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許太子司馬遹入蜀治亂的詔令終於發出,又命王卓領一萬牙門軍士護衛太子左右,擇日前往巴蜀。
作爲中書監,兼太子少傅的張華,得知這一消息卻暗自鬆了一口氣,他雖爲太子黨的核心成員,卻很少參與爭鬥,而是一門心事撲在朝政之上,並因此得到賈南風的重用,但他身上太子黨的烙印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因而時常夾在中間很是爲難,太子選擇前往巴蜀,雖說離帝位越發遙不可及,但總算暫時保得性命,從兒子張禕那裡,張華獲知許多秘密,知道王卓名爲賈氏黨羽,實則心繫太子之臣,太子這一走,張華總算不用做出艱難的選擇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今的中樞已被賈氏完全掌控,太子順利繼承帝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太子前往巴蜀,先不論未來如何,大晉的權利格局,至少在短時間內將趨於明朗化。
有人歡喜有人憂,當太子前往巴蜀的消息,傳至各藩王耳朵之時,衆藩王竟一同哀嘆:豎子不足與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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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莞縣,羊家兄妹落腳之地,羊獻文臉色鐵青道:“那石七郎究竟何意?與爲兄匆匆打過一次照面便再也不見人影,莫非他真不把我羊家放在眼裡麼?”
羊獻容表情複雜的望着怒火中燒的兄長,卻不知如何安慰,那位殺人不眨眼的小惡魔,若將羊家放在眼裡,又豈會將人家虜到東莞數月?別說羊家,那小惡魔連霸城侯也是說殺就殺了,又豈會將區區羊家放在眼裡?再加上她在東莞所見那些聳人聽聞之事,石七郎絕對稱得上世之罕見的狂妄之徒。
羊獻文也是年輕氣盛,一挽袖子,氣勢洶洶地說道:“獻容,這就是你口中所說,知書達禮石七郎耶?真是豈有此理,不行,我得找他評理去!”
羊獻容臉色頓時一紅,爲了保住自己的名節,她自然要將石韜說成是一位知書達理之人,哪知才見了一面,自己的謊言就被兄長戳穿,同時又擔心兄長惹惱那個殺人魔,羊獻容立即阻止道:“兄長何須着急,來東莞之前,兄長可聽說石七郎在東莞的所作所爲?”
羊獻文表情一愣,道:“他哪有什麼作爲,不就釀酒與安置流民麼?這些事,怎能叫作爲?”
心知兄長乃自負之人,不但是名門嫡子,且從小受長輩薰陶,才學也是不差,雖說目前只掛了個地方諫議大夫之名,可畢竟有官職在身,因此見着年紀比自己小,官職比自己大,甚至擁有縣候爵位的石七郎,兄長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實乃人之常情;
別說羊獻文,就連她自己在剛剛見到石韜之時,又何嘗不是驕傲自負之人?但東莞的這段經歷,讓她明白了什麼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兄長對石七郎難道就沒有半分好奇麼?”羊獻容目光閃爍道。
“爲兄怎麼會對一個不知禮數的商賈之子好奇?那不是笑話麼?”羊獻文表情彆扭的說道。
“兄長對石七郎不感興趣,對那天價酒水,兄長可有興致?”
“這個……”羊獻文表情一僵,對那等一罈要賣數千錢的酒水,他一點不好奇才是怪事,就連祖父尚書右僕射羊瑾,也在石家商鋪預定了十壇“尊享”,羊獻文這樣的小青年對那傳說中烈如驕陽的絕世佳釀,就更是盼之久矣。
“兄長進入縣城之前,可否見到西郊那片莊園?”羊獻容又問。
進城之前,羊獻文的確在西郊看見一大片建築,卻未來得及細細觀察,聽聞妹妹提起那片莊園,羊獻文動容道:“莫非那天價酒水,卻是產自那片莊園?”
羊獻容點頭道:“正是,我兄妹二人反正閒來無事,不如讓叔父領着我等前去觀之?”
眼珠子一轉,羊獻文道:“你在東莞數月,可知道酒水釀製之法?”
羊獻榮一臉嗔怪道:“兄長想什麼吶?人家雖在東莞滯留數月,但畢竟是一女兒家,每日足不出戶,又如何得知人家賺錢的秘密?”
羊獻文表情古怪道:“小妹國色天香,莫非那石七郎對你毫無覬覦之心麼?”
羊獻容頓時羞怒交加,那小賊若對人家有覬覦之心,如何會急着將我送回羊家?說來也怪,那小賊明明是好色之徒,卻除了將蘭蔻收入房中,卻對別的女子視而不見,究竟因爲在他眼中本小娘不夠貌美?還是因爲他只喜歡如蘭蔻那般放蕩型女子?
一定是後者,絕對錯不了。
羊獻容低着腦袋想事情的畫面,落入羊獻文眼中,卻是另一番光景...莫非二人果然有什麼姦情不成?
羊獻文正待尋根問底,卻不想妹妹一個轉身,逃也似的向遠處行去。
“兄長究竟去不去?不去小妹只能讓叔父陪我出城散心咯!”
遠處出來羊獻榮的詢問。
掙扎半響,羊獻文終於還是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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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兄的公子、千金,有事相求,羊玄道自無不應之理。
羊玄道充當嚮導,羊獻容與貼身婢女環兒乘坐馬車,兄長騎馬隨行,且有數名家丁跟在後頭。
出得縣城,見許多農人正在田間耕作,羊獻文擡眼望去,卻發現農人所使用的耕犁,跟他之前所見耕犁,竟大爲不同;
過去常伴父親左右,他也曾參與過春耕祭典,甚至親自觸碰過耕犁,但眼下農人所用耕犁卻是他見所未見,可遠遠望去,農人操作起來,似乎更爲簡單快捷,羊獻文策馬行至羊玄道的車架旁,問道:“叔父,這東莞的耕犁與其它地方的耕犁,爲何不同?”
羊玄道脖子伸出車窗外,道:“大郎有所不知,這種耕犁,名‘東莞犁’,乃郡守親自繪圖,然後命叔父督造,哪知竟這般好用,所耗人力,整整比原有的耕犁減少了一半,翻出的土卻厚了不少,郡守此人,的確有經天緯地之才吶!”
“商賈還懂得如何種田?”羊獻文的三觀又一次被刷新。
聽羊獻文口稱郡守“商賈”,羊玄道卻也並不在意,就連郡守自己,聽別人提起他商賈的身份,竟也不以爲恥反以爲榮的樣子,他又如何會在意?
就在這時,羊獻容的馬車也趕了上來,卻見羊獻容掀開窗簾道:“既然叔父也稱這種耕犁好用,兄長與我,不如停下來仔細瞧瞧,回去之後可讓彭城的農夫也採用此等耕犁,可否?”
“區區耕犁,也值得我彭城效仿?”羊獻文滿是不削的說道。
“值得,值得!東莞犁,乃利國利民之器,如果天下農夫皆用此犁耕種,當爲天下一大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