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又是仔細叮囑了一番,將自己先前派來的兩個婆子也是叫到跟前來一通吩咐,覺得色色都算齊全了,這才轉過身與敏君道:“旁的事你也不用理會了,只將自己屋子裡的各色人等都好生琢磨一番,仔細便是。等一會子,我便讓人送帖子與你,什麼人合適,什麼人不合適,雖說是要你自己看着的,但這身家背景總要知道些,纔好篩選。”
敏君點頭應了,馮氏又是說了些細事,看着她精神面色都好的,也算放心了幾分,轉過頭與雅虎婆子道:“你們少奶奶有了身孕,萬事你們都仔細小心,若是有了什麼不好的,可別怪我心狠。若是你們少奶奶安安生生地誕下麟兒,你們上下人等,我自然會賞的。”
衆人聽得自是應承,馮氏見着這幾個人都是垂眉低眼的,想着自己要說要做的事也大半全了,便又囑咐敏君兩句吃好睡足的話,又是喝止住敏君要送出屋子的行動,自己扶着丫鬟,一徑兒回去了。
敏君便鬆了一口氣,嘆道:“母親這麼一番細細的話,倒是讓人覺得心底有些發顫平日裡我們可都沒做足呢。想着今兒打發了人回孃家報信,明兒母親一準兒上門來,又是這麼一番話,倒是覺得有幾分畏懼了。”
她說着這話,臉上的神色卻是一片滿足,錦鷺等幾個貼身的丫鬟自然是明白她不過平白說兩句,心底卻還是對此十分歡喜與滿足的,少不得調笑兩句,這纔是問讓誰回徐家報信。敏君想了一圈,便定下青雁並兩個婆子,讓她們早去早回。
青雁忙是應了,便出了屋子喚婆子過來吩咐兩句,後頭使人套了車,徑自報信不提。敏君則是又聽了一番故事,自己睡了一覺,再醒來時,那青雁已是回來了,少不得說道兩句,聽得孟氏果真是明日過來,她也就點了點頭。
邊上的錦鷺已是送了吃食上來,笑着道:“您且放放這上面的心,只先吃點東西。這是新熬的核桃酪,另外配了您先前列的單子裡的菜蔬蛋皮春捲、豆腐皮包子、羊奶酪糕。”
敏君瞧着這四樣東西,量都不多,一碗核桃酪,一盤切片春捲,四個包子,兩塊巴掌大的糕點,便都色色用了一點,笑着道:“這東西倒是做得不差。”
“也是您刁鑽古怪的,有些東西說着廚下都覺得有些難做呢。這精細的米麪不用,非得用那些粗糙的,素來的糕點多是甜的,您卻好,這吃食單子一列,她們都不知道做些什麼糕點了,只得做些風味小菜。”錦鷺卻是嘆氣,搖了搖頭道:“說來,這牛羊都是買了,什麼羊乳牛乳的,您就慢慢地用吧。”
“我原就是頭一個挑剔的,這會子自然越發得挑三揀四了。”敏君眉梢一挑,思量着朱欣那裡,少不得道:“對了,先前嫂子那裡沒有太多的增減,色色都是照着老例的,只怕有些地方是沒臉開口,你過去問一聲兒,有什麼沒有置辦齊全的,現在一併添上去好了。便是她們說着都齊全的,你也多說兩句,最起碼,這每日的牛乳羊乳,都送一點過去,這可是極養人的。”
“說着大少奶奶正是有些害喜,只怕這兩樣送過去,反倒有些不合適。”錦鷺卻是有些遲疑,這等吃食上頭的事情,卻是夾雜不清的,便開口勸道:“先去說兩句,若是使得,讓她們自己置辦也就是了。”
聽得錦鷺這麼說,敏君也是明悟過來,只搖了搖頭,道:“卻是我想差了,這些事兒,哪怕再好的關係,原也是不該多插手的。接受的人多了,這事兒就會有縫隙,畢竟,咱們府裡頭可多有些不省事的。”
錦鷺也是點頭,這府裡頭頭一個的紅錦姨娘,着實越發得不省事兒了。
而在她們說道的時候,那邊的紅錦卻也是臉色鐵青地坐在自己的屋子裡,死死盯着牀榻上面掛着的帳子,臉色灰白。邊上的丫鬟婆子都是不敢上前來,只蓮花兒一個人坐在邊上低聲勸說:“姨娘何必這般折騰自己身子?好不好,都還有大爺在呢。奶奶也不敢做得太過分的。”
“她不敢做得太過分?”紅錦冷笑一聲,眼圈兒卻是紅了,她拉住蓮花兒的手,低低哀泣:“你是沒看見,我那爹孃兄妹瑟瑟發抖,臉白脣青的樣子!是我想得太美了,卻是忘了這錦鄉侯府是怎麼樣的富貴人家,她那一雙兒子,又是怎麼樣的位高權重,想要對一個普通的人家下手,自然是輕而易舉地事兒。可笑我還想着大爺在,她是不敢做得太過分的。哈哈!真真是癡心妄想!”
