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了個人一樣?”他嘴角挑起。眼神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我的好妹妹,難道你便沒有什麼變化不成?”
聽得出話裡透出來的意思,略有幾分苦澀與陰沉,繁君皺了皺眉,將自己想要說的話壓下,轉而輕輕皺了皺眉,低低道:“大哥,近來爹爹這裡……”
“你若是要問父親的事,倒不如隨意尋一個丫鬟小廝過來問一問,他們曉得的比我更多一點。”徐尚寧很快打斷了繁君的話,倒是收斂起古里古怪的神情,淡淡着道:“自來了這裡後,爹爹便將我託付與一處學所,早起晚歸,十天半月見面的次數也沒過五個手指。”說到這裡,他略略一頓,看着倏然有些興奮起來的繁君,眉頭緊皺:“沒事你高興什麼?”
“大哥,爹爹重頭讓你讀書習字,你也努力向上,日日都是讀書的。我自然高興。”繁君臉上帶着笑容,眉眼彎彎如月,近來頗有一點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露出高興之極的笑容:“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雖說不定是看重哥哥的意思,但若是哥哥努力,說不得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尚寧聽得這話,一時倒是愣了,他愣愣看着高興之極的繁君,原本憋悶得不行的心結倏然解開,當即便是帶着一點詫異,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難道他說錯了,父親真的是……”
“什麼他?”繁君看着尚寧神色變化不定,心裡已然有了一點疑問,聽到後頭一個什麼人,心裡一跳,立時湊上來詢問道:“什麼他說錯了?難道大哥將家裡的事說與什麼人聽,那個人說了什麼不成?”
“嗯……”停頓了一會,尚寧目光有些微的遊移,沉默了半天,纔在繁君的逼視下,有些遲疑地將自己道京都之後的事一一說道來:“自到了燕京之後,父親便將我送入青燕學院裡,囑咐我好生讀書。起頭,我也如你所想,念着父親看重。就硬着頭皮讀書習字。只是我不是那塊材料,就是日日讀書,在諸位先生眼中,我的學問也是低劣得很。我只得越發得勤心,也不做別的,都是讀書讀書。在五日前,我早起到小樹林子裡讀書,遇到了一個差不多年歲的同窗,說了幾句話,竟都十分和合。也是交淺言深,我瞅着他學問好,便說了好些話,託他教我一教,因此約定每日早晨在那裡說談。”
“就是他說了什麼話?”繁君眉頭微微一皺,心裡琢磨了半晌,方慢慢着道:“究竟是你起頭說了自家的事,還是他有意提起話題,特特引你說出什麼的?”
“……原是他先說起家中的事,我見着他說起家中事,頗有幾分和我相似,方忍不住詢問了幾句……”這回。就是尚寧也是發覺了幾分不對勁,當即有些踟躕,好是半天過去,纔是低低着道:“我原沒多想,畢竟,他喚作趙汝瑞,家境也不差,原是左參政趙志安之子,與我們家夙無干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繁君聽得這話,雖然還有些疑惑,但抿了抿脣角,還是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雖說也有可能是巧合,但天底下巧合之事,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卻是手段做出來的,那趙家與我們無關,可說不得他瞅着你什麼地方不舒坦,或是他的兄弟親戚之類的與你、或是我們家結緣,方特特尋出一番事來,也是說不定的。眼下倒也不必十分琢磨這個,你只看着他,心裡存着提防,試探一二,瞧着他如何說來。”
尚寧聽得這話,也是默默點頭,臉色卻有幾分黯淡,半晌過後,纔是低低着道:“這我明白。你不必擔心。我會好生處置的。這讀書上頭我是沒什麼天分,說不得,就得從別的地方補救一二。沒的說如先前一般拖累至親的……”
他說到這裡,彷彿是想起了什麼,臉色越發得難看。繁君聞言也是黯然,旁的她是不清楚的,但尚寧這樣的神情在碧痕去世後她曾見過許多次,自然曉得是因爲什麼。想到碧痕,她也沒心思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嘆息一聲,就是垂着眼,再說了兩句話,便轉身離去。
尚寧看着自己的親妹妹漸漸遠去的身影,目光復雜而又有些掙扎——雖然繁君說得有些道理,但她所說的,還是透着一點靠向孟氏的意思,會不會,這次本就是巧合的,或者趙汝瑞,他也只是……
