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風雲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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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篷”的一聲巨響,苗村身邊涌起一大團暗紅色的火雲,原來他身藏的那筒玄武砂忽然爆炸。

這邊迭連發生變故,又死又傷,但滇邊大俠熊應宗和黎母嶺赤足仙的毒鬥,兀自不減起初之時。

尤其這刻滇邊大俠因恐赤足仙施放毒物,故此奇招盡出,務必迫得敵人沒有緩手來取毒的機會。

於是他把他的那面沉重無比的大鐵牌.有時舞得山崩地裂,風雲變色,威猛得無與倫比。

赤足仙每當此際,定必使出一路怪異絕世的爪法,專從下路進攻,整個人差點兒像是爬在地上發招。

他這一路爪法取象諸般毒蟲在地上盤走攻敵時的各種姿態,着着均是天生奇險奇毒。

於是滇邊大俠有時便又改變他的牌招,使他變得舒徐綿密,就有如微風細雨,飄飄灑灑。

用這麼沉重的一面大鐵牌,而能使出這等陰柔細緻的招數,恰如握了一管大筆,寫完擘窠大字之後,立刻仍用這管大筆來寫蠅頭細楷般令人驚奇!

這樣卻苦了在盆谷四周隱伏觀戰的人們。倒不知要看那兩位名重一時的奇人拚鬥好?抑是看查老頭兒和烈火星君弄把戲好?

本來當論武功,尤其如今以兵刃相見,那是滇邊大俠佔些上風。

可是他卻因爲必須要迫往對方不能抽手,故此每一招發出,都得令敵人艱於應付才行。

這樣一來,他的有些須得先賣破的險着煞手便使不出來了,於是兩人暫時打個平手。

苗村這時早已燒死,但他身上涌起的一團毒火雲卻平添一件麻煩。

那姓查的老頭呵呵一笑,因爲他畢竟又贏了烈火星君!

只見烈火星君厲聲大叫,雙腳一頓,地上的石頭給他踩得粉碎。他怒氣勃勃地說道:

“查老兒你敢讓我用火燒你嗎?”

查老頭兒洪擊應道:“爲什麼我要冒這個險呢?你倒底幫不幫我?”

烈火星君脾氣有如火焰冒射,怒道:“我偏不幫,下次我碰上你,就拿火燒你”

查老頭兒那張圓圓紅紅的臉上露出爲難之色,擡頭望望天上那股氣流,又看看地上那一團剛剛升起的暗紅色火焰。

就在這顧盼之間,已發現伍仲公轉身欲走,倏然一跨步,身形移動半丈,猛可吐氣開聲,一拳搗出。

他口中“嘿”的一聲,真是響亮無比。

那廂看熱鬧的衆人都駭了一跳,反而苦鬥中的滇邊大俠和赤足仙恍如不聞。由此亦可窺出功力之深淺。

只見他一拳虛虛打出,但在半丈外的伍仲公卻慘叫一聲,僕滾於地。

一個蒼勁的老婆子口音道:“這纔是百步神拳的真正功夫哪”

當那聲音開始傳來之時,還在數十丈以外,但是等到說最末的一個字時,竟然已現身當場。

衆人連忙瞧着是那一路高人出現。

只見一位發如雪白的老婆婆,站在查老頭兒旁邊,年紀雖老,但腰肢挺得畢直,手中還提着個獨腳銅人。

衆人到眼瞧見,但覺她輪廓尤在,頗可想到昔年風韻。

有人尖聲道:“她是南疆石龍婆啊!”

石龍婆耳尖,聽個清楚,只見她回頭一笑,露出齊整潔白的牙齒。她向查老頭兒道:

“神掌查本初的名聲傾動武林垂一甲子,老婆子心儀已久,今日初開眼界,的確教老身佩服之極!”

衆人這時才知道那位矮矮胖胖的老頭兒原來名列四絕內的神拳查本初。

怪不得出拳那麼霸道,遠隔大半丈,而那伍仲公又是一身武功之輩,竟然一拳便命喪黃泉!

神拳查本初嘻嘻一笑,道:

“小老兒只識幾手莊稼把式,豈敢稱神。石龍婆威震南疆,獨腳銅人有拔山扛鼎之能,武林無不景仰……”

烈火星君走過來,定睛看看石龍婆,然後道:

“怪呀,貧道在南方行走了幾十年,總忘了到南疆瞧瞧你,想當年你也該是位美人胎子……”

石龍婆那曾被人這樣當面說過,這時一聽到烈火星君率直的話,反而不生氣,微笑道:

“烈火星君休得取笑,老身久仰你的威名,剛纔也瞻仰過絕學,雖是牛刀小試,卻已十分驚人!”

烈火星君心中又得意起來,哈哈一笑,道:

“查老兒,可見得識貨的人原是有的,我若不是愛惜你一身功夫,準保今日把你燒死!”

神拳查本初並不搭這個碴兒,反詰道:“你瞧你放的一把火,若是飄到山外,登不遺禍人間?”

原來山頭風大,空中那股暗紅色的氣流這時已飄飛了十餘丈遠,卻不分散。這正是赤足仙陰毒計謀之所在,若果一下子便吹得散,他可就無從和烈火星君拚門真功夫的機會了。

烈火星君擡頭一看,道:“咱們追”

忽一聲已如飛躍去,身形划起一道紅光,煞是好看。

神掌查本初連忙趕去,只見烈火星君伸出右手,攤開手掌,掌心向天。

查本初突然躍起,單足點落烈火星君的掌心。

烈火星自大喝一聲,運足全力往上一拋,神拳查本初也提氣輕身,借力躍起,呼地直冒上半

空。

他們兩人如在變戲法,登時把所有的眼光都吸引過來。

神拳查本初這時有如長了翅膀,直飛到廿丈高空,那股暗紅色的有毒火雲就在他頭頂。

只見他雙拳連環搗出,那股氣流立地碎裂,化爲千萬縷,被高空冷風一吹,轉眼已經分散消逝。

這時衆人才知道神拳查本初的用意何在。

查本初飄墜下來,換了武功稍差一點,在這麼高處掉下來,不摔成一塊肉餅纔怪哩。

眨眼間石龍婆烈火星君和查本初三人,圍繞在燒死的苗村旁邊,分作丁字形站好着。

和拳查本初大喝一聲“起”字,三人齊齊出掌推去,然後往上一送。那團暗紅色的火雲呼地飛浮而起。

這次因是合三位高手之力,互相在四周擠破,代後送上天空,其力絕巨,一下子便升高了十七八丈。

烈火星君又伸出右手,查本初加法泡製,借力飛上半空,然後用百步神拳的力量將那團毒火雲搗得稀散,讓大風將之吹逝。

查本初剛剛掉下來,那邊兩人各出奇招,已鬥了六七百招。根本許多招式都是才發即止,改換他式。

因爲他們打的時間雖短,招數卻多。

滇邊大俠熊應宗宏聲喝道:“撒手!”

