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齊槿怔怔地聽着,腦中不由自主便浮起了三年前的那一幕。

東蒼本是溫暖之地,但那一年,偏難得地下起了一場大雪,遠山近地皆被覆得一片瑩白。雖是寒冷,但齊槿卻是被這難得一見的雪景懾住,心中欣喜之餘,忽想起後山中似有一樹白梅,梅遜雪白,雪卻輸香,而這梅雪相映之景,卻是極美妙的了。一念忽起,齊槿便冒着大雪自寺中出來,往那後山而去。

卻不料,來到後山,未見梅白,先卻見了一片刺目的紅色。

一名男子倒在梅樹之下,身下雪地早已被鮮血染成了一片殷紅之色。齊槿一驚,快步趕過去,卻見那人早已昏迷,身上更是傷痕累累。雖自性子安靜,但是時齊槿畢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且久居山中,從未見過這般駭人的狀況,當即嚇得有些慌亂。但他很快便鎮靜下來,看看大雪仍是紛飛,四處望望,忽然想起不遠處便有一個山洞,心下一喜,便即將男子往山洞扶了過去。

進了山洞,齊槿爲那男子仔細清理了一下傷口,卻見傷口頗多,不過倒大多是皮外之傷,並未傷到筋骨,只腿上一處傷勢頗重,短時間內怕是不能行走的了。齊槿匆匆趕回寺中,拿了些平日閒時採來的草藥之物,又找了一些布條之類,便即再次回到山洞之中。

一番料理之下,不多時,那男子便醒了過來。睜眼見到他,男子不由一愣,待他向男子說明狀況,言道是自己將他救至了這個山洞,又叫他不要擔心之後,那男子便即再無詫異,卻是並不多言,也不言謝,只沉默地任他包紮照料。齊槿雖然微覺奇怪,倒也並未多問,他久居山中,少見外人,心性單純,因而倒是從未想過要弄明白這人來歷身份,是否壞人之類,只單純地認爲他既然受傷,又被自己見到,自己自然不能見死不救。

因那人腿上有傷,且山寺離這山洞倒也頗有一段崎嶇距離,因而齊槿便也未將他帶回寺裡,只將他留在洞中。見那人再次閉目,也不知是否又睡了過去,齊槿想了想,便又回到寺中,弄了些食物帶往山洞。

因大雪天氣,天色本就不好,且大雪之下,山路難行,因而待齊槿到得山洞之時,天色已是有些昏暗了。齊槿見天色已晚,便加快了腳步進到山洞,心裡只想那人身上有傷,又隔了這許久,只怕早已餓了。

他這邊只擔心着那人是否餓着,卻不料他一進到山洞,卻見那男子竟不知何時已自他先前鋪好的乾草上滾了開來,正自半跪在地,面容扭曲,苦苦喘息,神情間甚爲痛苦,滿頭黑髮散亂,臉畔髮絲早已被汗水浸溼,身上衣衫卻是不知何時已被撕扯得一片破爛,露出裡面大片的麥色肌膚,肌膚上卻是佈滿錯落痕跡,除先前的傷口外,更有許多新的劃痕,縱橫錯落,霎是驚人。

齊槿大吃一驚,忙急步過去扶住他,急道:“你……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很痛?”便急急伸手過去檢查他的傷處。

不料他的手卻在半路被一隻手掌死死抓住,齊槿一怔,下一刻,猛覺一股大力撲來,卻是那男子突然朝他撲了過來。齊槿不防,當下被他壓倒在地,又見男子滿面汗水,雙眼通紅,眼神瘋狂中卻似透着迷茫,當下更是駭了一跳,急急推拒着身上的人,大叫道:“你……你幹什麼?快放開我!”

