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打算去興師問罪,結果到了病房,洛雅發現自己已經沒力氣去追根究底了。
凌軒已經起來,他雖然受了傷但身體底子還是不錯的,在醫院住了一晚也不過是因爲不想那個時候讓洛雅太過於擔心。他沒跟洛雅說,那會兒洛雅看着他的樣子好像他就要死掉了似的害怕的顫抖,而他更加確定,洛雅的心裡,從來沒有忘記過他。他也做好了今天洛雅回來追問的準備,這本來就在他的計算當中,可現在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他的丫丫突然間變得如此垂頭喪氣了呢?
“怎麼了?”凌軒先開了口。
洛雅垂頭喪氣的把準備的早餐遞給凌軒,蔫蔫的開口,“醫生怎麼說,可以出院了嗎?”
凌軒點頭,“我已經辦完出院手續了。”
“那你怎麼還在這裡?”洛雅忽然之間很有上當受騙的趕腳。
凌軒看着洛雅,笑得很縱容,“如果我走了,你看不到我豈不是又要生氣?”
洛雅一瞬間覺得自己無話可說,一早起來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越來越深刻,突然覺得自己就是那隻泄了氣的皮球,半點力氣和精神都提不起來。
“這麼說來,一切都在你計劃之中了?那既然連我來找你說什麼你都清楚了,你幹嗎還不主動點坦白從寬?”洛雅出離憤怒了。
凌軒忍不住笑,“坦白從寬一點問題都沒有,不過……”
“什麼?”他還想拿喬?
“我也有那麼幾個小小的條件。”凌軒一改這些日子以來或沉默或後退或強勢的作風,首次露出狐狸般狡詐的笑,但卻讓洛雅一怔,隨即着魔般的點點頭。
這樣子的凌軒,纔是她熟悉的那個凌軒。
重逢後,凌軒太沉默,也太隱忍,總是讓她覺得陌生。
看到洛雅的目光,凌軒笑笑,好吧,自己的確是忍耐的太久,昨天的意外如果好的話,大概是一個不錯的破冰的機會。
他已經等得太久,計劃得太久,已經快要忍不住擁她入懷。
“第一個條件麼,咱們是不是找一個鳥語花香人煙稀少的地方解決這頓早餐順便暢談過去展望未來?”凌軒笑得十分可愛。
洛雅機械的站了起來,她此時已經清醒了,當下就沒好氣,氣自己又氣凌軒,“你想去哪?”
“日本我不熟啊,你知道的,我之前的工作沒什麼出來的機會。”凌軒繼續賣萌的笑。
洛雅聞言心裡一動。
之前……之前啊……
的確是,她腦子一熱神志一昏都忘了這小子是軍人啊軍人,這次怎麼會在日本呆了這麼長時間?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洛雅眼裡精光一閃,凌軒假裝沒看見,繼續微笑賣萌。
“那就跟我走吧,不過你開車,我指路。”洛雅摸摸下巴,覺得自己好像真的錯過了很多事,有必要好好計量一下了。
當然,思量是要的,開車就不必了。
凌軒也不以爲意,他的右手雖然幾乎半廢,但不影響生活,開車這種小事完全不在話下。
他也不問洛雅要去哪裡,去哪裡都可以,反正他們在一塊兒。比起形單影隻相思成狂的那段日子,現在的情形好了不知道多少。他不着急,一點一滴,他相信自己可以贏得美人歸。所有的計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洛雅心裡有他的位置,就如在他心裡,她從不曾離開。
車子開了將近兩個小時,離開了喧鬧的都市,到了東京郊外,隨後停了車,洛雅招呼他一起爬山。這裡蒼穹翠袖,倒是一處靜謐的好地方。
凌軒莞爾,“還要上山?”
洛雅沒理他,正在打電話給洛庭均和唐澈,說她今天不回家。洛爺爺笑得很歡暢,鼓勵孫女把握機會解除誤會,洛雅麪皮抽了抽;唐澈有些含蓄,但並沒有反對,洛雅心頭嘆了口氣。
如果唐澈會對此有意見,那他們還真有點象要結婚的人;可現在,唐澈很大方把她交給前男友,明知道孤男寡女要過夜也沒半點憤怒——他們之間,做夫妻的話真的缺了點東西。
“我們……要在這裡過夜?”洛雅擱下電話的時候,凌軒的問題隨之即來。
洛雅略有些煩躁,瞪了這個明知顧問的混蛋一眼,“怎麼,不滿意?”
“我沒什麼不滿意。”凌軒笑得很悠然自得,壓根不介意洛雅的脾氣,“倒是你好像很不滿意。”
洛雅哼了一聲,率先往山上爬,走了大概十分鐘左右才停了腳步看向身後亦步亦趨的人,“換做你是我,你會很滿意?”要結婚了卻根本不介意你跟誰出去是不是夜不歸宿。
凌軒攤了攤手,非常實事求是,“你和他的婚姻基於一種怎樣的條件,你們不是都很清楚麼,又何必要爲他吃不吃醋而煩惱?”
洛雅瞪了凌軒半晌,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也是,她和唐澈相敬如賓沒有問題,要說會介意這些,恐怕還真的不大可能。
凌軒適時補上一句,“如果他告訴你他今天不回家,而他一起的有愛慕他的女人,你會介意嗎?”