赤足仙哼了一聲,退出圈子,兩手空空如也,敢情那根蜘蛛爪已被對方大鐵牌捲了出手。

赤足仙那張清秀的面孔上,流露出又恨毒又慚愧的神色。

滇邊大俠按牌不動,睜目凝視對方,虎虎生威。

目下他已贏了,當然不肯再冒險追迫,惹出對方陰毒的絕藝。

石龍婆一幌身,搶到兩人之間,湛湛的眼神先掃過赤足仙的面上,見他並沒有受傷,也發覺他沒有和自己點頭,便緩緩轉頭去看滇邊大俠。

熊應宗已知她是石龍婆,禮讓地退開兩步。

眸子一閃,已瞧見苗村焦黑的屍體和伍仲公俯僕的身軀。惡人已除,心中便覺舒暢得多。

神拳查本初大聲道:“熊大俠神威蓋世,力挫毒焰,可賀可賀”

言中之意,不啻表示出他乃是站在滇邊大俠這一邊。

只見烈火星君搖搖擺擺走過去,他剛纔出現時,每一動作都極怏,故此沒有什麼異狀。

現在慢騰騰地走,衆人可就聽到他身上叮叮噹噹直響,真不知那件血紅如火的道袍之下,藏着些什田玩意兒。

他沒有說什麼話,只在熊應宗旁邊站定,向對面的赤足仙瞪眼睛。大有假如赤足仙施放什麼玩意兒。

他沒有說什麼話,只在熊應宗旁邊站定,向對面的赤足仙瞪眼睛。大有假如赤足仙施放什麼毒物之時,他就拿火去燒的意思。

須知赤足仙平生唯一克星便是這個烈火星君,是以烈火星君會表露出這種挑釁的神氣。

赤足仙猛地一擺雪白的長袖,憤怒之極地哼一聲,石龍婆忙走了近去,低聲道:“你已激動公憤,雙拳難敵四手,還是趕緊走吧”

赤足仙又哼一聲,沒有理睬石龍婆。

白龍李延之想道:“那廝仗着一身毒物,我可也有水可憑,哼,除非他不走水道……”

主意一決,扶了高劍平便離開此地,陰陽筆褚兆和賀迎祥也下山而去。

滇邊大俠熊應宗心中想道:

“看來石龍婆和那廝乃是舊時相識,說不定還是甚深的淵源。這兩人若是聯手,我一個人可就萬萬抵擋不住”

他是一代大俠,心中連想也未想到要請別人幫忙。

烈火星君不管三七二十一,叫道:“這廝邪氣邪氣,熊大俠,咱們別讓他留在此地!”

赤足仙豈能吞下這口氣怒哼一聲。石龍婆也怒目而視,神拳查本初呵呵一笑。走到熊應宗和烈火星君旁邊,形成三人聯防陣線。這當中三個人,還是以他這位身居武林四絕之一的份量最重。

石龍婆心中電光火石般想道:

“不好,武林四絕中我已得罪了爲首南江,再加上這三個人,以後我別想有一日安寧——”

她那念頭一掠即過,回睨處目光掃過赤足仙的面孔,心中不禁又微微一顫,想道:“但我也不能捨他而走啊……”

雙方正在一觸即發之際,忽然一道銀光如長虹橫亙,由高聳的石山巔直達盆谷中心。

這五位雖是當今第一流高手,但也立刻爲這景象轉移了注意力。

原來他們所得到的匿名柬帖上,曾經註明在六月十三日酉戎之後,月亮初升之時,月光從石山巔頭兩塊大石的縫洞中穿過,所至之處,便是百年前天下武林至尊璇璣子的閉關石穴。

這位璇璣子一生沒有傳人,因此他馳名天下的璇璣三寶其後絕跡人間。而他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也跟着變爲廣陵絕響。

藏在大石後面的孫伯南雙目倏露奇光,全神凝注在月光所照的地面。那兒剛好是一塊丈把高兩丈方圓的巨石,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石穴。

他心中掠過好多念頭,記得江老爹曾經說過璇璣子的武功,極口稱之爲武林至尊,家數奧妙無匹。

只不知何以沒有傳徒,致使天下間第一精妙的武學居然失傳,這下大有婉惜不禁之意。

孫伯南他這個武迷心中更加爲之可惜,這刻正想到璇璣絕學,不知竟是如何精妙法,一時想得十分出神。

龍碧玉見他起先甚是緊張不安,但一旦事到臨頭,卻完全安靜下來,芳心登時爲之一寬。

卻看外面形勢,已經現身的人,諸如山左雙豪等則自忖不是滇邊大俠,神拳查本初,石龍婆等人對手,豈敢縱上盛谷中去?

而那些一代高手們,卻因爲對峙之勢未消,也不願意先動,因此也就變成了僵持的局面。

赤足仙如不是見烈火星君在場,早已重複出手,他爲人陰險狠毒,這時忽然對石龍婆悄悄道:“喂,我們先退下好嗎?”

石龍婆正爲他而擔心,唯恐這個驕狂自大的人不顧一切,那時節不但數十年威名會敗於一旦,甚至性命難保,當下忙道:“那好極了,我們走”

兩人翩然一縱而起,眨眼間已沒入黑暗之中。

滇邊大俠熊應宗光明磊落,從無貪得之念頭,他一見那兩個人離開以後,便朗聲道:

“熊某隻因接到柬帖,故此赴會前來一看究竟,至帖上所注藏寶之事,熊某並無貪圖之心,查前輩德高望重,理宜主持此事──”

原來他感激查本初擲石示警以及其後親自出手之恩,有意替神拳查本初安好臺階,否則以查本初的名望,決不好意思下谷去探洞取寶。

神拳查本初雖不想貪得那璇璣三寶,但他的好奇之心卻甚爲強烈,聞言後便呵呵笑道:

“熊大俠何必取笑小老,這事還應由大俠主持纔對!”

這兩句話乃是謙遜之意,並非完全拒絕。

但一旁卻激怒了烈火星君,忽然一揚手,三點藍光電射下去。轟轟連響,那塊大石都被熊熊烈火包圍,登時映照得四山皆亮。

只見他還不干休,再一揚手,又飛出一道紅光,投入烈火之中,只見火焰反而轉暗。

可是火熱卻因此而增加了不知多少倍。任何人只要踏入十丈以內,便會覺得烤炙難受。

接着大笑道:“哈,哈,到會的都是高人奇士,貧道微末之技,諒也阻不得諸位,只是開個小玩笑而已,各位請吧!哈,哈──”

龍碧玉在孫伯南耳邊道:“糟了,他把石頭也燒熔哪,不知會不會燒壞了裡頭藏着的三竇?”

孫伯南劍眉一皺,也輕輕答道:“是啊,這一片火內定有古怪,我本想搶先下臺,但如今怎生是好?”

龍碧玉道:-你真傻氣,擔心些什麼呢,璇璣三寶中你要的只是寶劍,劍而稱竇,還燒得毀嗎?”

她卻忘了恐怕寶物被燒燬的話,其實還是她先說的。

孫伯南聽之有理,便頷頷首。

只聽她又道:“那滇邊大俠和神拳查本初都可以不怕,以他們的爲人,多半不會搶奪你已得之寶。但那放火的老道卻保不住哪!他的火器真利害,你對付得了嗎?”

江忠在那邊噓了一聲,孫伯南向她微笑一下,然後又搖搖頭,表示沒有把握對付他。

龍碧玉忽然跟他咬耳朵道:“你不準瞧我,知遺嗎?”

孫伯南十分詫異,正想詢問,忽覺她那隻柔軟的小手掩住自己的嘴巴,只好疑惑地眨眨眼。

耳中聽到衣裳蟋蟀之聲,忽然覺得她是在脫衣服,不禁大駭,問道:“碧玉,你在幹什麼呀?”

那邊廂烈火星君放了一把火之後,怒猶未息。

只因熊應宗和查本初都無得寶之心,故此俱不想得罪這個著名火爆脾氣的老道。況且剛纔他們的對答,的確也欺人太甚。

在熊應宗而言,他爲了感激查本初而言,算是謙遜回報對方之言,其實沒有意思要得罪那位老道。

想不到烈火星君會發怒而來這一手。

烈火星君見他們兩人微笑不語,環目掃射過山左雙豪等人,見他們都現出一副謙遜的態度,也不能發作。

耳中忽聽十餘丈外傳來的低語聲,驀地騰身飛躍過去,大叫道:“還有什麼人躲着?”

所撲之處,正是孫龍二人所匿之處。

孫伯南見他宛如一道火光,劃空飛來,趕快回頭一瞥,正好瞧見龍碧玉上半身**。

那一身細皮白肉,還有隱隱女兒身上溫暖的香味,送入鼻中。立地嚇了一跳,那顆心忐忑亂跳。

烈火星君再一躍起,方想縱落那塊大石上,忽然一聲大叱道:“下去!”

