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篪以爲自己看到的是一種錯覺,不然實在想不通,不過剛見面的三人之間,老頭何似會生出此種感情來呢。
復轉過身,老人還是不緊不慢地在前方帶路。口中卻是接前之前的話說下去。
“你們兩個,想是對老夫這莊院很是好奇,對那廟宇也多有疑心。呵呵,其實哪,就象剛纔老夫所說的,這裡其實也是一個妖身。”
“這裡?老人家,你說的是什麼意思?”老人的話,讓獨孤篪心下猛然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果然老人接着解釋道:“小哥看來是想到了,不錯,其實你看到的那幅壁畫,就是一具妖身。世人都以化爲人形纔算得上是妖,此話,與大多數的妖類來說是不錯,卻也有例外,這畫壁呀,在咱們妖族之中,便被稱爲畫妖,卻是不會化形成人的,甚至連智慧都沒有。”
“那,老丈你?”那老人的話,到讓獨孤篪頗爲吃驚,之前,他總以爲,這老人當是這畫中妖物,卻想不到,其實真正的妖,卻是那整整的一幅壁畫。
“老夫,呵呵,老夫和這畫中的一切,不過是托賴此畫而生罷了,說來也算得上是一妖身,只不同的是,若這畫沒了,老夫也就沒了。”老人笑道。
正說着話,三人已經走到一戶莊院門前。那老人提起袍裾,緩步走上臺階,提起門上的銅環輕輕釦響。
不一時,便聽得那門後細碎的腳步聲起,隨即,那黑漆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
“爺爺,你回來啦,咦,他們是誰,是您從外面領回來的人麼?”說話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穿着一身粉紅色的衣衫,眉目如畫,甚是可愛。
“是啊,這兩個哥哥姐姐,卻是從外面來的。”老人呵呵笑着,轉向將獨孤篪二人讓進門。
那小女孩卻是一臉欣喜地看了獨孤篪二人一眼,向個快樂的小燕子一般,繞過獨孤篪二人身旁,將那大門關上,落了門匣。
這是一處農院,只一進院落,坐北處,三間青瓦正房,東西方,各有兩間偏房間。院牆邊,角落裡,堆放着犁頭,杴,鋤等各樣農具,東側偏房旁邊,還有一眼青石箍起井臺的老井,井上架着一個汲水用的軲轆,井臺旁依着一個木桶。典型的農家小院。
老人一邊將獨孤篪二人讓進正房間,一邊笑道。“這裡的天地太小,籠共不過二十幾戶人家,百二十人口。這孩子自懂事起,便不曾見過幾次外客,讓二位見笑了。”
說着話,老人將手中燈盞,在房間正中處的一張舊木桌上放下,拱手請獨孤篪二人就坐,親自從那桌上的茶盤,中翻過兩個磁杯,提起青磁茶壺,爲二人倒上兩杯茶水。
那茶想來剛沏上不久,還冒着騰騰熱氣。
獨孤篪與鳳漪道了一謝謝,這才安然就坐。這時那小女孩也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爬到對面一張空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雙小手伏在桌上,託着下巴,一對靈動的眼睛,不斷在獨孤篪二人臉上掃來掃去,看來對二人極有興趣。
“這畫壁世界,與外界少有交往,其實,老夫對於外界的認識也僅限於以前的記憶。”這時,那老人也爲自己倒了一杯茶,緩緩地坐了下來。
“想來,你們對這廟宇,以及這畫壁中的一切很是不解,呵呵,這也不奇怪,想想老夫,一生也不過接待過三波客人,每一波客人來此,都會有與二位同樣的疑惑與不解。”
“還請老丈爲小子解惑。”獨孤篪拱了拱手道。
“呵呵,說來這小廟建成,不過是數萬年前的事情。”老人輕輕端起茶杯,卻並不就飲,而那神情,分明漸漸陷入對那往事的回憶之中。
原來這一處廟宇,是建自妖界中一位大能之手,而這位妖界大能,正是那妖祖之中一位的親傳弟子,而這位妖祖,便是那外面廟宇偏殿之內供奉的白象。
當年,一些個妖祖,爲了爲後世子孫求得傳世功法,不惜捨身爲人族諸教作了護教尊者,這白象妖祖,也是其中的一位。
當時的他,與那另一偏殿中供奉着的青獅妖祖,投身釋教佛祖坐下,整日與那佛祖弟子一同聆聽佛祖講經。
