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也是一愣,但又不覺得突兀。雖然一開始有點悲春傷秋的味道,如今展現的卻是千軍萬馬躍躍欲上戰場,於是,回味前一刻便成了告別親人時的悵然。而容無影早說了,她會奏戰曲,自然不是兒女情長的娛興味兒。甚至她回的詩句,分明也有將歪了本意的赫連彤拉回正軌上的意思。
跟着,容無影又道:“深、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便又有人聽出,這是勸誡放下一切迴歸本心的意思,彷彿預見一對昔日好友對壘沙場!
赫連彤咬牙,不是因爲舞曲跟不上,也不是答不上來。而是意外容無影答的這麼從善如流,而且每一句都有故意壓她的意思。
可不是麼,她悲春傷秋,她談天地大道。她說情深意重,她卻讓迴歸當初……
赫連身子再次幾番跳躍,才又開口:“秋、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爲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一口氣唸了整首,也引得一片叫好。
同時容無影的音律不見緩速,單當音律來賞,便彷彿看見萬千兵馬已經扯開廝殺。而赫連彤的舞步快速旋轉,幾番變換身形,倒是舞藝不輸牧歌郡主。看來也與這激憤的韻律很搭,但是她吐出的詩句夾在在期間卻有些不倫不類了。畢竟人家戰場殺敵,保家衛國呢,她還再悲春傷秋!如此,已經見了下風。
容無影又接:“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雖然一直也是接,但是赫連彤期間因舞而有所間歇。容無影卻是毫無間歇,赫連彤基本上一個字落,容無影立即就咬上。
規整無間的,遊刃有餘的一如她指尖的音律,不論快而緩都不見慌亂。
赫連彤挑戰到現在卻是有些慌了,再也想不到容無影不僅能對出來。還教育上癮了,並且那種無形的從容卻讓她錯覺,她正拿着刀不緊不慢的逼近,將她逼至了懸崖邊上……她還含着笑,一點點的將劍尖逼到了她面前。
赫連彤一時神思恍惚,差點崴到腳,已然滿頭大汗。
容無影的琴聲這時已經到了一個高潮,彷彿激流般急涌而上!
周圍的賓客皆被振奮了神經,如今緊緊看着二人。彷彿比二人的還緊張,有的人捏着杯子已經捏了半晌未曾入口。反應慢的只覺得腦袋嗡嗡的,都是激發血液沸騰的琴聲,根本也沒有聽見二女說了什麼詩句。
整個殿內,南宮辰眯着眼,北濱定王嘴巴微張的看着場上……
唯有鳳凌楚好整以暇的端坐着,眼睛自始至終都在嬌妻的臉上,滿目的溫柔不曾動搖過半分。此時在想:我的影兒呦,你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沒有給爲夫看過呢?不過沒有關係,來日方長,他們可以時常秉燭夜談坦誠相見。相信,一輩子都不會覺得無聊。
“啊!”
突然,一聲驚叫起。
赫連彤在一個旋身後摔倒在地,引得賓客一陣驚呼。
可是不待旁人反應,赫連彤突然爬起來,變指爲拳轉身就朝彈琴的容無影攻去,並且面目猙獰的高亢道:“不、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幾句詩出,卻表示她此時應該是清醒,但明顯是因敗而發怒。也就這幾句詩間,容無影已經接了她好幾掌,卻是安穩坐着沒有動半分。
“赫連彤!”赫連皇后這時怒喊,想要喝止赫連彤。
“這這這是做什麼?反了天了!”皇太后愣了一下,也反應過來,都驚的站起了身。這這孤墳都出來了,可是要當場詛咒刺殺王妃?!
“御林軍呢?御林軍!”皇帝也高喊道。
大部分人都被嚇傻了,而有一個身影卻是快速竄出席位——
周圍頓時炸開了鍋,鳳凌楚卻是安穩坐着。
容無影更甚至還是那一副從容的笑,可並沒有反擊赫連彤。幾番擊退,赫連彤不領情,容無影身形穩如泰山,指尖卻如游龍。
“鏗”的一聲嗡鳴,衆人被驟然斷絃的驚響驚的下意識去捂耳朵。
而容無影手中瑤琴已經飛起,快速在她手中旋轉。
“我自橫刀向天笑,留取肝膽兩崑崙。”
隨後一聲幽幽吟唱,琴聲嗡鳴嗡的一聲優柔綿長,使得衆人一個機靈。
待定睛,卻見容無影指彈琴絃,琴身細的一段便彷彿一柄索命的利器抵在赫連彤的脖頸。
赫連彤身子一腳踏在桌案上,還維持着俯衝的姿勢,一手前手,一手做出要上前抓容無影脖頸的動作。
分明沒有見兵戎刀鋒,但是,這樣的姿勢讓衆人清清楚楚的明白,如果不是容無影手下留情,點了她的穴道,她現在就該應了那句:“我自橫刀向天笑,留取肝膽兩崑崙”,絕命上西天了!
“彤兒!”就在御林軍出現將赫連彤拖下桌案,容無影放下琴時,赫連大夫人驚懼的衝了上來,想從御林軍手裡搶過赫連彤,卻被阻攔住。
“你對我彤兒做了什麼?”看赫連彤僵直,只瞪大眼睛,赫連大夫人驚恐道,並且推舉着身邊的御林軍呵斥,“你們這幫狗眼看人低的,敢對本夫人無理?我家昀兒可是你們……”
“放肆!”猛的一聲厲喝打斷赫連大夫人的話,卻是赫連皇后提着鳳袍的衣襬大步下了階梯。
“你家昀兒是什麼,你讓她說!”而皇太后氣怒的聲音這時在上位響起,卻是比赫連皇后還震怒,顫抖着手指着赫連大夫人。
赫連大夫人一怔,自知說錯話。以往在家作威作福慣了,就連赫連老夫人的教訓也是陽奉陰違的。以至於赫連老夫人不待見她,她樂得在貴婦間周旋,從來無人敢忤逆她。赫連皇后是後宮之主,在她看來,她就是京中貴婦圈之主。
不僅因爲她是赫連家長媳,皇后娘娘的侄媳婦,也是禁軍與御林軍統帥赫連昀的母親。雖然自以爲傲,但在赫連皇后面前卻還不敢造次。剛纔也是氣壞了,一時口沒遮攔,忘記了場合了。此時想起來,又是後怕又是將安靜站着的容無影恨了個穿心透。
“太后娘娘饒命,是臣婦一時擔心孩子說錯了話!”赫連大夫人趕緊就朝皇太后下跪,後背已然汗溼,到底還是吃軟怕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