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桑多卓瑪的相遇是蘇澈怎麼也沒有想到的人生際遇,他原以爲,像桑多卓瑪這樣僅出現在別人口述的過去中的已逝人物註定會被蘇澈慢慢遺忘,卻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活生生的出現在這裡。
望野生態區比過去熱鬧了很多,人來人往,船來船往,攪動的海面波濤滾滾,白浪連連。蘇澈有些莫名的看着眼前的桑多卓瑪,他不明白這個人是否真的就是他從阿旺德措老人口中聽到的那個人,所以他問道:“可在阿旺德措老人的故事中,你已經……死了……抱歉,可能我的說法冒犯到了您,不過我確實有些不太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桑多卓瑪微微一笑:“其實不只是您,就算是當初僥倖活下來的我也一樣不明白自己爲何會以現在的樣子活下去,您一定也注意到了,我無論是樣貌和皮膚狀態,都不符合我真實年齡的狀態,但它就是發生了。”
這一點蘇澈確實看的真切,不過他卻並不意外,因爲在他的印象裡,像桑多卓瑪這樣的,獲得了“不老容顏”之人並不在少數,僅蘇澈熟悉的就有三位,而這三位可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蘇澈明白了,他點點頭:“嗯,這我注意到了,不過這裡似乎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咱們等船靠了岸,找個更爲合適的地方聊一聊?”
桑多卓瑪沒有意見。
不過距離船靠岸還有一個多小時,期間兩人就這麼面對面的坐着,他們所在的乘客間裡也陸陸續續進來幾個人,很快就顯得熱鬧和擁擠起來。靠着舷窗的蘇澈一邊望着大海,一邊悄悄的打量着對面的桑多卓瑪,同時開始運用蘇氏企業在全球信息技術方面的雄厚實力針對性的對面前這個女人進行分析和調查。
蘇澈是蘇家的掌舵人,可以使用的蘇氏資源自然是最頂級的。
很快,結果報告出來的。
眼前這個女人就是阿旺德措口中那個桑多卓瑪的可能性高達89%,報告證實了當年“烽火”小隊成員的屍體並沒有被完全找到,尤其是阿旺德措的隊伍,他們曾耗費數年在原路線上逆向搜尋失蹤人員的屍體,但仍有一部分下落不明,而這其中就包括了阿旺德措眼睜睜看着墜下了冰崖的桑多卓瑪。
作爲“烽火”小隊中唯一的女性領路人,桑多卓瑪對草原對冰雪的瞭解甚至遠超阿旺德措,所以報告還指出,桑多卓瑪卻有很大機率存活下來,只是報告的第二頁記錄下桑多卓瑪再度於城市現身時已經是近三十年後,也就意味着,這其中有一大部分缺憾的內容值得深入探尋。
不過即使不清楚桑多卓瑪在墜崖後這幾十年裡經歷了什麼,可她出現在城市之後的行動軌跡卻越來越清晰起來。報告顯示,桑多卓瑪是在五年前,也就是2125年5月份再度現身的,當時她正孤身一人在拉薩的機場購票,目的地是冰島。
2125年5月下旬,報告又記錄下桑多卓瑪從冰島返回北京,於一座私人收藏館內逗留十天後,又前往上海,並在那裡開始和華晟豐茂旗下最大的製造業品牌星一製造的時任首席執行官開始接觸。
不過接觸的時間很短,也很隱蔽,所以即使是蘇氏企業擁有這樣強大的全球信息網絡構建基礎也未能完整的掌握她到底和星一製造又怎樣的往來,只能從其後星一製造方面的動向逆向推測桑多卓瑪的意圖。
因此這部分調查報告被打上了標記。
其後,還有桑多卓瑪就在世界各地活動,但通常在一個地方停留的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月,最長一次停留是在新美聯五大湖生態圈裡,那時已經是2129年3月。記錄顯示,桑多卓瑪在新美聯五大湖生態區購買了一棟面積爲兩百一十五平方,價值超過三千六百萬的獨棟湖景別墅,但卻只住了一週就離開了,而這一週裡,先後有多位新美聯新議會議員出入別墅。
報告的最後,系統給出的分析結果是……桑多卓瑪從回到人類社會後似乎嘗試聯絡全球的頂層結構,並組建一個有她參與的新組織。
對於這樣的分析結果,蘇澈本人也是有一些類似的想法的,但……全球精英又不是傻子,這些人是最懂得權衡利弊的人精,一個墜崖前學歷不過高中的少數民族少女如何能在短短几十年間掌握駕馭這樣一個龐大的世界性組織的能力呢?
