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炤寧到棠梨宮做客,恰逢顧大夫在爲昭華公主把脈。
昭華公主笑着給顧大夫引見。
顧大夫見了炤寧,畢恭畢敬,神色間分明有着她無法掩飾的懼怕。
炤寧扶額。看起來,自己在民間的名聲,沒比韓越霖好到哪兒去啊。
昭華公主看出端倪,兩方面都不爲難,吩咐顧大夫離開,又請炤寧落座,隨後道:“顧大夫平日裡是膽大坦率之人,偏生對你和韓統領怕得不行,也是奇了。”
“不怪她。”炤寧笑道,“民間自來是把我說成了煞星、妖怪,與我來往便要橫遭禍事。沒法子的事,便隨它去吧。”頓了頓,岔開這個叫人無奈的話題,“你身上的餘毒,顧大夫能幫你清理乾淨麼?”
昭華公主欣然笑道:“她真是治疑難雜症的好手,這幾日我經她調理,情形已然好了許多。她說至多一兩年,便不會再受這等困擾了。”
“那可太好了。”炤寧不由笑着攜了昭華公主的手,“再就是你和越霖哥的婚事……你可別怪我多事,我是聽越霖哥親口說了非你不娶,這纔去請母后幫忙說項的。他那個人,我還算了解,要是你反應,他也不會說這種話。”
“瞧你說的哪裡話。”昭華公主溫緩一笑,“我都明白,你忙來忙去,都是爲着我們好。道謝的話我就不說了,只望日後在大事小情上能幫到你。”
炤寧笑意更濃,“你能多容忍越霖哥的壞脾氣就行啦,別的不用管。”
一句話說的昭華公主面色微紅,隨後問道:“吉祥呢?”
炤寧如實道:“它不想跟我出來串門,跟蕭家的如意去玩兒水了。”
“蕭家的如意?是哪個蕭家?”昭華公主很是好奇。
炤寧便如實相告。
昭華公主聽了大樂,“那你可要在什剎海多住一段時日,讓吉祥和如意多團聚一段日子,貓貓狗狗都有另行,小孩子似的,有個伴兒可是大好事。”
“是啊。我瞧着吉祥高興的那個樣子,都恨不得在什剎海常年居住了。”
兩女子閒話多時,談及了阿福與那些死士的事情。
昭華公主道:“那些死士,有兩個我也是在東宮見過的——是小時候,那時我無法無天的,什麼地方都要去瞧瞧,到了東宮也一樣。”
“是麼?是哪兩個?”
昭華公主即刻親自去取來那兩個人的畫像,“就是這二人。這回事,對虧了你絕佳的好記性,把他們畫了出來,不然可真是死無對證了。”
“這回事倒是不打緊,要緊的還是阿福的事情。我只希望人還在,別叫我們白忙一場。”
昭華公主不由點了點炤寧的額頭,“你啊,遇事總這樣可不成。凡事都只想着身邊的人,卻忘了顧及自己。難道你當初的情形不是更兇險麼?”
炤寧一笑,“沒有越霖哥和景先生,我可走不到今日。”所以,與他們相關的人與事,她一直看的最重要。
“你瞧瞧,”昭華公主不由慨嘆,“那些個閒人只說你冷心冷肺的,可你對他們的這份心思,多少人都不及。”
炤寧只是打哈哈,“我心裡裝的人少,再不好生對待,可不就是真正的冷心冷肺了?”
之後,昭華公主將記憶中那些值得懷疑的蹊蹺之事娓娓道來,自然,這些都不及那個與阿福容貌相仿的人的分量重,否則,她最初也不會只與炤寧提及這個人相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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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寧下午回到什剎海的家中,聽聞太子妃也來到了此處,與自己所在之處相距不遠,忙帶着紅蘺、紫薇、白薇、白蓮和吉祥前去看看情形。
倒是沒想到,楚王妃與晉王妃也大老遠地過來了,誰都沒說道賀二字,但都是那個意思——太子妃與太子的夫妻情分早就名存實亡,這種情形下,作爲妻子的人能出來散心,實在是可喜可賀。
太子妃與炤寧因此對另外兩個妯娌生出更多的好感——太子妃這情形,說起來已經算是被打入冷宮了,難得的是她們還念着舊情過來噓寒問暖——這絕不是爲着面子上好看纔會做的事兒,要是有那份閒情,早就去討好最得太子寵愛的林千惠去了。
是爲此,晚間太子妃在什剎海新居設宴,請三個妯娌與自己暢飲。
私底下,炤寧對太子妃道:“我正戒酒呢,你就請人喝酒,真是。”
太子妃哈哈地笑,“喝酒的事情,只看你心智是否堅定,跟人請不請你喝酒可沒關係——酗酒跟喝酒是兩回事。你這醉貓的名聲不是一日兩日了,這種場合半路放你走,誰肯饒我?”
炤寧扶額嘆息:“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可真是連勁敵都不需怕了。”
太子妃笑得更歡,“橫豎這頓酒你都是跑不了的,我已命人去知會了燕王,跟他說你很晚才能回去。”
炤寧只得從善如流。
這一餐,酒定是不能少喝的。離席時,她已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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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久了,高文照過的是心驚肉跳的日子。
細算起來,這情形是從東宮側妃佟念柔自盡前後開始。
他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因爲那件事,過往中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成了他不該知曉更不該參與的。
這一生,錦繡榮華已不敢奢望,他要擔心的是能否得善終。
這晚,他離開東宮,照常環顧周圍一番,這才上了小轎回家。
到家之後,一切如常,換了身衣服用飯,隨後沐浴更衣,轉回到寢室的時候,自有嬌妾等在牀上。
出事的時候,是在亥時,夜闌人靜之際。
高文照只聽得窗外一陣急促且短促的動手聲響,隨後又安靜下來。
他忙不迭的穿上衣服,又給嬌妾把被子蓋嚴實。
最先進門的,是他從未見過的兩個少年人。
兩個少年站在門口環顧室內,片刻後一同離開。
高文照一頭霧水。但是,氛圍過於森寒肅冷,叫他不敢肆意行事。況且,走到寢室門邊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幾個面生的黑衣。
是不是韓越霖派人來發難?他猜測着,轉到臨南窗的大炕上落座,喝着有些發涼的茶。
過了片刻,兩個人相形進門來。
一個是燕王師庭逸,一個是景林。
高文照遞向嘴邊的茶盞顫了顫,掉落在地,摔成碎片。
景林瞥了高文照一眼,吊兒郎當地笑看着師庭逸,“這人我要定了,燕王殿下能否讓給我?”
師庭逸側目,凝眸看住他片刻,隨後一笑,“給你了。”
他家寶兒的朋友、兄弟,都是他不能惹的。再不甘,也要拱手相讓。
“承讓,多謝。”景林笑意淺淡,喚手下將高文照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