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秦槐遠兩隻手被兩個小外孫拉着,彎着腰配合着孩子們的身高,往第二輛馬車去。
秦宜寧與寄雲、冰糖已到了馬車旁,吩咐乳母將孩子們抱了下來。
暄哥兒和昀姐兒都穿着紅色的小襖,脖子上掛着金項圈,腕子上帶着小銀鐲,小臉白嫩,眼睛黑亮亮的,就像是兩個招財娃娃,見了人也不怕生,都瞪着大眼睛往秦槐遠這裡看,還會咧着嘴笑。
秦槐遠喜歡的眼睛都亮了,卻只矜持的看了看,點頭道:“很可愛,很像你。”
“我也覺得。”秦宜寧也笑。
昭哥兒和晗哥兒的模樣,一個像逄梟,一個像她,暄哥兒和昀姐兒卻長得都像她。
逄梟湊在一旁,伸長脖子看了看,眼裡同樣是滿溢出的喜歡。但是看了看一旁的昭哥兒和晗哥兒,他也只是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手,轉而對秦宜寧道:“辛苦你了。”
這一聲辛苦着實沉重非常,秦宜寧當日所受的苦是雙份,之後又經歷過九死一生纔能有今日重逢,秦宜寧自己能活下來已是僥倖,更何況她還將兩個孩子照顧的這樣好。
謝嶽與徐渭之早在一旁聊了一會兒,謝嶽便由徐渭之引着到近前來給秦槐遠行禮。
“秦公安好。”
秦槐遠忙還禮,雙手攙扶着謝嶽的手臂,隨即施了一禮,“這些日,着實多謝先生對小女的照拂。若無先生謀劃,小女怕性命不保了。”
謝嶽受寵若驚,急忙還禮:“秦公言重,王妃聰慧善謀,老朽不過是聽從王妃的吩咐罷了,老朽拙見淺薄,哪裡敢提謀劃二字?秦公勿要羞煞老朽了。”
秦槐遠忙搖頭,又感謝了一番,將謝嶽說的臉色上漲紅,連連擺手,心裡卻是極爲熨帖。
又什麼人會不希望自己得到主家的重視呢?何況他對待逄梟與秦宜寧,素來都真心實意竭盡全力。
一行人小聚片刻,便要啓程回軍營去。昭哥兒和晗哥兒一見了逄梟,就猴兒爬樹似的賴在逄梟的身上不肯下來。
“爹爹帶我騎馬。”
“我也要爹爹帶我騎馬!”
秦宜寧笑道:“馬上危險,還是跟孃親去乘馬車吧?”
“不嘛!”晗哥兒扭着小身子去摟逄梟的脖子。身昭哥兒索性沿着逄梟的手臂往他肩膀上爬。
逄梟抱着一個,扛着一個,粲然笑道:“沒事,放心吧,我帶着他們摔不着的。”
季澤宇不放心,騎着白雲策馬靠近,“你們誰願意跟着我騎馬?”
虎子也將逄梟的烏雲牽了過來。
身昭哥兒看了看白雲在陽光下泛着淡淡的一層銀光的毛皮,猶豫的開口:“季叔,我想坐白馬。”
季澤宇笑着策馬靠近,手臂一撈,就將昭哥兒摟在了自己身前。逄梟則扛着晗哥兒飛身一躍,翩然躍上馬背,將晗哥兒歡喜的直嚷嚷:“飛高高了!飛高高了!”
“駕!”
一黑一白兩匹馬先往軍營絕塵而去。
秦宜寧無奈失笑,與秦槐遠等人上了馬車,在穆靜湖、虎子等人的隨同之下也向着軍營的方向而去。
逄梟一家團聚歡聲笑語不同,此時的李啓天正煩躁的在御書房來回踱步。
暗探面色焦急的低聲道:“聖上,派遣去接洽定國公的暗探至今還沒有消息傳回,雷、宋兩位大人也轉投入逄梟手下,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李啓天面色沉重。
三十萬大軍壓境,竟沒廢一兵一卒就橫穿過所有的城鎮,刀子一般斜插進大周的心臟。
他手下兵馬有限,若是派出去迎敵,無異於螳臂當車,有限的人馬就只能留下守城。
逄梟的人馬還遠時,那種恐慌感還不似眼下這般強烈。逄梟越來越近,三十萬大軍壓境就像頭頂有千斤巨石懸着,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將人砸成肉泥。這種逐漸走向絕境,不知滅亡幾時到來的焦慮,着實讓人難以承受。
“這該如何是好……”李啓天不自禁呢喃。
他如今已發不出怒氣了,心裡只被恐慌沾滿。
暗探垂眸,斟酌着言語道:“聖上,若不能將逄梟一舉斬殺,最好是尋個和解的法子吧。”
和解?說的好聽,不就是讓他去與逄梟求和嗎。
近些日,這已不是第一個人與他提起了。從一開始的羞辱、憤怒,到如今的迷茫、絕望,心態的轉變也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原來承認自己的失敗和弱小也並不是那麼難。
如此可悲。着實可笑。
“他已有問鼎天下的實力,怎會輕易接受和解?況且,在朕拿不出能夠比‘天下至尊’還要令人誘惑的條件時,他們又憑什麼與朕和解?”