思索間,不知不覺,船靠岸了。
蘇澈與桑多卓瑪下船的時候,蘇澈有意走在了她身後。
下船後,早有蘇氏企業安排的車輛在等候。桑多卓瑪一點也不意外,也沒有拒絕,就順從的按照蘇澈的意思上車前往詳談的場合。
蘇澈也沒有打算對桑多卓瑪威逼利誘的意思,他更好奇,桑多卓瑪爲什麼找上他。
車輛離開望野生態區國際機場後,於新東京市市郊的一處私人茶館門前停下。茶館是中國人開的,蘇澈在這裡入了股,勉強算是半個自己地盤。桑多卓瑪看到這頗有中國氣息的茶館也是倍感親切,她微笑着隨蘇澈上了二樓。
雅間落座,上號的雨前茶早已烹熟。
輕輕一開茶盅,頓時清香沁人。
簡單聊了些關於茶道的題外話之後,蘇澈直入正題道:“卓瑪小姐,按道理,您其實應該是我的長輩,但看您現在這麼年輕,叫您一聲婆婆的話可能更叫您不高興,所以就原諒我這麼稱呼您,咱們直白的聊一聊,您看成嗎?”
桑多卓瑪本就不是沿海平原的漢人,她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只笑着道:“如果可以把您也簡化爲你,我覺得會更舒服一些。”
蘇澈笑了:“那好,那麼……卓瑪小姐,請問你這次主動來找我目的是什麼?”
桑多卓瑪也回答很乾脆:“想邀請你作爲一個重要成員參與我們的遠大計劃。”
“哦?我不是太瞭解,請問卓瑪小姐所說的遠大計劃到底是什麼?目前又有哪些人蔘與其中呢?我這個人做事喜歡有掌控力,所以需要多一些細節,好參考參考。”
桑多卓瑪點了點頭:“可以理解,那我就簡單的說罷……我們準備集合全球精英再搞一次人類文明升格行動,當然詳細的步驟需要您瞭解該計劃的主旨和要義之後再做了解。”
“全球性的人類升格行動?這怎麼聽着……有些耳熟呢?”蘇澈不動生死,並沒有因爲桑多卓瑪的發言多麼的驚人或者說聽起來多麼的不自量力而表現出抗拒或輕視,他現在這個年齡,早已不是當初被人激了兩句就衝去西藏搞採訪的那個年輕人了。
桑多卓瑪道:“您會覺得耳熟實在情理之中,因爲據我所知,蘇家上一位掌舵人,也就是蘇晉安先生曾經也在全球人工智能開發者大會上表露出人類現有體制存在作繭自縛的問題,我們越是給自己捆綁條條框框,就越是限制了人類未來,看似本意是維護全球共同的利益,確也是變相的壓縮人類社會的文明張力,而您似乎也在自己的成名作《黃金時代》中提到過,文明是存在尺度和張力的說法的,如果文明不能得以突破這層尺度的約束,勢必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走向終結,所以您會覺得耳熟,太正常不過了。”
蘇澈聽完桑多卓瑪這一番話後略略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蘇澈心底卻不太認同,甚至有些反感桑多卓瑪這種錯誤理解他的意思,還強行把他書中的觀點充作她的想法的支撐的這一番說辭。
不過蘇澈也不生氣,他只是平淡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那桑多卓瑪小姐打算如何部署和進行這項涉及全球的人類升格計劃呢?”
