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貌不驚人的中年男子,先前去找童江南的時候,那種謙卑和恭敬,簡直恨不得把腦袋貼地,恨不得抱着大腿喊爹。
可當童江南帶着狀況出現在此處的時候,此人就跟川劇變臉似的,態度上完全變了一番模樣。
童江南何等敏銳之人,自然感覺得到此人態度上的變化。
童江南不動聲色:“老廣,情況出現了一些變化,我需要你……”
對面那貌不驚人的中年漢子粗暴地打斷:“大人之前敲打我說,如若我暴露自己,打草驚蛇,別指望大人你來救我。所以,事後我想了想,覺得大人的話甚有道理,因此一直按兵不動。現在看來,我的謹慎是對的。”
剩下的話,這貌不驚人的中年人沒有說下去,不過弦外之音已經很明顯了。
我沒有打草驚蛇,倒是你童大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怎麼打草驚蛇的反而是你自己呢?
這是怎麼搞的?
雖然貌不驚人的中年人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但是多少是有些反諷的意思。
顯然,之前他謙卑恭敬的態度,屢次被童江南呵斥和敲打,在他心中也並非像表面上那樣恭順服氣的。
現在童江南出了狀況,這貌不驚人的中年人即便不落井下石,語氣也自然不會有多好。
倒不是說他心胸狹窄故意找彆扭,而是此人看到童江南這個情況,心裡也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先前是想靠着童江南庇佑,在這基地裡找一個靠山,多一分存活的機會。
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視爲靠山的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強,甚至反而惹出了大麻煩來。
而且,看上去童江南的行動明顯受到影響,這是靠山不成,反而要成爲累贅的節奏。
童江南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老廣,你該不會是覺得我是累贅,想撇開我單幹吧?”童江南澹澹問道。
那中年漢子老廣澹漠迴應:“老童,不是我嫌棄你是累贅,而是你之前就已經嫌棄我是累贅。我老廣高攀不上你,自己照顧自己總行吧?”
童江南當然知道自己之前的態度是有些過於高冷,這是他一向奉行的御下手段,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
可眼下,這無疑成了一個問題。
老廣這個態度,很明顯是要將他拒之門外,不打算跟他走一道了。
童江南苦口婆心道:“老廣,看來你對當下的局勢,認知並不是很清晰啊。”
老廣語氣十分冷澹:“我一個小角色,局勢怎麼變化,我都不是特別關心。天塌下來,有你們這些大人物頂着。老童,我勸你還是不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免得彼此牽累。”
童江南眼眸閃過一絲冷酷殺意:“這麼說,你是鐵了心要背叛我?”
老廣忙道:“別介,這話就過頭了。我老廣效忠的是樹祖大人,可不是你老童。早先是覺得你能力強一些,大家願意聽你指揮,並不代表我們就是效忠你。而且,就算我們效忠的是你,你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你覺得配嗎?”
說完,老廣冷漠地瞥了童江南一眼:“老童,就別讓我把話說得太直白了。免得撕破臉皮,大家都難看。”
童江南冷冷盯着老廣,忽然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好,好。老廣你雖然不咋地,但總算誠實,倒是個真小人。可惜,你以爲單打獨鬥就能逃離這個基地?”
