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又吃了頓熱乎的飽飯,李紹安感覺自己終於活了過來一般,只是這段時間連續的受凍捱餓讓他的身體依然陣陣的發疼,這不是好現象。
來到客廳,一身黑西裝的王衝正站在一人身旁,神情恭順。
李紹安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就覺得非常熟悉。
待到她轉過臉來的時候,李紹安看清了。
居然是他在夢裡見到過的,雨夜中於深巷內被欺辱的那個女孩。
只是此時此刻站在李紹安面前的女孩沒有了之前的那種悽切與無助,她的眼神從容鎮定,整個人的氣質狀態也遠非一個柔弱女子可比。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王衝身上也有所體現。
但李紹安仍搞不清楚這裡頭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先回去吧。”先生對王衝說道。
王衝恭敬一禮,緩步倒退着離開了客廳。
這一幕落在李紹安眼中更是奇特……
‘怎麼搞得跟古裝劇似的……’李紹安暗忖。
王沖走了,偌大的客廳裡就剩下李紹安和麪前這個自稱爲“先生”的女孩子。
按道理說,此時此刻已經脫離險境的李紹安更應該把握機會盡可能多的掌握局面,可是不知怎的,對眼前人的好奇勝過了其他,現在李紹安更想搞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而不是冒然的付諸行動。
先生似乎也並不擔心李紹安會對自己有所不利。
她微微一笑向李紹安做了個請道:“李處長,坐下聊吧。”
李紹安也不客氣,走過去坐下了。
先生在他對面坐下,並親自爲他倒上一杯茶。
茶水馨香,色澤清亮。
“李處長,請用茶。”
李紹安說了聲謝謝後,稍稍品了一口,頓時感覺口內一片溫潤,入喉後更是餘韻難消,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平素就是喝些白開水的李紹安也忽然對茶有了興致。
只是喝茶品茶都只是形式上的前奏。
放下茶杯後,李紹安就開門見山的問道:“王衝原本是刑警大隊長,底子非常乾淨,卻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樣的身份……而且他還稱呼你爲先生……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做這些事?”
先生聽罷沉吟片刻笑着反問道:“李處長所說的這些事,具體指那些事?”
李紹安聞言一怔,隨後才驚覺自己之前所說的不當之處。
是了。
若說所有線索種種都導向了這裡的話,李紹安自然可以將眼前人視作幕後主使。
可是這是法治時代,講究的是證據確鑿。
現在僅憑他的猜測根本無從談及指控一說……更何況……從目前來看,這些人的實力實在遠超想象。
王沖和這位先生敢露面便是已經做足了準備,若非如此,讓他這樣一個敵人看到了這麼多秘密,豈不是自己與自己過意不去。
想到這李紹安突然感覺自己的處境愈加兇險起來。
似乎是看出了李紹安的擔憂,先生笑道:“李處長現在是在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嗎?”
李紹安聞言冷笑:“不應該嗎?我可是親眼看到你們的手段的……”
先生微微一挑眉頭道:“手段?具體指什麼?”
李紹安冷聲道:“我從逃出龍潭監獄後就一直東躲西藏,在此期間我儘可能的去尋找可靠的幫手,但無一例外……他們都被處理掉了……而且手段多半都很殘忍,現在你和我在這裝糊塗,是不是有點太沒意思了。”
先生聞言明白了,她忽而掩嘴一笑道:“李處長,你這話說的就有些不妥了。”
“不妥?”李紹安面露不悅。
“對,你被困龍潭監獄是真,逃出龍潭監獄後迫於我們的追蹤而東躲西藏也是真,但你尋覓安身之所時所見的種種慘狀,就一定是我們所爲麼?”先生語調平靜,並不像是在否認什麼,而更像是在提醒李紹安。
若是之前,李紹安聽到這樣的話肯定會認爲他們是在狡辯。
可自從接手調查工作之後,李紹安的心態逐漸發生了變化,其中對他影響最大的莫過於保持冷靜的思考狀態。
這種冷靜不單單是遇事不慌亂,更主要是的,不能帶入過多的個人情感,要以一種去除善惡的心態來看待事情本身,這樣才能發現根源的問題所在。
見李紹安沉默,先生從身旁的日記本中取出了一隻信封放到了李紹安面前。
那信封很厚,看着像是裝着錢。
不過李紹安可不認爲面前人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用金錢賄賂他。
那可就太蠢了。
李紹安拿起信封來問也沒問便拆開看了。
只見信封裡放着厚厚一沓照片。
取出來看了幾眼後,李紹安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全都是死者的照片。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亞洲人也有白種人和黑種人,有的像是普通的兇案現場,有的卻像是被當做祭品獻祭給了某些邪惡的東西……
總之這些照片記錄的都是非常血腥的東西。
曾經也在刑警支隊實習過的李紹安對這些東西也算司空見慣……只是不清楚爲什麼這個先生要給他看這些?難道是在炫耀她的實力嗎?
