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裡的孩子上學難,除了錢的事兒之外,還因爲山區裡地廣人稀。
人口密度本來就底,所以無論把學校放在哪兒,要把學校的學生裝滿,勢必涵蓋大面積的山區。
而山區裡的村落是依山傍水自然形成的,當年可沒有什麼規劃,很多學生家裡遠,再加上山路難行,上學放學極爲不便。
林安中學是寄宿學校,寄宿費用國家補貼了一部分,其實很便宜,但總有山裡的家庭拿不出來。
樂華,就是這種家庭的孩子,他們家距離學校有十里山路。這孩子每天天不亮就得出發去學校,晚上到家天已經擦黑了。
這天傍晚,林朔和齊老師連晚飯都顧不上吃,急匆匆地往樂華家裡趕。
要是林朔一個人,那這十里山路是很輕鬆的,很快就到了。
可這趟還有齊老師跟着,這就沒辦法。
所以只能讓齊老師借了一輛自行車,女教師在山道上歪歪扭扭地騎着,林朔則坐在車後面,讓她馱着。
林朔是個修力大圓滿的傳承獵人,他用腳趕路都比自行車快,所以就沒學過,不會騎車。
這齊老師別看是個漂亮姑娘,也沒學過門裡的能耐,可天生的身體素質很好,雙腿力量不錯。
她心裡又着急,所以把這輛二十八寸的大永久蹬得跟風火輪一樣,林朔坐在後面都有耳旁生風的感覺。
林朔坐在車後面,倒不是說想省力,而是怕這女人着急,把車騎翻了,這樣上坡可以下去推一把,下坡能坐上壓着點兒分量,穩一些。
而這女子身上林家良配的氣味,在全身香汗淋漓的情況下,自然是越發濃郁起來。
姑娘是不錯,可惜林朔沒這個心思。
因爲家裡目前二位夫人,一個博士一個科學家,也就跟自己相處的時候依賴性太強,有時候腦子顯得不靈光,可其實都是很聰明的。
這個齊老師嘛,人雖然不錯,也夠敬業,可要是娶回家,那顯然會拉低整個林家的智商。
到了現在,她還在以爲自己是頭殭屍呢。
這世上哪有什麼殭屍?
這會兒,自行車正在上坡,齊老師兩條腿力量不夠了,正站起來蹬腳踏板。
一公里左右的上坡路,自行車後邊坐着的林朔,別看瘦,但肌肉密度遠超常人,體重超過兩百斤。
上坡路蹬到一半,這姑娘累得是氣喘吁吁,一邊喘一邊埋怨道:“馬王爺,你作爲一頭殭屍教書都會了,怎麼還不會騎車呢?”
林朔正在舉目觀察這裡的山勢,心思沒在這裡,順嘴說道:“殭屍嘛,膝蓋不會打彎,騎不了車。”
“可我看你走路很正常啊,我騎不動了,你下來推一把。”
“哎。”林朔醒過神來,趕緊下來幫着推車,嘴裡解釋道,“我是老殭屍,道行高,所以走路看不出蹊蹺,可騎車還是太勉強。”
林朔嘴上一邊信口胡說,手上稍微使了點勁兒,幫着齊老師過了這段坡。
山坡過後,那位失蹤的學生家,就在前面不遠了。
就算齊老師沒說明,林朔也知道是哪一家。
因爲這屋子周圍眼下都圍着人呢,人羣裡頭有女人在哭,那哭聲撕心裂肺,老遠就聽到了。
這副景象,讓林朔有些感觸。
如今有了奇異生靈研究會,獵門的獵人接買賣方便多了,通過奇異生靈研究會直接跟**接洽,都不用自己去談買賣。
可在以前跟獵人打交道的,往往不是官府,而是苦主。
通常情況是苦主親人遇害,託人找獵門中人幫忙。
作爲一名傳承獵人,面對苦主應該怎麼說話辦事,這個當年老爺子是教過的。
傳承獵人爲民除害,而且面對尋常百姓不計報酬,這當然是好事。
可是苦主親人去世,往往情緒激動,腦子也大多不是那麼清楚,再加上人上一百形形**,不害人但不能防人,所以這接人待物就有講究,否則容易好心辦壞事。
如今自己這行人有兩個,兩個人面對苦主,那就比一個人容易一些,這裡面有竅門。
林朔心裡正盤算這些事情,只聽齊老師一邊蹬着自行車一邊說道:“這樂華家裡挺可憐的。他爹去城裡打工,頭一年還往家裡寄錢,後來就沒音信了,據說是跟別的女人跑了。
現在家裡沒經濟來源,孤兒寡母相依爲命。
這孩子很爭氣,讀書成績一直是年級前三的,我已經想好了,如果他能考上城裡的高中,我就資助他。”
“挺好。”林朔說道,“正好他也給你遞了情書,你再對他施加恩義,也算是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俗話說得好,女大七抱金雞……”
“你在胡說什麼呢?”齊老師打斷道,“我資助他,那是因爲他是我學生。”
“逗你的。”林朔笑了笑,“好了,要到人家跟前了,這在我們這行叫做苦主,應對起來是有講究的,你別一腦門子官司,先有個笑模樣。”
“你們這行?”齊老師下了車,一邊推着自行車一百年扭頭問道,“你們殭屍還有行當?”
