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他得秦玥的授意,暗地裡在查同州到京城沿線的傳訊兵失蹤之事,更探得不少同州的戰況。
同州如今的情勢很不好,胡人首領耶齊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精於謀算,手下又有三十萬大軍,一路從邊境殺過來,所向披靡,打得國朝軍隊節節敗退,直至退到同州城纔算喘了一口氣。
而今同州的威武大將軍林瓊又受了重傷下落不明,全靠他的副將劉武苦苦支撐。就算神鋒營的先頭部隊已經及時趕到且解了燃眉之急,戰局也還是十分不利的。
現今城裡的老百姓人心惶惶,個個巴不得馬上逃離那硝煙之地,偏生只有五小姐,哪裡危險就非要往哪裡湊。
上一次瞞着府裡去了大嶽山已經嚇掉了他半條命,這一回是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她的。
可秦玥就是秦玥,一旦決定了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因此兩人爭執了半天,終是秦奮敗下陣來。
秦玥將該交待的事情交待好後,翌日一早,就以“身體不適,要回別院調養”爲由離開了秦府。
臨走時,老太太欲言又止,最終仍是什麼都沒說,一言不發地揮手讓她走了。
段氏和宋氏彼此對望一刻,心裡都忍不住竊喜。
秦家幾個姐妹裡,也只有秦好有些依依不捨,又有些擔憂地拽着她的手,“五姐姐,你要好好保重啊,養好了身體就快些回來,好兒會很想你的——”
秦玥笑着摸她的頭,“我也會想念你的,我的好妹妹。”
雖說是低調出行,也還是惹來這麼多人相送,不管她們心裡打着怎樣的小九九,面上也都是一副捨不得她離開的樣子。
段氏還裝模作料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語氣十分心疼地說道:“好好的一個丫頭,竟是受這病痛的折磨,哎……”
秦玥懶得看這些人的嘴臉,一邊擺手一邊笑着登上了馬車。
秦三爺和秦奮一起護送她出了城,又派了四個身手敏捷的護衛給她,這才調轉馬頭往吏部衙門裡去。
剛走到丹桂坊街口,迎面就遇上了龍禁衛統領蕭潛。
秦三爺避之不及,只得硬着頭皮上前打招呼,“阿潛——”
“逸之表哥!”蕭潛勒住馬頭,臉上帶着笑意,極其熱絡地與秦三爺說話。
秦三爺更是覺得內疚,輕咳了一聲才接了話,“昨兒個的事,真是對不住了。小女一向任性慣了,纔會在皇上面前亂說話,總之都是我這個當父親的管教不嚴……”
“逸之表哥言重了——”蕭潛打着哈哈,一下就截住了秦三爺後面要說的話,“算起來,玥丫頭還得叫我一聲‘表舅’,未必我這個做舅舅的,還要與自己的侄女兒一般見識不成?”
秦三爺見他沒有怪罪的意思,忍不住鬆了口氣。
兩人接着又閒聊了一會兒,就各自分開了。
皇上是在第二天早朝後才收到秦玥的書信。看了書信的皇上實在是憂心極了,他在書房裡走走停停地糾結了大半天,才最終宣了段宸進宮,將秦玥去了同州的事告訴他,並讓他馬上啓程,沿途保護秦玥。
段宸得了密令,片刻也不敢耽擱,與溪楓溪林在城外會合後就快馬加鞭地往同州方向趕。
一路上他是又氣又急,這丫頭,居然瞞着他!明明那天見面還好好的,說走就走,也恁地任性了!
可是氣也好,急也罷,都沒有用。兩天過去了,根本沒有發現那丫頭的影子。
眼看着離同州越來越近,沿途有不少百姓拖家帶口地往京城方向而來,過往商旅也都來去匆匆,不時有騎着快馬飛馳而過的士兵往京城裡送軍報。
百姓們驚慌的說話聲讓段宸心裡更不好受。
“快跑呀,胡人已經打過來了!”
“同州肯定守不住了,連劉將軍也死了!”
“他們足足有三十萬大軍呢,我們才這點人馬,哪裡打得贏啊!”
“要我說,還是皇上失德,不然好好的,胡人怎麼會打進來?胡人可是有二十年沒跟咱們打過仗了。”
“上一回皇上去大嶽山封禪,連祭臺都倒塌了,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聽說靜龍寺的僧侶也都是皇上命人殺了的……好象是說那個慧覺老頭捏了皇上的什麼把柄……”
這些人一邊逃難,一邊還不忘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八卦給周遭的人聽,人云亦云的,越傳越離譜了。
段宸聽得肺都要氣炸了,忍不住雙手緊緊拽着拳頭。他雖然因爲瑾兒的事對皇上不太感冒,可也容不得這些百姓誹議皇上。
憑心而論,在他當政的這十年裡,減徭役,輕賦稅,努力穩定邊境,繁榮市井,並沒半分虧待百姓。可是就因爲這一場戰爭,多年嘔心瀝血掙來的英名就毀於一旦……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同州絕不能丟!”段宸咬了咬牙,面上隱隱露出少有的戾氣,顯然是恨極了。
溪楓看着自家主子臉上的神情,心裡不由緊了緊。
他是跟着當年的白衣公子一路刀光劍影走過來的,也清楚知曉當今皇上並不是個不作爲的皇帝,更不是那等濫殺無辜的昏君,沒想到因爲這一場戰爭,就讓百姓們失去了信任,甚至成了他們眼裡的暴君……
實在令人寒心!
或許秦五小姐此次來同州,就是爲這一場戰爭而來。
當年的沈家小姐,不也有着驚人的才智,甚而幫助皇上打下這個天下的嗎?
莫明地,他將當年的沈家小姐與眼下的秦五小姐聯繫在了一起。不僅僅因爲秦五小姐救了他家主子,更是因爲這個秦五小姐的膽量和氣魄令人心折。
“爺,咱們是不是應該更快些?說不定五小姐已經到了同州了!”
聞言,段宸點了點頭,擡頭去看天色。
已經是傍晚了,遠處隱隱地已經能看到城牆的輪廓,近處的阡陌農田裡草色青青,夕陽的餘輝映紅了半邊天際,光芒並不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特別舒服。
的確是很美的一副畫卷!
如果沒有這場戰爭,畫卷還會更美一些罷!
段宸忍不住嘆息,朝身後的溪楓溪林揮了揮手,當先催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