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066逃不脫怪圈
導讀：戰士一族和牆內的人類的關係彷彿陷入了一個永遠也逃不脫的怪圈
安東尼亞伸手向後扶在椅背上,緩緩地坐了下去,他手肘支撐在大腿上,將腦袋埋在雙手間，不敢擡頭看希恩和韓吉,他的聲音壓抑着翻涌的情緒,彷彿不這麼做的話就沒有勇氣把話說完。“我已經找到了將所有巨人變回人類的方法了。”
希恩和韓吉面面相覷,安東尼亞確定不是因爲太激動而把‘找不到’的‘不’字給漏掉了？如果是找到讓巨人變回人類的方法,人類就可以奪回失去了一百多年的自由了，這是件好事纔對吧？
希恩伸手輕輕搭上安東尼亞的肩膀，沉浸在思緒中的安東尼亞差點驚得要伸手打掉希恩的手。安東尼亞現在的心情奇怪得非同尋常,希恩皺着眉：“將所有巨人變回人類的方法是什麼，不管實現這個方法的條件有多困難,我都會幫你實現的。所以,告訴我吧。”希恩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聽起來就非常地放鬆，並會讓人覺得他很可靠。
希恩的體溫隔着衣物從肩膀上傳遞過來，他的聲音也很好地安撫了安東尼亞煩躁不已的心情。經過幾分鐘的調整之後，安東尼亞慘白的臉色才逐漸地好轉些許，他向韓吉要回那本記錄着無腦巨人由來的實驗手冊，站起身來，拖着自己的那張椅子回到他平常整理實驗記錄的書桌邊上，粗魯地將堆放在桌上的實驗資料掃到地上。
安東尼亞在桌面上點亮一盞煤油燈，調節好燈芯的長度讓燈火變亮一些，這才往椅子上一坐，將實驗手冊攤開在桌面上，回頭來對希恩和韓吉說道：“你們倆過來吧，我從頭和你們說起，話很長，搬張椅子過來吧。”橘黃色的火苗映在安東尼亞的臉上，很好地掩飾了他蒼白的臉色。
等希恩和韓吉在安東尼亞一左一右坐定之後，安東尼亞從書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個棕色的玻璃瓶，裡頭密封着一塊乾癟的巨人肌肉。
“這是我在24年前得到的第一份巨人肌肉樣本，三米巨人左腳腳踝以上十釐米的肌肉切片。那時我對巨人實驗並不感興趣，只是不經意地提出隔絕空氣也許就能夠儲藏巨人的屍體，沒想到弟弟會真的把巨人的肌肉樣本給帶回來了。這也算是我捨棄前途光明的醫生工作，轉而進行巨人實驗的契機吧。”
聽到24年這個驚人的數字，韓吉濃密的睫毛在鏡片下呼扇了幾下，因爲希恩刻意將安東尼亞成功讓變成巨人的斯普林格女士恢復人類形態的事公佈出去，守衛羅塞之牆的聯軍士氣大增的同時，安東尼亞一下子成爲了士兵們津津樂道的任務，大家都說他是個運氣好到逆天，炙手可熱的天才。可誰又知道天才那無人問津卻在堅持的24年，輕描淡寫的24年。
安東尼亞並不知道坐在他右側的韓吉突然對他產生一種名爲憐惜的感情，他繼續說着自己的試驗之路。他晃了晃手中的棕色瓶子，早已變成硬塊的肌肉樣本碰撞在瓶子的玻璃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然而就是因爲這個樣本，讓我潛意識裡認定，想要解決巨人所使用的方法必須是穩定而強力的。從阻止巨人屍體蒸發的藥劑，到巨人和人類之間逆轉化實驗的威力一次比一次小的爆炸，再到使用藥劑注射安穩地將斯普林格女士變回人類，我所努力地方向都是讓實驗變得穩定。”
安東尼亞緊緊地握住手中的棕色瓶子，手背上青筋凸起，指關節發白，過猛的力道幾乎要將玻璃瓶給捏碎了。“可是我錯了，不該是這樣的，即使我成功地救回了斯普林格女士，將所有巨人變回人類的方法卻不該是這麼穩定而無害的，而應該是更劇烈更有破壞性的方法。”
希恩握成拳頭敲了敲額頭，他聽得有些頭疼：“能找到拯救人類的關鍵突破點，這是好事。”
安東尼亞沒理會希恩的話， 而是自顧自地說下去。“之前我救回斯普林格女士所使用的藥劑，主要成分有兩種，”他省略掉藥劑複雜的製作流程以及各種微量成分，直接切入主題，“一種是從萊納的血清，另一種是過去一種流行病的病毒。”
“流行病的病毒……爲什麼會突然用到這個？”韓吉很詫異，安東尼亞的實驗基本是全部對他開放的，但是在藥劑中使用病毒的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
安東尼亞含糊地嗯了聲，“只是偶然的聯想所引申的實驗副產物而已，你們應該都還記得艾倫的巨人之力是怎麼來的吧，是他的父親，格里沙耶格爾，通過不明藥劑注射而賦予給艾倫的力量。事後調查表明，這個在845年失蹤格里沙是個非常了不得的醫生。83o年城鎮上出現流行病，死去了很多人，格里沙帶着抗體出現，救助了許多病患，這纔將疫情控制住。”
“格里沙高調地救助了那麼多人，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明明可以帶着妻兒到條件更好的內地生活，他卻選擇了在最危險的希幹希納區低調隱居。如果說在希幹希納區隱居的理由是爲了保護巨人的秘密，那他爲什麼要高調地救助病人，除了醫生的本職以外，一定還有別的什麼理由讓他必須這麼做。這個理由讓我不得不往巨人身上聯想……”
