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熬得那些鹹粥雖說她是特意做給安哥兒吃的,卻像後世的油茶,不管大人小孩子都能吃的。既然老爺子這麼喜歡,不如下次要多磨點米,多做一些,讓每個人都嚐嚐。
第二日中午,好容易抽空回來一趟的公治明剛一進大門口,就聞到了院子裡傳出來一股極香極鮮的味道。
九月份的天氣已是微微帶了些涼意,院子的柿子樹上掛着一個個如同紅燈籠的大柿子,樹葉也由翠綠轉濃,太陽很熱烈,站在小小的院子裡,擡頭望天,就有種秋高氣爽的感嘆。
安哥兒是個淘氣的,雖然走路還磕磕絆絆,沒有人扶着,就會跌跤,卻偏偏喜歡自己走路,讓衆人拿他沒有辦法。雲伯一向嬌慣小主子,恨不得要星星不給月亮,見此就囑咐衆人,只要閒來無事就都站在邊上,隨時伸出手扶一把,省得真的讓小主子給摔疼了。
所以,待得聽到院子裡還有隱隱的孩童笑聲傳出,公治明就猜得兒子又在到處跑動,下意識加緊了腳步,神色裡的溫柔寵溺簡直收也收不住。好似先前那個在部下面前冷靜果決的將軍,瞬間被扔到了院子外面一般。
可惜,他卻是猜錯了。安哥兒這會兒正坐在小毯子上,手裡拿着一個小木馬,卻乖乖任由母親喂自己吃粥,粉嘟嘟的小嘴巴一張一合,吃得津津有味。
公治明有些驚訝,正欲說話,小人兒已經看到了他了,小嘴一張,一個“爹”字就蹦了出來,小手一使勁,撐着毯子就站了起來。然後推開母親餵過來的小勺子,抱着木馬,咧着嘴,穩當當的朝公治明走過來。
這小子難得如此動作利落,就是身邊的丁薇與程嫂子都沒有反應過來,眼睜睜的看着他跑出了四五步遠。
公治明也是楞了那麼一瞬,轉而心頭卻是軟成了一灘蜜水。不過兩日未見,他的兒子就如此出息了,不但吐字清晰,好似身子也壯實不少。
可惜孩子是最近不得誇的,不等他開口,胖小子已是腳下一絆,眼見就要同大地親密接觸了。
丁薇驚呼一聲,都不顧自己還拿着碗就撲了過來,公治明卻比她更早更快,大手一撈就把安哥兒抱了起來,甚至還不忘又扶了丁薇一把,一家三口結結實實抱在了一起。
安哥兒不但不害怕,還以爲這個是好玩的遊戲,咯咯笑起來,童真快樂的聲音從小院子中飄出去很遠。
丁薇有些驚魂未定,也不顧自己身上被濺出來的粥弄髒了,氣得擡手拍了兒子一記,嗔怪道:“你這熊孩子就會嚇人!”
說罷,又轉向公治明:“不是說這幾日忙嗎,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公治明含笑點頭,“今日不忙,就回來看看!”至於要看誰,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他眼眸裡的溫柔如同夏日的微風般醉人,直直盯着丁薇看了半晌,惹的丁薇紅了臉,不甚自在的低了頭,偷偷瞥了左右兩邊一眼,輕聲抱怨道,“還有人在呢!”
公治明擡頭掃了掃院裡衆人,他長久居高位,隨意一個冷眼就讓程嫂子和小青嚇得心驚膽戰,忙忙行了禮,就退下去了,將空間留給了這一家三口。
丁薇見沒有人了,才自在一些,伸手去接他懷裡的安哥兒:“來,我抱着吧。你剛回來,一定很累了。”
公治明卻站起來,沒有將安哥兒遞給她,只在手裡掂了掂,笑道:“幾日不見,倒是更沉了些!這胖小子!”說完眼裡又添了三分疼惜,“安哥兒這麼沉,你怎麼能抱得動,我多抱會兒吧!“
丁薇心裡甜蜜,嘴上卻不饒人,“你纔在家幾日啊,等你去忙,還是得我抱着啊!”
公治明啞然失笑,想到這段時日聚少離多,就歉疚說道,“我也想每日陪着你和安哥兒,只不過實在有事忙!”
丁薇說完也有些後悔,臉頰上飄起了兩朵紅雲,長長的睫毛垂着,一扇一扇的,直扇的人心底癢癢的。
公治明不由就看呆了去,情不自禁想要親一親。
安哥兒卻是個不老實的,見得孃親和爹爹都在身邊,卻沒有人搭理自己,就將眼睛睜得圓溜溜,小胖手卻毫不客氣,去揪公治明的束髮,還一邊奶聲奶氣的喊着:“爹,爹……"
安哥兒有些早慧,不到週歲就開始發聲,如今雖然說話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卻已經很清晰了。
就是爺這個音發不好,總會說成是“牙",即就這樣,也讓雲伯與魏老爺子給高興好半天了,都說他是在叫自己,爲此還吵過兩回。
丁薇頭疼於這個孩子總是把公治明當做爹爹,雖然他們i兩人如今相處不錯,但將來之事誰敢斷言。孩子這般叫出來,若是別人聽見了,還以爲她故意教授的。可是,無論她私下裡如何威逼利誘,安哥兒都不肯改口。時日長了,她也就放棄了。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雲家上下只要知道內情的,但凡聽見安哥兒叫爹爹,各個都是喜得眉開眼笑,就差叫一聲給一個小玩具了,安哥兒又怎麼會改口?
