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可算醒過來了。”蓮花兒並沒有太多的花花心腸,又是個稚嫩的小姑娘,之前紅錦被掌摑的事便是讓她心驚肉跳的了,這回紅錦更是光鮮亮麗地出去,回頭卻被被打得爛桃子一般擡回來,死活不見着個響動,讓她越發得憤然而擔憂。此時看着紅錦睜開眼,她由不得滴下來來,只哀哀泣道:“若是再不見迴轉,我都不曉得怎麼辦了。這好端端的,怎麼就是這樣了?”
“放心吧。我沒什麼事兒的。”紅錦卻是微微笑了笑,看着蓮花兒雙眼哭得紅腫起來,心底又有幾分心疼憐惜,當下便使勁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輕聲道:“先前並不是沒個知覺的,只是聽着人多嘴雜的,我又聽見了些不該聽見的東西,怕人知道,便只得忍着不露出一絲兒異樣。這會子只你一個守着了,我便也放心了。”
“憑着什麼大事小事,您也不該讓自己這樣啊。”蓮花兒看着紅錦病得七死八活的,還是安撫自己,心裡頭越發得感激,只忙將紅錦的手握住,從頭塞入被褥之中,一面又轉過身端了一盞溫茶,遞與紅錦吃了兩口:“好好的受了這般捶打辱罵,大夫都說了,傷的不輕,若不是氣力不足,小命都是難保呢。便天大的好處,天大的事兒,也範不着拿着性命來拼得啊!您聽我說一句,這府裡頭的事,我是個小丫頭,知道的不多,也不大明白,可有一樁事兒卻是知道的有舍纔有得,有得必有失。憑着什麼,都是要換來的,您不見着有什麼好處,反倒是一次比一次傷的更重,只怕這舍了的東西竟換不回您所想的。再者,您好好的養着身子,生個孩子,那纔是安身立命的正經道理。便是奶奶這樣的正經嫡妻,還不是有了兒子才能立足穩當,哪怕那顧姨娘極受寵,這管家的大權素來都是在她那裡的,誰也動搖她不得。”
“你這小丫頭,倒是越發得會說話了。”紅錦聽得蓮花兒這麼一番話,臉上露出幾分笑容來:“只是這話說得細細碎碎的,竟不大能搭得上的。想來,也是你從什麼地方聽過來的,再自己揉碎了參合在一起說的?”
“原是在這屋子裡守着,聽得那些婆子丫鬟東一句西一句的說叨,心裡也是有些惦念,想着人多了事兒也是說得明白些。便都在邊上聽着。”蓮花兒臉龐漲得通紅,低下頭來喃喃道:“卻是我不中用,方纔是如此。”
“傻丫頭,什麼不中用的?這頭一條,卻是我信你,你也敬我,將我看着如同親姐妹一般的,你我纔是能如此想得。旁的什麼丫鬟婆子,雖說不一定不值得信,可是我卻最信你,認定了你這輩子都不會背棄我的。”紅錦輕聲說着,看着蓮花兒紅腫的雙眼,沉吟許久,纔是低聲道:“卻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個信我的?”
“我自是信您的話。”蓮花兒忙不迭地開口迴應,她那小小的臉蛋上仍舊有幾分憔悴,看着紅錦也是心底微微柔軟:“既是如此,我想着這些日子幫你探聽親事,將你嫁到外頭的好人家做媳婦,你可能應了我?”