下意識的一頓,尚寧忙就將自己心中的那些念頭拋開,擡頭看向繁君離去的方向,咬牙低低道:“就算我對不住趙汝瑞!”說完這話。他在沒多想,扭頭就是往另外一邊走去。但他的神色舉止,卻漸漸緩和下來,沒等走出這園子,就是恢復了先前的臉色。
“寧少爺。”這邊尚寧才露出個臉,外頭等着有些煩躁的小廝墨石忙就是趕了上來攙扶,一面笑道:“您可是回來了,若再不露面,憑着什麼話,小的們都得回了三爺奶奶……”
“行了,沒得嚼舌。”尚寧皺了皺眉。看着墨石依舊是殷勤備至的樣子,到底沒有隨着性子呵斥。這小廝墨石,並奶孃路嬤嬤,丫鬟翠墨,就是他倒黴的時候,也都是跟在身邊的。也算是同甘共苦過了的,別人倒也罷了,對着他們幾個,尚寧還是能忍得住性子,略略緩和一點的。
墨石也是自小伺候尚寧的,自然也比別人更知道尚寧的個性,眼瞅着他這麼說話,也不再多說一個字,只是扶着尚寧出來,使了個眼色與一邊的嬤嬤丫鬟,讓她們跟着上來。
“寧少爺,還是奴婢扶着您吧。”偏生這個時候,邊上纔是撥到尚寧屋子裡的一個丫鬟頗有幾分不甘,竟忽然上前來,預備接過墨石的差事,開口道。
尚寧聽得這話,轉過頭瞥了她一眼,見着是個眉眼嬌柔,身段窈窕的丫鬟,當即就回過頭,也不理會她一面的嬌媚笑容漸漸僵化撐不住,只自顧自往前走去。或許,在他沒有經歷過碧痕的過世,他還會對着這些個丫鬟有一點心思。
但經歷過碧痕的去世,直面一個人消失的恐懼與慌亂,他還會對這些有什麼心思?碧痕在他心中,一向是無所不能。等到這種無所不能最終化爲一口棺材,他才驚恐乃至清醒過來——今天是生母碧痕,會不會什麼時候,繁君、自己或者說別的自己熟識的人,也會一下子忽然就消失了,死了?
想到這裡。尚寧都會覺得不寒而慄。
而這種不寒而慄,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但心裡卻一日比一日更加的踟躕猶疑。若非如此,最爲厭惡讀書的他,怎麼會狠下心讀書習字,咬着牙硬着頭皮舞文弄墨?
還不是因爲,心裡頭那一股說不出的慌亂緊張!
尚寧咬着牙,將心裡的那一絲別樣的情緒壓下去,只恨恨想道:就算真的是對不住趙汝瑞又怎麼樣,他又不是自己的什麼人,五天前還什麼都不是的一個陌生人,能比自己重要?不說繁君或者父親,就是眼下那個嫡母孟氏,也比他可靠些!
想到這裡,尚寧再也沒有什麼愧疚或者別樣的心思,只咬着牙,揮袖向前走去——既然是做了決定,那麼,就該做下去。自己不是繁君,沒那麼多纏纏繞繞的心思,也弄不懂什麼是試探,什麼是計策,更做不得那麼些事情。
那麼,唯一能做的,其實也就是直截了當地將事情說出來。
“少爺,您這是要去三爺的屋子?”看着尚寧忽然停下步子,回頭往左側的走廊走去,一側的小廝墨石腳下略有些凝滯,半晌纔是反應過來,忙就是跟綴上去,一面有些疑惑地詢問道。
尚寧點了點頭,臉色雖然還有些陰沉,但目光卻是比之前清澈了一點,連着語氣也多了幾分緩和:“嗯。”
自家少爺這些日子對着三爺頗有些怨懟的樣子,也是不大愛接近三爺的。怎麼忽然間就又像是想通了什麼,才從那裡出來,這會子又是要走回去?墨石在心裡頭琢磨了一番,還是想不通裡頭的事情,可看着尚寧的臉色,他也不敢問,只得壓住在心底如同不斷伸爪子撓癢癢的貓似的好奇心,跟着尚寧重頭回到了徐允謙所在的清濯苑。
“三爺可還在屋子裡頭?”雖說心裡好奇,但這墨石在這伺候人的上面還是做得極好的,見着尚寧停下步子,他就是意會到自家主子的心意,忙就是上前換住一個認識的丫鬟江兒,詢問徐允謙眼下所在的地方。
那江兒是新近的丫鬟,不大曉得什麼避諱,又與墨石素來有幾分熟稔的。見這是他,便笑嘻嘻將地方透露了出來:“原是墨石你呀。我還當是什麼人呢。你尋三爺有事兒要回?那可要再等一等,三爺去了書房,只怕沒個把小時,是出不來的了。若不是什麼大事,還是日後再回吧。”她說完這話,擡頭卻看到尚寧正是沉着臉走過來,當即膈應了一下,差點咬到舌頭,略略緩過神後,她忙就是收斂神色,上前福了福,行禮道:“少爺萬福。”
瞥了她一眼,尚寧只是低低應了一聲,就自顧自轉身往徐允謙的書房走去。身後的江兒撇了撇嘴,自扭頭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裡去了。墨石見着她,雖然有心做小伏低緩和一二,卻不想那尚寧回頭喊了一聲,他只得三步並作兩步走,趕回到尚寧的身邊服侍。
尚寧也沒理會,趕着到了書房外頭,聽着稟報聲,他趕緊將心裡頭雜七雜八的東西全都拋到腦後,收拾整理一番心境,就邁入屋子裡頭。
“尚寧,可還有什麼事?”徐允謙不曾擡頭,只是低着頭自顧自寫完手中的東西,方擱下筆,擡頭看向尚寧:“先前不曾說起這個,反倒是這會去而復返特特提起這件事。想來是想通了什麼事情?”