桑多卓瑪道:“我們研究了過去兩百年間類似的行動,然後發現,無論是以‘反智’爲名的人類清除計劃,還是以展望多元宇宙的‘火石計劃’,亦或者後來全球都付出慘重代價的大停電事件和其後的死海十年,都未能乾脆利落的讓人類整體得以蛻變,以上我說的這些行動,要麼初衷與最終的呈現結果並不完全統一,要麼就是過於虛妄,過於理想主義,就很少有能夠真正擺脫階層體系,讓世界得以全面躍升的舉動,所以……我們打算利用全球精英階層的力量與過去做一個清算,以數據做支撐,全面評價全球各個機構、人員乃至國家的價值指數,並對其中明顯屬於拖累的予以清除,這樣才能在目前全球資源幾近枯竭的現狀下爲人類爭取突破文明等級桎梏的最後一搏。”
聽到這裡,蘇澈再難鎮定,他眼神變幻,眉頭急跳,尤其是在看到桑多卓瑪一臉平靜,毫無波瀾的表情時,他就覺得更加可怕。
數據主義是蘇澈曾經最爲抗拒和試圖拒絕與反抗的思維意識形態,但即便是文化程度也不那麼高的阿旺德措老人也不認爲數據主義就是絕對的,壞的主義,相反它應該是更符合這個時代的,更有利這個時代的,因爲存在既有其合理性,僅憑蘇澈對人性迴歸的美好願景並不能直接的否認掉數據主義,且無論他是否樂意,事實都是殘酷的。
但讓蘇澈無法想象的是,眼前的桑多卓瑪居然將這種思維意識形態上升到一個更加冷酷的高度,那就是要在“生存還是死亡”之間做決斷。
過去,階級分化,資本腫脹都還只是社會問題。
現在,桑多卓瑪卻認爲它已經到了不可調和,乃至無需調和的地步。
而這……就將意味着……
戰爭!
“你要發動一場新的戰爭?”蘇澈看向桑多卓瑪。
桑多卓瑪的眼神沒有閃躲,她平靜的就像一片凍結的湖水,任由你狂風呼嘯,我自晶瑩剔透不爲所動。
桑多卓瑪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但戰爭不一定是唯一的實現我們目標的方法,我們可以有一個更爲迂迴的策略,但前提是,永遠堅守人類文明火種不熄這個底線,任何其他,無論是道德、律法、乃至同樣兼備武裝力量的抵抗都不能阻止。”
蘇澈懂了,此時坐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個爲了能夠照亮幾百個被困牧民前路的光而豁出性命的藏族少女,而是一個已經進化爲一個甘願爲人類文明持續獻身,且不計代價的戰士。是非黑白,沒那麼容易說清楚,蘇澈也知道就算他這裡明確表示拒絕,甚至當衆指責,並把桑多卓瑪扣在這裡,再將她移送第一中軸的國際審判法庭,以重罪論處,也無濟於事了……
桑多卓瑪不是代表自己來的,她代表的,應該是一羣人,乃至一個階層,一種現實掌握頂級資源和力量的思維意識形態守護者來的。
所以,蘇澈輕聲一嘆:“蘇氏企業自成立以來,仰賴於魚米之鄉,資源殷實,所以即使在工業革命之前,也是富庶一方的存在,後來封建社會被推翻,國家迎來新時代,蘇氏企業加速轉型,進軍高新電子科技設計研發與全球信息網絡技術的研發與架構,到如今,已經掌握了全球信息命脈,堪稱信息網絡唯一的商業巨擘……但,外人都以爲蘇氏企業是我這掌舵人在管理的時候,卻不曉得,我也只是蘇氏企業的一個服務者,是蘇氏企業需要我,而不是我掌握了蘇氏企業……所以,卓瑪小姐,即便你能說服我,也未必能夠說服整個蘇氏家族,到時候,分裂產生的矛盾激化形成的大量內耗會直接形成導火索,將你們部署的一切付之一炬……這樣的話,你們還會希望我們蘇家也參與其中嗎?”
桑多卓瑪明白了,她慎重的點了點頭,從進入雅間到現在都一直很平靜的她似乎流露出了一些不甘心的茫然。
隨口一提全球和全人類很容易,就算沒上過學,只要知道地球是圓的,上邊住着好幾十億人,還有好多國家,就完全可以張口就來。
但問題是,把事情細化了,具體化了,目標化了,地球就不只是是個球了,而是一顆熾熱的,足以熔穿任何野心家雙手的鎳鐵球!
到那時,不是一個兩個野心家想要幹什麼就能幹什麼,也不是電影裡控制幾顆核彈說怎樣就怎樣的橋段。
把個體上升到整體,互爲利益關係之後,意識之間的衝突其實並不一定分出孰強孰弱。
“但你們不會輕易就放棄的,是嗎?這種意向已經形成了。”蘇澈忽然說了一句。
桑多卓瑪微微皺眉:“蘇先生這話的意思,是在試探什麼嗎?”
