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韜懷疑兗州突然冒出的匈奴人極有可能危及東莞,而派人前去打探倒也無可厚非,但讓石韜親自前往,似乎也沒那個必要,石方當即阻止道:“現如今,數千人皆指望着郎君給口飯吃,郎君怎可輕易再去範險?郎君只管坐鎮東莞,而由石方帶人前往如何?”
聽得石方的話,似乎也有道理,雖說石韜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嬌貴,但這種時候,作爲東莞一把手的他,的確更適合留守大本營,只要西郊的莊園不出意外,其它的都可以暫時放一放。
心中有了決斷,石韜也不矯情,隨即應道:“這樣吧,讓劉二狗及孟斧頭二人駐守莊園,其餘部曲皆由你帶走,石烈仍留在軍營繼續訓練新卒;另外,我會通知石勒留下半數斥候繼續盯着齊王,而剩下半數斥候,則由他帶着,然後從青州繞到兗州,並與你匯合,無論如何,你二人定要將匈奴的情況摸清!”
“讓石勒及斥候前往,自無不可,但我等只是去打探匈奴人的虛實,不宜帶太多兵馬前往,屬下只需帶一隊人,加上石勒的斥候,足以應付任何狀況,其餘的,還是留守莊園吧!”
石韜低下頭來,沒有馬上接話,默然片刻,纔再次向石方看去:“軍情如火,你與石勒一旦發現匈奴人或威脅我東莞,本郎君特許你二人在兗州動手!”
“在兗州動手?”石方大驚失色。
“沒錯,你二人一旦發現匈奴人有不軌之心,儘可殺之……只要能將戰火擋在東莞之外,即便惹出什麼亂子,本郎君也會一力承擔;另外,以我推斷,那些匈奴人真要對東莞不利,極有可能採取我等前往洛陽時所用的分進合擊之策,不然兗州兵馬絕不可能任其堂而皇之過境,所以你與石勒一旦匯合,絕對可以碾壓零散的匈奴人!”
石方張大了嘴,震驚的表情佈滿臉頰...自己究竟跟了個什麼主人?世間法度對他根本沒用麼?沒有充分的證據,就在兗州對匈奴人下手,不但可能引發大規模的胡亂,甚至可能觸怒兗州官員,可他竟然說得如此輕鬆,什麼一旦發現匈奴人意圖不軌,儘可殺之……我等如何判斷人家是否意圖不軌?
呆愣半響,石方終於忍不住勸道:“郎君,屬下看來,這件事需慎重纔是,殺幾個人事小,若一旦引發匈奴叛亂,甚至兗州官員不滿,我等該如何向洛陽方面解釋?”
石韜的目光很平靜,他知道石方在擔心什麼,這種事別說石方,恐怕石崇聽見也會感到無比震驚;
不過,如果什麼事都按照這個時代的規則來辦,石家此刻,恐怕已經成爲司馬倫的刀下亡魂了;
司馬倫一事並非他妄自猜測,按照原來的劇本,司馬倫的確成功推翻了賈后,甚至坐上了皇帝之位,說明司馬倫手中的確握有強大的底牌;
另外,司馬倫捲走石家半數財貨之際,齊王與東海王卻聞風而動,而司馬倫的死訊剛剛傳出,二王立即將腦袋縮了回去,其中若無關聯,石韜絕不相信;
冒着天大的風險幹掉司馬倫這件事,並非石韜膽兒有多肥,卻是他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之時的無奈之舉,但最後他成功了;
有句話叫“亂拳打死老師傅”,他讓石方一旦發現匈奴人威脅到東莞之時,立即出手,也是基於這種考慮,說一千道一萬,這世上哪裡有什麼萬全之策?
匈奴人已經摸到家門口了,還有比這更危險的?
退一萬步來說,匈奴人即便不是針對他,也定然有何等大的舉動,若非如此,匈奴人沒事跑到數州之外的兗州,難道真是吃飽了撐着?
再者,匈奴人潛入兗州這事,兗州刺史孫旂已有所察覺,或許就連讓石韜護送兄妹二人回彭城也出自孫旂的授意,倒不是說孫旂不願派出兗州兵士護送兄妹二人,而是羊獻容失而復得這件事不宜讓太多人知道,羊獻文這才主動提出要石韜帶人護送,但此刻羊家兄妹卻被石韜以安排人手爲名,趁機留在了東莞,那麼他派人前往兗州打探消息,也就不算師出無名;
至於後面鬧出什麼動靜,他照樣可以用這件事來做文章……比如派人前往兗州打探胡人動靜,卻不小心與胡人發生衝突,又或者稱他發現了匈奴人有不軌之心……只要自己不曾吃虧,扯皮的事不是還有老頭子麼?
見石方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淡然一笑,道:“這事我早有計劃,你只管大膽去做,當然,你此去兗州,儘量探得匈奴人究竟有何企圖纔是,只有探得對方的意圖,我等纔好從容應對,至於在兗州殺人,那只是最壞的結果,所以我會命石勒協助於你,他或許更懂如何跟匈奴人打交道!”
自從跟了這位小主,石方的心從來就沒有真正平靜過,哪一次不是讓人心驚膽戰?稍有差池,便是抄家滅族的下場,卻不知果真是郎君算無遺策,還是撞大運,但最後都有驚無險,此刻見石韜依然淡定,石方心情稍稍平復,“好吧!事不宜遲,屬下這就召集人馬,今晚就出發!”
“好,我也要將莊園內外從新梳理一遍,免得一旦發生狀況,沒有被外人打進來,自己卻先亂了陣腳!”
二人立即分頭行事。
.......
洛陽,太子府。
太子司馬遹抿了一口烈酒,而後望着梳妝檯潸然淚下。
這是曾經的太子妃用過的梳妝檯,睹物思情,司馬遹不禁想起了它原本的主人。
太子妃王惠風與他的結合,原本只是政治上的苟合,哪知自從二人結爲夫妻,竟從此相敬如賓……
只因他被賈南風陷害,王惠風之父,也就是如今的尚書令王衍,立即請求解除二人的婚姻關係。
記得那日被送往金墉城,二人分別之際,王惠風令人心碎的哭泣,直到此刻,依然令他心痛得無法呼吸。
眼下,他雖然被放出金墉城,且恢復了太子的身份,可王惠風卻被王衍從此禁足於家中,夫婦二人卻不知何時才能破鏡重圓……
渾渾噩噩中,司馬遹竟放聲痛哭起來。
因此被驚動的張禕,很快步入房中,卻見司馬遹正伏於案桌之上,哭泣之聲,讓張禕這樣的漢子也忍不住爲之眼角發酸。
過了一陣,司馬遹彷彿哭累了,竟轉爲輕聲抽泣。
“殿下可是忘了桃花郎的良言?”張禕問道。
司馬遹猛然擡起頭來,甚至顧不上滿面淚痕,卻問道:“孤如何才能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