公治明突然被兒子抓了頭髮,胖小子力氣又很大,這一揪着實疼。他想掰開作怪的小手,又怕傷了兒子,只能微微側着頭誘哄,“安哥兒放手!”
安哥兒卻像是沒有聽見,反而覺得有趣,手上又加重了幾分力道。
丁薇看了一會兒熱鬧,也怕兒子沒輕重真把公治明頭髮揪下來,於是趕緊上前連呵斥帶哄勸,但安哥兒還一直在咯咯笑着,好像是在慶祝自己終於找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
丁薇無法,只能伸手撓他的肩窩,胖小子果然撐不住,鬆了手,轉而抱着公治明的脖子躲來躲去。小小的身子,又暖又軟,惹得公治明心頭更暖,抱了他在院裡轉了幾圈。
果然,一向膽大的安哥兒笑得更歡快了。
丁薇瞅着玩瘋了的一大一小,無奈扶額,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漸漸,先前無數次掠過心頭的那點兒疑惑又冒了頭,難道真像老人們常說的,孩子同誰親近,長相就會慢慢同誰相像嗎?
這一大一小,怎麼看怎麼有五分相似,特別是眉眼,若說沒有血緣關係,怕是誰都不相信。
但想想那個模糊曖昧的晚上,她又搖了頭,肯定是相由心生!
這般想着,她就回了屋子,換下袖子與領口都被米粥染了的衣衫。
待得再回到院子,卻是沒有聽見安哥兒的笑聲。誰知道找了一圈兒,就看見公治明正坐在竈間裡,抱着安哥兒喂粥。
安哥兒方
才只吃了半飽,這會兒雙手抓住了公治明的袖子,胖乎乎的小腳有一下下沒一下踢着他腰上的玉佩,吃的香甜又歡快。
而公治明臉上滿滿都是寵溺憐愛,如同一個真正的父親般,大手捏着勺子,神色專注之極。好似坐在他膝蓋上的不是孩童,是整個世界。
丁薇站在門外看呆了眼,心裡溢出來的滿滿都是感動。這個男人,是真心將安哥兒當自己兒子來疼的。
老天待她何其不薄,她愛的男子愛着她,也愛着她的骨肉!
公治明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氣息,擡頭看過來,目光掃過她的眉眼和衣衫,笑意就掛上了眼角眉梢。,
女爲悅己者容,方纔丁薇回去換衣衫,特意打扮了一下,梳了新發髻,描了眉,染了口脂。換了一件淺色衫子,配了繡着百花綠葉的裙子,越發襯得腰肢如同楊柳,膚白如玉。
公治明毫不吝嗇的誇讚道:“真漂亮!“
丁薇臉頰微紅,斜了他一眼就走上前,想要接過兒子和粥碗。
不想安哥兒卻是不肯,拽着老爹的袖子不肯放手,差點將粥碗都打翻了。
丁薇趕緊伸手搶過粥碗,又拎着兒子的脖領子把他按在自己腿上,嗔怪道,“我來吧,你們這些大男人,可看不了孩子。更何況這臭小子更是皮的厲害!”
說罷,她又指了案板上的砂鍋,“你是不是也餓了,正好我熬了很多米糊,你先墊墊肚子,中午我多做幾個好菜給你補補。”
公治明也不推辭,果然盛了一碗。竈間裡生着竈火,很是悶熱,兩大一小就移到了柿子樹下。吹着涼爽的秋風,賞着湛藍無雲的天空…
雲伯躲在院子門口,偷偷往裡看着,心裡頭那叫一個老懷安慰啊!他腦海中已經想象出丁薇生了第二個安哥兒,第三個安哥兒了,各個都是白白胖胖的圍着他,張口嫩生生的喊爺爺,可真叫人高興!
將來他到了黃泉,見到公治家列祖列祖,也算能擡頭挺胸說一句不負老武侯的囑託了。
丁薇餵飽了,又將他哄着睡了,也顧不得休息,就開始鑽進竈間煎炒烹炸。
公治明這幾日忙碌,雖然衣食都有風九照料,算不得受委屈,但總不如家裡這般妥帖。這會兒難得吃頓安穩飯,也是胃口極好。他吃飯的速度極快,但卻不是狼吞虎嚥,依然帶着那種優雅從容。
丁薇看得心疼 ,又起身爲他倒了一杯用秋梨膏衝的溫水,“解解渴。”
這秋梨膏是她前不久熬製的,到了秋季,天氣乾燥,安哥兒和二娃兒都有些上火。孩子輕易不能吃藥,她便做了這秋梨膏,甜絲絲的,兩個孩子連同大娃都很愛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