眼前精光連閃,一劍一拐,兩般兵器,挾着風雷之聲,迎面勁衝過來。

老道人在這瞬息之間,已判斷出敵人身手極強,不敢以雙掌去接,猛力提一口氣,身形本是直向前衝,剎時已化爲直直升起之勢,同時之間,已撤下一支拂塵,塵毛血也似地紅,鬥地拂出。

攔截烈火星君的人正是孫伯南,他並非和烈火星君過不去,根本他就不想惹這個渾身是火的老道士。

可是這時龍碧玉不知發什麼神經脫掉上半身衣服,以他乃是未婚夫的資格,也不能隨便看她的**,何況旁的人如烈火星君?

是以當他一聽風聲颯直撲而來之時,心中一急,渾身血脈育張,猛孤丁衝出來,劍拐上風雷迸發,務必攔住烈火星君再越雷池。

但見烈火星君那支血紅色的拂塵,一拂一壓,塵尾忽然卷在盤龍鋼拐上,烈火星君振腕一抖,雖沒把對方的鋼拐震出手,但兩人在半空中的身形卻轉了一圈,彼此對調了位置。

這時雙方身形已往下墜,假如形勢不變,烈火星君可就落在大石上,因而瞧得見**上半身的龍碧玉。而孫伯南則反而掉到大石外面的地上。

孫伯南大喝一聲,右腕一振,劍尖嗡然一聲,竟是一招三式,直取對方身上三處大穴。

左手連吃奶之力也使出來,猛然用黏勁往旁邊一帶!

烈火星君見狀不禁心中暴怒,只因對方不分青紅皁白,一上手便是使用極毒辣的招數。

可是這時對方招式太以凌厲,亟謀自保,不暇還攻,身形剛剛往左邊微閃意欲撤品拂塵封住敵劍。

那知敵人左手鋼拐往外一帶,自己這時只需稍爲借力飄開,便可脫出敵劍威煞的圈子。

然而天下間從沒有雙方敵對之時自已會向自己爲難,反而助敵脫出險關之理。因此在這瞬息之間烈火星君也不免猶疑一下。

孫伯南目的僅在帶開俄人,不讓他落在大石上,故此左手鋼拐黏帶之力,比之右手劍威力大上一倍。

烈火星君不這樣閃避已不成,終於借力移開身形,猛覺敵人拐上內力突然一彈,居然把自己多彈開一丈之遠。

他心中除極怒之外,還大大驚訝,不知是那一位有名人物出現,眼光到處,卻僅是個二十上下的少年,長得五官端正,身體魁梧。

孫伯南安聲道:“你不得上此石來──”

烈火星君腳尖一沾地,猛又飛起半空,怒道:“小子你是睢?”

那邊神拳查本初一見那把烈火星君也迫回去的人,竟是個年級輕輕的少年,不覺大奇。

這時聽他語意咄咄,不許烈火星君上石,方今世上,真沒有誰敢這樣無禮對待烈火星君。

不過他卻是大行家,一見那少年左拐右劍,便知乃是南江傳人。滇邊大俠是見過孫伯南的便告訴神拳查本初道:“這少年姓孫名伯南,乃是南江老先生的孫子輩──”

神掌查本初笑聲道:

“烈火星君未免太急了,一面問人家,但又連回答的時間也不給人家!啊,南江有此傳人老懷足慰了──”

原來當他評議烈火星言之時,孫伯南左手持拐,柱在石上,眼見對方其紅如火的拂塵拂將下,明知對方已用了全力,卻仍然不肯用閃避的招數,以免被對上搶上石來。右手長劍嗡地一響,硬架上去。

紅紅的塵尾卷在劍刃上,悄聲無響,烈火星君身在半空,忽地豎起來,全身真力已從拂塵上流涌出去,壓向敵劍。

這位烈火星君成名已近一甲子,修爲年久,內力造詣上非同小可。然而孫伯南的長劍只沉下尺許,便自穩住不動。

這一手露得太高明,查本初和熊應宗兩位曉是見多識廣,也不禁爲之駭然。

只因爲這個少年縱然由孃胎時煉起,最多也不過二十年的火候,怎敵得過那烈火星君全力一壓?

烈火星君既怒且羞,猛然一振腕,拂塵鬆開,身形也飄飄後退半丈,然後墜在地上。

他怒哼一聲,正待用名馳天下的火器把這無禮少年燒死。後面滇邊大夥熊應宗已知他的心意,大聲道:“道長手星下留情,此子乃是南江老先生的孫兒輩──”

烈火星君怒聲道:“南江又怎樣?貧道偏不怕他──”

孫伯南凝目瞪視看他,朗聲重表決心,道:“無論如何,你不能上此大石。”

須知烈火星君的火器馳名天下,連那四絕之一的神拳查本初也不願惹他,可想而知厲害到怎樣的地步。

此時此刻烈火星君只要一出手,孫伯南倏然閃避得及,但石後的龍碧玉必受重傷無疑。

卻不料孫伯南這一重申決心,烈火星君乃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偏偏不肯罷休,立地中止了發火器的動作和心思。大喝道:“小子站穩,貧道可要上來啦”

孫伯南明知對方不比等閒,故此全神貫注,嚴密戒備,連聲也不敢出。烈火星君獰笑一聲,道:“好小子,真狂!”

敢情他誤以爲孫伯南瞧不起地,故此不理不睬。

說完話暗中運一口氣,貫布全身,忽然縱起來,拂塵一抖,那塵尾根根畢直,疾取南面部五官。

孫伯南見他出招平常,暗自詫異,倏然一揮長劍,封住面門。左手拐仍然拄在石上,並不移動。

只聽烈火星君大喝一聲,拂塵尾堪堪掃在敵劍時,忽然去勢稍緩,左掌疾出如風,猛擊對方右脅。

這一招其快無比,尤其左掌一出,右手拂塵也就拂到敵人劍上,內力陡然間增加一倍,籍以牽掣敵人閃避。

他使的兵器在這種場合中佔到極大便宜,那是因爲那支拂塵可軟可硬,擅於卷奪敵人兵刃。

這刻他最主要的目的乃在搶上大石,因此他可以用拂塵卷在敵人劍上借力搶佔方位。

那知孫伯南身形一歪,雙腳離石,整個人變成拄在柺杖上,避開烈火星君左掌一擊。

烈火星君認爲有機可乘,全身力量從拂塵上涌出,忽覺全身真力宛如投向浩漫無涯的大海中,毫無反應,便已無影無蹤。

心中大吃一驚,趕快收回力量。

就在他內力消長之際,只聽那孫伯南大喝一聲,只見他右劍一揮,竟把對方甩下大石去。

他這一手不但把烈火星君嚇用驚疑不定,同時也鎮住滇邊大俠熊應宗和神拳查本初。

遠處的暗影中傳來數聲冷笑,烈火星君認出乃是赤足仙的嗓音,勃然大怒,回頭叫道:

“赤足仙你來”

赤足仙尖聲應道:“枉你烈火星君成名數十年,連個小孩子也打不過,還冒什大氣?”

烈火星君把心一橫,暴聲大笑道:“我即管輸給天下之人,但卻贏定了你,怎麼樣?”

這答話分明向赤足仙耍賴。

但見白衣飄飄,一人躡虛飛到,原來赤足仙受激不過,重複現身。

這時孫伯南一見烈火星君惹上赤足仙,便回頭低低問道:“碧玉,你怎麼啦?”

龍碧玉也悄聲應道:“南哥哥,快來”

孫伯河跳下去,只見她剛剛扣好衣服,美麗的臉龐上流露出一種異樣的光輝。

龍碧玉道:“南哥哥,剛纔你真威風,啊,我覺得非常驕傲……”

孫伯南謙虛地微笑一下,一眼又發現她手上提着一件金光閃閃的背心,不禁訝然問道:

“那不是爺爺送給你外祖母的金縷衣嗎?”

她接道:“正是,你趕快穿上。”

她不但口裡說,還要動手替他解衣服,好在僅是件背心,因此只須脫下上身衣服便可穿上。

她又道:“你穿上這個,便可以護住前胸後心的緊要部位。這件金縷衣不但刀槍不入,而且水火不侵,可以勉強對付那放火的傢伙”

孫伯南急道:“不行,不行,碧玉你雖是情深義重,怕我受傷,但你自己呢?”

