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軒的眼裡空落落的，往事是一把刀，揭開來，鮮血淋漓的不只是洛雅，他也一樣。
洛雅無言以對。
凌軒說得句句都是實話，也直入她內心深處，她無法辯駁。
“丫丫，其實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一句話，你無法重新接納我，是不是因爲那個來不及降生的小生命？是不是因爲我讓你絕望透頂？”凌軒沒有迴避問題，儘管這樣的問題讓他心如刀絞。
洛雅無法說不是。
此情此景，她說不出半句虛僞的話來。
她本就知道，今日見到凌軒，很多事都會變得複雜，可是她卻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的複雜。
沉默良久，她覺得身心俱疲，曾經的傷口被她隱藏起來，時間長了她以爲已經癒合，現在才知道，不是癒合了而是被她藏得太好。但藏得好又有什麼用呢？一旦被人提及，她便無法雲淡風輕。
“我們回去吧。”她沒力氣再去問其他的，也不想再知道任何事，真相揭開了冰山一角，她已經承受不住。
原以爲孩子的事她隱藏得很好，結果，凌軒依然知道。
看着她，凌軒嘆了口氣，“別怪任何人，這件事是我離婚的時候才曉得的，景恆喝醉了，無意中說漏了嘴，我才知道我錯過了什麼。可是丫丫，我們還是住一晚再走吧。”他的手和腳，已經支撐不住了。
洛雅這才恍恍惚惚得擡起頭來，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凌軒的手腳，心裡又是一陣絞痛，沉重的點了點頭，勉強撐起心神，去要了兩個房間，遊魂一樣的往房間走去。
凌軒沉默的跟着她走，直到開了門，他才輕輕扯住了洛雅的手臂，“丫丫，既然都來了，就別逃避了。有些事總是要面對的，就算過了今天你依然還是嫁給唐澈，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但就今天，我們只當閒話家常，你別太往心裡去，畢竟那些事都過去了，成嗎？”他言辭懇切，目光更懇切。
洛雅沉默地點了點頭，苦笑，不答應又能如何呢？就算她此刻再痛苦再難過，也已經追不回時光。
追回了也沒用，以她當年的性格，絕對受不了國內的教育制度，大抵還是會選擇出國留學；而他也一樣會進入軍隊，年少輕狂，懷抱着太多夢想，志得意滿一帆風順的他們根本沒想到人生的風風雨雨在後頭等着他們，誰也不會輕易地退一步海闊天空。
不是造化弄人，而是曾經的驕傲害了他們。
但要說錯，誰也沒錯。
“別這樣看着我，我沒事，只是有點疲倦，需要休息一下。”洛雅偏過頭，冷靜下來，“你也去休息一下吧，吃午飯的時候我叫你。”說着，她進了房間，關上門。
凌軒看着那扇緊閉的門，嘆了口氣。
明明那麼相愛，可爲什麼兜兜轉轉那麼多年，兩個人都傷痕累累？
一晚上沒睡好，一早上又是大陣仗，洛雅實在疲憊不堪，於是本來滿心煩惱，現在倒好，躺到牀上就真的睡着了。
醒來已經快下午，洛雅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終於揉着眼睛從牀上爬起來，恍惚的想起自己好像約了某人吃午飯然後又放了某人鴿子……
其實這真的不能怪她，一早上頭疼腦熱又被往事勾引，到這家小旅店的時候已經中午了，但那會兒氣得要命又不想看到凌軒那張臉，纔想到那麼無聊的藉口把某人拒之門外，然後又睡着了，不曉得凌軒有沒有餓死TAT不過，一頓不吃餓不死人吧。洛雅有些心虛的去敲隔壁的房門，然後在看到凌軒的臉之後更加心虛了，輕咳了一聲開口，“那個……我們去吃飯吧……”
凌軒看起來很溫和的樣子啊，應該沒有餓肚子吧，一般餓肚子的人脾氣都會很差的，洛雅一邊走一邊暗自腹誹。
“別擔心，我中午有吃過飯，不會因爲餓着肚子對你亂髮脾氣。”帶着調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洛雅一陣懊惱，難道自己想什麼都寫在臉上麼？在大使館這種地方工作了這麼久還沒學會表面一套心裡一套？
洛雅恨恨的磨牙，“喲，居然被你找到吃飯的地方了啊，真是不幸，沒餓到你。”這廝什麼時候學會說日語了？
凌軒含笑看着洛雅生氣勃勃的面孔，這樣子的她讓他心中滿是柔情，被他被生活折磨的千瘡百孔柔弱不堪的樣子固然讓他心生愛憐，可是他更喜歡看到她健康活潑的樣子。
“從知道你來日本工作就開始學了，貌似效果還不錯。”總不能告訴她，他是籍着學日語來思念她吧，這話說出來太肉麻了。
洛雅這下不說話了，心下有些氣悶，於是就這麼一路沉默走到餐廳，只是看到吃的東西洛雅又活了過來，興致勃勃的點了一大堆東西，還給凌軒推薦了好幾種特色。
等到服務員上菜的時候，凌軒用看豬一樣的眼神看着吃得不亦樂乎的洛雅，想了半天才想到婉轉一點的形容詞，“你胃口真好。”