他這一番用力推拒之下,那男子的眼神登時清明瞭些,雖仍緊緊地盯着他,手上的力道卻是緩緩鬆了下來。齊槿趁機將他推開連忙起了身來,雖是心下微懼,卻並未馬上離開。只因他見男子這一番狀況十分不尋常,便似被什麼控制不能自主一般,因而心下倒反爲他擔心起來。

見男子仍自苦苦喘息,手掌更是緊緊摳入地面,便似要將幾個指頭插進去一般,指尖已是鮮血淋漓,齊槿看得不忍,不由走了過去,便要伸手去扶他。

卻不料他的手尚未觸到那男子身上,男子已是突然大吼出聲:“別碰我!滾出去!”然後便是大口大口的喘息。

齊槿見他面色十分痛苦,不由憂心道:“可是你……你好像很痛苦……”心中擔憂不忍仍是勝過那些微的恐懼,再次靠近男子身邊。

正要去查看他傷口之時,那男子突然伸手一帶,齊槿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已是被他摁在懷中,本自驚駭欲要掙扎,下一刻,卻驀覺脣上一痛,一樣溫軟卻又強硬的物事已自覆上自己的脣,輾轉凌虐,更撬開他的嘴,狂暴地吸吮咬噬。齊槿哪經過這種猛烈,當下便駭得呆了,待回過神來,終於想起掙扎之時,那人卻突然一把將他推了開去。

齊槿又是不防,當即被他推得跌倒在地,擡起頭來,卻見那男子紅着一雙眼睛喘着氣對他道:“現在知道了罷?你要再不出去,我可不會對你客氣!”

齊槿看他雖狀若瘋狂,卻實在不像有心爲之,倒像是被什麼控制着失去了理智一般,因而男子雖面目兇狠,倒是並沒把他嚇住,他反是擔心地問道:“你……你怎麼了?很難過嗎?”又見他腿上傷口包紮之處已然再次被染紅,不由低呼一聲:“啊,你的腿流血了……”雖是有心想去爲他檢查傷口,但畢竟還是被先前男子的瘋狂之舉懾住,微有猶豫,並未上前,只是擔心地看過去。

男子緊緊地盯着他,忽然喘息着揚起了一抹古怪笑意,緩緩道:“你知道我身上中的是什麼毒嗎?是‘情思’,最惡毒的淫藥!你若不趁我現在還勉強控制得住趕快走開,等一下我壓制不住藥性,到時候你可想走也走不掉了。”

齊槿聽他中了淫毒,不由大震,又見他如此之狀,當下便是確信無疑。雖然心下微懼,但他到底善良,且尚是一個清純少年,對男女之事雖自書上有知,但到底未曾有歷,並不是特別清楚,倒還想着怎生救眼前人才好,遂憂心問道:“那……你這毒要怎麼解?我看你好像很痛苦……會不會很嚴重……”

男子不料將情況完全講明又對他做出那等事實恐嚇仍未將他嚇走,眼前人倒是睜了一雙小鹿般的清澈眸子爲自己擔心起來,那一時,不知爲何,竟是心中一動,但身上慾火焚身,也知自己已控制不了多久,遂喘息着道:“解?除非你馬上給我找個女人來……否則到時候……”

“女人?”齊槿一愣。他長在山寺,自小身邊只有一名老僕和寺中長老,雖然後來又遇見了楚哥哥和弟弟小瑾,但他們都是男性,倒基本上可說是沒見過女子,況就算這裡有女子,又怎能找來爲眼前人解這種毒?秀眉微蹙,不由爲難道:“還有沒有別的方法?”

男子見他竟然還沒被嚇住,竟還在爲他擔心,一時間也不知該怨這小子是太單純還是太笨,又覺一股欲焰狂撲過來,幾要將自己焚燬,知道自己就快要忍不住,面孔扭曲之時亦用力大吼出聲:“滾!快滾出去!滾得越遠越好!聽到沒有啊!我叫你快出去!”

見他如此猙獰之狀,齊槿雖仍是擔心,卻是頗覺駭然了,憂心地看了已然是痛苦到極點的他一眼,倒果真聽他的話走了出去。

走出洞外,眼見夜空中鵝毛般的雪片仍自紛揚,卻是比日裡下得更大了。齊槿怔怔地站在洞外,想到洞中之人,卻是不由眉間微蹙。情不自禁地往洞中看了一眼,卻是隻見一片昏暗,那山洞不淺,雖齊槿已在裡面燃起火堆,但因有幾個轉折,火光卻是未透出來。