兩人說到這裡,外面傳來呶呶爭辯之聲,又有女人口音,卻是那南疆石龍婆的聲音。

龍碧玉道:“今晚你要盡出全力,奪取寶劍,我只須在一旁幫幫忙,穿這個作什,好哥哥你聽我的話行麼?”

陡然聽到外面烈火星君大喝道:“小子滾出來,不然我就要放火了!”

孫伯南聽見放火,大吃一驚,按住龍碧玉肩頭,悄悄道:“你千萬別出去!”

便托地跳上大石,朗聲應道:“孫伯南在此。”

只見石龍婆和赤足仙兩人站在一邊,烈火星君自個兒站在一邊,顯得甚是人單勢孤。

烈火星君道:“小子算你造化,貧道已和這個毒物較上勁,遲一步才找你麻煩”

孫伯南聽到這裡,心中暗喜,想道:“等我得到璇璣劍,決不怕你!”

烈火星君又道:

“今晚你到這兒來,不消說必是對璇璣三寶有所圖謀,如今你可以去取寶,我們替你押住陣腳!”

孫伯南哦了一聲,心中狐疑莫解,鼻中忽聞一陣香風,龍碧玉已站在他身後,低聲道:

“若果得了雄黃珠,也不必怕那赤足仙。”

他點點頭,低低應聲對,便道:“那敢情好,任得我去取寶,但取得璇璣三寶之後呢?”

赤足仙陰陰一笑,道:

“問得好,你取寶之後,我和牛鼻子兩人各盡所能,來奪你所得之寶,誰先奪得,其餘那個便得自刎而死!”

孫伯南一聽大怒,想道:“豈有此理,我不是變成你們的傀儡了麼?”

卻聽龍碧玉悄悄道:“快點答應!”

他一時還未想出有何妙用,便衝口道:“就是這樣!”

那邊神拳查本初和滇邊大俠熊應宗兩人已緩步走近谷底那塊大石。

九頭獅子李公明,楚天材孟君業等數人也跟着去看熱鬧。

前面兩人一身內功已臻絕頂,故此一直逼近到兩大以內,尚自夷然無事,後面的五人在三丈以外便不敢再進。

這時火勢仍無保持原狀,整塊大石上和周圍數尺之內,被一層暗紅色的火焰矇住,烤熱迫人

孫伯南和石龍婆赤足仙烈火星君這一批走下谷時,四下可就有人現身,紛紛走下谷去。

碧玉仙子冷如霜和龍幹夫婦兩人也自現身,兩人卻分頭行事。碧玉仙子冷如霜一逕躍到孫龍兩人方纔藏身之處,龍幹卻直闖下谷心。

原來碧玉仙子冷如霜昔年曾與石龍婆唯一愛徒鄭紅紅有過怨隙,目下不宜多生枝節,故此不肯現身下谷。

她見了龍碧玉便問道:“玉兒你的金縷衣可是脫下了?”

龍碧玉知道這位嬸嬸冰雪聰明,陪笑應了聲是。

碧玉仙子冷加霜憐憫地笑一笑,道:“你可記得外祖母的吩咐?她說過不准你須臾離身!”

龍碧玉道:“可是……嬸嬸……”

冷加霜道:“不必說了,看他爲了你而打了這麼兇的一仗,實在使人安慰,算啦……但你身上沒有這件金縷衣,切不可出去。剛纔我看他的身手,大概單想逃命準沒問題。你三叔已下去助他──呀,你瞧,那個頭上戴着金箍的頭陀乃是少林寺高手關行者,那個穿着一襲青道袍的便是峨嵋派最著名的人物麻衣道人。他的拂塵比烈火星君可就要高出一頭,這僧道兩人從來的所作所爲,未曾盡除貪嗔之念,只怕會有一場驚人的爭執……”

龍碧玉問道:“那個穿着黑衣服的矮子好像是塞外兩老魔之一的黑蝴蝶駱不凡,對麼?

嬸嬸”

冷如霜答道:

“你果然認得出他,我想你應該辨認得出他,這老魔和我們龍家相隔得近,我想你應該辨認得出來纔對!”

除了這三人之外,還有一個商賈打扮的人,長得肥肥胖胖,在面上的肥肉綻出和氣的笑容。

這人除了腳下輕健,似是曾習武功之士外,別無惹眼之處,別說碧玉仙子冷如霜三十年未入江湖,因而不識此人,便在場各高手,也無一識得此人是誰。

黑蝴蝶駱不凡只一飄身,就彷彿一隻黑色的蝴蝶似的追上了孫伯南等人,且急叫道:

“孩子別慌着走,想看看寶貝的主兒多着呢!”

孫伯南這時又走近那有火的大石,相隔尚有三丈,已覺出火熱迫人。這時連忙停步,回頭觀看。

後面有四五個人陸續趕下來,他可就瞧見其中的龍幹,還見到他打個手勢,心中稍安。

烈火星君哈哈大笑道:“矮老頭你是誰?也想插一手麼?”

赤足仙在一旁助威似地哼一聲冷冷道:“誰想染指,先對付了我們兩人再說!”

他們俱是在南方或海島稱雄稱霸的人,平生足跡所至之處,同時極爲自負,竟認不出除了黑蝴蝶駱不凡之外,那一僧一道,是出名難惹的人物。

龍幹乃是西城龍家第一高手當然也不同凡響。

便那黑蝴蝶駱不凡成名已有一甲子之久,光是論他這數十年修煉之功,亦是扎手的人物。

龍乾性情剛猛,他來意本來是僅是幫助孫伯南,別教他在得寶之後,被那兩人爭奪時殺死,自家並無得寶之念。

可是被烈火星君和赤足仙這麼一說,火氣冒頂而出,宏聲大笑道:“呵呵,駱老你可得當心人家的毒物和烈火哪──”

黑蝴蝶駱不凡回眸一瞥,陰聲笑道:

“原來西域龍老三也來了,告訴你,我駱不凡這把老骨頭不要緊,請你這兒是多少高人,難道就會統統給他們鎮住?”

說着,眼光掃向滇邊大俠和神拳查本初兩人。

神拳查本初舉手模模自己圓圓的面龐,嘻嘻一笑,道:“熊大俠,那個塞外老魔放火燒到咱們啦!”

滇邊大俠熊應宗爲人正派,不能用這種口吻回答,正正經經地道:

“熊某對於璇璣前輩所遺留下來的寶貝雖無野心,但他們兩位這樣就包辦了也是不對的──”

少林寺關行者環眼乍一開闔,精光閃閃,大聲道:

“灑家行跡踏遍九洲,倒也難得遇到那兩位這般人物,麻衣道友高見以爲如何?莫不成跋涉了千山萬水,卻回頭是岸?”

