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足飯飽,蕭晟這纔想起自報家門。
“其實我不是本地人,姓蕭單名一個晟字,我本是盛京人氏,來臨城探訪生母,不曾想卻遇到了盜匪,被惦記上財物,這才被一路追殺至此。”
錦瑟有些驚訝於他的赤誠,“你就這樣明明白白告訴我,不怕我也惦記你的財物?”
“救人之人,怎會有噁心呢?”
蕭晟的道理十分多,彷彿他又一個取之不盡的口袋,專門用來裝這些道理似的。
“再說了,我都已經被搶光了,實在沒什麼可以給你的了。”
說着甩了甩他空空的衣袖,模樣甚是好笑,惹得錦瑟也是噗呲笑出了聲。
“那,你生母找到了嗎?”
“沒有,可能是死了吧。不過,也不要緊,我養母對我也很好的,等我養好傷回去,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蕭晟嘆了口氣,心下倒是坦然,“就是有些好奇,生下我,又拋棄我,我就想問問她,沒有我,她是不是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錦瑟有些怔忪,突然想到了往事,“我孃親也是如此,生下我,又拋棄了我,可我卻沒有你這樣大度,我只願她在痛苦和內疚中受盡折磨。”
“她不會回來了,縱然你咒她罵她,或是思她念她,她也不會回來了。”
蕭晟終於不再嬉笑,只喃喃地,望着那彎月亮,神色不明。
錦瑟突然有種輕鬆的感覺,不知爲何,之前的壓抑感一掃而空,彷彿有什麼新生的力量,重新注入了她的心中似的。
一連數日,兩人夜夜談心,天南海北,奇花異草,世界之大,在蕭晟的口中,都讓她如此着迷。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她心想,哪怕只一眼。
————————
話說那日李思華被打,如今已經整整十日了。
傷養的七七八八,就開始想整點什麼幺蛾子。
”春喜,前陣子你不是說你大哥殺了人,被放出來了?“
春喜正是那日爲難錦瑟的丫頭,因金葉子被奪,一連數日,她都是懨懨的,但是礙於主家月錢豐厚,又不敢說什麼。
冷不防聽到自家小姐這一嗓子,春喜嚇得一個激靈。
”二小姐,可別亂說,我那大哥是誤傷,縣令大人都判了,是樁冤案!“
春喜從小被賣進了李府,雖說是至親骨肉,但她這大哥,除了問她要錢,向來沒什麼交集。此刻她生怕自己被連累,忙跪下磕頭解釋。
”可別蒙我,別忘了大房那賤人的爹是誰。“
”前陣子那賤人的爹,來我家說起了這樁官司,要不是你大哥上頭有人,你以爲能輕易放了他?“
李思華心知其中的貓膩,什麼冤案,分明就是故意殺人,靠殺人越貨爲生。
”跟你大哥說,我要見他上面能談生意的人,去吧。“
說着,一向摳門的二小姐,從懷中掏出一個素銀簪子,遞給春喜。
春喜惶恐,向來知道二小姐這睚眥不讓的脾性,也不去接,只說一定幫小姐辦妥。
————————
雲漠歇了幾日,身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起來。
想着女兒也不去繡房了,於是心中一直擱着的大事也被提上了日程,忙央着四鄰介紹相看的。不過短短三日的功夫,錦瑟已經見了足足七八個男子了。
來人有村頭打鐵的鄭麻子,人如其名,唯一的缺點是爛賭;有不惑之年想要納妾的趙書生,心高氣傲要陪嫁二十兩銀子供他趕考;有斷了一條腿的程木匠,身強力壯的,就是有點愛打人......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那廂錦瑟正在後院和蕭晟在說笑呢,雲漠虎着嗓子在前院叫她去開門。
“別總跟那小子待在一起,他是盛京人,不可能留在咱們這窮鄉僻壤的,爹不答應你嫁那麼遠。”
蕭晟的事,錦瑟自然是如實告知自家爹爹了的。只是這嫁娶之事,就算她願意,人家怎麼肯。
щщщ☢тTk ān☢co 我也配不上啊。
錦瑟嘆了口氣,可能只有在自己爹爹心中,她纔是值得的吧。
錦瑟取下門栓,見門口站着的,正是她素日裡最討厭的—鄭煤婆。別的媒婆也就罷了,至少還能給你找個差不離的。這個鄭煤婆卻是十里八鄉有名的黑心戶,專幹些缺德事,因此最不受人待見。
雲漠倒是歡喜的很,畢竟女兒家的事,他也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此時正用門口的柳樹枝當做柺杖,一瘸一拐地去迎。
”今日又想將我賣給哪個老叟做苦工?“
錦瑟絲毫一聲好氣都沒有,直接扭臉就走。
鄭煤婆倒是厚臉皮,順着門縫就溜了進來。
”這次真真是樁好姻緣,不然我可不會又舔着這張老臉上門的。“
雲漠忙問,是哪家的小子?
鄭煤婆話還未說出口,只見那廂雲錦瑟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把笤帚,對着她的臉就是一陣亂呼。
雲漠有心阻止,可這二人你追我趕,實在讓他不知從何下手。
“早年,你給我說親,肺癆的、癱瘓的、斷手斷腳的,各個都說是好姻緣,怎的?你當我好欺負呢!”
“今日不一樣,是村頭魏莊頭家的二小子,人爹還救了你爹的命呢!”
聽到魏莊頭家的二小子,錦瑟總算停止了動作。倒是雲漠不解,”他家二小子不是都去三年了嗎?“
錦瑟一聲冷笑,”這是打着算盤讓我嫁過去守活寡呢。“
”閨女,這麼好的姻緣,別人可是求都求不來,我是看在你爹的面上,好說歹說,才爲你掙得的。“
”魏莊頭家,那可是咱們莊戶裡的這個。”
鄭煤婆見他二人怔愣,忙眉飛色舞起來,豎了個大拇指。
“就算是冥婚,那也是你享福呀。”
說着又語重心長地一手拉住錦瑟的手,一手揩了揩眼角並不存在的淚。
“閨女,就你這樣貌,也不該自恃過高了。”
雲漠看着鄭煤婆賣力表演的樣子,忽然一把奪過錦瑟手中的掃把,直直地衝着她掃去。
“你滾!”
“滾!”
鄭煤婆堤防着錦瑟,並不曾對雲漠有戒心。在她看來,雲錦瑟嫁不出去,最頭痛的是雲漠,她這是爲雲漠解決麻煩來的。
不曾想,腦袋吃了一記瓜落,她頓時惱羞成怒起來,也不管什麼錢不錢的事了。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再看看你閨女的德行,人李家二小姐,醜是醜了點吧,至少人家裡有錢,趁手。你個老狗,有什麼!”
“就抱着你的醜閨女哭去吧!看將來有沒有人給你送終!”
莊戶人家罵街,再難聽的話都有。可雲漠嘴笨,只氣的自己舌頭打結,也不知如何分辨。
正罵的酣暢,不妨錦瑟不知從哪裡抓了一手的塵土,揚了她一臉的灰,普天而來的異物,霎時嗆得她發不出聲來。
“還說不說?”
錦瑟一手抓着一把灰土,叉着腰居高臨下地望着這小老婆子,威脅道。鄭婆子見這爺倆硬骨頭難啃,只得罵罵咧咧地走了,一扭臉,又不知鑽到哪家院子裡去禍害別人家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