想了一想,齊槿在洞口抱膝坐了下來。本是大雪寒冬,又兼是在這夜間,雖是雪落無聲,山間分外靜謐,但那寒意卻是透骨而來。齊槿不由縮起身子,抱緊雙臂。因他早已向照顧他那老僕言道山洞救人之事,因而雖是天色已晚,倒也不怕那老僕因找不見自己而擔心。只是想着洞中那人,想起他那般痛苦模樣,卻不知這毒能不能捱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齊槿只覺凍得手腳都幾乎麻痹了,轉頭向洞裡看去,並無半點聲息,想了想,卻是吃力地起身,又向洞中折了回去。

原以爲那男子已然昏迷過去,卻不料他進得洞來,一眼便見那男子仍自跪在地上,雙手仍自摳着地面,堅硬粗糙的石質地面竟是生生給他抓出了幾道深痕來,而那深痕上血色奪目,想也便知那人是怎樣痛苦。而更讓齊槿大驚的是,那人披頭散髮,面色赤紅之外,嘴角竟是淌下一道觸目鮮血,而原本完好的薄脣亦已被咬得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齊槿驚得呆在當地,一時間也不知是不是該上前去。倒是那男子聽得他進來,倏地擡起頭來,充血的目光死死鎖住他,便似餓極的猛獸見着獵物一般。齊槿見他目光可怖,不由便後退了一步,幾欲想轉身逃走了,正往後退着,卻不料下一刻,那原本痛苦喘息的人驀地起了身來。齊槿心下一驚,正要轉身,卻不防一股大力猛然襲上,竟是那人直直撲了過來!

齊槿不及退走,猛然被他壓在身下,剛要驚呼,雙脣便被一樣兇猛物事堵住。齊槿驚駭地睜大眼,拼命地掙扎,但正在此時,卻驀見一道鮮血自身上野獸般的男人的眼角滑了下來,心下不由一呆。

而就在他這呆愣間,男子卻已是一把撕開了他的白衣,頂開他的雙腿,挺身直直向那未經人事的密處衝撞而入。

齊槿只覺下身一陣撕裂般的巨痛,當即痛呼出聲。而他這一呼之下,只覺身上的身子一頓,那早已失去理智的男子卻似微微恢復了一絲清明,擰緊眉頭喘息着道:“你……放鬆一點……不然會受傷……”齊槿雖早已覺到一線溫熱自身下緩緩淌了出來,聞言仍是不由自主地按那人所說的努力放鬆身體,而與此同時,那人也已俯下身來,灼燙的脣舌輾轉熨上他的脖頸胸口……

齊槿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了。只見火堆仍是燒着,卻有幾道光線將洞中映得光亮,正是自洞間石縫漏下的日光,顯然天已是大亮了。

齊槿眨了眨眼睛,正要起身,卻聽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別動。”當下一愣,這才發覺,自己竟是被一個人抱在懷中。

昨夜的記憶驀然涌上,齊槿的臉當下一陣紅一陣白。不過雖然被眼前的男子幾算強暴般地對待,但一想到他也不過是被毒物所制,亦是受害者,齊槿倒也並無怨恨,況他遠離俗世,雖然作爲一個男子被另一個男子強行擁抱,但他倒也並不覺得有多大屈辱,只想到自己是在救人,心下便也大半釋然,不過覺得身上痠痛有些難以忍受而已。

那男子將他抱在懷中,正十分細緻地爲他清理着身下污跡。齊槿赤**身子被他抱在懷中,雖然大半個身子裹在他溫熱的懷裡,且洞中有火堆燃着,倒也並不覺得寒冷,卻覺得十分尷尬,又覺到那人的手指探到自己的私處,疼痛之下亦覺十分羞窘,當下便按住他的手,輕聲道:“不要……”

只是他身子無力,男子一怔之下,不過繞過另一隻手來反將他的手按住,這邊仍自繼續往裡探去。齊槿緊咬雙脣,倒也清楚他是在爲自己清理,當下也不再阻止,只忍着十分的羞窘任他動作着,臉卻早是紅得透了,不由將臉悄然撇開。只是這一來,身下的感覺倒是越發鮮明瞭。

好不容易咬着脣待那人動作結束,齊槿青紫密佈的身子早已布上了一層紅暈。接下來,男子卻是伸過一隻手去撿起了扔在旁邊的白衣,卻見那白衣早被撕得破了,當下似覺有些愧疚,遲疑道:“你的衣裳……”

齊槿聞聲擡眼,見狀亦是一怔,隨即想起自己總不能便這樣不穿衣裳,因而那衣衫雖是被撕破許多,倒也還是穿了回來,自然亦是男子幫他穿上去的。

整理完畢過後,齊槿便要掙扎着自男子懷中起身,只是他微一動,便覺身子一陣痠痛。男子覺察到他的意圖,卻是將他扯回了懷中,低聲問道:“很痛?”

