日全省最後一名非典患者從陽州市第四人民醫院康復出院,至此,山南省已連續30天無新發非典病例,防治非典取得了階段性的重大勝利。
6月26日衛生部和世界衛生組織官員結束了對山南省爲期10天的防治非典考察工作,舉行了記者見面會。見面會上,世界衛生組織官員認爲山南省防治sars的措施得力,特別是羣防羣控工作給人印象深刻。在大屏幕展出許多典型畫面,其中有兩幅昌東縣的相片,分別是昌東縣城關鎮隔離場以及城關鎮入戶調查組的相片。
掛職的黨委副書記晏琳暫時結束了演講團的任務,回到了城關鎮工作,準備最後一個月的掛職生涯。在掛職前,她是副科級秘書,掛職還沒有結束,已經升職成爲正科級秘書。從行政級別來說,已經和王橋是同一級別了。從其位置、現有職務和年齡來看,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她已經進入了省黨校的研究生班,九月份就將入學。雖然黨校學歷在普通人眼裡含金量不高,可是在履歷表上,畢竟是研究生學歷了,這在以後的競爭中處於有利地位。
李寧詠的掛職也即將結束。從非典開始以來,她基本上就沒有來過昌東。但是她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利用大哥的關係,爲江老坎辦了三件實實在在的事情,贏得江老坎滿口稱讚。從江老坎最基層幹部的角度來講,李寧詠確實是很不錯的掛職幹部,既爲村裡辦了實事,又沒有給村裡增加負擔,這種幹部就是好乾部。
王橋在繁忙工作的同時,天天最大的樂趣就是給呂琪寫信(含郵件和手寫書信兩種方式,同時進行),在qq上與呂琪進行無主題式聊天。他試圖用生動的細節來喚醒呂琪的記憶,結果不盡理想,呂琪只是從全新角度接受了文字傳達的信息,就如學習歷史書一樣,將這些情節記了下來,並將自己代入作品之中。可是,她本身的記憶並沒有被喚醒。她是以一個演員的角度來嘗試着接受被各種法律文件和歷史痕跡賦予的身份。
同時,她也覺得同一個與自己生活方式完全不同的來自內地的年輕人的聊天十分有趣(據大哥說這個年輕人是自己的生死戀人,不知道什麼原因,她覺得生死戀人這個詞用得很可笑。)從理智來說,比如大哥、爸媽(這三人是法律肯定和歷史文件證明的屬於自己的親人)都不會騙自己,與自己聊天的年輕人應該曾經是戀人,但是,他只是曾經的戀人,曾經兩個字很重要。
呂琪又一次坐在陽臺邊上,一邊在電腦前打字,一邊看着美麗的夕陽進行想象。
“我在窗邊看着夕陽,真美啊。不知國內有沒有這樣的美景。抱歉,我記不起來了。”
“國內到處是這樣的美景。我個人覺得,景色美不美其實是一個僞概念,再美的景色,也需要欣賞的眼光。沒有人主觀的欣賞,美景不再。”
“你又給我講道理,我只是抒發一點感情。你眼前是什麼美景(在你打字的時候,寫下來與我分享一下)?”
這個時候,在城關鎮辦公室裡,王橋關上門,專心打字。他偏頭看了窗外,道:“窗外有電光閃爍,估計要下雨了。前一階段由於受非典影響,主要精力都在抗非上,其他工作弱化了。今年上半年旱情嚴重,農業肯定要受影響,但是我最擔心的是大雨,在靜州一帶有個怪現象,凡是上半年旱情嚴重,往往在七八月份就有暴雨。”
呂琪道:“下暴雨,和你有什麼關係?”
王橋發了一個嘆息的頭像,道:“和我關係挺大。如果說原因,這又得從體制說起。先一句話說完,我們是人民政府,權力大,責任也是近於無限,什麼事情大家都習慣找政府,發生大事政府一定會兜底的,這是大家的普遍想法。”
呂琪道:“繞圈子!下暴雨和你這位鎮領導有什麼關係?”