蘇澈卻哈哈一笑,放下了杯子,翹起二郎腿,雙手疊放在膝蓋上仰着頭帶着笑意說道:“我不傻,你也不傻,所以沒必要在你我之間分出個黑白來……如果真到了我覺得不合適的時候,該做的,就算沒了我,也一定會有後輩的蘇氏子孫去做,會有千千萬萬的人去付出,去犧牲,但如果事情並不像我想的那麼極端,我也未見的會視而不見,或者橫加阻攔,相反,我們蘇家在當今這個世界絕對稱得上是最好的催化劑,任何事情到了我們這,也許只需要彈指一揮,黑白顛倒都是小兒科,能把一個不存在的人推到一個國家總統的位置也是有可能辦得到的……所以……”
蘇澈話沒有說完。
桑多卓瑪投來好奇的目光詢問道:“所以什麼?”
蘇澈又是哈哈一笑,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不吹牛了,今天能見到桑多卓瑪小姐這樣有目標有行動力的人實在覺得很幸運,只是這件事我覺得還有待商榷,起碼在你們表現出足夠的實力之前,在整個世界有突破文明張力極限的跡象之前,蘇家,不會給予你們任何支持,所以,桑多卓瑪小姐,可能要讓你失望了,蘇家暫時不會給出任何明確的態度。”
桑多卓瑪聞言默默的看着蘇澈,過了少許才展露笑顏道:“明白了,和蘇澈先生聊天的確是件受益匪淺的幸事,很高興能認識您。”
說完桑多卓瑪便要起身離開。
蘇澈沒有阻攔,卻多說了一句:“冒昧的問一句,卓瑪小姐接下來是不是要前往日本正興政府去和一些高層人員會面,亦或者直接跳過他們去清水家登門拜訪?”
桑多卓瑪愣了一下後微微一笑,沒有回答蘇澈這個問題便下樓去了。
蘇澈沒有將其送下樓以表禮遇,只站在樓上目送着她乘坐一輛沒有牌照的商務車離開。
……
故事說到這裡,蘇晚霞卻還是雲裡霧裡。
他反問道:“爸,桑多卓瑪的事,和這些人現在懇求我們蘇家幫忙有什麼關聯性嗎?”
“當然有了,兒子,你難道沒想過,如果蘇氏企業暗中幫助這些人,那麼桑多卓瑪手上豈不是多了一張王牌?”蘇澈的冷靜讓蘇晚霞瞬間清醒過來。
他不禁渾身顫慄,更是深深的感受到了人性之惡。
“但是……”蘇晚霞還是有點難以接受,他不是太過天然,而是從他的直觀感受上,無論是將他‘搶來這裡’的森悅,還是後來的格朗琴和桑多喀雅,都沒有讓蘇晚霞感受到過多的惡意和心機,相反他們所流露出的絕望與騏驥卻是蘇晚霞感受深切的。
“晚霞,我知道你肯定很同情他們,這些人也卻有可能如你所看到的那樣,是一羣甘願把自己埋在廢棄礦廠,也不願意傷害無辜者的好人,但但凡有一點惡的注入,這些好人一樣會變成壞人,到那時候……蘇家如果牽扯其中,對誰最有利呢?”蘇澈說的事實。
蘇晚霞聽得很刺耳,卻不得不承認蘇澈說的話很有道理。
過去也不是沒有類似的案例。
蘇晚霞現在更是感同身受。
但……
“爸,這些人……究竟是怎麼回事?您有調查出些什麼嗎?”