希恩用一種與有榮焉的語氣感嘆道：“唔，所以你就大膽地將這種病毒引進巨人人類逆向轉化的實驗中？”
安東尼亞輕輕地點頭，其實當時對斯普林格女士進行實驗的時候，他心裡也是沒底的，沒想到卻真的讓他成功了。安東尼亞嘴角彎起露出一個的微笑，微笑卻在下一秒消失了，他移開握着棕色玻璃瓶的手，露出那本攤開在桌面上的實驗手冊：“接着就該說我所能想到的將所有巨人變回人類的方法了——”
安東尼亞纖長的手指在記錄着實驗體巨人爆炸而亡的幾行字劃過：“我想到的方法和這些實驗體巨人死亡的方法是一樣的。以擁有巨人之力的人類變成的巨人爲培養基，將大量的疫病病毒配製成的藥劑注入巨人的身體，再將其催化爆炸蒸發。通過空氣感染病毒的巨人，就用同樣的方法把它們變回來。這種方法雖然和斯普林格女士變回人類的方式有出入，但是藥劑效果是一樣的。”
希恩一臉欣喜地想要表達自己對安東尼亞滔滔不絕的敬仰，安東尼亞卻不給出聲的機會。“但是使用這種方法的話，作爲成藥培養基的人會因爲疫病病毒和催化劑死掉。將所有巨人變回人類，保守估計，需要犧牲五十個甚至更多的擁有巨人之力的人。”
犧牲五十個擁有巨人之力的人……這件事代表着什麼，已經很清楚了。希恩的溢美之詞噎在喉嚨中再也吐不出來。
安東尼亞擰開棕色玻璃瓶的蓋子，將瓶子擱在桌面上，然後呆呆地看着那塊乾癟的巨人肌肉樣本蒸發在空氣中。“希恩，我以前真的認爲我可以拯救全人類的，可是我做不到。什麼是巨人實驗的天才，我……實在是太弱了。”
“如果必須是擁有巨人之力的人做培養基，能不能使用瑪利亞之牆裡頭的超大型巨人？反正現在瑪利亞之牆已經解體了。”與希恩條件反射想到布魯克那一羣牆外戰士不同，韓吉很快就想到了屹立在圍牆裡面的超大型巨人。
“不行，這些巨人不符合培養基的選材。”安東尼亞很快就否決了韓吉的提議，“在史託黑斯區的時候，我就採集過牆內超大型巨人的肌肉樣本，爲了讓圍牆能夠順利完工，在這些超大型巨人被砌進圍牆之前，它們被注射了大量的讓他們衰竭的藥物。這也是這麼少超大型巨人能夠從瑪利亞之牆到達羅塞之牆的理由之一，當他們重見天日的時候，就離死期不遠了。他們唯一能夠活下去的方法，就是繼續在圍牆裡沉睡。”
安東尼亞揪着微卷的灰髮，嘴角掛着自嘲的笑容：“韓吉，不要把我想得太好了。當我知道這個拯救人類的方法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培養基就是圍牆裡面的巨人。以拯救全人類的大義去說服自己殺死連名字和過去的經歷都不知道的人，其實罪惡感並不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重。”
戰士一族守護人類六十年最終卻落得個被人類背叛下場，而後戰士一族又報復性地破壞瑪利亞之牆，害死了二十多萬人類。現在戰士一族和軍隊好不容易撇開舊怨齊心合作，卻突然得知想要拯救人類，就必須殺死那些戰士麼？戰士一族和牆內的人類的關係彷彿陷入了一個永遠也逃不脫的怪圈。
實驗室裡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三個人維持着原來的坐姿許久，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直到實驗室的門被敲響，纔打破了這一屋子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默。傳令兵得到許可後推開門，他行了個軍禮，雖然背對着光線讓人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聲音明顯帶着掩飾不住的興奮：“希恩王子，艾維爾團長找您，讓您去一趟會議室！”看來是有什麼好消息了吧。
希恩活動了下因爲維持一個姿勢過久而有些僵硬的四肢，應聲道：“知道了，把門關上，在外面等我一會。”傳令兵朗聲應是，乾脆地合上了門。
“安東尼亞，既然這是唯一的方法，我會想辦法讓布魯克他們答應自願做培養基的。我會這麼做的理由並不是爲了拯救全人類這種偉大的理想，也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我想到遠東去。”希恩推開椅子站起來，隨後單膝跪下，雙手捧起安東尼亞微涼的右手，將額頭貼在他的手背上，“所以你把所有罪惡感都推到我身上好了，我纔是這一切的原罪。”
金色的短髮貼在手背上微癢的觸覺並沒有在安東尼亞手背上停留太久，希恩便鬆開安東尼亞的手，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實驗室。安東尼亞愣愣地將右手貼到心口上，他有些茫然，這個世界會變成這個樣子，到底是誰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