那佛教經典講求度化世人,本來,這二位妖祖打定的主意是,學取功法,惠及本族,卻不知那佛家經意,度化之功實在是厲害,天長日久,竟然真的喚起二位皈依之念。
不過,這二人心中那種傳功妖族的執念不散,這皈依之心總是不能通達。這一切,被那佛祖看在眼裡,終於有一日,這佛祖發下慈悲,賜下佛道功法十二卷,着其傳於妖族。
只是他老人家覺得,這妖族多是禽獸修練而成,不忌血食,總與佛家慈悲之念相左,於是收那白象青獅子門下弟子,以大神通,使其以人身歷百世幻劫難,好使妖族中得了傳承之後,心下有慈悲之念。
而那建這廟宇的妖族大能,正是那以人身歷百世幻劫的,白象妖祖衆弟子中的一個。
妖與人的生活,情感總是不同,可沒有想到,這位大能在以人身經那百世幻劫時,竟還經歷了一道情劫。
這道情劫的結果,使得這位妖族大能,以人心感受了一段人類情感。
這段情感如此深刻,在其百世後,恢復妖身時,竟然不但不曾被忘卻,反而隨着他的修爲日益深湛而變的日益深刻。
也不知他擁有這一段情感,是痛苦還是幸福,反正,在他返回妖界之後,立下道統,傳下功法的無數歲月之中,那一段記憶一直不曾忘懷。
直到有一天,這位已經成爲妖界一大宗門之主的妖族大能,突兀地作出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他將宗主之位傳於自己的大弟子之後,飄然然離去,不知所蹤。
任誰也不知道,不久之後,在一處極爲偏僻的所在,一個不起眼的廟宇,突兀地建立起來,而在這廟宇之中,有一個老僧,自號爲癡,緇衣芒鞋,每日裡除了爲那三殿中供奉着的神像上上三柱香之外,便是在那主殿一側,面對着牆壁上的壁畫發呆。
“這壁畫是那位大能所畫?”獨孤篪很是驚訝地道。
“其中畫的,是他經歷的那百世幻,其中一世生活的場景?”鳳漪也是極不可思意地道。
“不錯,”那老人點了點頭道。
“他有本事能夠讓一幅壁畫修成妖道?”獨孤篪有些不信了。
“象這壁畫修成妖道,比那花木石竹修成妖道還要難上許多,縱然是妖祖那個級別的存在,怕也沒有這個本事。將其點化成妖。”老頭搖了搖頭:“這壁畫因何機緣成就妖道,老夫不知,只知道,自我有靈識那一日起,便只見那癡僧每日盤坐畫壁之前,也不見其行功施法,那些個記憶,便如清流一般灌注到老夫等人的腦海裡。也因此,老夫才知其前生經歷種種。”
“那,最後那癡僧人呢?”
“走了。”那老人搖頭笑了笑道:“有一日,那癡僧發現了這畫壁成妖,很是興奮,以大神通來這壁畫裡走了一圈,只是這一圈走下來,他那神色越來越是暗淡。最後只聽他說了一句‘本是幻中幻,何求幻中真,去休,去休,’說完,他便出了這畫壁,自此以後,便再也未曾見到過他,不過,在他走時,卻是將一道功法記憶,灌輸到老夫的腦海之中。所以這畫壁裡的人啊,都由老夫教授他們功法。只是,”說到這裡,那老頭似有難言之隱,停住了話頭。
“只是什麼?”鳳漪一愣,追問道。
“只是這功法,我們這些個人煉起來總覺得不大對勁,之前,老夫也曾接待過幾位客人,也向他們請教過,卻也不得其要領。”老頭滿懷希望地看着獨孤篪。
妖族功法,沒有錯,獨孤篪仔細看過老人遞過來的一本冊子,此冊子上,記載的自然是那癡僧傳下的妖族功法,雖然不是什麼高深功法,卻也算是正宗的妖功,以如今獨孤篪的修爲與見識,自然看得出其中並無什麼不妥當。
“老人家,這妖典上記載的功法並無什麼不妥之處。”獨孤篪思索一會,將那小冊遞還老人道。
“以在下想來,怕是諸位身上有所不妥,這纔不適合修練這功法呢。在下失禮,可否讓我爲您檢查一番身體?”
這妖族功法雖然源自於釋教,爲人類修士功法爲藍本,可其實,其中要義早已不適合人類修士修習,人與妖之間,本就存在着許多不同,若完全按照人族功法修練,那這妖,一定會出問題。
所以,其功法雖然得自人類,其中自然是要進行必要的修改,而修改之後的功法,既然適於妖類修練,當然便再不合人類修士去修練了。
既然這功法上沒錯,而老人修練起來卻有障礙,那十有八九,原因應該是出自他身上。
“沒什麼失禮不失禮的,讓小哥費心了。”老人不在意地笑了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