蘇澈沉默了一會後才緩緩說道:“他們是以桑多卓瑪爲首的那羣人執行的升格計劃的受害者,不過在他們自己看來,他們卻不這麼認爲。”
“什麼意思?”蘇晚霞忽然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桑多卓瑪走後,我就開始動用蘇氏企業的力量全面的展開調查,而讓我意外的是……”
……
“他們好像根本就不帶怕的,很多事情都是擺在明面上去做,似乎就等着我們去調查。”在蘇氏企業總部,蘇然、蘇瀾、蘇晉安等一批蘇氏企業嫡系高層都在。
剛纔說話的是蘇然,她雖然現在很少出面,卻是蘇氏企業內部實際管控全球信息網絡數據庫的重要人物。
蘇晉安笑了,冷笑:“很顯然,比起躲躲閃閃,甚至捂着我們的眼睛不讓我門去看,堵上我們的耳朵不讓我門去聽,他們更像用實力證明些什麼,或者說……讓我們懂得忌憚。”
蘇瀾也抱有同樣的看法,她手中還有另外一份報告。
這份報告不是通過蘇氏企業的力量調查得來的,而是蘇澈從望野生態區返回蘇州後利用一個神秘組織以第三方介入姿態獲取到的。
“是啊……單咱們這邊,大企業家、尖端科學的研發人員還有一些掌握實權的領導人物就一大堆了……真難想象這個女人居然有這麼大的能量!”蘇瀾越來越是氣氛,便把報告摔在了桌子上怒道:“大不了就撕破臉,乾脆打一仗,輸了的就乖乖受罰。”
蘇澈卻白了她一眼道:“你當是古惑仔搶地盤啊?叫上幾百號人,拎着刀就去了!這要是真打起來,到最後就是世界大戰,那樣的結局說不定更符合他們的預期結果,所以……以後還是打消這種想法。”
蘇瀾當然也只是說氣話。
蘇晉安點點頭:“蘇澈說的沒錯,而且我覺得……他們其實也不見得期待戰爭,畢竟戰爭是力與力,信念與信念之間的較量,現在這些人雖然掌握着全世界最頂級的資源和權利,卻未必是最得勢的一方,若不然,他們也不會在部署那麼久之後才找到我們蘇家來。”
“嗯,這羣人可不傻,他們都是天才,而且一旦天才之間形成默契,又信仰同一的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守住我們的底線。”蘇然氣歸氣,最後還是要在現實面前嘆息。
蘇澈問道:“關於桑多卓瑪的‘不老容顏’現在有什麼眉目了嗎?”
“查到一點,但牽扯清水家族,所以調查並不深入。”
“又是那個小日本家族?!”蘇瀾眉頭一皺,她霍然起身道:“大規模的戰爭我做不了主,也沒什麼可說的,但一個賣藥的商業家族,我們到底在忌憚什麼?”
蘇晉安沒說話,他看向蘇澈。
蘇澈輕聲道:“忌憚‘神’。”
“什麼?”蘇瀾沒明白。
蘇澈猶豫了一下後說道:“我兩次前往望野生態區,除了去見我的好友以外,另一個目的其實就是想拜託她借用她的力量全面的調查清水家族崛起的秘密,而這其中或許就涉及到‘起源之地’和‘舊神’這兩個關鍵信息點。”
蘇瀾還是沒懂:“你的意思是說,清水家族可能有‘神’做庇護?”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的。”蘇晉安說道。
蘇瀾不解。
蘇晉安解釋道:“我們蘇家自一個世紀前完成全面轉型後,雖然主攻的是人工智能領域和以司南2號爲主體的全球信息網絡大融合,可在生物醫學方面,我們每年的投入也多達七十億!很多曾在清水家碰壁,或者乾脆就不想去清水家搞研究的科研人員都被集中到了我們家族旗下的素雲生物製藥,而經過這十幾年的分析和研究,我們發現……清水家的藥物裡一種混雜着一種神秘的地外物質,也正是這些東西讓清水家的藥物在各方面的效用上都遠勝同類品牌……雖然清水家沒有藉助這一優勢全盤接管全球生物醫藥,而是通過提高價格區分受衆羣體,由此可見,清水家在自己主打的生物製藥領域處處藏着小心,也就恰恰說明了,他們家的生物製藥技術極有可能是非人所創。”
聽完蘇晉安這一番話,蘇瀾卻皺眉道:“有秘方很正常啊,總不能因爲人家的藥足夠好,有一些我們分析不出來的東西就斷定和什麼……‘神’?!有關吧?這也太荒唐了!”