齊槿只覺一股溫熱的氣息吐在自己頸上,當下微微縮了縮脖子,輕輕點了點頭。抱着他的人有一陣沉默,齊槿正微覺奇怪時,卻忽聽男子的聲音低低道:“對不起……”

齊槿一時也不知該如何答語,他雖並不怨恨,但也不能就此對男子說“沒關係”,當下也是沉默。卻見男子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怒氣,似是有些氣悶地道:“我叫了你出去,你爲什麼又跑回來?”

齊槿當下愣住,不知這人爲何適才還在道歉,一轉眼間竟又質問起自己來,見那雙幽深的鳳目含着一絲怒氣定定地盯着自己,當下不由訥訥道:“我……我只是擔心你出事……所以回來看看……”

男子仍是盯着他,聲音低沉地道:“我不是告訴你我中了淫毒,你還傻瓜似的跑回來?”

齊槿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罵傻瓜,而且還是被自己所救的人罵,當下又是怔住,下一刻,卻低垂了眸子,然後動了動身體,便要自男子懷中起來。

男子見他沉默不語,眼角處卻似有一絲委屈閃過,當下亦似懊惱自己語重,有些不自然地道:“我……”“我”了半天仍是沒有下語,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無措的慍怒,手中一使力,仍自把欲離的身子扯了回來。

齊槿低聲道:“我要走了。”

“走?”男子先是一愣,繼而卻是眼神複雜地看着他,然後卻是鬆開了手,道:“嗯,你走罷。”

齊槿自他懷中吃力站起,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你先吃昨日帶來的東西罷,等一下我會再給你送些吃的過來。”

男子驀地擡眼看着他:“你還要回來?”

齊槿覺得他問得有些奇怪,便道:“我當然要回來。”

男子眼中全是詫異:“你……我對你做了這種事,你……不恨我?”

齊槿微微偏着頭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你也是中了毒,我爲什麼要恨你?”

男子定定地看着他,便似看到一個十分古怪的人一般,俊逸的臉上表情複雜,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齊槿雖覺他這反應有點奇怪,但倒什麼也沒問,忍着身上的不適,仍是回到了寺中。還好回來時並未撞見什麼人,於是躲到房間裡將破衣換下,便自躺到牀上,因爲實在疲累,不知不覺竟是睡去。

一覺醒來,卻已是好幾個時辰之後,想起山洞中那人,齊槿便起身準備了些食物,又再帶了些草藥,想了想,又將去年弟弟帶來的一件白狐裘穿在身上,便往後山而去。

大雪仍舊簌簌而落,山路便更是難走,因爲帶着大堆東西,且前夜身子不適仍舊未消,在一個有些陡的坡處,齊槿一腳踩滑,竟是摔了一跤。本來地面覆雪倒也不至摔傷,但那處雪下偏是一塊硬石,雖未見血,齊槿再爬起來時膝蓋卻是頗覺疼痛,望望前路,卻仍是一瘸一拐吃力地往那目的之處走去。

那男子見他抱着一堆東西一瘸一拐走進來,當下詫異道:“你怎麼了?”

齊槿低聲道:“沒什麼。”然後便將所帶的東西放到他身旁。

男子狐疑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拉住他道:“你坐下。”

齊槿愣了愣,且膝蓋上亦着實疼痛,便依言坐到了他身邊。男子看了他一眼,忽然伸過手來便來動他的褲子。齊槿嚇了一大跳,忙抓住他的手:“你幹什麼?”

男子並不說話,只固執地將他的褲腿捲起來,見他膝蓋上好大一塊瘀青,不由皺眉道:“怎麼弄的?”

