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頤不知道那人是誰,敏君還能不知道?她冷笑一聲,也不去看是什麼人,只拉着江頤坐下來,稍作思量,便道:“這事兒我原不大想說的,到底家醜不可外揚,只是那人都鬧出來了,我若是不與你說了,只怕後頭你遇到了,反倒不合適。”說道這裡,她稍稍一頓,看着江頤神情之間有些疑惑,便飛快地籌劃了一番言辭,當即便道:“你也是知道的,我這公公做過的一點不體面的事兒。”
“你是說那個青樓女子?喚作,喚作什麼來的?”江頤思量一番,卻不知道是個什麼名字,只大略曉得些許微末,當即便道:“這事兒我也聽過兩句。只是不曉得,這與我有什麼相干的?”
“這事若是說出來,沒得倒是辱沒了你,所以先前我都不提一個字。現在那人都鬧上來了,我也少不得與你說一聲。那個女子喚作顧紫瓊,不知道怎麼地,竟與你頗爲肖似,可她先前是什麼身份,你也曉得,說這是有一個女兒的,偏生沒留得住去了。原先便有些瘋症,又是極會鑽營打點的,只怕你一過來,這沿路的婆子丫鬟便說了這樁事兒。她便過來發瘋了。”
敏君也沒實實在在地說,這些事,自己只要稍稍提點兩句,便是能讓江頤自己探尋的,旁的什麼,竟不必徹徹底底地說道出來。因此,看着江頤瞬間凝滯的神色,她還是隻做鄙夷之態,冷哼道:“就那麼個賤骨頭,還盼着什麼骨肉血親的?我瞧着,未必是先前多憐愛那個女兒,只是百般請醫延藥不成,連個蛋也不曾下來,也是想瘋了,方又是扒拉到那個女兒身上。誰知道她有沒有什麼女兒?照我想來,幸好她那個女兒去得早,不然遇到這麼一個瘋子,還不知道是個什麼下場呢。”
“姐姐說得對。”江頤臉色發青,卻還是勉強扯出一句話,一雙靈透的眼眸卻是完全呆滯了。雖然敏君一絲兒也不提旁的話,但那顧紫瓊三個字,就在足夠讓江頤渾身僵住了。她怔怔坐着,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喊出聲,卻怎麼地都是說不出喊不出。
江頤瞧着她的神色不對,忙就是伸出手將她摟在懷中,拍了拍,感覺到她先是一僵,後頭也漸漸軟和下來,她纔是帶着一點求饒的味道,低聲道:“我的好妹妹,莫要生氣了。我知道,這麼一個連着腳下泥也不是的東西,偏生扯到你身上去,你生氣是難免的。可若是不說了,這猛不丁地遇到……那個女人,最是陰險狡詐,又是有些瘋了的意思,偏生還得我那公公的寵愛,我這也是沒法子。”
“姐姐有什麼過錯。”江頤這會子也是回過神來,她腦中閃過自己繼母的身影以及那些言談舉動,又是閃過先前自己沒有母親那會子的事,想了半晌,敏君的話又是在耳邊縈繞不去,心底由不得越發得動搖,後頭沉默半晌,便是咬牙道:“這也是我沒法子的事,誰讓着天公不作美,偏生我與她生得肖似。只是日後,我可得少往這邊來了,姐姐多想一想我,沒得去我那邊走動走動,可好?”
“這是自然的。”敏君聽得這話,也是覺得心頭一鬆,看着江頤沉靜中略有些掙扎的神色,只笑着道:“且放心,待得這一兩個月過去,我好出門走動了,少不得要多去叨擾的。”正是在這個時候,外頭忽然一陣寂靜,而後便是一陣叫喊聲。
敏君與江頤由不得一怔,剛是站起身來,那邊簾子一掀,蘇曜竟是大步跨了進來,江頤見着是個陌生的中年男子,當即猛然高叫一聲,便忙忙遮住臉面,往一側躲去。
然而江頤的行動到底慢了些,蘇曜並蘇曜身後的顧紫瓊看着江頤的容貌,都是一驚,忙就是要趕上來撕扯住江頤。敏君見着,猛然將手邊的茶盞摔在地上,喊道:“來人!”
說完這話,她猛然擋在江頤的身前,冷冷盯着蘇曜並那顧紫瓊,斥道:“公公大駕光臨,兒媳婦不曾相迎,真是不孝!”說完這話,她冷冰冰瞪視着滿臉激動的顧紫瓊,又是冷颼颼地道:“只是這裡還有兒媳婦一個好友,原是未出閣的姑娘,若是公公並顧姨娘方便,可是能到外廳再說話!”