“不荒唐,親愛的。”在場的六個人裡,一個稍顯年輕,且一直沒說話的女人突然開口道:“‘神’只是一種抽象概念的描述,並不意味着它不可理解,而且……近些年其他領域,比如考古界在全球各地都發現了很多無法解釋的顯現和痕跡,蘇澈去望野這一趟本意是拜訪桃沢陽葉,也是目前全球最有話語權的神秘學和考古學教授,雖然沒有見到他,但從他之前提供給我們的筆記中,我們分析……在我們的身邊也許一直存在着一些影響着全人類的神秘力量,而清水家,只是把這種力量投入到了具體現實中來。”
這個女人是蘇瀾的小媽,叫蘇涼夜,蘇姓是後來更改的,涼夜原是她的本名樑曄的音譯。蘇涼夜的年齡與蘇瀾相仿,兩人平時並不以母女相稱,而是互相稱呼對方爲親愛的,活像一對親密無間的閨中密友。
事實上,自打蘇瀾的父親去世後,蘇涼夜也確實與蘇瀾形影不離,完全不像是一個後媽的樣子。
同時蘇涼夜自己也是個大才女,尤其是在神秘學和博物學方面,她爲蘇氏企業在人工智能領域提供的側面幫助是無可替代的,因此今天也有資格在這裡坐着。
聽完蘇涼夜的話,蘇瀾有些惱火的坐下了,她皺眉道:“這想查查不了,該查查不到,還叫人怎麼分析拿主意啊。”
蘇澈知道蘇瀾這麼着急是想幫他,便笑着安慰道:“莫急莫急,雖然我們蘇家不能直接啓動第一中軸的特別程序申請對清水家的產業進行雙向清查,但我找的那夥人幫我從側面找到了一條線索。”
“什麼線索?”衆人立即投來詢問的目光。
蘇澈神秘一笑:“是一對母子。”
……
“一對母子?”蘇晚霞似乎有所預感了。
“嗯,他們原本是住在廣州新區第九醫院的一對癌症患者,原本他們母子二人靠着國家的補貼和家人的支撐勉強還能活着,結果沒想到這對母子最依賴的那個男人突然出了意外,死在了車禍中,家人也順勢退出,並僞造了一份證明,給他們申請了由國際組織授權的安樂死程序……無望的母子二人本來已經做好準備去死了,卻意外的得到了清水家族的專項救助,當時還有新聞報道,說這是清水家的善舉,是人間大愛……可事實是,這對母子被接到望野生態區後沒多久,就雙雙被作爲犧牲品加以升格改造……”蘇澈說到這裡沒有再繼續說下。
蘇晚霞已經雙拳緊握。
“在活着還是安樂死麪前做選擇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對這對母子而言,如果他們的病真的無藥可醫,度過了煎熬期,絕望了也就罷了……可一旦有人告訴你,只要清水家願意,癌症也能痊癒,任何人都會傾盡一切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又何況是一對已經身無分文,什麼都沒有了的母子呢?”蘇澈說到這語氣略顯淒涼,他回憶當初見到那對母子時的畫面繼續說道:“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人類……”
……
在幽暗的地下,走廊裡堆積着雜物,牆壁上還留有彈孔和不明生物留下的抓痕,蘇澈和蘇瀾兩人略略心驚。
前頭帶路的男人穿着厚重的外骨骼,他將兩位貴客帶到一間由十人看守的房間外再次提醒道:“兩位貴客,我知道我這地方髒得很,屈尊二位來這裡實在委屈了你們,可考慮到你們的人生安全以及轉移目標過程中的危險,我不得謹慎一些……而在我身後這間屋子裡關押的絕對稱得上是這世界上最危險的怪物之一,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無論接下來看到什麼,都要鎮定,如果發生意外,一定要服從安排,我說的夠清楚了嗎?”
蘇瀾從沒有有過這般如臨大敵的感覺,她下意識的握住了哥哥蘇澈手。
蘇澈感受到她的緊張後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予她一定的安慰。
“清楚了,帶我們進去吧。”
大個子這才轉過身示意手下開門。
堪比世界銀行金庫的厚重安全門緩緩打開。
一陣腥臭氣息撲面而來。
蘇瀾立馬變了臉色,捂住鼻子問道:“怎麼這麼臭啊?”
大個子沒說話,他打開燈,照亮前方的通道,這時蘇瀾和蘇澈纔看清,前方狹窄的空間裡滿地的血污還沒有完全的清洗乾淨,而且角落裡居然還有一條斷臂。
當時蘇瀾臉上一白,差點就昏死過去。
蘇澈相對好一點點,但也快要吐了。
大個子苦笑道:“不是我們太邋遢,而是清洗這裡的代價實在太高了……二位,現在他們剛吃飽,很安靜,適合對話,但對話時間有限,你們要儘快。”說完大個子一點頭,身後六名同樣武裝完備的精銳戰士進入了本就空間狹窄的房間,他們如一道銅牆鐵壁把蘇瀾和蘇澈守護在身後。
大個子按下電梯鍵,蘇澈這才意識到,那對母子還在更深處的地下,這個房間不過是通往那裡的工具。
蘇瀾躲在蘇澈身後,她現在有點後悔跟過來了。
電梯緩緩下降,過了好一會才停下來。
蘇澈擡起頭,電梯外是一個相對更大的空間,但都用鈦合金護欄隔斷起來了。
整體構造像一個“回”字,而蘇澈他們此時就在這個“回”字中間的“口”中。
“開燈。”
大個子一聲令下,黑暗的地下世界瞬間被點亮,隨着一聲驚呼,蘇澈終於看到了那對母子……或者說兩個渾身慘白,沒有衣服可以庇體的乾瘦男女。
女人應該就是母親,明顯身形要小一些的應該就是孩子。
他們被燈光照射到的時候立馬驚叫着躲起來,並且捂着眼睛發出痛苦的哀求。
“求求你們!不要這樣!好痛苦!好痛苦!”