齊槿低聲道:“剛纔不小心摔了一跤。”

男子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到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瓶來,打開瓶塞,用手指挖出一塊碧綠的藥膏塗抹到他的瘀青處。齊槿只覺膝蓋上一陣清涼,疼痛頓時減了許多,不由道:“這是藥嗎?”

男子似是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當然是藥!”手指在他傷處輕輕撫了撫,又問道:“還疼不疼?”

齊槿老實答道:“還有點疼,不過已經比剛纔好多了。”頓了頓,又道:“原來你自己身上帶着藥啊?”見男子點頭,不由喜道:“那麼你的傷就可以很快好起來了罷?”

男子看了他一眼,並未答話。洞中頓時一陣寂靜。

齊槿怔怔地坐了一會兒,便自吃力地起了身來,低聲道:“吃的和藥草我都放在那邊了。”吃力地走了幾步,又折回來,將身上的白狐裘解下,遞向男子道:“這個……你晚上蓋着禦寒罷。”

男子詫異地看着他,忽然低聲問了一句:“你……晚上不來了嗎?”不待齊槿回答,卻是自己點頭道:“嗯,你晚上別來了。不要來。”

齊槿不由奇道:“爲什麼?”

男子看了他一眼,抿緊了嘴角。齊槿見他不願說,當下亦不再問,看了他一眼,便自向洞外走去。剛走幾步,卻聽身後男子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你記住我的話。”

齊槿雖心下微惑,仍是點了點頭,吃力地回到山寺之中。不久天便慢慢黑了下來。齊槿朝屋外望望,雪已經停了,一輪冰月不知何時已然掛上天空,夜雪初霽,月色清朗,四處皆是一片皓然。

不知爲何,齊槿竟又想起了山洞中的那人,想起他奇怪的話。爲什麼讓他晚上別去?還那麼特地囑咐?又想到前夜裡他的恐怖之狀,心下便漸漸有些不安起來,越到後來,不安便是越重,到最後終於忍不住再次離開山寺,往那山洞而去。

還好月色雪光相映,甚爲明亮,倒不至看不見路。有些吃力地來到山洞外,齊槿先是在外站了一會兒,聽了一下,並無什麼聲息,這才慢慢向裡走去。

而一走進,他卻是驀地呆住。

只見那人躺在地上,長髮散亂,雙目盡赤,一道血紅正自嘴角淌下,正是昨夜之狀。齊槿當下一驚,不由便後退了一步,但細看去,見他雖是氣息急促紊亂,卻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心下不由微惑,而微一思量間,卻又立刻明白過來,他是點了自己的穴道!

齊槿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走了過去,見男子這般慘狀,眼中不由露出擔心,卻又不知該如何助他。憂心間,不由想起昨夜之事,腦中恍惚間生出一個念頭,但隨即便被緊隨而來的記憶中的痛楚和懼意壓了下去。

他這邊皺眉苦思,竟未覺察到地上的男子已然將血紅的目光射向他,也未發現那原本不能動彈的手指竟已開始微微地有了動靜。

而待他發覺不對的時候,卻已晚了,已是被狀若瘋狂的男子一把壓在了身下,而後便是猝不及防的侵入和熟悉的痛楚……

次日醒來時,齊槿仍舊是在男子的懷抱中。見他醒來,男子劈頭便向他吼道:“我叫你昨晚別來,你沒聽見麼?”

齊槿猝不及防被他這麼一吼,當下呆住,眼裡露出了些許茫然,好一會兒,纔將他話的意思明白過來,當下輕輕張了張嘴,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然後便靜靜垂下眼來。

男子見他如此反應,當下亦是一陣沉默,卻是將裹在他身上的白狐裘又緊了些,手指輕輕地摩挲着他頸上的紅痕,半晌,方低聲道:“‘情思’不是一般的淫藥,一旦中了,便會在夜裡發作,而且不只發作一次,而是一連九夜,而這九夜間,中者必須與人**,否則……”

齊槿聽得愣住,又聽他話語停住,不由怔怔問道:“否則怎樣?”

