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房內。
鴉雀無聲。
當薛老用最平淡的口吻說出這番充滿殺傷力的話語時。
客廳內的那羣老人,一個個表情煞白,身軀搖晃。
紅牆。
已經不需要你們了!
如果這句話是薛長卿以外的任何一個人說出口的。
他們絕對會聯合抵制。
並給予其沉重的報復。
可偏偏,說出這番話的,是薛長卿。
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是紅牆內最有權勢的男人。
他們的內心依舊憤怒。
但他們不敢說的太重。
甚至不敢當面反駁的太狠。
可即便如此。
他們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異議。
“薛老。長老會的存在,就是爲我們這幫退休的老人安排的位置。”說話的,依舊是老徐。
他在長老會待了快十五年。
也是元老中的元老。
“同樣,這也是長老會存在的意義。”老徐說道。“在我們退下來的這些年。從來沒有人覺得我們是沒有意義的,沒有價值的。而這些年,我們也一直在幫着國家出謀劃策。爲了更好的明天而努力着,奮鬥着。”
老徐彷彿說完這些話,連他自己都被打動了。
他溼潤了雙眼,直勾勾盯着薛老:“您現在卻告訴我們,紅牆不需要我們了?我們在紅牆內,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薛老。說句不好聽的。您這麼說,會寒了我們的心。更是卸磨殺驢。”老徐沉聲說道。
“當然。最讓我無法理解的是。您這句話紅牆不需要我們了。是以您個人的角度給出的評價。還是和誰商量過?還是爲了國家考慮。又或者,是爲了您個人?”老徐的質問愈發凌厲。
誰要斷他的榮華富貴。
誰就是他的敵人。
血海深仇的敵人!
哪怕是薛老,他也必須掙扎一下,反抗起來!
而老徐這番話,顯然是代表了在場所有長老會成員的心聲。
他們同仇敵愾。
他們義憤填膺。
他們難以承受,也無法理解。
爲什麼當他們年邁了。
爲什麼當他們爲紅牆奉獻了一生之後。
他們卻對紅牆,失去了價值和意義?
紅牆,也不需要他們了?
就算是在一家企業工作,也不該如此心狠手辣吧?
這會被賦予道德上的審判!
會遭遇靈魂上的攻擊!
“紅牆不需要你們了。但暫時,還需要我。”薛老說出了更無情的話。
但說的,也是實話。
“你們在這紅牆內,已經待了太多年了。曾經,當國家需要穩定發展的時候。你們的保守態度,的確能爲這個國家出謀劃策,並擁有一定的維穩價值。”薛長卿一字一頓地說道。“但現在,當國家需要大踏步的時候。你們的那一套,就落伍了,就過時了。就失去了任何意義和價值。”
“你們在,會拖垮國家的節奏。”薛長卿越說越鋒利,越刺耳。“會讓我們的國家慢下來。更會妨礙那羣年輕人的發揮,阻礙他們的思路。”
“所以。紅牆不需要你們了。而你們,也應該真正退休楊老了。”薛長卿平靜地說道。
老徐很不服氣,也不甘心。
憑什麼我們就落伍了。你卻還是紅牆所需要的?
你薛長卿到了今天,還要在這兒搞一言堂?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們不服氣,很不服氣。
但他們也知道。他們這羣退休多年的老傢伙,是不可能和薛老抗衡的。
他們有自己的門生。
薛老沒有嗎?
不僅有,而且身居要職,甚至身居高位。
論影響力。論權勢。
他們這幫人加起來,也敵不過一個薛長卿。
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內心的憤怒。
整個客廳的氣氛,也變得異常詭譎。
“不用憋着。”薛長卿緩緩說道。“說說你們的想法。說說你們的態度。這不是我下達的命令,而是分享,是探討。你們可以不按照我說的來,你們可以用自己的態度,來面對未來。”
老徐聞言,神情陡然一變。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匪夷所思地問道:“薛老。我有個問題,希望您能坦誠地告訴我們。”
“你問。”薛老微微點頭,抿了一口茶。
“崇老的死,和您有關嗎?”老徐直勾勾地盯着薛老。
想判斷他在說真話,還是假話。
想知道他的回答是真的,還是假的。
“重要嗎?”薛老反問道。
“這決定我們未來的計劃和安排。”老徐重重點頭。“很重要。”
如果是真的。
那麼他們會將薛老當成頭號敵人。
如果是假的——他們也會另起爐竈。
“不是我做的。”薛老淡淡搖頭。
“好的。我明白了。”
老徐說罷,緩緩站起身,然後深深地向薛老鞠躬:“薛老。感謝您這些年的栽培和提攜。但現在,以及將來,我想我不能再和您一路同行了。又或者說——是您把我一腳踢出局了。”
老徐說罷,轉身離開了。
剩下的那些人。
也多多少少和老徐說過類似的話。
但最終,也都選擇了離開
看起來。
是薛老放棄了他們。
可從當前的場面來看。卻彷彿是薛老犯了衆怒,被這羣老人給拋棄了。
“犯衆怒,是您一直很忌諱的。”何三衝抿脣說道。
他從小追隨薛老。
已經學會了薛老的很多東西。包括爲人處事。
但這一次。
薛老卻做了一件與他的人生法則相違背的事兒。
他犯衆怒了。
而代價,就是他被所有人拋棄了。
“我從來不介意犯衆怒。”薛老再一次點燃了香菸。“前提是,我做的事兒,可以爲這個國家帶來什麼。”
“您這一次,要爲這個國家帶來的意義很大嗎?”何三衝遲疑地問道。
他並不瞭解薛老的全部想法。
他只是隱約猜到了一些。
可爲了這些,而毀掉自己的全部。
這對薛老來說,真的值得嗎?
他這輩子,爲國家鞠躬盡瘁。
臨了,還要用自己的晚節,來搏最後一把?
真的值得嗎?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現在的薛老,衆叛親離。
似乎什麼都不剩下了。
難道在薛老的心中,他可以忽視所有的人情世故嗎?
只爲了,這個國家?
“意義重大。意義深遠。”薛老斬釘截鐵地說道。“爲此,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