這時,九頭獅子李公明等五人一看來人個個都是名重一時的絕頂高手,他們五人雖然在武林中也佔有一席地位,但眼前的這些高人,真是十年也難得碰上一位的,如今卻齊集此地,他們數人無論如何也得自認差了一頭,故此這刻悄悄撤走,站在遠處瞧熱鬧。

現在衆人眼光都停留在峨嵋高手麻衣道人面上。

只見他面白無鬚,雖是年紀老大,但麪皮光滑得很。當中那隻高高聳起的鷹鼻,表露出無情的性格。

只見他面寒如冰,冷然道:

“有寶與否尚在未知之數,本應查清楚之後,再作計較。但那兩位既然想爲此事不容別人干預,則先定了主權誰屬,也無不可”

這幾個人的話是一個比一個還要尖銳鋒銳,只見烈火星君和赤足仙齊齊勃然大怒。

石龍婆比這兩人見識廣博得多,而且也少了一點意氣之爭,故此能夠冷靜地權衡形勢。

她明白假如不是赤足仙所說的話得罪了所有的人,那塞外老魔駱不凡早年惡跡昭彰,其他的高人一定不肯和他並流。

於是至多幹掉他和西域龍家的龍幹便可,目下卻因全部發了話,事非小可,縱然他們三人聯手,還有好多特別暗器。

但對方這些人手底無一不硬,也有好些驚世駭俗的絕藝。

西域龍家的迷魂掌和壁虎功,久已馳名宇內。

峨嵋的麻衣道人,手中一把金線拂塵,不但招數精奇,火候極深,尤其是拂塵那些金線可以用極巧妙的內勁發射傷人,專門閉人穴道,防不勝防。

少林高手關行者那支行者棒,力猛招沉,那三十六路行者棒施展出來時,任是那一路高人,也得讓他打完頭一趟三十六棒,纔有還手之力。

以關行者的功力,究竟在這世界上到底有幾個人能捱過這三十六棒而不傷敗的極成疑問。

至於那黑蝴蝶駱不凡雖然比他們稍爲弱些,可是他的輕功身法自成一家,取象蝴蝶飛繞花間,奧妙無倫,故此擅長以守爲攻。

他一手黑蝴蝶暗器,歹毒無比,一囊共有七十二枚,可以單獨發出,也可以傾囊齊發,製作精巧,能夠隨風迴翔,路線繁複,防不勝防,加上獨門手法,更是利害,只要讓他傾囊發出那就危險之甚了。

石龍婆這一算盤,算來算去,都沒法子可以和人硬拚。

因爲假若僅有這四人,還可支持個一時三刻,但旁邊還有武林四絕之一的神拳查本初和滇邊大俠熊應宗,這兩個人已被得罪在其內,萬一他們不肯袖手,那麼他們三人就是個有死無生之局。

還有一個念頭掠過她的心頭:“這一場架只要打起來,無疑壓力會大半都落在他身上,我非阻止這情形發生不可”

她所想的“他”,當然是說赤足仙。

這是因爲赤足仙縱陡爲惡,犯了武林大忌。

故此除非不反臉動手,若一動手拚上,對方諸人總會存着先誅除渾身皆毒的赤足仙的心意。

她舉手阻止烈火星君和赤足仙發言,朗聲道:“峨嵋麻衣道長言之有理,究竟有沒有遺寶還成疑問,何苦先動干戈?”

赤足仙慍聲斥她道:“你插嘴幹什麼,要知有沒有寶貝,必須有人探看才知道”

衆人見他這樣斥駁石龍婆,而石龍婆卻忍受下去,心中都明白他們之間必有極深的關係!

孫伯南挺身朗聲道:“孫伯南情願先行探看!”

此言一出,衆人心意俱都活動。

他們尚有猶疑之故,乃因早先孫伯南與烈火星君相持不下,居然功力悉敵!因此他們對於這位魁偉的少年,莫不另眼相看,不敢小看於他。

這種情形下,若是他得了璇璣三寶,想奪搶回來,便不容易。故此在允肯之中,又復猶疑。

不過目前非沒有更好的辦法,老實說這一干人雖然各各自負,但如今對峙之勢已成。

一邊是石龍婆等三人聯成一線,另一邊的六位名家,卻依然是各自爲政,以他們的聲望和脾氣,也很難能夠一齊出手,這樣加以一敵三,卻不化算。

黑蝴蝶駱不凡自知功力較弱,故此他存心要得到先探寶穴的機會。這時一躍而前,戟指道:

“小孩子別忙,老朽與南江過節未了,今日南江既不出面,老朽無從找他,祗好找你算帳──”

孫伯南豎拐橫劍道:“算你眼色不差,還敢惹我江家劍拐,你待怎樣?”

這時情勢又爲之一變,變成兩人先解決了昔年過節,這宗事江湖端有規矩不許架樑。

好在早先月光所照之處衆人俱已瞧見,現在又有烈火焚燒,不怕會因時候過去而找不到。

加之這一干高手,都想再看看南江傳人身手畢竟如何?故此這刻不約而同地退開數丈,留出一片地方讓他們動手。

黑蝴蝶駱不凡這一舉公私兼顧,既可報卻昔年之仇,又可爭得先入寶穴查探的機會,因此志在必得。

颼一聲撤出兵器,原來是柄吳鉤劍卻是用左手施展。

孫伯南曾聽爺爺講解過,知道此人左手吳鉤劍僅因招數反出,使對手不大習慣而已。

最厲害的還是一囊的黑蝴蝶,爲數有七十二枚之多,那柄吳鉤劍劍頭倒彎,可以用以鉤出蝴蝶傷敵。

閒着的那隻右手更是厲害,隨意發出黑蝴蝶,使人防不勝防。心中已預先想好對付之法。

黑蝴蝶駱不凡道:“孩子你先動手,免得日後你的長輩說嘴”

孫伯南本想回敬一句,譏嘲他自以爲不凡,但他爲人素來忠厚,終於沒有搶佔口舌上的便宜,鄭重地應道:“既是如此,我可不客氣啦──”

話聲甫歇,倏然伸拐一點,仗着盤龍柺杖夠長,打算佔住核心位置,以免移動吃虧。

這一拐平平實實地點出去,看來雖不經眼,但黑蝴蝶駱不凡可沒法這樣想。剛剛舉刺欲封,敵拐忽然中止前進之勢,疾然下沉。

只聽“當”微響一聲,黑蝴蝶駱不凡但覺虎口一熱,內心不覺微凜,連忙暗忖道:“這個小夥子雖是年輕,但造詣卻是不凡,特別是臂力過人,我得趕緊施展辣手才行……”

心念一動,身形倏忽間已繞敵走了兩個圈子。

這種身法腳法,的確不凡,不枉數十年來埋首苦煉。

他當年和塞外另一老魔千里眼石恨天加上燕雲三太保,都敗在南江劍拐之下,狼狽遁歸老巢,以後杜門不出,苦煉武功。

如今這一亮相,果無負埋首苦修之功,一干人之中,把個龍幹看得直皺眉頭,不知不覺踏前數步。

赤足仙爲人陰險無比,獨獨是他看出龍乾和這少年深有淵源,便暗中解下腰帶上繫着的一個小葫蘆。

場中的孫伯南眼神湛湛,註定在黑蝴蝶駱不凡面上,那支盤龍鋼拐直指着敵人,跟着旋兩個圈子。

若是這樣旋轉不休,當然是駱不凡吃虧,因爲若果換了常人,他可以一連繞數百個圈子,那人準保頭暈眼花而滾在地上。

然而孫伯南的年紀雖輕,畢竟是名家之徒,自幼就修習上乘內功,絕不會頭暈倒地。

駱不凡豈有不知,只見他身如行雲流水般再繞七八個圈子,其快無比,一旁的人看來,就好像只大黑蝴蝶在花朵邊繞飛模樣。

霎眼間改變方向,直往相反那邊而轉,又繞了十來個圈子,便開始做不定的繞圈走法。

片刻工夫,這兩人已鬥得令人眼花繚亂,駱不凡身穿黑色衣服,繞走時衣袖飄飄,加之去來不定,活像煞一隻大大的黑蝴蝶,在花叢中翩翩飛舞。

他越走得急,旁邊觀戰的人便越爲訝異,因爲這現象分明表示出他無隙可乘,故此走個不停。

由此可以想見那少年孫伯南武功之高,的確已可列入高手之林。

又過了片刻工夫,烈火星君性情有如火焰,巳忍不住叫道:“喂,老黑,盡在繞圈子幹嗎?”