蘇瀾心地善良,看到這一幕立馬說道:“你們幹嘛這樣對待他們!怎麼連衣服都不給他們穿?”
大個子愣了一下,隨後冷笑道:“蘇瀾女士,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有這種想法的都已經成了他們的食物,被他們生吞活剝,然後吞下肚子,消化爲大便沖走了。”
蘇瀾聞言呆住了。
蘇澈微微皺眉,他瞪了大個子一眼,那人立馬收起輕蔑的神情,對手下道:“散開點,讓蘇澈先生和他們聊。”
“銅牆鐵壁”分散開來,蘇澈上前一步,鼓起勇氣問道:“請問……是王詠和周俊母子嗎?”
角落裡,縮成一團的母子二人中的母親緩緩擡起頭,她的頭髮稀疏只剩下潦草的幾百根,光潔的身體上沾着一些血跡。
她好奇的看過來,在與蘇澈對視後,她突然捂着臉跪倒下來嚎哭不止。
蘇澈納悶的問大個子:“她這是怎麼了?”
大個子說道:“他們倆失控的時候做的事在清醒過來後並不會被遺忘……我估計……可能是因爲你們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反而是觸動了他們的內心……讓他們受到了道德觀念的折磨吧……”
蘇瀾聞言揶揄道:“看不出來啊,你塊頭雖大,心思倒是很細膩。”
大個子卻冷哼一聲說道:“我也是瞎猜的,要不是你們出錢讓我留他們母子倆一條命等你們過來,我早就下令把它們丟進酸液池溶成一灘血水替我死去的十幾個兄弟報仇了。”
蘇瀾聽到這話頓時嚇得不敢出聲了。
蘇澈眉頭緊鎖,他知道這裡並不安全,便又上前一步說道:“別哭了!王詠!擡起頭!看着我!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你們會變成這樣?是誰把你們母子變成了嗜血的怪物?”
哭泣中的女人身體一顫,她緩緩擡起頭,那雙沒有眼瞼的烏黑眸子就像空洞的深淵,她沙啞的回答道:“是我自己作踐自己……是我自己想活命……所以和那些人做了交易……是我的錯……所以……求求你們……殺了我們吧……別再讓我們繼續害人了……我們母子二人……真的不想再這麼痛苦下去了……”
蘇澈見她說的話沒有重點,便呵斥道:“住口!王詠!你有什麼錯!你不過是被騙過來的!你告訴我到底是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就可以了!其他的,我們來替你完成!”
王詠聽到這話卻嘿嘿的笑起來,她一邊笑一邊搖頭道:“沒用的……就算你也是個大人物,可和他們比起來……你什麼也不是……所以……趁我們還有自我意識的時候……快走吧……我能感受到……他們來了……來了很多……你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蘇澈聞言一驚,立馬回頭看向大個子。
大個子臉色一變,立即查看了外部警戒裝置的掃描訊號。
果然!此時這處地下設施外已經被團團圍住,可……
“虎子!怎麼回事?怎麼被人包了圓你也不拉警報?虎子?!”大個子怒吼道。
可通訊器另一頭靜悄悄的,那個叫虎子的男人已經被扭斷了脖子,躺在了地上。纖細的手指拿起桌子上的通訊器,她沒有說話,只輕輕的笑了一聲。
這笑聲很嫵媚,但此時此刻,卻那樣的令人毛骨悚然。
蘇瀾慌了神,她抓住蘇澈的手道:“哥!!”
蘇澈立馬對大個子說道:“帶我們離開。”
大個子說了聲好,結果剛要轉身,就被一道穿胸而過!
刀鋒停在了蘇瀾面前不足五公分的位置,血濺了她一臉。蘇澈臉色一變,立即將蘇瀾拉到身後,同時啓動內襯的全覆蓋式具化貼合武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