“姨娘……”蓮花兒看着紅錦如此,卻有幾分膽戰心驚的,她忙是伸出手抱住紅錦的肩膀,卻又說不得什麼安撫的話,吶吶半日,也只得低聲輕輕的道:“您若是想哭,那就哭一場,不要憋在心底。”
“傻丫頭。”紅錦聽得這話,只緊緊抱住蓮花兒,嘟囔了這麼一句後,卻沒有一滴淚落下來。她只緊緊抱着人,半晌過去,纔是道:“今次是我想差了。日後,日後……”這日後兩字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外頭卻有個丫鬟忽而闖了進來,滿臉驚慌地回道:“姨娘不好了,外頭的宋婆子回話,說着您老孃回去後就被打了一場,先前身子也是不大好的,雖是後頭請了大夫,但沒等湯藥熬好了,竟也去了。”
“什麼!”這話一說,蓮花兒驚呼失色,差點兒就是跌倒,紅錦更是臉色一白,只覺得天旋地轉,竟就這麼昏闕了過去。這下,那報信的丫鬟越發的慌張,只爬過去想要攙扶,口中也是少不得喊叫。蓮花兒早已經撲了過去,又是推搡紅錦的身子,又是高聲地叫着姨娘。只是紅錦卻是渾然不覺,一絲兒響動也沒有。
見着如此,蓮花兒咬了咬牙,看着闖進來的人,忙是讓她們去請大夫,自己則是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只狠狠將那報信的丫鬟晃得緩過神來,白着臉道:“這裡用不着你,你趕緊出去讓宋嫂子打聽清楚,究竟姨娘的娘是怎麼一回事。是回來就不大好,還是後頭被打的,那打的時候可是叫嚷了,叫嚷了多久,請了什麼大夫,傷勢怎麼樣,都要細細地問清楚了!至於銀錢……”蓮花兒起身打開箱籠,從中取出一錠銀子並一小塊銀子,低聲道:“這小的是你的,這大錠的銀子給那宋嫂子,跟她說了,好生打聽,若是色色都能回的清楚,自然姨娘更是要賞她的。”
這話一說,那小丫鬟忙是點頭,又是將那銀子貼身藏好了,就踉蹌着跑出了屋子,只與那宋婆子通報去了。而另外一邊的蓮花兒,則是重重坐在牀榻上,眼淚又是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低聲泣道:“姨娘,您可要保重身體。”雖是這麼說的,但她卻比旁的人更明白,說到實在的,紅錦這次的打擊絕對是致命的,畢竟,那一家子的至親說道起來也就是紅錦的娘是親孃,旁的一點血脈親緣也不是,不過是繼續繼父繼兄妹罷了。可憐姨娘,天底下也就那麼一個血親,今兒還是爲着她而去了。她能受得了這麼樣的打擊麼?
蓮花兒想到此處,越發得難過,只撲在紅錦身上嗚咽起來。
卻不想就在這個時候,紅錦卻是漸漸地清醒過來,她咳嗽了兩聲,那蓮花兒又驚又喜地攙扶起她,讓她好生靠坐在榻上,一面又是拉好了被子,打量了兩眼,眼圈兒又是紅了,只低聲勸道:“您可好了點兒?”
“好了點?”紅錦慘淡一笑,原本就慘白的臉,越發得雪也似的白,眼睛紅紅的,不多時便是兩行珠淚簌簌而下:“我老孃都爲我這畜生死了,我能好一點兒?”說到這裡,她神情越發得激動,渾身也是顫抖起來,到了後頭,忽而猛的拿額頭往牀壁上狠狠撞去:“都是我!都是我這個畜生!”
“姨娘!”蓮花兒忙就是撲過去拉住紅錦,看着她神情有些瘋狂,拉也攔不住,擋也擋不住的,只得咬牙道:“您可不能不報仇啊!”
“報仇?”紅錦聽得這兩字,猛然呆愣住,半晌那有些瘋狂的眼神纔是漸漸清明起來,她乾巴巴地勾起脣角,緊緊咬着牙,兩眼惡狠狠地等着空中,低聲吶吶着道:“是呀,我得報仇!有怨抱怨有仇報仇!”
說到這裡,她卻彷彿漸漸和平常沒什麼兩樣了,整個人平靜下來,只與蓮花兒道:“那個丫頭呢?我有話要問她。”
“您先躺着,等會看了大夫,好生保重身體,這才能熬到後頭。”蓮花兒看着紅錦如此,越發的擔心起來,只勉強笑了笑,與紅錦道:“那個丫頭,我已經讓她回去跟那宋婆子說了,將您老孃的事兒都打聽清楚,明明白白後再與您一一說齊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