駱不凡可禁不住人家輕輕一語,倏然大喝一聲,左手一劍疾削敵人持拐手指,身形卻毫不遲滯。

孫伯南知是虛招,卻不敢大意,倏然橫拐去架,右手利劍卻疾地推去,劍光閃處,劍尖已點在敵人劍身上,把敵人吳鉤劍盪開兩尺。駱不凡哼一聲,急走加風,搶回方位,又是一劍斜斜鉤去。

須知南江劍拐招數精妙無比,莫看他僅是光溜溜的一根柺杖和一柄薄薄的利劍,但使開來時,卻有加鋼牆鐵壁,滴水不透。

因此駱不凡遲遲不發那看家本領的“黑蝴蝶鏢”,便因對方招數間無隙可乘,發了等加白廢。

孫伯南暗自忖道:

“我無論如何也不可急燥,必須和此人對耗下去,教他心急起來,自露破綻,那時節我便不能留情,定要把這塊絆石除去──”

駱不凡果然焦急,連發十餘招,均被對方穩健的守招拆解。

正在此時,忽聽龍幹大喝一聲,有如平地起個霹靂,使得衆人都轉眼去看。連酣鬥中的孫伯南也爲之一怔,偷眼窺覷。

盤石上傳來一聲清嘯,有如鳳鳴九空,清亮振耳,可是那嘯聲中分明含有焦悽之意。

只見一條人影,有如御風飛來,晃眼現身當場,衆人眼前一亮,原來是個姿色豔麗的少婦。

龍幹大怒罵道:“赤足仙你這下流東西,竟然暗計傷我──”

喝罵聲中,大踏步跨前直追赤足仙。

赤足仙不甘示弱,挺身冷笑道:“你口中休得不乾不淨──”

龍幹一揚手,把一宗東西扔在石地上,罵道:“你不是下流東西?這隻蠍子難道天上掉下來的?”

衆人一看這隻蠍子,只見全身藍色,直有巴掌般大小。一任他們俱是當世高手,但都未曾見過這麼大的蠍子,不禁爲之駭然。

那位美豔少婦正是碧王仙子冷加霜,她焦急地問道:“你傷了那裡?”

龍幹搖搖頭,臉上顏色忽然變成金黃色,雙手聯搓,口中罵道:

“不要臉的東西,下流的臭賊,你別打算逃跑,縱然你逃到天涯海角,龍三爺也不會放過你……”

他一直怒罵不休,雙掌連連搓着。

衆人見他還不動手,都詫異起來,只有碧玉仙子冷如霜曉得,她的丈夫正運全身功力,要把西域龍家的迷魂掌功夫施展出十成,務求一舉傷敵。故此特別小心加意地把左手的迷魂掌多搓幾下。

赤足仙冷笑道:“像只瘋狗似地亂咬也不管事啊──”

正在此時,黑蝴蝶駱不凡大喝一聲,奮劍連攻。孫伯南只因心神稍分,便落下風,連連退卻。

駱不凡好不容易纔等到這個機會,倏然一揚手,三枚黑蝴蝶連翩飛出。這三枚黑蝴蝶所走均不指向孫伯南,卻向他旁胡亂飛過。

孫伯南未及思維,眼前黑影連閃,又是三枚迎面飛到。

這時駱不凡,已退開以半以外,只見他右手再揚處六枚黑蝴蝶齊齊飛出,斜斜從孫伯南頭頂飛過。

他瞬息之間,巳發出十二隻黑蝴蝶,登時滿空俱是嗚嗚之聲。

觀戰的人知道這是塞外老魔的平生絕技,俱想見識,可是那邊的兩人,又已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西域龍家素稱擅長外門奇功,故此他們又想看看龍幹出些什麼絕藝。一時形成魚與熊掌的難以兼得的局面。

孫伯南明白擦身過去的蝴蝶鏢稍會兒一定會回頭,更知道他若是不動,當會較易防守。

於是穩立加山,劍拐一封,首先將三枚迎面而來的黑蝴蝶砸跌地上。

他劍拐上用力奇重,因此黑蝴蝶一砸便跌,換了功力較差的,恐怕不但砸不掉,還會被那出奇不意而從兵刃下斜飛起來的黑蝴蝶打傷。

差不多就在同時之間,背後風聲已到。

本來共是九枚,但因他身形不動,對方判斷錯誤,是以只有一隻疾射後腦。孫伯南用拐頭一撞,立刻撞飛數丈之遠。

另外那八枚都籠罩在他身後一丈方圓的地方。

黑蝴蝶駱不凡豈能讓對方有緩手除地,早已跟着發出十枚。

這十枚一窩蜂似的直襲孫伯南。

孫伯南劍拐硬封硬架,誰知黑蝴蝶上的力道大不相同,稍與劍拐一沾立即斜飛上天。

但見半空中又是十隻黑蝴蝶翩翩飛下,共計二十隻蝴蝶,倒有七對相觸,嗚嗚之聲更加強烈地響起來。

那七對相碰的蝴蝶倏然分開一共十四隻沒頭沒腦地分作上下左右,有如雨點般密襲孫伯南。

時間有快有慢,有兩三隻乃是直射地上,然後忽然又反彈起來,從下三路進襲孫伯南。

這一手已是駱不凡埋首苦練數十年的絕招,縱然他傾囊發出,也不過如此這般的手法。

觀戰之人一見這等險毒的暗器手法,不覺都爲孫伯南凜駭。

孫伯南劍眉斜斜豎起,奮喝一聲,左手盤龍拐一拄地面,身形掛在拐上。於是憑空縮少了下三路的部位,同時之間,劍光繞空盤旋,將突襲頭臉五官七竅的幾隻磕得無影無蹤。

可是劍光映照得分明,竟然有四隻分打在他前後心上。

似這等異常的暗器,是專破各種硬功氣功的,烈火星君的心腸最直,見狀便驚噫一聲。

那知孫伯南身形稍一落地,便又倏然閃電般疾衝過去跟着劍拐齊施,發出了風雷之聲。

烈火星君又爲之驚噫一聲,衝口道:“這小子妄逞餘力,小命休矣!”

可是事情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敢情孫伯南不但小命未休,而且劍拐招數凌厲無匹,七快劍有如排山倒海,急刺猛戮。

黑蝴蝶駱不凡頓時爲之手忙腳亂,招架不迭。

當年他們五人聯手圍攻南江出(其實乃是江老爹的獨生兒子江萬里)便是被他使出這“搖山震嶽連環七快劍”。

連續走五個方位,每一方位出七劍,每次傷了一人。故此這時他知道厲害,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完全採取守勢。

“當”地一聲,兩劍相交,駱不凡失聲一叫,回身就走,兩手已空空如也,敢情他在心驚之下,功力大減,居然被孫伯南一劍磕飛了吳鉤劍。

孫伯南壓劍欲追時,那邊龍幹喝叱一聲,赤足仙見他左手猛力擊出,金黃色光華一閃,異香撲鼻,登時心亂意迷,身形搖搖欲倒。

龍幹卻也無力再上,冷如霜疾如飄風,衝將上來,石龍婆也大喝一聲,舉起獨鋼人猛可砸下。

石龍婆威震南疆垂一甲子,一身神力驚世駭俗,這一銅人當頭劈下,若是劈向冷如霜,倒也罷了。

因爲碧玉仙子冷如霜還可閃避卸力,但石龍婆心思靈敏無比,攻敵之所必救,反而舍開冷如霜,直劈龍幹。

碧玉仙子冷如霜一撤身,嬌叱一聲,舉杖疾點石龍婆胸前“鎖心穴”,龍幹雙手一抱,接住一塊突然飛來的大石,猛然推上。

石龍婆一閃身,獨腳銅人的力量便卸卻大半。“轟”的一聲,砸在龍幹舉起的大石上,仍然把那塊大石震碎。

龍幹咚咚咚退開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已,原來他已被赤足仙的“天藍蠍”所傷。

那天藍蠍奇毒無論乃是諸腿毒物中有名厲害的一種,毒氣蔓延的甚快,晃眼已青黑了半邊身軀。

故此龍干支持不住,一跤跌倒。

碧玉仙子冷加霜舍了敵人,飛到他身畔,焦急地問道:“你怎麼啦?”