暗探一陣沉默,半晌後方小心翼翼的道:“既如此,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李啓天眉頭跳了跳。
若是平日,他早就將人拉出去斬了。
可如今他身邊能用之人越來越少,朝臣們這些日連一個像樣的辦法也沒有想出來,李啓天早已不能說將人拉出去砍了就下旨。
“朕是天子,即便國破,也不能屈服。”李啓天抿着脣,倔強的道,“身否則,朕將來如何面對列祖列宗?”
暗探聞言一窒,心內腹誹不已:又不是祖宗的基業,不過是造反得來的,還真的當做祖輩傳來的了?
“此時還是保存自己爲上,聖上,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逄梟在這些臣屬的眼中,便是如此令人懼怕的存在?懼怕到絲毫反抗的心思都沒有?
轉念一想,三十萬大軍壓境,兵馬上人數懸殊,加之對方又有兩位戰神壓陣,又哪裡能提起心思去反抗?
這一戰,已是未戰先敗了。
若真的逃走,他往後如何能擡起頭做人?
可若不逃,待到逄梟大軍一至,他豈不是真的要死在逄梟那廝手中?
就在這時,御書房外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隨即是一聲尖銳的哭叫:“聖上!聖上!”
李啓天本就在憂慮之中,忽而聽見這一聲,唬的心頭一個激靈。
“什麼事!”李啓天沉聲問。
熊金水與小內侍們去推開殿門,就見皇后披散長髮滿面淚痕的撲了進來,行的太急,還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猝不及防的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可皇后顧不得了。
“聖上,不好了!顥哥兒,顥哥兒不見了!顥哥兒不見了!”
李啓天倏然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道:“怎麼可能!跟着他的人呢!”
“顥哥兒今日放課的時辰就沒來臣妾宮中用飯,臣妾左等右等不見人,就命身邊的人出去尋找,不多時就找到了跟着顥哥兒的小內侍,說是,說是顥哥兒在御花園裡走失了!”皇后大哭着跪地磕頭,“求求聖上,臣妾只有這麼一個顥哥兒啊!求聖上快命人去找找!現在這般緊要關頭,若是有什麼人抓了顥哥兒去,孩子哪裡還能有命在!”
李啓天當即吩咐:“立即着人去查!”
“是!”暗探顧不上其他,趕忙帶着人去尋找皇子下落。
皇后癱坐在地,捂着臉哀哀哭泣,“聖上,到底是誰,到底是誰!您說顥哥兒會不會……若是顥哥兒有個萬一,臣妾還怎麼活!”
李啓天滿地亂轉,咬牙切齒的道:“必定是逄之曦!”
皇后的哭聲頓了一瞬,才繼續抽噎,“會是他?平日看起來,他也不像是這樣對着稚童下手的人。”
“他還看似忠良呢!結果如何?糾結是那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意圖謀反!我看他抓了顥哥兒,無非是爲了多一個條件能夠要挾朕!”
皇后抹着淚道:“聖上,他若是想打進來,直接大軍開進便是了,爲什麼還要對我的兒子下手?他的人若能在宮裡自由行走,對咱們的顥哥兒下手,說句不中聽的,聖上的安全豈不是也沒有了保障?怕不是朝中有誰動了歹念,看逄梟那廝來的兇猛,就想帶着顥哥兒去投誠,也未可知!”
李啓天聽的眉頭微皺眉,“皇后爲何要爲逄梟說話?”
皇后呼吸一窒,隨即便抽噎着道:“聖上爲何這樣說!丟了的是臣妾的兒子啊!臣妾怎會爲敵人說話?臣妾只是不想找錯了方向,耽擱了尋找顥哥兒的最佳時機!”
抓着心口,皇后哭的癱軟在地,“顥哥兒,我的顥哥兒啊!”
母哭子,悲泣之聲着實令人心酸不已。
李啓天也意識到自己方纔太過多疑,上前去攙扶起皇后。
雖然這女人已人老珠黃,平日在她的身上也得不到什麼趣兒,可到了危難之際,纔看得出到底什麼人才真正靠得住,纔會對他不離不棄。
李啓天難得的將皇后擁入懷中,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朕一定會將顥哥兒找回來!”
皇后有些意外,身子僵硬了一下才放鬆下來,靠在李啓天的肩頭身,軟聲抽噎着,“臣妾知道,顥哥兒也是聖上的心頭肉,又怎麼會棄之不顧?臣妾只是傷心,到底是什麼人如此狠心,竟然會對這麼小的孩子下手?”
李啓天也在疑惑,若不是逄梟,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