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或許沒做錯什麼,但是她跟林家有牽扯,這就是她的命!”易正山看了易雲易雲一眼,“這是皇上親自下的旨意,沒人能救得了她,你就死了這份心思吧。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再跟那姑娘來往,你就是不聽,如今這件事情鬧得這麼大,你若是再胡來,不止是你,就連我和你娘也會被牽連……”
易雲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原來如此,我一直引以爲傲,一直在心中暗暗欽佩的爹只不過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罷了。吃國家俸祿,受百姓奉養,眼睜睜地看着無辜的人枉死,卻不敢言語一聲,原來這就是爹所要追求的一世英名,真是不得了的英名,真是偉大得讓人流淚的英名啊……”
“你給我住口!”易正山忍不住咆哮了起來,兒子的話讓他剛剛壓下的羞辱感洶涌而來,無論如何也無法保持冷靜了,“你這個遊手好閒的逆子到底知道什麼?”
“我要知道什麼?”易雲目光不無嘲諷地盯着他,“我只知道您老人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卻徒有虛名,只不過是個縮頭縮尾、只會奉承皇上的昏官罷了……”
易正山被“昏官”二字徹底地刺痛了,幾步奔到牀前,狠狠地給了易雲一個耳光,“你……你……”氣得嘴脣抖動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老爺!”易夫人急忙過來攙住他,憤怒地瞪着易雲,“雲兒,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爹呢?你以爲他不想阻止皇上嗎?他已經盡力了,還是被皇上趕出了皇宮,三天之內不准他入宮,你知道這對你爹來說是多大的侮辱嗎?你……”
“夫人,不要再說了!”易正山伸手抓住易夫人的手,不讓她說下去,“雲兒說得沒錯,我不配做什麼宰相,我不是一個好官……”
易夫人聽他語氣從來沒有過的哀涼,心裡一疼,“老爺,你……”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易正山重重地嘆息了一聲,邁步往外走去。
易夫人想上前去攙扶,卻被他擋下了,獨自一人出門而去,不管怎麼看背影都顯得有些蒼涼。
“娘……”易雲愣了半晌,才遲疑地開口問道,“你剛纔說爹被趕出宮……那是怎麼回事?”
易夫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怎麼生出你這樣的不孝子?有兒子那樣傷害自己爹的嗎?”
易雲的頭腦冷靜了不少,也爲自己剛纔過激的言辭感覺後悔,“對不起,娘,我一時激動就……”
“你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到底什麼時候能懂事呢?”易夫人溼了一條帕子,幫易雲冷敷着把打得紅腫的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們父子是冤家嗎?爲什麼每一次都要鬧得家裡雞犬不寧,讓我夾在中間爲難?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爲了讓你們父子相處融洽,到底費了多少心思?你們就不能給我像一般人家的老子和兒子那樣,做出個父慈子孝的樣兒來嗎?”
“是我做得不好,很抱歉!”易雲羞愧地垂下眼睛。
易夫人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你跟我道歉有什麼用?這次你爹可是徹底被你傷了心了。你這孩子怎麼回事,跟我什麼話都能說,一對上你爹怎麼就跟火槍對上炮了呢?”見他擰眉不語,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焦慮,暗自嘆了一口氣,“雲兒,你就那麼喜歡那個姑娘嗎?”
“嗯!”易雲毫不遲疑地點頭。
“比那個時候的採青又如何?”
易雲微微一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讓她死,如果再也見不到她……我……我也會死……”
“有那麼嚴重嗎?”易夫人眼神微詫,她一直能感覺到易雲對海曼的感情,可是怎麼也沒有料到會深到這種程度。她擔憂的同時又有些高興,那個姑娘果然有幾分本事,竟然能讓她兒子動情到如此地步。果然年輕就是好啊,一不小心就可以愛個轟轟烈烈的。
“娘,你放我出去吧,我不能躺在這裡!”易雲哀求地望着她。
易夫人臉色沉了一沉,“你出去了又能做什麼呢?劫獄?還是劫法場?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我沒心情想,也沒必要想,我要做點什麼才行!我說過會照顧她一輩子的,可是她經歷那樣的事情我都沒在她身邊,我要爲她做點什麼才行。求你了,娘,放我走吧,讓我走……”
易夫人本想呵斥他幾句,可是見他眼角落下淚水來,不由愣住了。這孩子從小就很倔強,從來不肯服輸,也很少哭,十歲之後就再也沒有見他哭過了。採青嫁人的時候也未曾見他掉過眼淚,此時他竟然毫不掩飾地哭了。
原來這麼心痛嗎?想來是吧,她雖然沒有經歷過那樣的愛情,可是兒子是她的心頭肉,她又怎麼體會不到呢?可是……
傷痛終究會過去的,死了卻不能重生。
“不行!”她狠心地拒絕道,“我不會讓你去做傻事的。別說你救不了她,就算你能劫獄成功,劫法場成功,那又如何?你能逃出青山城嗎?能逃出太慈國嗎?就算你們能成功逃出去了,那麼我呢?你爹呢?你姐姐一家人呢?你爲我們想過沒有?我們會被你害死的,那樣你會幸福嗎?難道你真的要爲了一個女人,害死你所有的親人嗎?雲兒,你告訴我,你想這樣嗎?”