石龍婆大聲道:“冷如霜你可記得鄭紅紅?且接老身一招──”

叫聲中呼地又舉起獨腳銅人,迎頭砸下。

這一招真有石破天驚之勢,連早先滇邊大俠熊應宗那面大鐵牌,似乎也及不上她的威勢。

而且威力圈子也不小,竟連地上的龍幹也包括在內。

觀戰之人,本都不滿赤足仙無端放毒物暗算人之舉。

及見龍幹以西域龍家秘傳迷魂掌,將他擊暈地上,都暗暗爲之稱快。

這時見石龍婆出手追趕,那碧玉仙子乃是龍幹之妻,理應現身相助丈夫。但石龍婆算是那一門關係?居然跟人家拚命!

於是又生出不滿之意,及至石龍婆喝出“鄭紅紅”這句話,分明她們之間,另有嫌隙,於是又不能怪石龍婆。

這時碧玉仙子冷如霜心急丈夫之傷,同時她也因這石龍婆在場,故此不肯現身,如今一旦交手,她心中亂極,竟然不曉得閃避,忽然舉杆招架。

那支碧玉杆昔年曾經威震江湖,異聲起處,一道碧光疾迎上去。

旁觀之人俱是當世高手,見碧玉仙子竟然舉杆去架,不覺都瞪大眼睛,認定這位豔名傾世的冷如霜今日定必難逃大限。

猛聽一聲大喝,人影閃處,冷如霜忽然蹌踉移開兩步。

劍光劃空而起,直迎向那碩大的獨腳銅人。使劍之人,正是孫伯南。

他一掌推開碧玉仙子冷如霜,跟着出劍去架,動作神速無比,一氣呵成。滇邊大俠熊應宗和神拳查本初不覺脫口喝采。

可是這兩人心中實在非常替他擔心。

石龍婆是何許人也,她忽地煞住了銅人下砸之勢,全身有如泥塑木雕般,紋絲不動。

先一溜眼,冷冷瞥掃熊查兩人。然後緩緩道: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以螢火之光,本與皓月爭輝?老身念在江上云爲我辦事份上,饒你一命──”

孫伯南雙目一瞪,發出倔強的光輝,朗朗道:

“石龍婆你不提起我那雲弟,那倒也罷了!我那雪弟此去不知結果兇吉,都是你那冷硬心腸所引起,復又加以利用!此仇此恨,已不可解!目下你又包庇妖人,在場的都是方今一代高人,諒亦不值你之所爲,我孫伯南即使死在你獨角銅人之下,尚不失爲好漢行徑,何況我並不怕你這銅人,莫說一招,便讓你盡力砸三下,我孫伯南也毫不在乎──”

他的這一番話不但把個石龍婆說得面目變色,便旁邊的諸位高人,也爲之斂然神動。

若不是孫伯南剛剛露一手了,把塞外老魔駱不凡趕跑,他們真會以爲此子神經不正常哩。

話雖如此,衆人其實只驚異孫伯南何以不怕駱不凡的黑蝴蝶打上身,對於他的功力,卻估計得出他無法接住石龍婆當頭一擊。

說得遲,那時怏,石龍婆在鼻孔中哼一聲,道:“你這是自取滅亡,老身若是三招砸你不倒,從今以後,退出江湖!”

忽然轟隆連聲,那塊滿怖暗紅色火焰的大石卻因右邊下面一塊小石橈裂,這塊大石一側,滾倒一邊,因此發出地震也似的聲音。

大石一開,果見其下一個洞穴,約有五尺見方。

峨嵋麻衣道人和少林關行者身形搖晃,大有過去之意。

烈火星君猛一揚手,射出一道藍光,剛好在洞口邊爆炸,登時冒起一片烈火,把洞口整個封住。

只見他又一揚手,射出一道紅光,投入烈火之中,那一大片烈火立刻轉爲暗紅色的火焰。

他仰天大笑道:

“山人微末之技,雖不能登大雅之堂,可是此火卻與常火不同,沾上一點,無法撲滅,諸位莫說我老道不曾事先聲明──”

那兩位名派高人大大憤怒,正要發作,忽聽石龍婆大喝一聲,獨腳鋼人從空中直砸下來。

孫伯南舉擊劍一架,“嗆”地一聲,聲如龍吟,久久不絕於耳!

那獨腳銅人有如泰山般壓將下來,碰到薄薄的長劍,壓下大半尺,忽然定住,再也落不得半寸。

石龍婆斗然舉起獨腳銅人,沉聲道:“架得好,留神老身第二下!”

話甫說完,獨腳銅人又復當頭打下。

剛纔第一招她存心試試敵人功力,故此只用六成力量。

誰知對方居然擋得住,長劍也僅僅下沉大半尺,心中不覺暗凜,這第二下,已使出八成力量。

狂風隨着獨腳銅人下壓之勢,卷得地上砂飛石走,聲勢的確驚人。

“嗆”地又響一聲,孫伯南居然又架住她這一招,可是身形已退了兩步,那柄劍也沉下整尺之多。

石龍婆厲聲大喝:“仔細這最後的一招!”

聲音劃破夜幕,四山迴響。

“呼”的一聲,銅人有如崩天坍地般打下來,四周狂風捲起。

這一招已是石龍婆畢身絕學所聚,威力之大,無與倫比。

谷上有人驚叫一聲,卻是少女口音。

孫伯南見石龍婆一招砸下,威勢猛烈得十分驚人,心中已微微寒怯。

他的功夫未曾煉得到家,是以對敵時心神尚未能夠完全達到忘我之境。

這時一聽到少女驚叫之聲,可就辨認出乃是未婚妻龍碧玉的聲音。心神不禁爲之一震。

電光火石般掠過一個念頭,便是要不要撤身避開對方這一招?

念頭有如閃電般一掠而過,對方那支獨腳銅人也就砸到頭頂,趕快舉劍一迎,“嗆”地進處,劍身下沉了一尺之後,居然擋住。

第二招時他還得退開兩步,但這一招連半步也沒有移動。孫伯南原本不太集中的心神,加上這一喜,更加渙散。

陡覺瞬息之間,敵人力量開始涌到,宛如排空巨浪,激涌而來,其勢之猛,其力之重.無法可搪。登時大爲凜駭,面目失色。

石龍婆大喝一聲“去吧”。

孫伯南如響斯應,踉踉蹌蹌直往後退,長劍銅人分開的一剎那,“拍”地一響,長劍折爲兩段。

滇邊大俠忽仰大喝一聲,將手中大鐵牌力擲而出,帶起呼呼風聲,直撞那怖滿火焰的洞口。

原來孫伯南因心神不能專注集中,以致被石龍婆所乘,神力忽然激涌撞出,不但把孫伯南推得直往後退,收不住腳,與及長劍斷折。

同時更震傷了孫伯南內臟,故此孫伯南這時也覺雙腿乏力,欲停不能,一直退到洞穴邊。

龍碧玉飛馳而來,卻因相隔還遠,是以追趕不及,碧玉仙子冷加霜因扶起龍幹,一時不能撤手。其實縱使她徹手去追,也來不及了。

滇邊大俠熊應宗見孫伯南拿樁不住,竟然直退到洞口,爲之大驚,連忙將鐵牌扔出去。

那面碩大的鐵牌剛剛穿洞而過,封洞火焰也爲之破開個洞口,孫伯南身形一弓,四腳朝天地掉將下去。

烈火星君大叫道:“不好了,他背上已着火啦──”

神拳查本初急急叫道:“喂,你趕緊把火弄熄,好把那孩子救起啊”

烈火星君道:“不行,山人這一把火稱爲“誅天神火”,再也無法弄熄。即使我老道自己弄上,也得燒死爲止──”

龍碧玉剛好奔到,聽了此言,“嚶”然一聲,暈倒地上。

此時江忠也追趕到了,碧玉仙子冷加霜這時已經替龍乾點住了穴道,阻止毒氣蔓延。

一見江忠,便叫他過來扶住龍幹,自己過去抱起龍碧玉,恨恨瞪石龍婆一眼,冷聲道:

“石龍婆,咱們仇比天高,恨比海深,終有一日相見!”

石龍婆跨前一步,熊應宗勃然大怒道:“石龍婆你想怎樣?”

