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上宮宴,方景城臭不要臉找上賈瞞,將她霓裳衣莊裡的鎮店之寶搶了過來給傅問漁,賈瞞也不動氣,只是笑着想不到堂堂少將軍也有這般孩子氣的時候,想着法兒的要把天底下最好的都堆到傅問漁跟前。
方景城只是笑:她值得世上一切最好的東西,包括我。
賈瞞樂不可支,在這個向來淡漠的天下第一商身上,很難看到這種神色。
但傅問漁的確配得上這身衣服,多好看啊,層層卷卷如雲朵一般輕盈的裙襬,柔軟順貼地垂在她腳面,寬大的袖子一揮便是一副肆意潑墨般的畫一般,那些華貴又精緻的寶石絲毫不顯浮誇,處處都透着巧奪天工的精湛手藝,她往那處一站,便是氣定神閒的氣質悠然而出。
方景城覺得她腳上的繡鞋有些不配這衣服,又自己挑了雙鞋子給她,親自給她換上,傅問漁覺得這人過頭了些,便有些羞,不好意思地看着賈瞞。
賈瞞只是拉着蕉美人發笑:“傅小姐值得少將軍這般相待。”
“不知蕉姑娘身體怎麼樣了?”這些天小開一直是常居賈瞞的山莊的,時時刻刻關照着蕉美人的身體,也不知道調理得怎麼樣,不過賈瞞倒的確是不再時時把焦美人關在山莊裡了,經常帶她出門走動。
賈瞞道謝:“好很多了,多謝小開大夫。”
“好多了就好。”傅問漁心中有些疑惑,蕉美人的病是沉痾舊疾,就算可以醫治也不該好得這麼快纔是,難道真的是小開聖手回春?
不等她細想,方景城已拉起她轉了一圈,覺得這下無甚不妥了,才摸着下巴說道:“我就說那什麼蕭鳳來比不得你半點好看,你還不信。”
傅問漁不理他油嘴滑舌,上了外面準備多時的馬車,方景城向賈瞞道過謝,與她一起往宮裡趕去。
皇宮大體修得都那樣,無非是莊重肅穆,大氣磅礴,磚瓦里都藏着不能說的故事,琉璃瓦也閃爍着自矜而冰冷的光,穿梭的宮娥太監神色麻木,不敢行錯半步,有丁點差池,處處都鋪了盛世的樣子,也處處都透着寂寞死板的味道。
祈國的皇宮跟豐國的比起來也沒有太多差別,只是沿襲着祈國所有建築的特色,都修得很是高大空曠,巍峨聳然。
擺宴的大殿裡怕是能容納數百人狂歡,祈國的大臣有名有份的皆在此處,更不提他們攜帶的家眷,將這空曠的大殿充盈滿了歡聲笑語,他們自是當開心,多年前被方景城攻城掠地的恥辱,在今日可以討回來,於祈國的人來說,這是揚眉吐氣的一晚。
傅問漁是以方景城隨行的身份來到這裡的,本來方景城想讓她以王妃身份來此,但皇子的王妃不是隨便能冊封的,需要皇帝的金筆御案,但方伯言豈會讓方景城稱心?便也就懶得去求了,反正不會委屈了傅問漁便是。
賓客盡歡,笑語晏晏,傅問漁一看蕭鳳來坐在後位上百無聊賴,或許是因爲她早就知道了這回事,所以並不欣喜,也或許是她被自己和方景城戳破了陰謀顯得鬱郁,溫琅給她的那一掌應該讓她很不好受,所以她妖媚的臉上都有些疲憊之色。
傅問漁再看坐在對面的溫琅,他一如既往,並無異色,好像已忘記了自己與方景城是他曾經的好友,不過也罷,早晚的事而已,沒有什麼太多好傷感。
跳舞的女子熱情奔放,不同於豐國的含蓄內斂,她們旋轉的舞步和飛揚的裙襬像是揚起着最燦爛的青春,笑顏如花的她們爲這裡的達官貴人展現着曼妙的舞姿,的確是一支很精彩的舞,所以連溫琅看了都微微一笑。
這一笑落進了蕭鳳來眼中,她眸光一眯,握着酒杯不顧衆人的目光走進殿中,腰姿一璇,赤着雙足鈴鐺作響,隨着樂師的鼓點翩然起舞,本就生得妖嬈,又一身紅衣如火,加之柔軟的身軀,她自然輕易就獲得衆人的矚目,一些把持不住的人已經張大了嘴,收不回目光。
可是她的眼神卻一直留在溫琅身上,溫琅剛剛爲那些舞姬曼妙舞姿揚起的脣角立時下垂,冷着一張臉根本不看蕭鳳來,只顧着低頭喝酒。
蕭鳳來手中的酒杯一扔,砸在溫琅桌上,點足一飛,躍到他跟前:“我跳得不如她們好看嗎?”
