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兩日,徐允謙、孟氏、敏君、繁君說話行事便都有些懶懶的。不大愛理會人。各自心裡頭想着什麼,都悶在內裡不說出來,一時間,三房瞧着都有些憋悶的味道。大房、二房、四房看在眼中,記在心裡,或是面上和氣,或是內裡嗤笑,或是丟開手不理會,各有不同。只面上,人人都說是這咋咋然收拾了屋子,有些疲倦,只勸着多多歇息,本不急於這會子等話。
孟氏等聽在耳中,也曉得這不過是面子情,暗地裡還不知道怎麼嘲笑呢。原也沒什麼好計較的,自是笑着迎合幾句,不知不覺間,三房就此在徐家大宅裡安頓下來。
這日,敏君正揉了揉脖子,將要送到侯府裡頭的針線又細細看了看,覺得並無差池。暗地裡鬆了一口氣,那邊就有個小丫鬟在外頭回話:“姑娘,蘇姑娘打發人送帖子來了。”
聽聞這個,敏君自然高興,忙令人將那送帖子的請進來,一面放下自己手上的夥計,略略理了理髮髻,起身到了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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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萬福如意。”才坐下來,那邊候着的蘇家的婆子便笑着上前來廝見,一面行禮,一面暗地裡打量敏君,笑着滿臉都是褶子。
敏君看了她一眼,看着是個乾淨安省的婆子,一面令人接下帖子,一面笑着請她坐下來,又吩咐丫鬟倒茶:“倒是勞煩嬤嬤走這麼一趟了。瞧着樣子,蘇姐姐離着我還有些路呢。”
“可不是,不然我家姑娘也不會打發我過來送信,自有府裡頭掌事伺候的大小丫鬟。”那婆子也是爽利愛說嘴的,看着敏君是個和氣的,立時接過話頭:“不過,也是念着徐姑娘您呢,方巴巴的送了這個來。要說,這屋裡頭還沒收拾妥當,我原回了姑娘,說還沒收拾妥當,若您一時興起過來了。豈不是顯得不尊重?姑娘愣是令我來了,還說您素日與她就極好,必定不在意這個,若是這時候還不送信過去,您反倒也着惱呢。”
敏君聞言不由得放下正在吃的茶,用紗帕擦了擦嘴,抿着脣角笑着道:“蘇姐姐真真是一朝遭了蛇,竟是十年怕井繩了。什麼大事兒,我難道就是慣會愛使氣耍性子的,偶爾鬧一場,她就牢牢記在心底。我竟是無話能回了。對了,既是收拾屋子極繁瑣,姐姐這兩日身子可好?萬不能爲了些許小事,反倒傷了自個身子的。”
“您不必擔心,我家姑娘身子好着呢,前兒才逛了整個園子,說是要好生籌劃一番,種些什麼花兒樹兒的。”那婆子笑着回話,熱情又妥帖,樣樣都是說得精細,看着是蘇嫺身邊頗爲貼近的。
見如此。敏君越發得待她尊重些,又說了好些話,又勸着她吃了點東西,方轉頭與錦鷺道:“將先前我做的那個珠子燈取來。”
錦鷺笑着應了,到裡頭轉了一圈,就提着一個全用各色珠子編制而成八角宮燈小燈出來,遞與敏君。敏君笑着令人取了一個文錦盒子過來,將它並一盒紫茉莉粉、兩柄宮扇、一串十八佛頭的手串都放到裡頭去,笑着推與那婆子:“先前姐姐送了些東西與我,因在路上,我也沒什麼好玩意能回送過去。恰巧今**來了,我又有些東西可送她頑兒,索性就託與嬤嬤。你與姐姐說一聲,我已經曉得她的意思,如今不得空,便也不好登門拜訪,過個十天半月,必定要去她家好生逛一逛的。也請她得了空,到我這裡來頑一頑。”
那婆子聽事這麼着,也是點頭應是。又是配着說笑兩句,瞅着時辰是在遲了,方纔告辭而去。敏君忙令翠鸞送她,那婆子笑着辭了兩回,到底挨不住敏君的話,方讓了地方請翠鸞先走,自己陪在一側,退了下去。沒多會,那翠鸞便回來了“這婆子卻是好利口,說話行事都是妥當的。怪道蘇姑娘派了她過來,原也是個好的。”那翠鸞走了一趟回來,看着自家姑娘吃着茶,便笑着上前來,又在杯裡倒了一盞茶。