老廣澹澹道:“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
童江南冷笑道:“我們拭目以待。”
說着,童江南身形再次融入虛空,消失在老廣跟前。
老廣冷冷望着無盡黑暗的虛空,嘴角輕輕吹着一道奇怪聲音,像是某種蟲鳴,節奏感很是詭異。
不多會兒,四面八方便飛來了好些詭異的靈蟲,這些靈蟲撲棱着翅膀,在老廣周圍聚集。
老廣也不知道對着這些靈蟲發佈了什麼指令,這些靈蟲四散着在黑夜中飛離。
老廣對童江南沒好氣,不代表他覺得童江南是軟柿子。
相反,他判斷,童江南被他拒絕之後,只怕多半要使壞。
事實上,他老廣混入基地,原本就只是童江南的一個使喚棋子,關鍵時刻隨時可以用來犧牲的。
之前老廣其實就明白這一點,眼下跟童江南翻臉之後,他越發清楚這一點。
老廣通過靈蟲探查,其實早就知道了童江南那邊發生了什麼。
也知道童江南在跟江躍的對決中,肯定是落入了下風。
不客氣地說,今晚的局面,是童江南自己搞砸了。
再說的直白點,就是童江南過於自信,但實力並不足以支撐他的自信,反而被江躍給摩擦了。
雖然這個結果同樣不是老廣願意發生的。
可一旦發生了,老廣不得不冷靜面對這個局面。
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跟童江南做一路,以童江南的心性,必然會把他當成一枚棋子,隨時拋棄。
老廣雖然知道自己不如童江南,在樹祖大人跟前也遠不如童江南那麼受寵,可事關到自己的性命,老廣也不可能含湖,更不可能心甘情願去做童江南的替死鬼!
這就是他毅然拒絕童江南的原因,他不希望自己不明不白成爲一顆棄子,只爲了讓童江南安然脫困。
性命只有一次,哪怕是爲了樹祖大人,老廣也不覺得自己就必須把命獻出去,除非是不可抗拒那又另當別論。
不跟童江南做一路,不一定就能逃離昇天。但至少擁有自己的選擇權,不用擔心關鍵時刻成爲一枚棄子,不知不覺就被人給賣了。
自己擁有選擇權,就算依然沒有逃出去,那也怪不得誰,至少自己的命運自己做主。
當然,這並不代表老廣就會因此坐以待斃。
眼下,他知道,活着逃離這個基地,不僅僅是跟基地裡的人鬥,也在跟自己人鬥。
童江南可以把他當成棄子,他老廣自然也可以把童江南當成棄子。
……
黑暗中的童江南,看着老廣召喚這些靈蟲,又將靈蟲派出去,眼眸中閃過一絲森寒之意。
“老廣這個混蛋,平時卑躬屈膝,真到關鍵時刻,果然靠不住。平時有多諂媚,翻起臉來就有多絕情。這孫子,怕是把主意打在我頭上了,想踩在我頭上逃離新月港灣基地?”
童江南心裡暗暗冷笑。
老廣算計他,童江南自然也在算計老廣。
當他見到老廣的第一時間,其實已經在老廣身上做了一些手腳。
只是老廣自己渾然不覺罷了。
這種情況下,禍水東引,讓老廣吸引一些注意力,或許依然不夠保證他童江南一定能逃離昇天,但至少可以增加一些機會。
更何況,混入這基地當中的代理人,可不僅僅是老廣一個。
還有一些其他的人,雖然不是他童江南的手下,有人是唐攀那邊的,有人是孟雙林那邊的。
但歸根結底,這些人身上的氣息,讓童江南很容易就鎖定他們。
這是詭異之樹賦予童江南的特殊能力,但凡是詭異之樹選定的代理人,童江南都有特殊的方式,可以鎖定他們的具體位置。
這種追蹤術,哪怕是之前三大頂級代理人,祝吟東,冰海大人和青冥先生都不具備的能力。
可見樹祖大人對童江南有多重視。
童江南也的確是個狠人,中了遲緩神光的攻擊,他的行動速度明顯大受影響,可即便如此,他也並沒有急於往基地外圍逃竄。
因爲他知道眼下急不得,越是急着逃出基地,反而越有可能被人察覺。
眼下外圍的防禦戒備,反而有可能是最森嚴的。
他的虛空融合術雖然很神奇,虛空穿梭跳躍的技能也的確十分了得,可遲緩神光讓他的速度大打折扣之後,這兩項技能連續施展,多少還是會受到影響的。
萬一被人察覺,暴露了身形,再想隱匿就幾乎沒有可能了。
那樣的話,他想撤離此地的成功率可就是微乎其微了。