溫琅隨去撫去衣服上的酒水,根本不作答話,將蕭鳳來當成了空氣,看也不看一眼。
傅問漁撫着額頭:“完了,要出事。”
方景城攬過她肩頭,嗚呼哀哉一聲:“你說蕭鳳來這是圖什麼?”
蕭鳳來圖什麼,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她要做什麼,再明確不過,她笑着退開,一邊笑一邊望着溫琅,然後手臂一揮,幾個無辜站在一邊的舞姬被她活生生當場斷了手臂,鮮血四濺!
方景城袖子一擋,擋掉了朝傅問漁濺來的血滴,暗罵了一聲:“瘋子!”
瘋子蕭鳳來笑顏明媚,也不管四周的人如何驚呼害怕,將那舞姬的手臂扔在地上,目光流轉含着媚:“吵什麼,沒看到我在跳舞嗎?”
而後她雪色腳尖輕旋,踩着地上的血,一個接一個將剛剛起舞的舞姬斷手斷腳,聽她們痛苦哀嚎,她卻無動於衷一般,只是望着溫琅,可是溫琅卻始終不看她一眼。
當滿場都是鮮血的味道,舞姬的屍身四分五裂,再沒有人敢出聲,生怕惹怒這尊殺神的時候,當只有皇帝還在拍手叫好誇“皇后的舞好看,好看,賞!”的時候,當方景梵都嚇得面色青白,不敢相信這祈國竟然有人敢在宮中當場行兇殺人的時候,溫琅才擡起頭來,摔了一隻酒杯豁然起身一聲暴喝:“你瘋夠了沒有!”
蕭鳳來立刻收了步子亭亭玉立在滿場碎屍和鮮血中,扔了手中一個哭着求饒的舞姬,歪頭笑看着溫琅:“我跳得好看嗎?”
便是再眼盲的人也看得出蕭鳳來和溫琅之間的不對勁,可是蕭鳳來是皇后,溫琅是皇子,這……這是亂倫啊!
“瘋夠了就滾回去,別在豐國使臣面前丟人!”溫琅心底其實有些無奈感,他並不能將蕭鳳來如何,他甚至不能殺了蕭鳳來,眼看着她在這裡大出洋相,敗盡祈國顏面,他卻只能用暴怒來掩飾內心的無力。
“我問你,我跳得是不是比她們好看?”蕭鳳來依然笑着問,她不過是要溫琅承認自己比她們好,有什麼難的!溫琅說一句會死嗎!看着那羣下賤的舞姬都笑出得出來,就是看着自己要這麼張死人臉,她到底哪裡不好!
“自然是要好看得多,太子哥哥,你說呢?”一個頗是穩重的聲音緩緩傳來,在這無人敢出聲的大殿裡顯得格外突兀。
傅問漁尋聲望去,那是一個大約十七八的女子,眉目如畫,很是嫺雅閨秀的樣子,看其衣着制式,應該是祈國公主的身份,溫琅,居然還真的有一位公主妹妹,她未發現,方景城的神色有些怪異。
“是。”溫琅像是不願拂了這位公主的面子,鼻腔裡應了一聲。
“那我再跳給你看啊。”蕭鳳來有些得寸進尺。
“母后,好東西一下子看完了就沒有期待了,太子哥哥今日已看盡了母后的絕代風華,何不如下次再給太子哥哥一些驚喜?”那位公主,倒有一張萬分伶俐的嘴。
蕭鳳來一揮袖子,望着這位公主:“溫琳,你知道我爲什麼不殺你嗎?就是因爲你這張三寸不爛之舌十分好用。”
“謝母后誇獎。”
傅問漁握着酒杯正準備淺飲一口,也想着,這真是一位十分了得的公主,就是不知道她是敵是友。
而我們善解人意的長賢公主溫琳,很樂於向傅問漁表達一下自己的立場和陣營,她邁着嫋嫋婷婷的步子,神色淡定地邁過滿地屍體和血,走到方景城與傅問漁跟前,招來太監送過一杯酒,對着方景城溫柔一笑,盈盈一拜:“少將軍,一別八年,琳兒甚是掛念將軍。”
這下輪到傅問漁擡眉了,她看了一眼這位端莊賢淑,有着一位公主所有該有的樣子的長賢公主,又看了一眼一臉急色要向自己解釋的方景城,抿着嘴脣輕輕一揚下巴指向溫琳,很是大度一般對方景城道:“叫你呢。”
方景城像是大冬天裡被澆了一桶冰水,從頭涼到腳,八年啊,整整八年啊,都八年過去了,這個溫琳居然還不死心!祈國的皇宮是盛產神經病嗎!
方景城也不管此時傅問漁的疑惑和惱火,只是一把將她拖過來拘在懷裡,擡杯對着那溫琳,從容瀟灑:“多謝掛念,不過本王與夫人甚好,倒浪費了長賢公主一番記掛。”
“夫人?琳兒怎曾聽說豐國少將軍娶妻之事,倒是有些傳言說少將軍有指過一門婚事,可是那被指婚的女子,不是病死了嗎?真是可憐,白白錯過少將軍此等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