“啊!”蓮花兒臉上爆紅,嘴巴張張合合,卻是說不的話。紅錦看着由不得露出幾分笑容來,輕聲勸道:“我這也是想着能謀一個後路。日後若是真的不好了,卻還想着能投奔你呢。”這話一說,蓮花兒原本想要推拒的話便有幾分說不出口了,她沉默了半晌,便是點了點頭。
紅錦心底一鬆,看着蓮花兒仍舊是有些愁眉不展的樣子,略一思量,就是道:“不過,我們倒也不必太過擔心,若是我料想的不錯,這回那位顧姨娘可是真個要栽了呢。我還從未聽過,一個小妾的名頭都掙不來的通房丫鬟,竟是這般爆碳似的脾氣!她打我,沒什麼稀罕的,罵我,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當着爺們的面前這般上演全武行的,還真是不曾見過的!就是那些個什麼毒婦妒婦,在那爺們面前也都是軟着來的,見過蠢貨,到不曾見着這般的蠢貨!虧着當初我還當她也是有些能耐的。”
“這我也聽到了幾句,說着眼下顧姨娘可過得不好呢。”蓮花兒聽得想了一會,便是記起之前有人與她說的話,便道:“說着她院子裡半個丫鬟也沒了,只讓那五大三粗的婆子守着,今兒便是一點東西都沒吃的。原是嚎得響亮的,這會子也是歇停了。”
“男人素來便是喜歡柔弱的女人的。便是有那等喜歡剛強堅韌,手腕高妙的,也是另說。卻是誰個都受不得了這般潑婦一般的東西!”紅錦臉上泛起一層紅暈,連帶着氣色也是好了不少,她目光閃閃,脣角微勾:“說不得,這顧姨娘就是個天仙,手腕極高,情分極厚的,也要費個三五個月才能將情勢扭轉,且還要與大爺心底埋下釘子但凡男人看得女人這一面,總是記得特別深切的。那個時候,我的機會,也就來了。”
她說到最後一句話,卻是壓低了聲音,差不多也就是耳語了。蓮花兒也是聽得不甚清楚,只看得紅錦臉色紅潤了些,彷彿精神也好了許多,雖然有幾分擔心,卻也不願貿貿然說些掃興的話,只是想着日後總還多勸着紅錦些,也就是了。
且不提,這紅錦後頭與蓮花如何說談,心底又是怎麼一番盤算。只那馮氏,聽得這從頭到尾的一番事,卻是冷笑了一番,與坐在一側的敏君道:“瞧瞧,俗語道米養百養人,我今兒纔是徹底明白了。我竟不曉得,這麼一個人,與瑜兒瑾兒兩個有什麼關係的。倒是那個紅錦,卻有幾分能耐,日後只怕還要攪和的。你先前受了她的計算,日後可得仔細些。雖然,這會子她多半是管不着你的,可有些事,有些人,也是拿不住的。”
雖然這麼說,馮氏卻沒有絲毫要將紅錦打壓下去的意思。她只看着敏君點頭應是,心裡盤算着要多使人看着而已。畢竟,自己一手包辦,卻也比不得讓這兩個兒媳婦心底有數,下手有力。
敏君自然也是明白的,看着馮氏只說要自己小心,旁的一絲不提,便知道馮氏多半是將這紅錦當做那磨刀石了呢。由此,她微微抿了抿脣角,笑着道:“自古便說,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您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只是怕自己年輕不懂事,有些地方做得不好。”
“這有什麼。”馮氏笑了笑,端起茶盞輕輕啜飲一口,就是笑着道:“還有我看着呢。你只管大膽地做去,我只瞧着最後怎麼樣便是,誰還管着中間是怎麼過來的。”
兩人正是說着話,外頭忽而便是有個婆子說是有話要回了馮氏。敏君見着原是馮氏身邊的心腹婆子,又見着她臉上頗有幾分焦躁的意思,便知道只怕是件大事兒,忙就是站起身來告退:“只怕我那屋子裡有點事兒還沒做全,我且去看看,若是好了再回來與您說話兒。”
“你只管回去歇着,我這裡也沒什麼事。再說,你身子骨素來便是弱着的,卻正該好生養着呢。”馮氏卻是神色不動,面上也是一派柔和,如同一尊面帶慈悲無所不能的菩薩,十分的淡定:“什麼時候養好了身子,與我生個大胖孫子纔是正經事呢!”
聽得這話,敏君臉頰一紅,忙就是撇過臉去,低聲道:“您就是愛打趣媳婦兒。”說完這話,她又是陪着馮氏說了幾句,便是告退下去了。但在最後放下簾子回頭離去的時候,她分明聽到那婆子說了棉籽油三個字。
看來,這棉籽油的事,只怕有些地方出了點紕漏。敏君心底琢磨了一番,卻還是覺得大概也不是什麼打緊的紕漏,只怕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事。不過,這棉籽油雖然毒辣,可在這古代的先天性優勢是沒法子動搖的。能不能做那檔子事,蘇曜是明明白白知道的,又是慢性的,哪怕真是有人抖了出來,馮氏依舊是無甚破綻可言。
敏君在心底轉了一圈,倒是將一瞬間的擔心放下了不少,她扶着錦鷺慢慢地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卻在半道上,聽得不少丫鬟婆子暗地裡竊竊私語,聲音卻都不大,只聽得見幾個詞,什麼顧姨娘,什麼大吵大鬧,什麼冷落禁閉之類的。
“你去與管家說一聲,姨娘的事,也不是什麼光彩的,怎麼鬧得滿府都唧唧呱呱的,越發得不成樣子。若是來了個客,豈不是要看輕了我們家的門風!”敏君聽的眉頭緊皺,轉過頭與一側的碧釵道。
那碧釵連聲應了,忙忙着自去處置不提。而一側錦鷺,想着先前紅錦設計敏君落水,後頭敏君又是令人掌摑的兩樣事,思量半晌總覺得心底不踏實,忍不住說兩句擔心的話:“您便是不擔心,這顧姨娘真個冷落了,那紅錦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