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敵奶孃

殷素素突然睜開了眼,看着還半蹲在地上的李趙家的,驚訝道:“李嬸子你……哎呀,我以爲你自己起了呢!”責備了道涵一句,“沒眼色,你就不曉得去扶一把嗎,也不提醒我一聲,由着李嬸子蹲着。”

蹲了這麼會,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李趙家的笑容僵硬,“三奶奶未叫起,奴婢怎麼敢自己起。奶奶有孕在身,身子乏,奴婢多蹲會無礙。”一邊說着,一邊靠在道涵身上站直了身子,小腿針板扎似的一陣麻一陣疼。

道涵滿臉愧疚:“都是奴婢不好。李嬸子,我笨手笨腳的,你可千萬別怪罪,我日後還望你多多指點呢。”

李趙家的牽強的扯了扯嘴角,“道涵姑娘說笑了。”

李趙家的吃了這麼一個憋,李德志依然面無表情的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漠不關心。殷素素瞧着,估計這兩口子夫妻感情不好。仗着前主子的勢和現主子的情囂張的妻子,不將在外人看來威風八面是外院管事的丈夫放在眼中,妻不賢,夫自然也不敬了。

殊不知,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上可抓皇室貴胄,下可誅命官大臣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家的外院大管事,面子也小不到哪裡去。

等衆人都挨個見完了,殷素素腹肚嘰嘰稱餓,成媽媽才端着一盤早膳姍姍來遲。比起李趙家的略顯身份的打扮,成媽媽要做事,自然衣着更利落些,頭上不過一根沒花樣的素銀釵。

“雪耳粥,蝦魚包兒,折筋羹,紫龍糕,昨晚小姐說喜歡吃辣的,奴婢又準備了加料鹽花魚屑。”一碟碟品相精緻,入口美味,成媽媽一一擺在殷素素面前,“小姐快吃吧。”笑盈盈的勸了殷素素用食,成媽媽回頭,“咦”了一聲,彷佛這才瞧見李趙家的,“李嬸子這是怎麼了?”

道涵嘴快的說道:“李嬸子蹲得腿發麻了。”

腿都麻了,想來是蹲了好一會兒,成媽媽親熱的上前替過道涵扶住李趙家的,“李姐姐你這是做錯了什麼事,我家小姐最是心善大度,性子好面子生,還想着你老道,來幫幫小姐呢!”

李趙家睇了道涵一眼,不說話,道涵當沒看見,笑道:“成媽媽你誤會了,小姐身子乏,見完了人小眯了下,把李嬸子忘那兒了,李嬸子守規矩得緊,主子不叫她就不起。”

成媽媽嘖嘖感嘆:“不愧是大戶人家,就是規矩大。唉,我們章家小門小戶的,哪有那麼多規矩,想是讓李姐姐看了不少笑話。不過要說起規矩,我們小姐的外祖家,晉國公府,那才規矩大呢!夫人還在女兒家的時候,我跟着小姐赴各府,什麼侍郎府御史大夫府學士府,都不過爾爾。後來夫人嫁進章府,規矩都鬆了,好些年沒見到李姐姐的這陣勢,真是懷念得緊。”

有其主子必有其奴才,李趙家的被明褒暗諷得老臉一陣青一陣紅,忍不住開口道:“是呀,我們任家規矩大,成妹子也是見過

世面的,難道就忘了主子面前奴婢閉嘴禁言,主子不問奴婢不答嗎?”

“李姐姐兇什麼?”成媽媽立時臉拉了下來,“我不過與你閒聊幾句,你不想聊直說便是,何必諷刺人呢。”

到底是誰諷刺誰,李趙家的氣得哆嗦,張張嘴卻辯不出來,心底一勁兒的告訴自己儀態,儀態!

成媽媽當年身爲國公府小姐的貼身大丫鬟,也是斯文秀氣,比平民家女兒還嬌養的女子,若不是後來被章侯氏惡整,弄去洗了好幾年的恭桶,與最低下的奴僕打交道,想來如今也是李趙家的這種自持矜貴的性子,哪得如今的牙尖嘴利。

“好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殷素素重重放下瓷勺,瓷器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在瞬間安靜下來的屋子裡格外清亮,殷素素沉下嘴角,瞥了李趙家的成媽媽及道涵一眼,“什麼你們我們,章家任府的,都是老人了,怎麼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般。張口閉嘴的就談規矩,規矩便是叫你們在主子面前吵起來?李趙家的,你說我是誰。”

明明是成媽媽先挑起來的事端,卻要拿自己做筏子,李趙家的無比憋屈,也不得不恭敬回答:“您是我們任家的三奶奶,小任府的女主子。”

“成媽媽,你呢?”