男子苦笑道:“據說是會慾火焚身而亡。我倒是不太相信,因而昨晚點了自己穴道,倒想看看到底能不能熬過去……”

齊槿下意識便想問“結果呢”,但隨即便反應過來,當下閉口不語。卻聽男子低沉的聲音道:“不想這藥性倒果真厲害,竟迫得我連重手法所點的穴道也衝開了,我想最後若不是你來了,此刻我必定已是血沸而亡……”

齊槿沉默,良久方低聲問道:“所以你叫我昨晚別來?”

男子微微苦笑:“可是你還是來了。”

齊槿輕聲道:“那……你怎麼辦呢?”

男子看他的眼神霎時變得有些古怪。齊槿怔怔道:“你爲什麼這麼看着我?”

男子仍是定定看着他,詫異道:“我這麼對你,你竟然……還爲我擔心?”

齊槿一愣,半晌方輕聲道:“可是你說你會死。”

男子的眼神變得更加複雜,忽然道:“那麼,如果我說我不願死,你……可願救我?”

齊槿當下愣住,怔怔地看着男子幽黑的眼,良久,方老實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雖是如此,但當第三日再次在男子懷中醒來時,男子對他的第一句話卻是:“你不知道,現在,我卻知道了。”

齊槿一愣,隨即便憶起昨夜自己竟又不由自主地到了山洞,而那人將自己壓下的時候也並未掙扎……

男子爲他清理完畢,想了想,又將懷中小瓶的傷藥挖了些塗上他受傷的密處。齊槿只覺私處一涼,下意識便要推拒,男子卻將他按住道:“這藥膏有生肌化瘀之效,我想應該是可以用在這裡的罷。”眼看齊槿又紅了臉,卻是低笑了一聲:“你連自薦枕蓆這種事都做出來了,怎麼這個時候反倒害羞起來?”

齊槿當下目瞪口呆,結結巴巴道:“什、什麼自薦枕蓆,我……我不過是想救你……”

男子一笑,將他衣裳整理好,將他緊緊圈在懷中,道:“寧願拿自己來救麼?”見齊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由便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待齊槿再次呆住時含笑問道:“爲什麼?”

齊槿怔怔地看着他,顯是不明白他這個突如其來的爲什麼是爲何意。

男子用手指輕輕梳理着他的長髮,解釋道:“爲什麼要救我?”

齊槿理所當然道:“爲什麼不救你?你受了傷,又中了毒,不救你你會死的。”

男子一愣,靜靜看着他,眼中神色複雜,忽然卻是微俯下頭,在齊槿脣上輕輕一吻。

齊槿一愣,隨即捂住自己的嘴,睜大眼睛:“你……”

男子笑道:“我們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這有什麼關係?”

齊槿搖頭道:“那是不一樣的,那是爲了救你……”

男子又是一怔,然後卻是微笑着再次低下頭去,雙脣輕柔地印上那微帶涼意的脣瓣,低低道:“自然是一樣的……今晚你早些來罷,我不想你再受傷……”

齊槿怔怔地看着他,並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已來不及明白……

但到晚上的時候,他便明白了。

男子的手和脣舌在他身體上點起了一簇又一簇的火焰,肌膚的摩擦中一陣又一陣火一般的熱力襲上來,不諳情愛的少年難耐地扭動着身軀,卻換來年輕幼嫩的身體更難以承受的刺激。原始的慾望潮水般漫上來,讓青澀的少年羞窘中不免帶了恐慌,雪白的身子難以忍受地顫抖着,卻沒有足夠的力氣去推拒身上的男子,只無措地任着他的動作爲自己帶來一股股陌生而不可抗拒的快感。脣舌交纏,身體廝磨,雖是覺察到他的手指逐個加入着探入了自己的私處,卻已經無法去阻止,而當那手指退出去,另一樣更堅硬更火熱的東西慢慢推入進來時,竟也並沒有記憶中的那般疼痛,而隨着那律動的節奏愈來愈快,那陌生的快感浪潮亦越來越洶涌……

自此,夜夜如是——洞外天寒地凍白雪漫天,而洞裡卻是春色旖旎熾焰烈火……

男子身上的傷漸漸好起來。白日裡齊槿過來,已能和他一起勉強走到洞外,將齊槿裹在懷中,看遠山素裹,紅日初晴。一個人到洞口等齊槿過來的時候還可撿起幾顆石子,將偶爾路過的小動物打上一兩隻,本想將它們烤來吃,卻常常是見到齊槿不忍的目光又將他們放掉,如果傷得重,還會在齊槿清澈的目光注視下不得不將自己剩得不多的治傷靈藥貢獻出去爲這些本是該做自己口中食的小東西療傷……