敏君笑了笑,道:“還說別人,只怕你們,她也未必能瞧得上眼呢?蘇姐姐向日就是個謹慎心細的,她派的人,自然是好的。好了,這會子沒什麼事,你們也散了,該喂鳥的喂鳥,該澆花的澆花,自去做事吧。”
幾個丫鬟知道敏君是要回屋子裡去看帖子,又得準備去針線活兒,自笑着散了不提。剩下的敏君拿着帖子回到內室,翻開來看了一會,蘇嫺寫得不過是些許生活小事,並幾個小笑話,末了添上近來繁忙等話,別無他言。
至於地址,倒是留了一個。敏君看着這地方很是陌生,便自唸了幾聲記在心底,預備着什麼時候問一問府內的下人。而後,她將帖子放到一側的小匣子裡頭,又取來針線籃子,這兩天孟氏事務繁雜,也是沒空,敏君尋了個府內針線活極好的婆子來,每日說一些東西,自己也做一點子,倒也不曾怠慢了。
做完了預備與馮氏的針線活。她看着籃子裡東一塊西一塊的各色綢緞,便想順手做一雙千層底的繡花鞋來試試手。她自己的腳大小尺寸,先前才量過的,自然曉得,當下取了筆描畫個模子,又挑了十來塊大一點的綢緞並麻布,細細地裁剪起來。
裁剪完了,她便用淺褐的絲線穿了針,平平整整摺疊縫出一塊大致的模樣,瞧了幾眼,又彎着湊了幾針,如此縫幾針停下來看一眼,或是再用剪子裁兩下,或是添上一塊綢子,沒多久一隻鞋子的底兒便略微成型了。
敏君鬆了一口氣,放下針線,起身略略走了兩步,看着窗外的景緻半晌,正是預備再坐回去繼續慢慢地做,那邊就有小丫鬟過來回話,道:“姑娘,三奶奶立等你到屋子裡說話兒。”
瞧着這時辰,差不多該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敏君只當是孟氏有什麼話要囑咐兩句,順便喚她吃飯,便也不以爲意,只收拾一番,理了理衣裳頭髮,瞧着鏡子裡的人並無出格的地方,就扶着小丫鬟到了孟氏的屋子裡。
“娘,您喚女兒來有什麼事兒?”進了屋子,敏君上前來廝磨了一回,就坐下來吃了一點子茶,笑着問道。
孟氏笑着摟住她,又摸了摸那衣裳,道:“沒事兒,昨兒本該與你說一聲的。偏生太太尋了人來問事兒,我只得去了,今兒事事妥當了方纔想起來。你的針線活兒可是做好了?我想着今日下午沒什麼事,帶你去你馮姨那裡走一趟也好。她連着兩次派了人過來,若是再不去,可有些託大了。”
“早就妥當了。”敏君笑着回話,一面又問:“太太喚娘過去什麼事兒?莫不是又有什麼事兒要出來?”
“能有什麼好事兒。”孟氏聽得這話,也沒神色變化,眼裡一片幽深似海,口中卻淡淡的:“只是問了問春草春珠的事情,前些日子她賜了個素馨下來,昨兒又拿着話打點打點,讓我知道點事兒罷了。”
“素馨?”敏君聽得微微挑了挑眉,在嘴裡唸了兩句,看着孟氏帶着點疑惑的眼神,便將之前遇到的那幾句話說了一下:“女兒那日聽着素馨的回話,便覺得她不像是娘你調教過的,只是疑惑她身上的衣衫打扮,並非新來的款段,原來是長者所賜。”
孟氏聽了這話,脣角勾了勾,眼裡有些微光亮閃過,只道這事兒她會處置,很不用理會等話,下一句就轉了彎:“今兒瞧着天色略冷了點,下午出去的時候,你重頭換一身厚一點的行頭。那錦鄉侯素來金尊玉貴的,便馮夫人不說什麼,你也不能讓那一起子下人看低了你。”
“這事兒,我曉得的。”敏君笑着回了一句,外頭便有丫鬟回話,道四姑娘來了。她們兩個對視一眼,自然止了這話頭,只說些閒散雜話。繁君進來,請了安,自坐在一側安靜地側身坐着,偶爾湊一兩句話,場面雖然不算熱絡,倒也有幾分閒話家常的感覺。
待得徐允謙回來,他打起簾子走到屋子裡頭就瞧見眼前這幅家常圖,原本有些疲倦的他由不得心裡頭一暖,露出些笑容來:“看着你們是等得久了,怎麼也不曉得先吃點什麼墊墊肚子。老太太、太太那裡可請了安?”
