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後,王橋翻看了日曆,七月十二日是星期六。他在星期六上畫了一個圈,又在七月十九日畫了一個圈。前者是要到堂叔家裡去,後者是呂琪將於十九日從大洋彼岸回來。這兩個日子是重要的日子,與事業和愛情有關。
他走進電力家屬院,在院內散步,反覆思考與王國棟見面之事。雖然這是堂叔與小輩的會面,可是王國棟身份不一樣,不能以普通長輩視之。
王氏家族衛字輩親戚在山南全省的人數不多,但是也有近十個。這一次王國棟作爲長輩只點了王衛東和王橋兩個人,這說明王衛東和王橋進入了王國棟的法眼。
王衛東的大哥王衛國目前是沙州公安局副局長,級別和位置都比王橋要高,只是王衛東的光芒太耀眼,讓大哥王衛國總是出現在其陰影之下,不引人注意。
王國棟則與王橋有三年之約——三年之內讓王橋自由發展。
此時距離約定之時只過去一年時間,王橋已經成爲了昌東城關鎮黨委書記,這是沒有依靠家族助力取得的成績,算是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而且,昌東縣委班子將有所調整,王橋是最具有衝擊縣委常委的人選。
王橋的優勢有兩條,一是處於城關鎮黨委書記這個得天獨厚的位置上,二是在城關鎮工作一年來做了好幾件全縣醒目甚至是在全省都有影響的事,以其治理城關鎮的業績得到了多數同級幹部的公認。其劣勢也有兩條,一是年齡輕,是最年輕的鄉鎮黨委書記;二是擔任黨委書記的時間短,只有一年時間。
最終能否成爲考察目標,還是取決於多方面因素。
他決定,此事暫時不向堂叔求助,還得憑自己的真本事。
俗話說,好事來了門板都擋不住,剛到七月,靜州市委組織部發布了《中共靜州市委組織部考察對象公示通告》:
根據工作需要和民主推薦情況,經研究,王橋等4位同志被確定爲考察對象。市委組織部將於近期派出幹部考察組,對他們進行考察。參照《省管幹部考察對象公示試行辦法》規定,現予公示,徵求黨員、羣衆和單位的意見……
在公示期間,個人和單位均可通過來信、來電、來訪等形式,向公示受理單位或幹部考察組反映公示對象在德、能、勤、績、廉等方面的情況和問題。以個人名義反映的提倡留真實姓名;以單位名義反映的應加蓋本單位印章。反映考察對象的情況和問題,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不得藉機誹謗和誣告。
公示時間:從2003年7月2日至2003年7月9日止,共7天。
受理單位:市委組織部幹部監督科
公示出來以後,王橋再次成爲昌東縣機關幹部熱議的焦點
。
王橋倒是定力十足,該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只是,他暫時將企業辦王渝生提交的檢查報告壓了幾天,沒有立刻上報給縣委縣政府。從檢查報告中,他知道牛清德的礦山的尾礦庫存在着安全隱患,若遇大暴雨,不一定能夠保證安全。只是報告涉及到牛家,牛家有縣委副書記牛清揚,還有從各方面都支持牛家的縣長華成耀,王橋下了很大的決心,纔沒有節外生枝地將報告遞給縣委縣政府。
他只是給企業辦發出要求,先給牛清德的礦山發出安全隱患整改通知書,並留下記錄。
考察結束後五天,王橋提前一天來到了省城陽州,與姐姐王曉見面。
“什麼?舊鄉那個女老師在國外出了車禍,失憶了?不會這麼巧嗎,又不是演電視劇。”王曉聽到呂琪的事,十分驚訝。
王橋苦笑道:“現實往往比電視劇更狗血,比小說更離奇,我就是遇到了這事,呂琪確實被撞了,失憶了。”
王曉是最瞭解弟弟感情生活的人,掰起手指頭算了一下,道:“中師那位同學、紅旗廠那位、李寧詠,再加上這位呂琪,你一共談過四次戀愛,到底喜歡那一位?”
