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懿換好了布衣出來,看見宗政恪毫不客氣地吃上了,開心地笑起來。
這些點心與蜜餞俱都是他的手藝,因味道偏甜,他家老師父向來不愛吃。而那些可能會喜歡甜食的師姐師妹們,他又不想給她們嚐到一丁點。
此時,他看見宗政恪坐在躺椅裡,微微眯縫起她那雙總叫人輕易便失神的大丹鳳眼,臉上極難得地露出輕鬆愜意表情,覺得自己再如何辛苦也是值得的。看得出,她也愛甜食。
不錯,宗政恪的口味確實偏淡偏甜。大約是前世的苦綿延到了今生,她總是想多吃一些甜滋滋的好物,來滋潤陰鬱黯沉的心。
李懿沒有催她,坐到另一架躺椅裡,欣賞她斯文優雅的吃相。宗政恪對他笑笑,下意識伸出粉嫩舌尖舔了舔嘴脣,讚道:“味道好極了!”可惜,還缺一壺好茶。
忽然覺得有些渴,李懿艱難地將目光從她殷紅嘴脣之上移開。他霍地站起身,不甚自在地笑道:“我記得帶了幾包好茶進來,你等着,我去給你泡一壺。”說罷,他急匆匆地重新回屋裡去。
宗政恪眨眨眼,失笑。方纔還覺得他長大了成熟了不少,怎麼又像個毛毛燥燥的“黃口小兒”一般?想起“黃口小兒”這四個字,她便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小師兄,於是幽幽嘆了口氣。
放下果叉,用帕子拭了嘴角,宗政恪向着屋子的方向道:“李懿,不必泡茶了,我們上山去吧。”
李懿兩手空空地出來,不好意思笑着說:“那等會兒泡茶給你喝。”
“好。”宗政恪點頭。很是自然地拎起一把鋤頭,率先往外走。李懿見她神色淡淡然,心裡也惴惴然,不知因何事她忽然惱了。
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後向山上攀爬。這小山沒有路,全是光禿禿的泥土。一腳踩下去,一個軟軟的小坑。宗政恪不懂如何判斷土地的肥沃與否。走了一會兒。便將詢問的目光投向李懿。
李懿一直在注意她的神色,見她看過來,急忙問:“怎麼了?”
他還是空着手。宗政恪便問:“茶籽呢?你打算種在哪裡?”
李懿只顧着胡思亂想宗政恪怎麼不高興了,將茶樹什麼的根本就扔到了腦後。此時宗政恪問起來,他自然不肯承認方纔的心猿意馬,便故作輕鬆地道:“這座山肥得出油。隨便選個地方栽種好了。你來選,好不好?”
宗政恪定定地看他。片刻後搖頭道:“不以誠心待茶,茶也不會生出好葉給你。今次還是算了,本就是我臨時起意,實在不夠鄭重。待我出去。找幾本種茶的書來細細看了,咱們再好生栽培。”
李懿面孔微燙,下意識又搔臉頰。喃喃道:“我這個人好酒,不大愛吃茶。那我也好生看看書。一定要種出絕世好茶來!”她定是愛吃茶的。
於是只能下山。但這麼一折騰,宗政恪臉上那隱隱的鬱色盡數都散去,李懿的心也就重新穩穩地放回肚子裡。二人倚坐進躺椅,不消宗政恪提起,李懿主動將一疊紙張交給她,笑道:“你住的這個院子,可不太平。”
宗政恪不以爲意地道:“這是自然的,我又不是真正的蕭家人。往這裡擱眼線,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反正我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他們要看要傳,隨便他們罷!”
她便低頭看紙上文字,非常認真。李懿見她沒注意,悄悄地將她那碗還剩下一小半的酥酪給吃光,再做賊也似把東西都收拾進廚房。一顆心跳得飛快,分明沒喝酒,他卻似乎醉了,醺醺然、昏昏然——甜醉。
雖然圓真大師會收集關於蕭家的情報,再有明心也不能閒着,但多個消息渠道總是好的,能讓自己更全面地瞭解局勢。宗政恪無意捲進太多糾葛裡,所以她必須比別人更清楚內情,纔好審時度勢、趨利避害。
一柱香的時間過去,她纔將這些紙都看完。閉目默了默神,把所有內容都牢記於心,宗政恪對李懿似笑非笑道:“看來東唐亡天幸之心不死啊,這般詳細的信息,不知辛苦了多少東唐的探子。是不是要說聲謝謝呢?”
李懿淡淡一笑,無所謂地說:“我這回是光明正大,以東唐使節的身份到天幸國來的。我家父皇爲方便我行事,給予了我不少權力。探子麼,不用白不用。反正,也只有我對他們有用時,他們也才能爲我所用。”
他的話說的繞舌,帶着毫不掩飾的譏嘲。宗政恪聽懂了,便笑着安慰:“無論如何,你們總是一家人。徜若你不是還念着這點情份,你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爲你父皇出力。”又轉移話題問,“你說使節?”
李懿點頭道:“是啊,十月末,不是天幸國玉太后的千秋誕壽麼?父皇讓我與皇弟出使天幸國,明面上爲了恭祝玉太后千秋,實際上,”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是爲了《人皇治世錄》!”
“什麼?”宗政恪失聲驚呼,雙眸微微睜大,“你方纔說的是《人皇治世錄》?”
“不錯!就是《人皇治世錄》!相傳,由人皇座下七十二賢臣花費十年心血,共同編撰的《人皇治世錄》!號稱,”李懿冷笑兩聲,眼裡掠過刀鋒般銳利的光,“得之可得遠古人皇陵寢寶圖的《人皇治世錄》!”
“據傳《人皇治世錄》共有十二部,我曾聽師尊提過,大秦藏其三,大昭大盛各藏其二,大魏大齊各藏其一,餘下三部不知所蹤。怎麼,這小小的天幸國,居然會藏有一部?”宗政恪驀然笑兩聲,眼裡卻半分笑意也沒有,“還真是邀天之幸啊!”
“消息很可靠!”李懿沉聲道,“不瞞你說,天一真宗和東唐,爲找《人皇治世錄》都花了極大的心血。而且,我們上回從地底地宮裡帶走的那些珍藏,有一具非常古老的鼎中鼎。外鼎且不必說了,深深隱藏的內鼎便是遠古人皇時期的寶物。那座青銅小鼎上很清楚地以銘文記載,曾經有一位賢臣,將一部《人皇治世錄》帶到了如今天幸國的地界。”
“這位賢臣,就是,”他清楚地說出了名號,“宗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