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應該是一把新的武器,劍或者刀之類的。
金髮混血青年的前一把武器……哦,被他順走了,好像還被人類的特殊部門拿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研究出什麼所以然來。
但這都同白僳沒什麼關係了,他之前奪取金髮青年的武器也不過是順手之爲。
怪物不禁猜測起金髮青年來這的目的。
那名中年男性的小領導暴露了?來接人走的?不……感覺對面人類的腦子和他有的一拼,讓他獨自一個人過來接人難度是有些高了。
那……是來滅口的?白僳心中出現了新的猜想,他想,那名中年男性大概是一個棄子,見溫家村的一切暴露了後,剩下的知情人就徹底沒了利用價值,需要抹除。
或許是這樣吧。
沒頭沒尾地想着,黑髮青年活動了兩下手腕,發出咔嗒咔嗒兩聲。
白僳對中年男性最後的下場不感興趣,他究竟是被邪教的“自己人”給滅口了也好,還是被特殊部門的人帶回去審問也罷,這都和現在的白僳沒有關係了。
怪物現在只想,他只是想和對面的人類多交流交流。
黑髮青年手一伸,把肩膀上指着924房間方向的白手給按了回來,團了兩下給按回了脖頸上,再輕輕一揉,變成了平整的一塊。
毫不掩飾自身異狀的態度讓對面的金髮青年心神一凜。
這可不是什麼好的跡象。
從替代原人類的身份一直到今天,白僳都沒怎麼在外人面前暴露本相……夢境那次不算,因爲人類醒來不會記得。
活人沒有,但死人就無所謂了。
畢竟死人不會張嘴……也不一定,在這個世界中,死人可以以另一種形式存在,那他也可以採取其他手段。
對面的金髮青年或許是目睹了這奇異一幕意識到了什麼,抓着武器的手握得更緊,包在上面的布條隨之一抖,整體窸窸窣窣地往地上一落,露出底下鋒利的劍身。
要說金髮青年是一個勁,那他確實是一個勁。
換作其他人來,在白僳稍稍表現出興奮之感,黑眸如夜空中的星光璀璨地亮起時就會打起退堂鼓,心生退意,更不要說對面連人的姿態都沒有徹底保持,長出了一些奇肢異體。
“上次把你追丟了。”眨眼間的功夫,白僳與人拉近了距離,他腦袋一側躲過迎面劈來的一劍,怪物黑黝黝的眼眸直瞅着人,“你和那個……那個誰來着,在公園的涼亭中見面了。”
白僳說着,說着本該不爲人知的場景。
剎那間,高個的金髮青年想起了那個夜晚,他逃離了汽修廠後,前來接應的人同他說的話——你被跟蹤了。
他被什麼跟蹤了?被看不見的、被不知名的怪物所跟蹤了。
那時候接應的人什麼都沒說只是燒掉了他的衣物,現在想來,留下的眼睛便是面前黑髮青年的。
“是伱。”金髮青年略顯訝異地說,但這份驚訝的情緒只停留了幾秒,很快他腦海中的念頭又被之前的指令所取代,“……抹消。”把目標人物抹消。
劍與白色的枝丫發出了擦碰聲,怪力向上一挑將劍尖挑開,接着白僳提膝一踹,高個的金髮青年下意識一躲。
人類躲過去了——不,並沒有。
腹部一陣劇痛襲來,不知道什麼重重地抽在人的腰腹間,落到一道深深的紅痕的同時將人抽了出去,金髮青年被大力摔擲在牆上。
走廊內淺紅色的牆面立刻綻出了蛛網狀的裂紋,金髮青年艱難地在疼痛中睜開眼,他瞥見白僳緩緩放下了腿,然而踢中他的並不是那條腿,而是從黑髮青年腰間伸出的一長條。