“您是任家的三奶奶,小任府的女主子。”成媽媽低頭道。

殷素素滿意點頭:“你們都清楚就好。”想了想,又對成媽媽及道涵說道,“日後別叫我小姐,大人姑爺什麼的了,於大家一樣,稱大人作三少爺,稱我作三奶奶。別無端端因個稱呼鬧得生分了,”成媽媽道涵齊齊答是。吃了一半,氣了一半,殷素素飽肚了,看還站着等傳叫的李德志錢有義,“李管事錢管事,你們先自個兒忙去吧,等我想起什麼,再叫你們來問吧。”

“那奴才告退了。”彎腰作揖,李德志走得極爲灑脫,半分餘光也未分給自己娘子。

“李趙家的,你也退下吧。”殷素素起身,就要回房間。

那她的差使呢?李趙家的絞了絞衣角,鐵青着臉瞅了成媽媽一眼,將問話嚥下肚。問她作甚,三少爺不過瞧她有了身子,將廚房給成媽媽管不過就個方便,實則還不是個空架子奶奶。李趙家的盤算着,還是等晚上三少爺回家了,自己找三少爺要,順帶訴訴苦。

殷素素回到房間,寫意殷勤的奉上一盞調製好的溫蜜水,殷素素端起碎玉紋闊肚小盅,極爲突兀的砸在成媽媽腳前,衆人一愣,成媽媽更是立馬跪了下來,“小姐……噢不,三,三奶奶,你別生氣,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成、媽、媽!”殷素素一字一頓的咬牙叫道,“你剛纔是老糊塗了嗎!平時見你持重沉穩,怎麼……”殷素素手指顫抖着指着成媽媽,想罵又罵不出口,“先是缺席,各處的管事都在那,就你,與衆不同,鶴立雞羣,你是我的陪嫁媽媽,和我熟和我親

,不必幹站那兒等我來認人,跑去廚房折騰半天慢慢吞吞的做勞什子早食;後又主動挑釁與人爭吵,你是我的陪嫁媽媽,我娘身邊的老人,李趙家的也不是軟柿子!她不止是二太太身邊的老人,還是大人的奶孃。你是得了失心瘋嗎!”

成媽媽一抹臉,一把淚唰唰下來:“小姐,你這話簡直是誅奴婢的心啊……奴婢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小姐呀!”

一口氣罵完,急火也瀉了出來,殷素素口氣平穩許多了,“我自是知道你的心。縱然李趙家的有不對,你何必失了身份沒形象的與她吵。畢竟我們初來乍到,兩眼摸黑,”頓了頓,想起廚房差使換人一事,“你們倆之前就見過面鬧過吧?”

成媽媽哭喪着臉,不否認的說道:“是她先給我沒臉的。我接手廚房的時候,李趙家的仗着人熟,處處給我絆子。”

殷素素一臉果然如此。

成媽媽還想辯解,殷素素一揮手,“好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是我的人,不管如何我都會護着你,只是下不爲例。”成媽媽喜上眉梢,忙不迭點頭,“不止成媽媽,道涵寫意你們也給我記住了。道涵你今天順風推舟的事,我也記着的。”

寫意呆呆點頭,她之前不在場,對於殷素素成媽媽說的懵懵懂懂的,不過大致清楚了,就是她們惹到地頭蛇了。寫意人雖笨,但偶爾還是挺聰明的,“小姐,那個李趙家的是姑爺的奶孃,成媽媽惹着她,她會不會去找姑爺告狀啊?”

殷素素沉默。

——李趙家的像吃了虧不賺回來的人嗎?

——不太像。

“去打聽打聽,李趙家的和大人關係怎麼樣吧。”殷素素愁眉苦臉的道。

此時上午才過了一半光景,已折騰出了是非,如此難熬。

拿着本書閒翻着,殷素素剛歇了沒多久,便來了一羣不速之客。殷素素莞爾,和她預料的時間差不多嘛。“都來了嗎?”

“有兩個沒來,都告病了。”在下人圈子中人緣極好的寫意掩不住滿面驕傲的笑,她也總算有用了回,“一個叫珊瑚,據說是鎮守西北邊關的喬將軍送給大人的瘦馬;一個叫盈律,以前是京城翹音閣的花魁,後來被人長期包下就沒再接客,等大家知道她背後的金主是誰時,她已經進了府。”

殷素素點頭:“也就是說,這兩人一個有後臺,一個有寵愛。”連姨娘都沒混上,卻嬌傲的敢在新過門的主母面前擡身份,不是自恃過高,便是真有本事。殷素素摩拳擦掌,充滿鬥志,興致勃勃。

傳言錦衣衛杜指揮使大人任西樓的後院有佳麗上百,殷素素進門一看這不過四進四出的宅子,再查點了奴僕幾十人,便知流言不可靠。不過縱使沒個上百人,最少也得有十幾、二十個吧。殷素素滿懷期待的一室薰香,並肩接踵,衣袂飄飄,不過閒散三四人,落差極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