王橋道:“有關係的地方很多,比如我們預計要下暴雨,就得做預案,特別是地質災害的排查工作。上半年乾旱,山體水份就少,就變得鬆脆,再遇到下雨天,我們這種多山地帶極容易發生山體滑坡,如果埋了房子,死了人,鎮政府領導就要承擔責任,至少要被上級認爲是防災不力,嚴重一些就是瀆職,再嚴重一些還得受到組織或紀律處理。”
呂琪道:“房子是私有財產吧,如果通過電視臺等公共手段發表了警告,山體滑坡埋了人就是不可抗力,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王橋道:“從理論上是沒有關係,但是若死了兩三個人,當地政府領導必然要拿話來說。我們的文化傳統讓政府必須承擔無限責任,這就是上次給你談過的天命所歸。再比如,有些企業有尾礦庫,如果因爲大雨發生了事故,我們還是有監管責任。對我們傷害最大的牛清德,如今就是礦山企業的老總,賺了大錢,還當了市縣兩級的人大代表。他傷害你的事情,我一直不忍說,下次再說了。”
“我也有點不想聽這事,下次吧。”呂琪又寫道:“唉,受了這次傷,我覺得以前的事情都變得模糊不清,記得最清楚還是最近幾年的事情。”
王橋如今心態極好,覺得呂琪重新回來恰到好處,如果當時還跟李寧詠在談戀愛,則事情就麻煩了。或者跟晏琳重歸於好,事情也同樣麻煩。偏偏在自己與晏琳和李寧詠分別了斷之後,呂琪就重新出現了。
儘管呂琪出現時已經失憶,王橋還是覺得上天待自己不薄。
在隨後的日子,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和失憶的呂琪也有說不完的話,這在李寧詠時代是沒有出現過的現象。而晏琳實際是剛剛深入交往就發生了變故,接觸得並不是太深刻。
他現在甚至產生了一種心理,與呂琪交往的每一天都賺到了。
王橋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幾個字:“有一個問題,關於你最近幾年的私生活,你還有記憶嗎,我可不可以打聽,實在是很好奇。我都愛上的姑娘,不可能沒有其他人喜歡,否則我的眼光也太菜了。”
呂琪道:“這個問題暫時保密。”
王橋道:“結果是單身就行了!我很期待見面時刻,到時見到活生生的人,說不定你就靈光咋現,把我想起來了。”
呂琪道:“昨天我和爸爸通了電話,他給我講了山南第一看守所的事情,這個故事你還沒有講到。”
王橋道:“好事不在忙上,我講往事不是解釋往事,而是將往事活生生地寫出來,與你的經歷重合。”
呂琪道:“我再問一個問題,如果我們見面,我確實對現在的你不來電,怎麼辦?通過這些信件、聊天以及爸媽大哥的講述,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我真怕我們見面是不好的結果。所以,我不看你的相片,但願能給我驚喜吧。”
王橋道:“這個問題,實際上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你能回來,不管愛不愛我,總有個結果,我就滿足了。”
呂琪道:“你越是表現得癡情,我越是有心理負擔。”
王橋道:“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見面之後,我們合得來就合,合不來一拍兩散。我是一顆紅心兩種準備,不管哪一種,我都能接受。”
呂琪道:“你有這種心胸,我有點欣賞你了。但願你不是說假話。”
正在聊時,外面雷聲大作,大雨如注,打得地面嘩嘩作響。王橋道:“我這邊下大雨了,就聊到這裡吧,你去鍛鍊,我休息一會就回家。”
結束談話,王橋站在窗邊看下雨。如果是文化人,看到下暴雨往往會心情愉快,空氣清新同時帶有詩情畫意,可是作爲地方黨政領導,無雨的時候盼着下雨,有雨水的時候就怕災,王橋看着天空中倒下來的雨水,琢磨着又該準備抗洪的應急預案。
抗洪與非典不一樣,可以在不影響各項工作的同時展開,如果工作方法更藝術一些,還可以結合暴雨抓一些平時不容易入手的東西。
他一直將手機放在桌上,只要雷聲停上,就要給企業辦打電話,讓他們在全鎮企業中搞一次大排查,要在半個月之內完成,重點就是礦山企業的雨季安全。
暴雨並不持久,只下了半個小時就結束。雨後空氣清新得讓人陶醉,王橋拿着手機,步行在雨後大街上,給企業辦王渝生打去電話。
不時有風吹來,樹下掉落下大顆大顆的雨珠,將王橋衣衫打溼。
走到家屬院門口時,接到叔娘吳立勤的電話,“你叔要給你說話。”
王國棟聲音傳了過來,道:“七月十二日,全省要開防治非典表彰大會。20個防治非典工作先進集體和50名先進個人受到表彰,你和沙州王衛東都在表彰之列。開完會以後,你和王衛東到我家裡來一趟。你叔公在秋天也要到山南,到時小範圍請一請幾個近親來見面,小範圍,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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