“父親……”尚寧嘴角略略有些抽搐,好是半天,纔是低低叫喚了一聲,輕聲道:“尚寧有一件事,求父親探查一二。”
“什麼事?”徐允謙靜靜凝視尚寧半日,纔是淡淡着道。
尚寧再沒有浪費絲毫時間,就是徑自上前,將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一說了。徐允謙原是神色淡淡的,沒想到竟是會聽到這樣的事。他面色一變再變,許久後才緊緊抓着手中的卷軸,恨聲道:“難怪你近來神情舉動頗有些古怪之處。我只當你還心有結締,不曾想竟是旁人唆使挑撥!”
“父親……”尚寧神情有些微的變化,心情也有些惴惴然起來:“這許是兒子想差了。但妹妹說的也頗有幾分道理。雖說她只讓兒子先行試探一二。但自己是什麼料子,自己清楚。什麼試探什麼謀劃,我壓根不會,不曾露出什麼紕漏便不錯了,談何其他。因此,便過來與父親說一說,請父親探聽一二。是不是真有什麼地方……”
“這事,我曉得了,你也不必擔心,只繼續與那個趙汝瑞照着往日相處下來。”徐允謙眉頭皺了一下,就是平復下來,連着說的話也帶着一點溫和:“不論怎麼樣,你還是專心讀書爲重,這個趙汝瑞,若說是全然無意,必定是假話。裡頭到底參雜了什麼,過幾日探聽出些信息過來,我們也就清楚了。”
尚寧聽得這話,也是覺得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只得低聲應了。徐允謙見着他如此,倒是好生安撫了一番,看得他漸漸平靜下來告退,自己應了一聲,又皺眉想了想,纔是喚了外頭候着的小廝溪雲。
“三爺,您有什麼吩咐?”那溪雲也是尚寧身邊的老人了,不必擡頭細看,單單聽着徐允謙的聲音,便曉得這會子自家三爺的心情不大好,越發得垂頭束手地恭謹起來。
徐允謙只是敲了敲桌案,略有些心煩氣躁,聽得這話後,也就瞟了他一眼,半晌纔是吩咐道:“今**也不須在外頭伺候了,到城裡頭打聽打聽尚寧的同窗,左參政趙志安之子趙汝瑞究竟什麼來歷,與我徐家,與尚寧是否有什麼齷齪。仔細打聽清楚了,晚上回來,我少不得要斟酌一番的。”
溪雲聽得這個,也不暇多想,就是恭聲應下。自己心裡琢磨着,面上卻是一點兒異樣也沒有。徐允謙揮了揮手,正是預備打發了這溪雲,誰想着恰在此時,溪雲恍惚記起一件事,忙就是回道:“三爺,這趙家不就是先前曾打發了人過來詢問三奶奶的那個趙家?”