被人注視時,那一長條宛若觸手般的存在一點點收回,最後完全掩沒進了白僳的腰間。
噠、噠、噠。
怪物方向一調,便繼續朝人類走去,還有越走越快的趨勢。
得站起來……得去把目標解決掉。
“你去哪?”怪物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像奪人性命的倒計時,聽着耳朵裡還在不斷嗡鳴,“留下來吧。”
白僳三兩下追了上去,躲閃的金髮青年抄起劍便又是一下,但這次人類劈的不是白僳了,而是牆面。
猶如切豆腐一般,劍身嵌入了牆體,割開了一條縫,再斜着往上一挑,劃出一道三角形的鏤空。
伴隨着轟的一聲牆體墜了地,激起的粉塵與動靜過大,終究還是吸引來了同一層爲數不多的人類的注意。
“白……白僳?”斷斷續續的喊聲從遠處傳來,“你……那……情況?需不……我……過去……”
聲音隔着霧以及隔着牆,傳到人類的耳朵裡已經模糊不清,更主要的是金髮青年現在完全被白僳所纏住。
腳陷入了無盡的綿軟之中,手亦然,觸感無比有彈性的白絮往手上一環一圈,人是費盡了力氣都無法前進半步。
明明,明明就差一點了。
劍的尖端對準了前方,劍尖僅與牆面隔了幾毫米,再往前一些金髮青年便能夠抵達下一間房間內。
“不需要,不是酒店的人過來了,我能解決。”切換成比較正常的人類聲音回了一句,白僳繼續看着面前的金髮青年。
他尚具有人類的形態,只是腳下散落了不少白絮,像是房間中的那牀被子被人劃了一道口子,裡面的填充物被風吹得飄了起來。
但是,量太大了,數量堆積得不尋常。
白僳湊近了被他控制住的金髮青年,思考着從哪裡問起。
吃掉他?像那個僧人那樣?
不要了吧,遠距離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離得近了真的令人作嘔。
黑髮青年眉頭微皺,最後乾脆使自己的表情變得空白,形成了一副面無表情的姿態。
既然不打算吞掉,那隻能換個方法了。
白僳伸出手,一隻手掐住金髮青年的脖頸,另一隻手五指懸空在對方的頭頂,似乎在思考哪裡對着人腦子下手。
“上一次……好像是。”手指在人類看不見的地方化作了長針的樣子,比對着耳朵、眼球等位置,尋覓着一個下手的點。
白枝正要穿過人的大腦皮層,外面遠處的樓梯間再度響起了人的腳步聲,這次不是單個了,是有一大波人在靠近。
——是酒店的工作人員。
之前這麼久沒有趕上來,現在才靠過來,多半是被什麼事絆住了嗎?
“是你做的嗎?”白僳低下頭問道,可惜金髮青年沒給回答。人類低着個腦袋沒有看白僳,他手無力地垂在身邊,之前握住的劍也一鬆,隨之滾落下去。
劍栽入柔軟的白絮中,被裹挾着吞了進去,一點點消失不見。
不過,似乎有一點點違和感。
白僳不解地偏了下頭。
但出於對自己實力自信的考量,怪物也沒改變自己的行爲,繼續對着人腦子翻翻找找。
人的記憶說長很長說短也很短,對比起怪物的一生來說,只能算作短。
白僳從人最後的記憶開始翻,他看到了金髮青年如何在酒店大堂內製造了一場混亂把人絆住,以至於樓上發生火災警報後無人第一時間上來。
再往前翻,金髮青年如何徒步千里迢迢走過來的,再往前,他接到了指令,而指令的詳細內容是……糟糕!