“今兒老太太、太太傳了話,說是要吃齋,要我們自去散淡。早間我們去那裡伺候了一回,還是被打發回來了。”孟氏笑着說了緣由,一面起身走到徐允謙的身側,與他到了內室換了一身隨常穿的家常衣衫,方吩咐丫鬟擺菜。
徐允謙聞言點了點頭,沒再提這些,只是說了兩三句話,問了敏君繁君的功課,便坐下來吃飯。待得用完飯,孟氏吃了些茶,便提起下午到錦鄉侯府的事情:“馮夫人幾次派人過來請敏君過去頑,我着實推脫不過,想着今日待她去先見了禮,日後那邊再派人過來請她,也就順理成章了。”
“既是如此,這事兒你就隨心去做便是了。”徐允謙聽得這話,點了點頭:“到底那錦鄉侯也是上等人家,幾次三番特特派人來請,咱們也不能怠慢了。”
孟氏點了點頭,看着繁君默不作聲地在一側吃茶,想了一會,還是道:“只是我想着既是我與敏君都去了,獨獨留着繁君一個也是沒意思,想着索性帶着她去,相公,您瞧這事兒能不能成?”
“這……”徐允謙想了一會,看着繁君低着頭沒說話,又思及孟氏先前所說的,請的是敏君,甚至不是孟氏,便道:“若是請你過去,你帶着敏君繁君自然沒話,可邀的是敏君,你帶着她去自然無話,再帶繁君過去,未免顯得……”說到這裡,他頓了頓,方纔道:“你就先帶敏君過去吧,日後若是熟稔了,再說其他的。”
本就是礙着一點名聲上頭的事情,要論根底,孟氏也不想帶繁君過去的,此時聽了這話,自然點了點頭,笑着應了。繁君坐在一側,並沒有說別的話,只是一任沉默着。敏君看了她幾眼,也覺得沒什麼意思,聽得孟氏囑咐兩句,便各自散了。
回到屋子裡頭,敏君坐下來想了一會,便吩咐錦鷺將新近得的幾件好衣裳取來:“等會得去錦鄉侯府,得略微鄭重些,你將合適的好衣衫並首飾匣子取來與我瞧一瞧。”
錦鷺笑着應了,沒多久就和翠鸞兩個,一個提着衣衫包袱,一個捧着首飾匣子過來了。敏君伸手招她們坐下,親自打開了包袱匣子看了一回,聽着錦鷺說這件衣裳繡活好,那件裙子顏色鮮亮,又聽着翠鸞在一邊唧唧呱呱指着首飾比劃,好半天方纔選了一件杏子青暗繡流雲百福遍地蓮的綾棉短襦衣,一條十二幅的灑花細綾月華裙,一枚碧鸞玉佩,幾支龍眼大小的珍珠簪,一支紫玉雕花雲形釵,一個掐絲嵌玉的扁簪,並一朵紗花,各色絲繩。
“這些也就夠了,再多些,倒顯得富貴過奢,這小小的人都被珠光寶氣壓了去。”敏君看着這幾樣東西雖都是貴重的首飾,卻不顯得金光銀氣的,色調溫潤,正是合適自己這樣的,便留了下來,令翠鸞錦鷺將其餘的收拾妥當。
那錦鷺倒也罷了,只是笑着收羅,並不多話,只翠鸞是個愛說愛問的,看着這些留下來的首飾,都不大打眼,便皺着臉道:“姑娘到底選個鮮亮的,這些東西雖好,就是太溫了些,沒個流光溢彩的。瞧着大姑娘、二姑娘往日的裝扮,那富貴光彩直能晃花一雙眼的。連着五姑娘,也都是一身鮮亮啊!”
敏君搖了搖頭,正是想說些什麼,忽而那邊錦鷺也開口道:“姑娘,翠鸞說得雖然不合心意,不過太過素淡刻意了,也不是女兒家該的。何不添一件不大不小的,略略提一點精神也是不錯。”
也是,這些珠玉雖然溫潤,多數女孩子還是喜歡顏色鮮亮的,自己太過出格,倒也不好,這麼一想,她便將那玉釵換了一樣點翠的玳瑁雲紋掛珠釵,略添了三分金粉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