王橋自嘲道:“十年時間,我交往了四位女友。其實十年前楊明就離開了,準確地說,十年時間交了三位女友,也不算花心大蘿蔔。現在晏琳和李寧詠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了,與晏琳還能成爲朋友,與李寧詠已經反目成仇了。客觀地說,這三位女子都很漂亮,還全都是靜州一中畢業的,與她們分別談戀愛時,我確實是真心的。有時,也在掂量到底最喜歡哪一位。現在有答案了,當我聽到晏琳的準確消息時,儘管她受到創傷,我仍然是歡心鼓舞,是發自內心的歡喜。十年時間,讓我明白,我心裡確實沒有忘記呂琪。在這一點上,晏琳很敏感,她沒有看錯。”
王曉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道:“張曉婭怎麼辦?”
王橋道:“我和張曉婭並沒有實質性關係。準確地說,是長輩們談起了這事,我和張曉婭從來沒有當面談起這事。更準確一些,自從長輩們談起此事後,我和張曉婭壓根就沒有見過面。”
王曉搖頭道:“這個問題不要小看,畢竟曾經有過動議,得到過雙方長輩的默認,你和張曉婭都沒有明確反對。如果處理得不好,你的形象要在張、王兩家面前受損,這會直接影響你的前程。張老爺子就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典型,如果當初張老爺子作出另外的選擇,說不定會有另外一番成就。”
王橋想了一會,道:“我已經打定主意。呂琪在我心目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今有了這個機會,我不願意放棄。”
王曉追問道:“就算政治前途受到影響也不願意放棄呂琪?”
王橋態度漸漸堅決起來,道:“是的
。”
王曉專注地看着弟弟,眼光中有點憐惜,道:“你太象爸爸了。小時候,我們在一起聊天時,你多次說不會成爲爸爸一樣的人,實際上你就和爸是一模一樣倔強。我爸倔強了一輩子,結果民辦教師身份都很難搞定,你如果學他,說不定將來也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
王橋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運,我認命。”
王曉嘆息一聲,道:“優秀的男人都是些不可救藥的犟拐拐。”這時,她想起了一心想將生意迅速做大的丈夫李銀湘,他也是這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讓人愛恨交加。
“你打算如何處理此事?”王曉強行將李銀湘壓在心低,沒有表現出情緒波動。
王橋道:“我和衛東哥都獲得防非工作先進個人,明天參加省裡的表彰,會後要去見堂叔,就是我和王衛東兩人,在他家裡。見面之後,我準備找到冉阿姨(注,前天寫成了吳立勤,出錯了,抱歉),給她講最真實的情況。我考慮過的,講真話成本最小,造成的後果也是最小的。”
“你不能和張曉婭在一起,真是遺憾。我特別喜歡張曉婭,聰明,善良,有教養。不能成爲我的弟媳,太可惜了。”王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道:“你剛纔說過,呂琪失憶後,對你一點都沒有印象,她印象最深的是這幾年發生的事。這意味着,你們兩人也有可能不能重新好起來。”
王橋道:“確實如此。”
王曉道:“你能不能等到你和呂琪有了確定結果以後,再和兩家長輩談這件事情。”
王橋搖頭道:“我不會腳踩兩條船,腳踩兩條船是極度危險的。我現在想要和呂琪重新談戀愛,就不能還把張曉婭抓着不放,當備用品,這是品行問題。”
王曉哭笑不得地道:“我的傻弟弟,別人當官都是越來越奸滑,你怎麼越來越古板了,一點都不知道變通。”
王橋有意讓氣氛輕鬆一些,開玩笑道:“這是我們王家的本性,加上一點真正的智慧。”
“有時候爸爸固執得讓媽媽哭笑不得,你也差不多,有時真恨不得打你幾巴掌。你和冉阿姨先談吧,然後我去和吳阿姨談。這一年,我和吳阿姨走得很勤,關體系很好,我當面給她解釋,道歉。”王曉伸手拍了弟弟的後腦勺。這是小時候經常做的動作,這十年基本上沒有如此拍過弟弟的後腦勺了,今天忍不住就想拍。拍過之後,她看到弟弟又想說話,道:“你不許說話。你肯定是要親自去給吳阿姨說,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我是你大姐。才生出來就見過你的糗模樣,我比爸媽都更瞭解你。”