“那是。”洛雅承認的很爽快，“能吃是福好咩，你要羨慕嫉妒恨就到一邊看着去，別影響我的食慾。”然後繼續埋頭苦吃。
凌軒失笑，沒想到一別幾年，洛雅成了一個正宗的吃貨——好吧，當年的洛雅本來也就是一個小吃貨，現在變本加厲了。
但，看着她吃得美滋滋的，他也來了興致，加入吃貨的行列跟她搶，頓覺得飯菜美味無比食指大動——飯果然是搶的更香啊。
吃飽喝足，凌軒主動邀請洛雅出去飯後百步走，洛雅欣然應邀。
誰都明白，該來的躲不掉，既然做好了心理準備，就打算把前塵往事一次性解決。
洛雅在躺下去的那刻就想通了，與其以後拖家帶口的時候知道了真相再來後悔，不如現在讓後悔來的快一點。就算不一定會後悔，也別讓自己遺憾的去做別人的新娘子。
繞過小旅店，山上有一片空曠的地方，這會兒沒什麼人，淡季加上晚餐時間，原本還算得上繁華的小山坡上人少的可憐。
“你……不在總裝了嗎？”醞釀了許久，洛雅沒忍住問了這個掛在他心裡許久的問題。
凌軒也沒隱瞞，點了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
“一年前。”從解放軍四大總部跳槽而且還是直接離開部隊那不是容易的事。
洛雅也明白這點，不過，“那……爲什麼現在纔出現？”
凌軒淡淡一笑，“那時候，我還沒整理好和葉瑜的婚姻，我不能在那個時候來讓你爲難，我不能那麼齷齪。”
葉瑜，是他的責任，也該由他一手解決問題，不該再讓洛雅來面對這些，因爲他捨不得。
洛雅明白，長長嘆了口氣，“她很愛你的，怎麼會願意跟你離婚了呢？”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受傷的時候說過的氣話嗎？”
“記得。”
“然後她消失了幾天，再次出現的時候她跟我說，一起治療吧，她會去接受整容手術，也會再次尋找機會治好自己的腿，只要她還有好起來的機會，她就會離開我，放我自由。”凌軒嘆了口氣，“我答應了，然後……你說，我是不是很卑鄙？”
“是有點，但是我一點都不討厭你這點小卑鄙。”洛雅低低地說，其實那個時候凌軒根本沒有想太多，他只是厭倦了放棄了，然後葉瑜給了他一線希望，他又抓住了，然後纔開始順水推舟而已。
否則，他不會結婚兩年卻不曾碰過葉瑜，兩人同牀共枕，孤男寡女，要不擦槍走火比干柴烈火還難。
爲了她，他同樣在守身如玉。
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洛雅繼續道，“當時不是說她的腿沒希望了麼？”那也是凌軒不得不娶葉瑜的原因之一啊。
“當時是，但後來又出現了機會，她的腿部神經沒有完全壞死，在後來的治療下出現了反應，然後你曼青阿姨找到了現在那位醫生，在那位醫生的治療下，葉瑜雖然現在還不能站起來，但已經指日可待了。”
“我就不信，有了這樣的好消息，她沒有後悔過跟你的那個約定。”洛雅也是女人，縱然尊嚴讓她要一諾千金，但面對愛情，沒有幾個女人不會耍一點小手段。
儘管，不全然都出自惡意。
但，也不會那麼輕易得放手。
只是，這個問題，凌軒沒有那麼爽快了，臉皮子好像還有點紅。
洛雅圍着他繞了幾圈，用一種自己也說不清爲什麼這麼愉悅的心情猜測，“她誘惑你了？”女追男隔層紗麼，主動出擊很好理解。
凌軒麪皮抽了抽，微微點了點頭。
洛雅笑嘻嘻的繼續猜測，“你拒絕她了？”
凌軒終於沒好氣了，“難不成你還希望我接受她？”
“nono！”洛雅笑得跟偷了腥的貓一樣，“我知道你不會的，但我想知道你怎麼拒絕的！”這纔是重點啊。
洛雅已經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在想什麼了。可是，聽到凌軒說這些，她真的好高興。有種，終於在一起的感覺，比當初身心合一的感覺還要更美好。
怎麼拒絕的呢，凌軒承認當時使了詐。
那天，葉瑜的腿終於傳來了好消息，她很開心，他也是，那會兒兩人一起復建一起治療，除了沒有相愛真的挺像難兄難弟，關係不錯。葉瑜說該去慶祝一下，凌軒說好，也許過一陣子就要分開了。
葉瑜聞言黯然了一下，但還是表現的很開心，然後那晚，他們都醉了，或許，只是微醺。葉瑜第一次主動誘惑了他，在新婚之夜凌軒說過這輩子不會碰她之後，第一次，葉瑜大着膽子去碰觸凌軒，但凌軒呢？他沒有醉，他很清醒，但是他僞裝醉了一般摟着葉瑜輕吻，喃喃的叫着“洛雅，洛雅。”
然後，如他所願，葉瑜停了手，掙開他的懷抱，坐在牀頭看着他歪過去繼續叫着“洛雅”卻一臉幸福的睡着過去的樣子，默默地垂淚。
然後，葉瑜痛快的跟他離了婚。
葉家早已經不逼着葉瑜了，當初的不要這個女兒不過一場鬧劇，在那滿城風雨之後葉家如願以償把女兒嫁進凌家，但隨之的，卻是凌修夫婦的置身事外和凌軒的受傷退役。
凌軒的傷到底能不能痊癒，誰也不知道，但凌軒在確認自己的手腳不會影響正常生活之後，便不肯再繼續治療，只說治療也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