易雲痛苦地閉上眼睛,不與她的目光對視。雖然不情願,可是他承認,他娘說的話是對的。一邊是心愛的女人,一邊是血肉至親,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面對這樣的選擇。原來活着真的會碰上這樣的難題,無論怎麼選擇,無論捨棄哪一邊,心都會痛得滴血……
“啊……”他痛苦地嘶喊着,彷彿唯有這樣才能宣泄心中的痛。
易夫人不忍心再看他,起身出了門,在門口站了良久,才拭去臉上的淚水,起身來到書房。
易正山果然沒有去休息,正坐在書桌後面奮筆疾書。
“老爺,你在幹什麼?”
“寫奏摺!”易正山頭也不擡地答道,“皇上不讓我當面進諫,我就書面進諫,他不接受我的意見,我就不停地上奏摺……”
易夫人知道他的倔脾氣上來了,不由嘆氣,“你這樣做就能說服皇上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總要做點什麼。我食朝廷俸祿,受百姓奉養,如果連該說的話都不敢說,這個官做得又有什麼意義?我易正山清廉半生,到頭來卻被兒子嗤之以鼻,列爲昏官,真是莫大的諷刺啊……”
看來他這次被兒子刺激得不輕,易夫人本想勸說他,可是見他一臉的堅毅,知道勸也沒用了,於是走過去,“老爺,你慢慢寫,我來幫你磨墨。”
如果這樣能讓他心裡舒服一些,那就讓他去做吧。或許……或許真的能說服皇上收回成命,那位姑娘就有救了,那麼她的兒子也就不用那麼痛苦了!
麗妃幫姜世澤整理好衣冠,美目含情地望着他,“皇上,今天夜裡還會來臣妾的殿閣吧?”
姜世澤心跳亂了一拍,深吸了一口氣,又有些慍怒,“看朕的心情!”這個該死的女人,每一次都用這種招數來魅惑他,讓他險些以爲她是真心實意的。無論再怎麼表演,還是掩飾不住眼神深處的貪婪。
他爲自己微亂的心感覺惱恨!
快步邁出長慶宮,險些跟婁鳴撞個正着。
“婁鳴,你站在這裡幹什麼?”他站穩身形,陰鬱的眼睛露出冷光來,瞟了一眼他身後的幾名小太監,每一個人懷裡都抱着一摞厚厚的奏摺,“這是怎麼回事?”
“啓奏皇上,都是奏摺!”婁鳴恭聲地答道。
姜世澤神情滯了一下,“這些不會都是易正山那老頑固上的摺子吧?朕不是已經說過不準接他的摺子了嗎?你這個奴才怎麼……”
“皇上,易丞相的摺子確實已經攔下了,這些不是易丞相的摺子!”婁鳴一邊偷瞟着姜世澤的臉色,一邊答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還不快給朕說清楚?”姜世澤眼神愈發陰冷了。
“皇上,這是朝臣們上的摺子。他們聽說易丞相爲了說服皇上,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一直沒有停止過上奏,都紛紛效仿,也都跟着上起摺子來。大人們說,如果皇上不慎重考慮,他們將一直上摺子……”
“什麼?這羣該死的奴才,竟然敢威脅朕!”姜世澤伸手一掃,幾個小太監手中的奏摺頓時滑落下去,嚇得那幾個小太監噗通噗通盡數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動彈分毫。
這時候又有一名太監急匆匆地跑了來,“皇上,皇上,不好了……”
“嗯?”姜世澤殺人的目光掃過去。
那太監雙腿一軟,也跪了下去,“奴才有罪,請皇上開恩!”
“說!”姜世澤心情顯然已經壞到了極點,說話都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了。
“幾位老臣跪在朝陽門外,說如果皇上不肯接納易丞相和他們的意見,就要跪死在朝陽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