不。
李紹安很快就否認了這一點。
但是之前逃離天台的時候他也聽到了王沖和那個女人的對話。
一羣處心積慮想要謀大事的人不可能穩守底線。
只是……
“這些……都是這一年來,發生在世界各地的兇案。”先生開口的同時,她的背後出現了一幕全息投影。
全息投影在當下雖不是什麼特別新奇尖端技術。
但要想投入民用,甚至做到投影半個客廳這種程度還是有點過於遙遠了。
看到投影出現,李紹安第一時間關注的點並不是投影的內容,而是投影這些畫面的設備。
可他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這讓他不禁回想起了之前在街道上被王衝“戲耍”的最後一幕。
‘果然這些人已經掌握了超時代的技術麼……’李紹安暗暗心驚的同時,更加堅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
“其中發生在中國的有四十一起,乍一看……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兇案現場,可實際上……這些人的死都或多或少與我們有關。”
李紹安聞言一愣,他原以爲這位先生說了許多後會爲自己辯解,或者撇清關係,可是沒想到她會主動說明情況。
“與你們有關?這不是前後矛盾嗎?”李紹安有點搞不明白了。
他所指的前自然是他尋找落腳點時看到的那些被面前人否認有所關聯的屍體……而現在的後,就是先生自己承認的與她或者說她們有關的這些死者。
先生笑了:“有關並不意味着這些事情就是我們親手所爲,甚至可以說,其中很多事情都是超出我們想象和控制範圍的變量……我們向全世界出售的商品有且只有一樣,那就是‘真相’,可沒想到,這麼純粹的東西卻會帶來這麼多骯髒的現實。”
出售真相?!
李紹安頓時一震,這話說到關鍵出了。
結合之前調查所得,李紹安一直不太清楚這個勢力龐大又擁有超時代技術的組織到底是依靠什麼來維繫自身運營,又是出於什麼目的在世界各地散播不安的。
現在他明白了。
網絡信息時代,個人隱私,公衆隱私,集團隱私等等……這些原本都非常私密的東西正隨着時代的發展,隨着萬物互聯的進程逐步走向“公開”,或者說面臨着被非法“公開”的危險。
國際網絡安全組織也早在很久之前就向世界各國發出過警告,中國作爲後起之秀,也在網絡安全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可是這些應用於網絡安全的政策與技術都是隨時代發展的,很少有人會提出超前的意識來防範未知的風險,而且就算有,礙於當下技術瓶頸約束,也是有心無力。
但如果真有一批人手握着超時代的技術大舉進攻當前全球的網絡架構,那場景便如踏上美洲大陸的哥倫布。
弓箭長矛終不是洋槍火炮的對手。
雖然目前各國政府已經對最關鍵的力量採取了封閉室管理的措施。
但普通人與他們的普通社會卻無從談及受庇護。
這時如果真的有人可以隨意的窺探世人的秘密,並將這些東西當做商品出售。
那帶來的後果可想而知……
想到這,李紹安更加堅定了自己最初對這些人的理解。
他們就是瘋子,就是一羣唯利是圖,唯恐天下不亂的瘋子。
他們雖然不是毒梟,也不是軍火販,卻是新興於網絡世界中的土匪。
這些人表面上是做着很“單純”的事情,出售的也都是很“乾淨”、很“純粹”的真相,卻從不計後果,也不考慮顧客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購買它們。
總之……這些人的出現已經代表着一股新興恐怖勢力的崛起。
“沒想到……呵……”李紹安放下照片,把它們攤開在桌面上,然後冷聲道:“你們怎麼會沒想到?隨意發掘他們隱私,而後以商品形式出售,完全不計後果,你們會沒想到這些東西會帶來什麼?”
先生微笑不語,似乎早意識到李紹安會如此憤怒。
見對方這般反應,李紹安也更加難抑心中怒火。
他從照片中隨意抓起一張質問道:“這些人該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