“什麼打發了人……”徐允謙聽得一愣,剛吐出幾個字,腦中就想起先前的一番事來。原來,在三日前,忽然有客拜訪,他初來乍到的,哪裡有什麼親貴。正是心裡存疑,那邊的人就回了話,說是嫡妻孟氏的孃家人。
他這纔想起,嫡妻孟氏原是長安候幼子孟兆宗之女,但因着庶出的身份,出嫁前其母又是犯了事情,爲孃家人所嫌棄,這麼些年過去了,竟沒有一個半個的孃家親戚往來,彷彿沒孟氏這個人一般半點音訊也無。對此,他還曾與孟氏臉色看,因此,倒也沒想到這裡是燕京,原就是長安候起家的地方。
不過,這些日子過來,孟氏爲人賢淑,徐允謙自然也是願意與她臉面的,聽的是她孃家人,雖說十分齒冷這些年孟家的不聞不問,但他還是親自出迎,將孟家的孃家人迎入廳堂,好生說了一陣子。
“說來我卻也是忘了,那日來的可不就是瑛孃的堂兄孟瑞,以及那個姐夫趙志安……”徐允謙細細回想了先前讓他生怒的一場待客經歷,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好個孟家,好個趙志安,一計不成,竟又是折騰出一番事來。端是陰損下濺的招數!先前他所說之事,我便不信,這會看來,他們所說的事,說不得是自己做出來嫁禍到瑛娘生母頭上!如今,也不知道那裡出了紕漏,方千方百計想要絆着瑛孃的腿,讓她抽不出手來,好自己從中做耗!”
“三爺……”那溪雲避之不及,心裡頭由不得暗暗發苦,連着脣上的笑容也是僵硬了起來——主人家的陰私,他這麼個下人聽了,可是了不得的。只是徐允謙這會子頗有些惱怒,一股腦就說了出來,溪雲也不敢出言打斷,眼瞅着這話題略略一頓,忙就惴惴然開口道:“既是如此,除卻趙嘉,孟家那裡,小的是不是也打聽一二?”
點了點頭,徐允謙的臉色有些微難看,但語氣已經慢慢地平靜下來:“這事交與你了,凡是這兩家的事,你都仔細打聽打聽,什麼蛛絲馬跡都得一一記下來。至於夫人那裡,還是暫且不必提了,待得事情清楚明白了,我自會與她說的。”說完這話,徐允謙揮了揮手,打發那溪雲退下。
溪雲十分乖覺,也不多說什麼,忙就是應下來,趕緊退了下去。
倒是徐允謙,想着這裡頭的事,越想越是生疑,也不看什麼公文了,竟皺着眉在書房裡頭來回走動了半日,方被外頭安順的提醒打斷了:“三爺,時辰不早了,可是備下去衙門的車轎?”
“嗯。”徐允謙聽得這話,只得暫且將家務事放下,停下步子擡頭道:“你去好生安排一番。碧泉,你到奶奶的屋子裡去,幫着照料奶奶,若是有什麼事,便打發人到衙門裡頭。記得,不要讓奶奶起身做事,只讓她安安靜靜睡一宿。萬不可讓什麼僕婦外人給驚擾了,就是姑娘少爺他們,也攔着點。”
“是,三爺。”外頭的長隨安順並丫鬟碧泉都是垂頭應了。
徐允謙重頭坐回到桌案前,略作整頓後,便也起身向外頭走去——他雖然早早請了假,但到底是新來的,公務繁忙不說,就是人情事理上也得好生籌劃,眼下正是緊要的時候,孟氏這裡既是安妥了,他也得回去好生整理,免得落人口實。
這廂徐允謙自去衙門處置公務,敏君在稍事休息之後,卻是被丫鬟叫了起來:“姑娘,外頭有個婆子過來,說是給奶奶、姑娘請安來着的。奶奶正是安置了,竟不得空,少不得請姑娘過去支應一二。”
“這是哪家的婆子?”敏君聞言皺了皺眉頭,略有幾分被喚醒後的惱怒,當即便道:“怎麼就這般不識相,哪裡有這個時候過來的道理。”
“誰說不是!”邊上的丫鬟青鸞也是連連點頭,臉色略有些不好看,她打了個哈氣,方無奈道:“只是回信的丫鬟說,原是奶奶的孃家人。三爺已是去了衙門,寧少爺去書院裡讀書了,除卻奶奶,便只有姑娘並四姑娘兩個。這事兒到底是與姑娘干係大一點,且四姑娘也是睡着,便沒有過去打攪,只回了姑娘。”