蘇曜被敏君攔着,原還想着拉開她仔細看了一看那江頤,可被她這麼一說,卻是回過神來,不由大爲尷尬,只僵在那裡了。說來蘇曜雖然是對着先前顧紫瓊被攔在外頭一事不滿,可是論說起來,自己一個大男人闖進來,雖然是敏君的公公,但男女有別,這個肖似顧紫瓊的姑娘還雲英未嫁,不論從哪裡說起來,都是大爲不妥當的。由此,他訕訕地往後退了兩步,咳嗽兩聲,正是要說話。
外頭便涌進好些婆子丫鬟,其中隨着江頤過來的更是大驚失色,也不等蘇曜說話,就忙忙上前來護住江頤。爲首的那個婆子更是硬邦邦地擋在衆人面前,盯着敏君道:“徐少奶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姑娘還沒出閣,竟遇到這麼一遭事,這臉面名聲還要不要!”她可不是徐家、蘇家的人,做爲江頤的奶孃,自然更硬氣。
“這位媽媽莫要生氣。這是我公公,那是我公公的妾室,想來你也知道的,原是有些不妥當。”敏君忙是上前來與這婆子行了個半禮,這才一團和氣地將事情輕輕巧巧地含糊一句,卻是讓這婆子立時分明瞭。江頤知道的事,這婆子自然也是聽過兩句的,一個寵妾滅妻的,一個青樓女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不過是這青樓女子沒個廉恥禮數,非得鬧騰,還被人縱着到兒媳婦的屋子裡撒野。但她卻是沒理會這青樓女子與自家姑娘容貌肖似這一件事,只下意識先擱着了。
由此,這婆子對着敏君的臉色稍稍緩了緩,當下便道:“既是徐少奶奶的家事,我們姑娘也不好參合到裡頭去,便先回去了。”
“妹妹,今兒是姐姐的錯,過兩日姐姐登門謝罪。這會子還請多多見諒。”敏君便是不信,江頤沒看到顧紫瓊的臉,此時見她一聲不響的,便做足了禮,令人將江頤送出去。
誰知道,那邊的顧紫瓊卻是忍不住了,她先前想要上前來,只是被蘇曜攔着,不敢輕易招惹他生氣,此時自己的女兒就是要走了,如何還能忍着的,竟直接開口嚷嚷道:“那是我的女兒!我要見我的女兒!”
“誰是你的女兒!”就在敏君要開口攔下的時候,江頤卻在裡頭直接呵斥了:“也不瞧瞧你是什麼貨色,青樓裡頭出來的賤人!我是堂堂二品武官的女兒,正正經經的嫡出姑娘。我母親雖說早就過世,現下卻也是又有了個母親,視如己出,疼愛如珠寶。你是個什麼東西,沒得糟踐了我的身份!錦鄉侯世子大人,您雖是身高位尊,但也不能如此縱容妾室辱沒我等好人家的女兒吧。也是蒼天沒長眼,鬧得我與她肖似,但也沒的說,這容貌肖似,便是她女兒!我那過世的母親,原是清清白白一個人,你們這般仗着家勢,欺凌人,我、我便一頭碰死,也要給我母親討一個公道!”
這話一說,連着蘇曜也是變了臉。江頤雖然說得有些磕磕碰碰,條理也不大清楚的,可她若是真的敢鬧出什麼生生死死來,自己這臉面可是完全沒了。由此,他忙是拉住顧紫瓊,神色略有些僵硬着道:“此事是我們有些不妥。但姑娘也不消這般說,原不過是誤會罷了。”說完這話,他便用手捂住顧紫瓊的嘴,硬是將她拉了出去。
敏君冷眼看着這兩人去了,面上便露出些冷笑來,只對着婆子丫鬟散開後露出臉龐的江頤深深一禮,嘆道:“今兒真真是委屈了江妹妹,我也不曾想到,那女人竟是這般無恥,更沒想到公公他……”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臉上露出羞恥與憤怒的神色,沒有再說下去。
江頤身邊的婆子,原是對着敏君沒個好臉色的,但聽得她這麼一說,也是覺得這徐家的姑娘也是遭了罪。雖然說兒媳婦,兒媳婦,可公公這般男性的上輩也沒得闖入的道理。更別說,這兒媳婦青春年少,這公公也是壯年男子,瓜田李下的,原是自然而然要避開的。偏生這蘇曜是腦殘了,爲着一個連着小妾都不是的通房丫頭,直接闖了進來。這徐姑娘還有什麼臉面?
由此,不但江頤忙是拉着敏君的手,只說沒事兒,便是那些婆子丫鬟也都緩和下來。敏君見着她們神情之間雖然還有些憤憤,可都不是對着自己的,當下便微微一笑,道:“罷了,凡事兒總有一樁不盡如人意的。我這裡沒事兒,倒是妹妹還是趕緊回去的好。說實在的,我這婆婆雖說待人極和氣的,可這公公着實有些不着調。我竟還是送你到門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