——不能完全脫離“人”的皮囊。
腦海中這樣的想法一閃而過,像是一句咒語,提示白僳鬆開手。
黑色的眼眸斂成了一條縫,白僳即刻脫了手往後一退,整個人彷彿飄在空中不着地,但他還是晚了一點。
垂下手的金髮青年並不是放棄了掙扎,給他指示與任務的人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一幕,給了人一個近乎自殺式的命令。
因爲記憶翻到一半沒有看到最後,白僳只知道那就是那天在公園涼亭接應金髮青年的人。
那人對金髮青年說,帶着他身上的東西與白僳同歸於盡。
金髮青年一共收到了兩個任務,一是抹殺掉入住了924的中年男性,二是遇見了白僳的話,優先對付白僳,包括但不限於用金髮青年的性命來試探。
金髮青年身上帶了什麼?沒看到,但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類見白僳脫離了近身區域,他顧不及自己被牽制住的雙腿,手腕處被白線勒着了道道血痕,最嚴重的近乎卡入骨縫,他依舊做出了投擲的姿勢。
“抹消……”金髮青年重複的依舊是先前那句話,現在他口中的賓語似乎明確了,是白僳。
他鴉灰色的眼中沒有任何害怕與猶豫,手裡攥着的東西——也就是之前的劍柄往前一丟,如同把飛刀拋擲出去,劍柄脫手後,金髮青年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伴隨着咔的一聲,人的腿好像折斷了。
沒時間去管自己的腿,金髮青年第一時間擡起頭,他要去看自己有沒有命中目標,他有沒有完成任務——成功了。
……但也失敗了。
金髮青年不知道自己的上級交給了他什麼,他刻入腦海的只有遵守指揮這一條。
輕爆聲在遠處炸開,劍柄擊中了黑髮青年肩膀的一秒。
金髮青年很難描述接下來那一幕是什麼,他彷彿看見了劍柄裂了開來,接着……那是黑洞嗎?
黑色的孔洞憑空出現將人吸了進去,如果那是普通人的話可能在肢體被撕扯的瞬間就血濺當場,然而黑髮青年並不在人類的範疇內。
白色,漫天全是白色的線條。
白絮被徹底抽成了絲狀,一點點被絞入了黑色的孔洞中,下一秒,數枚眼睛在金髮青年所看不見的身體側面睜開,從人形軀體殘缺的那半面窺視着那處飄在空中的洞口。
失敗了……還是失敗了。
金髮青年怔然地看着黑髮青年僅剩的半張面孔上長出了第二枚眼球,一上一下交疊着,彷彿只是生長的方向發生了改變。
一旁的皮肉筋筋拉拉地融化了,化作了白絮化作了絲線,勾在同樣只剩幾節斷骨的肩膀上,更多地還是與黑色孔洞糾纏在一起。
人類看至晃神,看至身體彷彿被定在了原地。
最終還是來之前灌輸進腦子裡的最後一道指令起了作用,金髮青年機械性的站了起來。
歪着的骨頭幾乎要戳出皮膚,但人不在意,像感受不到痛覺般,掙開白絮的纏繞,拖着斷腿一點點朝反方向挪,最終前進到了走廊上的窗戶邊。
這裡是九樓。
樓下沒多少人,樓內的異樣似乎沒有傳到外面,而且這裡是背對大街的那一面,人更是少了一些。
從這裡跳下去並不會——
猛然間一股白霧從身後席捲而來,金髮青年的汗毛在背後根根聳立,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打開窗戶的時間,撞破玻璃就朝前一躍,再一次跳下了樓。
路邊的行人見黑影從天而降發出驚叫,可很快,他們也沒功夫去查看黑影是什麼樣的存在。
就在黑影落地的下一秒,鋪天蓋地的煙氣……準確的說是謎一樣的白霧從樓頂直墜,剎那間便吞沒了這附近的街面。
接着,白霧進一步蔓延,從街面向外延伸,不明所以的羣衆高喊着有毒氣體泄漏,邊朝遠處跑。
然而他們前進的速度遠比不上白霧傳播的速度,沒跑兩步便被白霧一下掠過,人影淡得無影無蹤。
白霧的噴涌一直持續了五六分鐘,蔓延了有大半個街區,異象明顯到只要人的眼睛不瞎,都能看到的地步。
理所當然的,這引起了特殊部門的注意。
上次出現見到這麼大的紕漏,還是在上一次,但要說白色霧氣的話,有人想到了什麼。
“康台山……康台山夏哥你還記得嗎!”
混在成年人隊伍中的未成年人扯着旁人的衣袖,大喊道:“從康台山上涌下的霧氣也是這樣的!”
“我知道。”寸頭警員放下了手中舉着的望遠鏡,他也回憶起了記憶中的那個片段。
噴涌而下的白霧吞噬了一切,山間的寺廟建築物與樹木皆被其沖刷得倒伏一片,唯有離地面比較近的地方倖免於難。
如果……如果說,這次的白霧與康台山的那次相同的話。
夏成蔭即便是隔着數公里的距離,仍然感到手腳冰涼。
希望……情況不要是他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