到得傷勢已好得差不多時,男子已能微微靠着齊槿來到初時齊槿見到他的那株梅樹之下。齊槿對他道:“當時我就是在這裡發現了你,你流了好多血。”

男子看着那潔白純淨的梅花,又轉過頭來看着身邊梅花般的少年,含笑道:“嗯,我當時就是在這裡遇見了你。”

齊槿怔怔地看着他,然後輕輕轉過眼去。伸手接過一瓣飄下的殘梅,那一點殘香便凝在了他雪白的指尖。

然後輕輕道:“你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男子看着他,“嗯”了一聲。

齊槿道:“今天已經是第九天了,你的毒也很快就可以解了。”

男子又“嗯”了一聲。

一陣輕風過,指尖的殘梅幽幽飄了開去。齊槿一怔,手指仍是靜靜定在原處,指尖卻似起了一點涼意。

仍是輕得像雪花般的聲音:“那麼,你也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男子目色幽深地向他看去,卻見懷中人低垂了眼眸,只看得見那漆黑如夜的長睫。

無聲一嘆,男子伸手輕輕擡起他的下頜,望進那雙清澈的眼睛,柔聲問道:“那麼,你想我離開麼?”

齊槿輕輕一顫,卻躲不開面前的人幽黑的眼神,只聽他更低柔的聲音問道:“如果我離開,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齊槿驀地僵住,怔怔望進那雙幽邃的鳳目,半晌,輕輕搖了搖頭。

男子微微皺眉:“爲什麼?你不喜歡我麼?”

齊槿再次僵住,睜大了眼睛望着他:“我……”

男子朝他溫柔一笑:“可是我喜歡你。”

齊槿張口結舌,好半天才訥訥道:“我是男子,你也是……”

男子一揚眉:“那有什麼關係?”深邃目色投向眼前人的眼睛,“如果我說我要娶你,你願不願意嫁我?”

齊槿這次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人,卻見男子望着遠山道:“你現在不願意跟我走也沒關係,你在這裡好好想想,等我回去安頓妥當,你也該想好了,那時我再來接你,好不好?”

齊槿好不容易回過神來,驚道:“可是你……我……怎麼可以……”雖然不在俗世,不縛於俗禮,但單純的少年也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男人說喜歡他,要帶他走,要他嫁給他……

怔怔地望着他,怔怔問道:“爲什麼?”

男子卻似知道他想問什麼,將他更緊地摟在懷中,微笑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沒有你,我早就死了……”

齊槿一愣:“所以你要報恩,所以你才……”

男子搖搖頭道:“是報恩,也是喜歡,報恩要拿一輩子來報,喜歡自然也是拿一輩子來喜歡……”

齊槿怔怔地望着他,似是明白,又似是茫然。

當夜的纏綿似比往日更爲激烈,男子固是狂野失控,連齊槿竟也在他花樣手段之下呻吟力盡。狂潮瘋涌間,男子卻是一邊狂野動作一邊盯着齊槿的眼睛逼問:“你喜歡我嗎?”齊槿本不欲答,奈何男子使出種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手段,硬生生逼得齊槿低泣着吐出破碎的聲音:“我……我喜歡……喜歡你……”

而次日齊槿醒來之時,已是日上三竿。身下已然被清理過,衣裳也已整齊穿好,一切如前,卻獨不見了熟悉的人影。齊槿失神地轉過目光,只見一側洞壁之上幾行龍飛鳳舞的字跡正在洞中漏下的光亮中微微刺目:

“予君一年之期,一年之後,當踏雪來迎,望君莫負吾意。”

然而,一年之後的冬天,並未下雪,而那個立下約定的人,亦並未出現……

再一年的冬天,那人仍是未出現,而不知爲什麼,那株梅樹竟然也沒有開花……

第三年,未到冬日,齊淵已至。而那個冬日,終於又下雪了,他也再次見到了他,只不過,不是在梅樹之下,卻是在那紅得似血的蓋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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