神拳查本初使出移形換位的上乘功夫,一晃身已經在石龍婆與冷如霜之間,面色沉寒瞪着石龍婆。

這時只要石龍婆再踏一步,必定受這兩位一代高人夾擊。

石龍婆不敢造次,退後一步,轉頭看時,赤足仙僕在地上,面如金紙。當下回身抱起赤足仙。

碧玉仙子喝聲走,施展身形,眨眼已搶上谷頂,老人家江忠扶着龍幹,潛運內力,也跟着到了谷頂。

冷如霜仰天慘笑一聲,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乾哥你傷處如何?還挺得住麼?”

龍乾麪色蒼白,啞聲道:“你放心,我的功夫總算沒有白煉,你還是小心玉兒,且別教她醒──”

江忠渾身發抖,道:“老奴願意冒險下洞一探──”

碧玉仙子冷加霜決斷地道:

“烈火星君的話決不會錯,你去也是白燒!這筆血賬,都記在姓石的身上!走,咱們這就直奔西域。江忠你先助我一程……”

他們正要移動時,猛聽谷中傳來桀桀笑聲,那笑聲宛如有形之物,在谷中迴旋激盪。

冷如霜駭道:“且慢,這是那一高人,竟然高於谷中諸人?”

谷中數人,包括神拿查本初在內,也爲之愕然顧視。

原來那人來勢極快,錯非這些人均是不可一世的好手,真連人家如何來的也發覺不出來。

只見那人站在洞口,暗紅色的火焰只差一點使沾到他寬大的衣服。細一看時,敢情是件道袍,渾身雪也似白,腰間一條絲(糸條),卻是鵝黃色。

這個道人頭髮已斑,長得面闊眉粗,毫無出塵之致。

偏生手持一柄尺許長的白翎毛扇,變搖緩擺,裝出一副風流樣子,教人十分不順眼。

桀桀笑聲忽然中止,那道人用手中羽扇指着衆人傲然道:

“山人乃東海金鐘島迷宮主人侍者,今晚幸而在此遍會高人,幸甚幸甚!只是據山人看來,衆位也不過徒具虛名而已──”

寥寥幾句話,傷盡場中諸人。

烈火星君首先忍耐不住,暴聲叱道:“雜毛你此語何意,何妨明言?”

那位長相難看的迷宮侍者碌碌大笑,道:“烈火星君你的火器駭得別人,卻傷不了我──”

說着身形微轉,寬闊的雪白道袍從火焰中掃過,卻沒一點火星沾上。

這一手真個把烈火星君鎮住。

須知他一生乃以火器縱橫南七省。本身功力雖高,但比起查本初石龍婆等人,則略見遜色其所以能和這幾位並肩頡頑,全在那些天下無敵的火器。

如今他最厲害的“誅天神火”尚且奈何不了人家,他還有什麼依恃?立刻噤口無言,想不出人家的道袍何不會着火。

峨嵋的麻衣道人和少林的關行者,好勝之心猶如少年之時,這時一齊不忿地哼哈數聲,邁步過來。

神拳查本初和滇邊大俠也走過這邊,於是變成四人與迷官侍者對峙的局勢。

那道人道:“金鐘島絕技可稱天下武林至尊,一如昔年的璇璣子,各位可肯承認?”

關行者常年在四方行腳,眼皮最雜,江湖上情形也以他最爲詳知。這時猛然嗔目問道:

“你可是人屠羅-?”

那迷宮侍者羽扇一搖,呼的一聲,一股潛力直涌出來,衝向四人。

滇邊大俠熊應宗單掌一託,關行者也以單掌當胸,打個問訊。這兩位各以本身精純的內家真力,發出抵禦。

三股力量,卻分爲兩邊,雙方一觸,熊關兩人身形一晃。

查本初大吃一驚,舉拳虛虛一抵,但兒對方力量奇重無比,竟是畢生未曾遇見過的罡氣功夫

迷官侍者桀桀而笑,倏然收扇,那三人正用力相抵,對方猛然收回力量,便因突然虛空之故,身形晃動!

以他們三人的名望,要合力方始擋得住人家輕描淡寫的一扇,而後來更因對方收力而身形搖動,已算是一敗塗地!

那迷宮侍者道:“不錯,山人正是當年的人屠羅。你們覺得金鐘島絕藝如何?”

他傲岸地環顧四圍一眼,又大聲道:

“實不相瞞,今晚之會,乃是山人使個狡猾,好教許多威震一時的高人齊集此地,敝主人因而得睹各位絕技──”

這話一出口,連一旁的石龍婆,也暫時挑開對赤足仙的焦慮。四顧搜索,可是四山寂寂,月色濛濛,那有一絲人影?

他又接道:“那封柬帖上寫的藏寶地點,其實乃是璇璣子昔年到金鐘島拜宮時,因上一代迷宮主人正值坐關之期,故此他留下地點,說明那一年他要在此中靜居,逾期則不在此洞!

以山人私下忖測,此洞既是璇璣子偶爾借居之所,相信他也不會遺下至寶,哈,哈,哈……”

這刻,諸人才知道那封匿名柬帖的來源和其中緣故!但以這人屠羅-所說的話推想,他費了那麼大的功夫,卻僅僅爲了讓迷宮主人見識一下他們的絕藝,未免太簡單了吧?

滇邊大俠熊應宗一頓腳,長嘆一聲,對查本初道:“熊某算是栽了,從此江湖再沒有熊某這號人物!”

查本初心中也懊惱得緊,沒有做聲。

只聽那迷宮侍老人屠羅-厲聲道:

“還有一點,山人必須趁此機會聲明,自今而後,中原武林當以山人爲首。山人可要開山授徒,樹立一派!各位如有不服,可在此時聲明。否則日後諸位若與我教下弟子相遇,須得避開。我教弟子所作所爲,不得干涉!”

神拳查本初蹩不住,哈哈大笑一聲,斜睨身旁三人道:

“開宗立派,武林常有之事,可是門規和行事必須合乎天理人理,否則天下人均可得而誅之。”

他頓了一下,日光如電,停在對面那人身上,緩緩道:“未知小老此言,道長以爲然否?”

人屠羅-臉上掠過陰毒之色,付道:“山人今晚如果不出手毀了一兩個,只怕以後武林不服,這老頭子正是合適人選!”

想畢也放聲一笑,道:

“查本初你以爲這樣說,便可將話扣緊!可是山人偏不搭這個碴兒,現在你要是不服氣,山人儘可和你試試招!只是有一樁,山人向例手底甚重,你務須多加小心,以免山人留手不住,斷送了性命!”

神拳查本初任是涵養再好,也吞下下這些話,只見他徐徐走開一旁,接着大聲招呼道:

“小老兒若有個三長兩短,只算是學藝不精,豈能怨怪道長?請過來,這邊地方闊些……”

人屠羅-應聲好,忽然用羽扇向洞口一揮,捲起一團火光,猛可一甩,那團火光直撲烈火星君,駭得烈火星君急忙竄開。

迷宮侍者人屠羅-呵呵笑道:“別慌,山人和你開個頑笑,原來你自家也怕火的!”

話聲至此戛然而止,跟着一邁步,道袍飄舉中,已到了神拳查本初面前。

神拳查本初久歷風浪,機智異常,腦筋轉處,忽然明白對方有殺他以震武林之意圖。

但大丈夫寧死不屈,當下更加裝出毫不介意的笑容,嘻開嘴道:

“羅教主既然有意借用小老兒一命以樹威天下,小老應該感到榮幸!閒話休提,就請賜招!不過有一點須說在頭裡,小老兒平生不用兵器,教主卻不必相讓,儘管使用便了──”

人屠羅-這時也禁不住在心中喝采,想道:

“到底是武林四絕之一,名不虛傳,別說武林造詣,單看這份膽色,已足以稱絕於江湖了!”

他此來早有準備,光是那一手罡氣功夫,也足以應付任何強敵,是以有恃無恐,厲聲而笑道:“查老頭說得好,但山人何須佔你便宜,也用一雙空手對付你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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