“那你和吳阿姨先談吧,我還是得親自登門,否則不誠懇。這種事情必須要親自面對,否則終究有後遺症
。”
與姐姐談好完事情後,王橋又給師兄雷成打了電話,還將久未見面的吳湘約了出來。王橋、雷成、韓萍以及吳湘四個人吃了一頓火鍋,算是非典之後的首次聚會。
七月十二日上午,山南省抗非表彰大會在山南省人民政府禮堂舉行。
這次會議規格很高,省裡重要領導全部參加,一個不落。大會由省委副書記、省長朱建國主持,***錢國亮出席大會並講話。省委副書記高義雲在會上宣讀了《中共山南省委、山南省人民政府關於表彰我省抗擊非典先進集體和先進個人的決定》。
在會上,錢國亮在講話中全面總結了防治非典工作。他指出,面對這場抗擊非典的嚴峻考驗……發揚“萬衆一心、衆志成城、團結互助、和衷共濟、迎難而上、敢於勝利”的精神,堅持一手抓防治非典這件大事不放鬆,一手抓經濟建設這個中心不動搖,奪取了防治非典工作的階段性重大勝利,保持了經濟較快發展的良好勢頭……
他強調,在抗擊非典的戰鬥中,我們既有成功的經驗,同時也有深刻的教訓,獲得了進一步做好工作的啓示……要把抗非鬥爭中表現出來的迎難而上、頑強拼搏、勇於負責、狠抓落實的過硬作風,運用到經濟建設和其他各項工作中去,以嚴謹務實的工作作風和永不懈怠的奮鬥精神,努力完成或超額完成今年的各項工作任務。
在領導講話時,王橋眼光一直在觀察坐在主席臺上的堂叔王國棟。堂叔王國棟長着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有着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質。他又有着淡淡的書卷氣,這一點和柳溪三道彎的王家人極爲相似。
王橋暗自想道:“最妙處在於堂叔是來自外省,在南邊生活了幾十年,沒有人會認爲他是山南人,這對我們王家子弟是有利的。”
大會結束後,沒有例行的聚餐,各自奔赴自己的崗位。
王橋來開會時沒有坐老趙的車,而是開了林海的奧迪車,停在會場外面的停車場。散會以後,他在會場外等到了王衛東,然後一起步行朝停車場走去。
上了車,王衛東問道:“王橋,這一次你有沒有變動?”
王橋沒有隱瞞,道:“市委組織部進行了組織考察,擬任縣委常委。”
“祝賀啊,這一步非常關鍵。”王衛東又問:“平時冉阿姨都住在陽州嗎,小冉妹妹平時在不在這邊?”
王橋麻利地抹着方向盤,詳細講了王國棟的家庭構成。
得知堂叔公最近要來山南,王衛東神情有些黯然,道:“原本我爸媽都要到廣南,可是我媽得了病,一家人不能遠行。這一次堂叔公回來,總算圓了大家的心願。”
王橋道:“聽說伯媽生病後,我們全家都準備到沙州來一趟,結果全部被非典耽誤了,沒有成行
。”
王衛東道:“你要吸取我的教訓,平時忙於工作,對父母照顧不夠。子欲養親人得重病,那種感覺很不好受。”
聽到王衛東談及母親的病情,王橋想起了呂琪。對王橋來說,呂琪也如自己親人一般,歷經磨難,終於相聚,佳人卻又失憶,讓人徒喚奈何。
來到王國棟在山南的住所,只有冉蘋在家。冉蘋打量着王衛東和王橋兩兄弟,笑道:“你們兩兄弟還長得真像,站在一起,王家的基因立刻就顯現出來,客觀地說,王家基因很優秀。”她又道:“王市長,別客氣,在這裡就是回家,隨便一些。”
王衛東笑道:“叔娘,你千萬別叫官職,那是給外人叫的,你就叫我衛東,這種喊法才親切。”
冉蘋道:“我見過王橋好多次,是第一次見到衛東,但是耳朵都聽起繭子了。以後要常來常往啊,親戚親戚,越走才越親。我爸上了年紀,談得最多的就是老家的事情,還經常唸到衛東的爺爺,說是當年衛東爺爺年齡要長一些,經常帶着我爸玩。”
聊了一會,王國棟也回了家。
大家略爲寒暄,王國棟道:“衛東,你先到我的書房來。”
當王衛東進了書房時,王橋趁機道:“叔娘,我有一件事情要給你彙報,與張曉婭有關。”冉蘋笑道:“男女的事,男方可得主動些。曉婭是我看着長大的,是一個好姑娘。你不主動,小心姑娘飛走了。”
王橋神情非常誠懇地道:“叔娘,現在情況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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