“母親的孃家人?”敏君聞言一愣,半晌纔是回過神來,冷聲道:“提起這個,我倒是糊塗了。母親竟還有什麼孃家人不成?這麼些年過去了,一點影子也不曾見,這會子倒趕着上門,也不曉得是什麼心思!”對於孟氏的孃家,敏君可沒有一絲一毫的好看,短短的幾句話,,從頭到尾都是透着冷嘲熱諷的語氣。
“姑娘,到底是奶奶的首尾,您怎麼也得支應一二,免得外頭人的瞧着不像。”錦鷺快手快腳地榜敏君梳了個簡單別緻的髮式,又打開妝奩,揀出一支金累絲蝴蝶百花釵,一對累絲金耳墜,一個金鐲子,俱是鑲嵌着各色寶石,五光十色,極是耀眼。
“沒得帶着個作甚麼?”敏君微微皺了皺眉,正是要說什麼,立時被錦鷺給攔住了:“姑娘,往日裡也就罷了,這會子可是靠着這些撐場面的。眼下,國喪也是過了五六日了,姑娘戴這些,旁人一句話也說不得的。”
“我瞅着,若是妝扮過盛,反倒是讓人覺得自己了不得,竟還是少幾樣,沒得成了珠寶箱子一般出去,倒顯得咱們底氣不足了。”敏君聽了,也只得遂了錦鷺,但對於一股腦將大大小小的首飾都戴上,卻是沒興趣的,便只選了金釵、金耳墜、金項鍊並金手鐲四樣一套的金鑲寶石的首飾,髮髻上面再簪上一朵絨花並數支珍珠簪子,略略纏上些五色絲繩,便推了別個東西。
錦鷺聽得也覺得有些道理,便沒有添上別的東西,只在青鸞整了整衣衫後,在系在腰間的絲絛上留了碧玉佩並一個香囊。
敏君揉了揉眉間,任憑錦鷺絞了熱熱的巾帕擦拭了一下臉並雙手,半晌纔想起一件事,當即便道:“對了,這半日過去,你們就是擱着那個婆子不成?”
“姑娘不必擔心,先前青蓮姐姐就是吩咐了小丫鬟給那婆子回了話,說是舟車勞頓,奶奶身子不適,也不敢驚動,只請她暫時等一等,姑娘處置了家事,便過去的。”對於青蓮的舉動,錦鷺十分讚賞,此時說起來,也是滿臉的笑容:“這麼一說,那婆子還有什麼別的話,也是說不出口了。奶奶姑娘剛剛纔是到了,她們便趕着過來,就是真真極好的親戚,說不得也要遲一日的。她們本就失了禮數,偏生來的還是個婆子,身份也是夠不上,莫說冷待一會兒,就是閒着擱置半日,又怕旁人說什麼不成!”
“看來這婆子真真是招了你們忌諱。”聽得這話,敏君由不得一笑,倒是搖了搖頭,道:“你這麼個性子,也是叨擾出這麼一番話來。”
“姑娘,這本就是實話。照我說,錦鷺姐姐竟還是太寬和了些呢。”青鸞聽得,擡頭便道:“姑娘可不能學着錦鷺姐姐,非得拿出排場氣勢來,狠狠給那婆子一個教訓!”
錦鷺聽了這話,忙推了她一把,自己扶着敏君道:“姑娘不要聽她的,到底是奶奶的孃家人,姑娘使性子發作一番,可也留着一點餘地,不要讓奶奶日後難做。”
敏君點了點頭,只伸足套上一雙鳳頭撒線牡丹紋的高底鞋,眉頭微微一皺,暗自咬牙:不看別的,就看着自己又要穿這雙鞋受苦,也得好好想個法子,將那婆子排揎排揎!
錦鷺與青鸞扶起敏君,又是喚了婆子丫鬟,雖說沒有十分的排場,但該有的絕沒有少了半點,當即就是擁簇着敏君到了待客的廳堂右側偏房裡。
這裡的婆子已然等了半日,吃着已然冷了的茶水,臉色沉沉,幾乎能刮下一層霜來。聽得外頭腳步聲響起,她方是緊了緊手中拽着的帕子,深深呼吸兩聲,收拾了陰沉的臉色,只起身站在那裡,擡頭看向簾子。
敏君擡步邁入屋子裡,就察覺到一股陰沉的充滿評估打量的視線,當下擡頭看去,一個臉色肅然,穿着深藍滾毛掐牙夾棉襖的婆子,正是仰着頭挺着脖子盯着自己瞧。
她當即眯了眯眼,也不招呼什麼,自顧自扶着錦鷺青鸞,慢慢走到左側上首的位置坐下來,冷聲道:“怎麼連着茶也沒備下。你們越發沒了個體統,連一點禮數都沒有!”
冷汗,昨天明明改過來了的,怎麼沒能顯示出來……唔,晚上補上一千字免費章節,以作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