林朔愣了一下,忘了這茬了,趕緊說道:“我年歲悠長,自然什麼行當都幹過,不僅僅只會教書。”
“那你說的這行,是什麼行當?”
“這你就別問了,你聽我的,先面帶微笑,人家心裡本來就很難過了,你也跟着愁眉苦臉,不是讓人更難過嗎?”
“哦。”
姑娘倒是聽話,嘴角弧度一扯,一副笑臉盈盈的樣子。
還別說,這齊老師這笑起來,還挺明媚的,有點兒傾國傾城的意思。
“不對,你這笑得還太假。”林朔點評道,“這叫皮笑肉不笑,別光扯嘴角,眼睛也得笑。”
齊老師調整了一下笑容,“那這樣呢?”
“有點味道了,就這麼保持着。”
“嗯。”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人羣跟前了。
林朔輕輕拍了拍幾個山民的肩膀,清出一條道兒來,跟齊老師兩人走到了人羣中央。
大夥兒目前圍着的,是一箇中年婦女,三十多歲四十不到的樣子,這會兒正披頭散髮,坐在自家門口嚎啕大哭。
她身邊有兩個年紀更大一些的女人,正一左一右挽着她的胳膊,一邊嘴裡勸着,一邊也在抹眼淚。
中間這個婦女,人在地上是癱着的,左右兩個女人扶不起來,只能稍微攙着點兒,讓她別躺下去。
林朔看得出來,這人是不想繼續活着了,甭問,這是樂華的母親。
她身邊兩位,應該是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
這會兒兩人這麼勸,其實是沒用的,根本聽不進去。
可是也不能撒手,但凡一撒手,人這估計就尋死去了。
林朔看了看身邊的齊老師,這姑娘心軟,一看到這副情景,她根本就笑不出來,眼眶都紅了。
林朔輕聲提醒道:“笑。”
齊老師嘴角扯了扯,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笑模樣。
“不夠。”林朔又輕聲提醒道,同時把自己鼻樑上的眼鏡摘下來,放進了上衣兜裡。
齊老師怔了怔,調整了一下表情,笑容更甚。
雖然這笑臉多少還有些古怪,可林朔覺得差不多了,於是嘴裡輕聲說道:
“保持住這個表情,你先跟她打個招呼。”
齊老師倒是聽話,笑着對這樂華的母親說道:“樂華媽媽,我是樂華的班主任……”
林朔心裡掐着節奏踩着點,就讓她說這麼多。
就在樂華母親一擡頭、看到了齊老師的那張笑臉的時候,林朔趕緊板着臉大聲喝道:
“你這個同志怎麼回事?!”
這一聲大喝不是喊出來的,而是林朔用腹中一口丹田氣壓出來。
這叫平地一聲雷!
周圍剎那間就安靜下來了。
就連樂華的母親都不哭了,擡着頭怔怔地看着林朔。
林朔沒看她,而是目光盯着齊老師,嘴裡繼續說道:“你這個同志真是的!人家家裡出了事,你怎麼還能這麼嬉皮笑臉地跟別人說話呢?樂華人不見了,你難道就不難過嗎?”
齊老師都被說愣了,瞪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張着嘴,淚花兒在眼眶裡轉悠。
林朔可不管她這個。
整這麼一出,林朔的目的就是想讓樂華母親注意到他,並且先留下一個好印象。
這是門裡人話術的一種,叫做“開面亮相”。
門裡人做買賣,給人的第一印象一定要好,這是獲得苦主信任的第一步,所以就有相應的技巧。
第一印象怎麼才能好,這就要有對比,先立出一個反面來。
笑容滿面、顯得同情心匱乏的齊老師,就是這個反面。
要是賀永年在這兒,這一套不用林朔現教,很快就配合上了,無非是一個紅臉一個白臉的把戲,可這齊老師不是門裡人,這套東西不會。
所以林朔就只能先騙她,讓她笑。
傻姑娘那是真聽話,這會兒被林朔一通指責下來,滿肚子的委屈無處說,眼淚這就忍不住了,這就要哭。
林朔沒空安慰她,人趕緊蹲下來了,目光跟癱坐在地上的樂華母親平視,臉上的表情很沉重,嘴裡說道:
“樂華媽媽,我姓林,是個退伍軍人,目前在林安中學擔任體育老師,樂華是我的學生。”
說完這句話,林朔等了兩秒鐘,給時間讓這位母親先接受自己的身份信息,然後這才繼續說道:
“樂華昨天晚上是在哪兒失蹤的,您告訴我,我替您去找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