因此,童江南努力壓制逃離的那種誘惑,反而讓自己變得更有耐心。
事實上,現在小區內部反而是相對寬容的環境,這讓童江南有了更多的活動空間,反而將幾個混入基地的代理人紛紛走了一遍。
當然,他吸取了老廣的教訓,並沒有現身去跟這些人會面。
老廣原先是效忠於他的手下,關鍵時刻還跟他翻臉,這些不是他的手下人,就跟別指望能說服了。
童江南本身對他們也沒有任何期待,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接一個的幌子,只要關鍵時刻,這些人能夠替他吸引一些注意力就好了。
……
與此同時,江躍跟童肥肥一行,卻是不急不緩,不驕不躁的樣子。
事實上,真正不急不緩的只有江躍,童肥肥內心是焦急的。
跟着江躍四處走來走去,童肥肥一開始是焦慮的,總擔心童江南太狡猾,早早逃離。
要是這次讓他給逃脫了,對整個基地的打擊一定是巨大的。
畢竟,這傢伙混入基地,搞風搞雨,雖然沒有造成大面積的破壞,可他把孫老師給抓去了,影響力無疑非常惡劣。
這也就意味着,對方只要想,隨時可以混入基地,而且混入之後,想怎麼搞破壞就怎麼搞。
搞完之後,還不用擔心安危,想撤退就撤退。
如果一個基地被人這樣輕鬆進出,那豈非告訴大家,這基地壓根就沒有什麼實質的保障?
“肥肥,沉住氣,別忘了此前我跟你說的。你現在需要的是找到那種感覺,從細微處捕捉一切可利用的細節。到底對方有沒有逃離基地,你應該有個大致的判斷。別忘了,你是精神系覺醒者,你的感覺應該是極爲敏銳的。”
童肥肥聞言,心思又定了一些。
“躍哥,你說得對,我是精神系覺醒者,我應該專注於精神力的深入挖掘。”童肥肥像是跟江躍說,又像是在敲打自己。
同時,童肥肥在腦海神識當中,不斷回想着總結着剛纔所走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細節……
忽然,童肥肥若有所悟,眼睛一亮:“躍哥,這些地方,好像有一個規律,這裡好幾個地方,不就是之前我們在名單裡敲定的幾個疑似混入的人嗎?難道說,這些人真的有問題?”
江躍澹澹道:“沒錯,他們的確有問題,而現在,童江南又幫我們確定了一下。這樣我就放心了。”
“童江南幫我們確定了?”童肥肥有些驚訝。
“呵呵,童江南這個人果然是不簡單,他激活每一個棋子,試圖迷惑我們的判斷。要不是我一開始就鎖定了他,並有特殊的技能鎖定他,他所佈下的這些疑陣,還真有可能混淆了我的判斷。”
能得到江躍的認可,這童江南的手段的確是有那麼點意思。
童肥肥想了片刻:“躍哥,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江躍澹澹道:“這些人,先不要打草驚蛇。咱們還是直指核心,先對付童江南。”
童肥肥深以爲然:“他再怎麼故佈疑陣,只要咱們直指核心,他這些煙霧彈都是白給。”
江躍滿意地點頭:“很好,就是這個意思。”
童肥肥卻道:“躍哥,難就難在,咱們真的能鎖定童江南的位置嗎?”
江躍神秘一笑:“我壓根就沒有跟丟過,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
江躍倒是沒有動用其他手段,他只是通過借視技能,一直鎖定童江南的位置罷了。
江躍的借視技能通過幾次升級,直線有效距離可達數百米。整個基地的縱深度也不過是幾百米罷了。
換句話說,只要江躍鐵了心要鎖定童江南,他在這個小區是無處遁形。
只不過,相隔幾百米的話,鎖定對方視角是一回事,直接拿下對方又是另外一回事。
讓江躍感到有些驚訝的是,這童江南居然這麼沉得住氣。
按說她已經激活了所有棋子,這時候也該逃離了。
他居然還是不慌不忙,並沒有急着外逃的意思。
莫非這傢伙中了遲緩神光,還覺得自己有翻盤的機會不成?還是說,他眼下沒有絕對把握逃離,因此索性先沉住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