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嘆了口氣,蘇瑾擡頭看向敏君,他略作思量,便道:“這件事,我也無法多說什麼,身在局中,縱然想走另一條路,也是男的。岳父大人只怕也是如此,深陷其中難以脫身。稍後,你且代我說一聲,燕王殿下也是有心之人。”
“嗯,我曉得了。”敏君沉默了半晌,纔是擡頭應了這麼一句話。只蘇瑾這一句話,就是代表了很多的意思,而其中最爲重要的,徐允謙知道了燕王朱棣的某些念頭,而一心一意想要避開這些。但他想得太過美妙了,這種事情,原就是不成功就成仁,事關身家性命的大事,朱棣這般殺戮決斷的人,沒有下手,反而露出一絲兒意思與蘇瑾,已經是頗爲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你,不問問這是什麼事?”蘇瑾猶豫了一會,他是深知敏君的爲人行事的,自然也明白,對於這個家,對於孟氏,她是懷有怎樣的情感與心念。而以她的聰慧,也應該能聽得出這裡頭的事情有多麼的嚴重,甚至能毀滅這個家。按理說,這樣的事情,敏君應該是會不問個清楚絕對不會罷手的。
但現在,她卻是一句話也沒有細問,就是應承了下來……
敏君微微擡起頭,看着有些愣怔的蘇瑾,微微一笑,輕聲道:“有什麼好問的?事已至此,顯見着燕王伸出一個手指頭都能讓我們家四分五裂的,知道的多些少些,除了心裡頭多點怨憤少點怨憤,還有什麼旁的區別麼?若是到了這個地步,我還寧願自個知道的少些,也少擔心什麼,只迷迷糊糊的方好呢。”
蘇瑾眨了眨眼,神色也略微僵硬起來,他看着正是微微擡起頭仰望着自己的少女,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他一直在努力,卻總是在重要的關頭無能爲力,母親的事情是如此,敏君的事情也是如此。這讓他在慚愧之餘,也生出幾分咬牙切齒來,爲什麼,他仍舊是這般無力看到蘇瑾的神色變化,敏君雖說沒有十二分的清楚他心裡頭想的那些事兒,但也多多少少能猜測出三五分來,當即便伸出手握住蘇瑾的手,柔聲道:“你也別想太多了,這樣的事兒……說句實在的,總歸是命裡註定的,既是遇到了,也就只能擔起來了。旁的什麼想再多,也是如此,何必勞神費心呢?你素日待我是不用說的,自然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只盼着你也能過得好,哪怕接下來會遇到些什麼難事,只要我們都齊心協力去做,總歸會好的。你說是不是?”
聽到這些話,蘇瑾原本緊繃的身軀也略略鬆緩下來,他擡起頭看着敏君,半晌後方用力緊緊回握住手掌心上的手,輕聲道:“我知道的,你也不要太擔心了。依我看來,這燕王未必不如那位。”
敏君聽到這話,略微愣了一會,纔是點了點頭,笑着道:“我也是這般想呢。不論如何,這撤藩的事兒,連我那個大堂姐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也都是曉得,可見那位的心思手腕了。”說完這話,她便是將璧君所說的話一一講了出來。
蘇瑾細細聽了一回,眉頭也是緊皺起來,他倒是沒想到這樣的事情,新皇竟會這個時候就傳出風聲來。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這句話可不是隨便胡說的,自然有其道理在。雖說不曉得新皇這般風聲傳出來究竟是爲了什麼,但也能明顯讓燕王做好準備,督促他早日打點事務。
若是從這裡說起來,倒還是得感謝新皇了。
畢竟,這燕王朱棣城府深厚,恩威並施,籠絡人對他來說並不艱難,若是時間長的能慢慢籌劃,他必定能選出更多的人才,而此時事情多時間短,他的機會就比平日裡更多了一些。這對於現在只能一條道走到黑的蘇瑾來說,十分的重要。哪怕,從他內心來說,仍舊十分牴觸這種堪稱是貶低自己的想法。
思及此處,他擡頭看了看敏君,卻是點頭嘆道:“你所說的話素來有些道理,今日也是一般,知道的多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的,難得糊塗這四個字,我卻還得仔細品一品這裡頭的滋味……”
聽得到話,敏君也是笑了,她伸出手指頭輕輕頂了蘇瑾額頭一下,便道:“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麼。”她並不以爲自己站得比人高,就算知道了某些事,但騎三折五折下來還剩什麼?頂多也就是多點心理安慰罷了,實際來說,竟還是不如蘇瑾的心思謀劃高明。也是因此,待得知道這件事之後,她沒有再多問,而此時也不會再說這個話題,反倒是將話題略略一改,說起旁的事請來。什麼弟弟都會走路叫人了,又愛吃顏色鮮亮的食物,***睜開眼睛了,有個人抱着她她就會哼哼,一色都是小事情,說起來卻是頗爲逗樂的。
蘇瑾聽了一陣,也是順着話頭搭了兩三句話,兩人如此絮絮叨叨說了一陣子,眼瞅着時辰不早了,外頭的丫鬟都是回來伺候,敏君與他方是停下來。“時辰卻也不早了,可是在這裡吃點什麼東西?”敏君略微猶豫了半晌,便擡頭看向蘇瑾。
“原是該回去了,已是遲了一陣,若是再耽擱下來,只怕大哥那裡可真的要惱了。”蘇瑾笑了笑,站起身來,他今日過來原是想着說一句話就是離開的,也沒有與蘇瑜多說什麼,這會子遲了許久也沒回家,縱然小廝們應該打發人回去說了,但若是再逗留,也是說不過去的。
聽的是如此,敏君便也沒攔着,只隨之站起身來,與蘇瑾一般重頭回到孟氏的屋子裡,陪着說兩句話。蘇瑾方告辭而去。孟氏苦留不住,便令敏君將蘇瑾送兩步路。
“女兒曉得的。”輕聲應了一句,敏君照着孟氏所說的將蘇瑾送到外頭的車馬上,眼瞅着車馬在遠處拐彎沒了蹤影,方轉頭回到孟氏的屋子裡頭:“娘,蘇瑾他可是說了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