洛雅怔了怔,才慢慢回答,“如果結了婚以後的話,我會介意。可現在……我大概也跟他一樣,不會管這麼多。”
“所以,你們的確可以做一對貌合神離同牀異夢的恩愛夫妻,但是他並不適合你。”凌軒越過洛雅往上走,“怎麼突然想到要在這裡過夜,而且還和我一起,你不怕節外生枝嗎?”
“已經節外生枝了不是嗎?”洛雅習慣性擡槓,“你能說這不是你想要的?”
她不過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單獨聊聊……好吧,也許大概可能maybe她也想,跟他有一個獨處的空間。
凌軒皮厚,老實承認,“我很想,不過,山上有什麼?”
“溫泉,旅店。”洛雅擡頭一笑,“雖然這種天氣來泡溫泉也不見得舒服,可這樣最好,沒什麼人,會很清靜。”到時候是嚴刑逼供啊還是謀財害命啊還是劫財劫色啊,都沒障礙不是?
凌軒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努力逼迫自己朝着風花雪月的方向去思考。
“其實……”
“其實,你可以先告訴我,受傷的時候,是什麼心情?還有啊……”洛雅一邊說一邊朝上走,“好不了了嗎?”
“好不了啦,不過居家過日子沒什麼影響。”凌軒看看自己的手腳,倒沒什麼不甘遺憾,“受傷的時候麼,覺得就這麼死了也不錯,不過醒來發現沒死成,有那麼點害怕,也有那麼點解脫。”
“這話怎麼說?”這個答案在洛雅意料之外,她好奇了。
凌軒乾笑了兩聲,“如果就這麼廢了,就算等我處理好了我的私事,怕你也不要我了;但廢了也好,躺在病牀上也可以逃避很多問題,比如說,讓我的岳父不待見,讓我的妻子嫌棄我……”他曾鑽牛角尖很久,拒絕治療,讓葉凌峰覺得自己的眼光有誤,他不是什麼前途無量的宦門之後,而是扶不起的阿斗;而對葉瑜,那個時候他沒有顧及到她的心情,多少傷了她的心。
洛雅沉默了會兒纔開口,“那時候,很難受吧,在醫院……呆了多久?”
“大半年吧,一開始自暴自棄了,一點都不想治好,覺得這輩子就這麼完蛋了。”凌軒自嘲的一笑,失去洛雅之後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所謂了,死了纔好,廢了算什麼,“那時候葉瑜天天守在醫院裡看着我,就怕我尋短見,可我不想見她,我跟她說,我現在跟你一樣了,我也不想治了,咱們就這麼過吧,反正你也斷了腿也毀了臉,現在我陪你一起做對沒追求的殘廢夫妻,豈不是很登對?”那會兒,他的語氣,諷刺十足。
洛雅停下了腳步,山不高,旅店就在眼前,可她卻覺得邁不動腳步。明明是夏天,她卻覺得冷。
凌軒走上前,伸手拂去她眉間的褶皺,“別這樣,那時候,是我罪有應得,是我該受的懲罰。”
洛雅知道凌軒的意思,這會兒心裡的痛攪得她透不過氣來,哪裡還有力氣去恨他那麼爽快的就拋棄她的往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凌軒也不過如此,他在部隊打拼,清白的名聲很要緊,所以不得以。他出身不凡能力卓爾高大俊秀,所以葉凌峰想借他這個東風,所以葉瑜愛上他,在半推半就之下破壞了他們的愛情。
在自己痛得不能自已的時候,凌軒的痛,也許比她更甚,那種絕望的想要放棄自己的痛,她能夠感覺得到。
愛已經入骨,絕望纔會那般如影隨形。
“傻瓜。”她眼角酸澀,沉默半天才能說出一句話來。
“是啊,我那時候傻。”凌軒看着洛雅,眼神柔的能滴出水來,“可有時候,傻人有傻福的,如果不是因爲那麼倔強的傻了一回,也許現在我還在自欺欺人的活着。”也許,就如他日記裡寫的,強迫自己去忘情忘愛,去對葉瑜好,假裝自己忘記了愛的味道,渾渾噩噩扮演着這個世界需要他扮演的角色。
洛雅沒辦法形容此刻是什麼感覺,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想說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只能定定的看着這個男人,就這麼看着。
凌軒終於實現了這些日子以來最想做的事,伸手擁她入懷,“丫丫,別這樣丫丫,那時候我渾渾噩噩,倒也沒覺得多難過。其實,我覺得那滋味多痛苦都不夠,要不是我,你也不會……”
洛雅呆了呆,驀地推開了凌軒,“你……”
凌軒眼裡有痛有愛,有愧疚自責,“孩子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洛雅只覺得大腦嗡的一聲,來不及思考就一把推開了凌軒,“你沒必要爲了孩子的事對我覺得愧疚。”
“那是不可能的。”凌軒毫不猶豫,“我不止愧疚,還覺得生不如死,簡直沒有面目來面對你。可我不得不來,就算再痛苦也必須來,不是爲了愧疚,也不是爲了彌補,而是爲了不再後悔。丫丫,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後悔,就算從此在國內混不下去聲名狼藉算什麼,我沒做過傷天害理對不起人的事,對得起天地良心,何必去計較別人怎麼說?我爲什麼要縛手縛腳在乎那些不該在乎的事,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離開你,在你那麼期待那個孩子降臨的時候卻還你失去他,還從此,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