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坐在牀沿看了慕醉良久,才驚覺已是深夜,細心地幫他繫上袍子,緩慢地往門邊走去,開了門,纔看見珍娘依着遠處的欄杆,目光幽幽地凝視着不遠處的簫篁閣,整個人似乎都出神了。
“請問臨水樓昨晚插那麼一手,是什麼意思?”我有些不懂臨水樓的用意了,而弄影那邊還需要我儘快去一趟,臨水樓與殘影到底什麼關係?那股香——還有那天殘影不對勁兒的情緒波動。
“公主莫要生氣,臨水樓沒有要傷害公主的意思,這一點——公主清楚就行了。”珍孃的臉上還帶着幽怨之色,“公主還是早些休息。”話完便要轉身離去。
“慢着!上次你與姚司青的話,本公主聽見了,臨水樓保的人是本公主?”我攔下珍娘,那不是我的錯覺,珍娘怨我——那股怨氣是衝着我,或許還有那位樓主而來的。
“公主,知道的太多,沒有什麼好處,珍娘言盡於此。”
我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照此說來,臨水樓確實是在保我無虞,可是,那樓主是誰?爲什麼……
待珍娘離開,我反身去看慕醉,一夜縱情,再加上解藥後的虛脫,不睡夠時辰,怕是醒不來,咬了咬牙,緩步走向簫篁閣,離了些距離,輕聲道:“昨夜多謝樓主的救命之恩,悠舒在此謝過了,他日若有所求,悠舒定不推辭。叨擾多時,悠舒便不久留了。”
也不管裡間的人會如何作答,徑直租了一輛馬車,給了那小廝一張銀票,讓他將人送到宮門口,相信年易會認出慕醉的,至於我,得找個地方歇歇。
在街道上亂晃了一陣,看着那間茶館關着門,心裡不由得一陣鬱悶,取了輕紗覆面,緩步向梧桐扇坊走去,那是一個清靜的地方,適合休養。
照例是一番看似尋常卻能辨別身份的對話,進了後院,不由得一陣恍惚,卓瓔死了,卓曖被送回了宮,慕醉也被送回了宮,剩下沒有回去的,恐怕只剩了我一個了,不過似乎沒有什麼人在乎呢。
“閣主,您沒事兒吧?”弄影跟在我身後,臉色擔憂,有些浮躁,與平常時分有些不一樣,“上次您讓屬下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哦?說來聽聽。”我隨意地揀了塊假山石坐下,卻覺得平日裡滑溜的石頭,硌人的很,臉色白了白,尖銳的疼痛從下體傳來,咬牙站了起來。
“閣主,您是不是有什麼事發生了?需要傳歐陽老先生過來麼?”
“本尊沒事,說吧。”面上白了又紅,顯得詭異異常,只能慢慢走回落霜閣,“哦,還有,這次本尊要住上些日子,無需作什麼改變,一切照舊吧。”
“嗯,屬下明白。”頓了頓才啓脣:“昨日鄴京發生了大事,閣主也許已經知道了,在臨水樓斜對面的茶館裡,合沐餘孽刺殺了慕醉,先後挾持了卓曖與悠舒公主,鬼面已經喪命,臨水樓出面救下慕醉與悠舒公主,而慕醉與卓曖已經安然回宮,至於悠舒公主——下落不明。臨水樓的建立似乎與合沐餘孽沒有什麼直接的聯繫,它的存在似乎是在保護悠舒公主。至於殘影,恕屬下無能,目前還未找到他與臨水樓有關係的直接證據。”
我扯了扯嘴角,慢慢問道:“意思是,有間接證據了?”
弄影有些尷尬地看着我,良久才道:“閣主所言不假,有間接證據。上次閣主到來時,殘影所着的那件袍子,屬下查過,丫鬟並沒有給衣裳薰香,因爲之前也薰過一次梅香,被責斥了一頓,因此並不敢再薰一次。而那香料,名貴、高雅,非調香高手是調不出的,詢問過臨水樓的掌櫃,掌櫃稱香料並不歸他管。那香料後來屬下查到,是當年琴玉瑟香堂堂主留香子的遺世之作……”
“疏影暗香。”呵,我怎麼會不記得,師傅的得意之作呢!當年我並沒有聞過,而聞過的只有蕭瀾,只有蕭瀾,“然後呢?”
“所以——殘影與臨水樓有關係是一定的,只是是什麼關係,還有待商榷。”弄影給了一箇中規中矩的回答,似乎不能相信殘影那般一個清冷的人,會與臨水樓有關。
“查,繼續查。最好的是查出臨水樓的樓主是何方神聖,”臨水樓在鄴京的突然崛起,讓人心裡有些不安,若是扯不上王室,那麼它發展好了,於烈夙也有利。不過現在既然扯上了,還扯的這麼深,殘影、珍娘、琴玉瑟香堂、蕭瀾、卓曖、我,這麼些人都在裡面,那麼就必須要查清楚。
“屬下知曉。閣主臉色不好,還是多歇息歇息,這些事,屬下會查清楚的。”弄影細心地派了兩名侍女過來,“有什麼事知會她們倆個人就可以,雙紅、雙綠。”
“本尊知道了,你去忙吧。”我挪着步子往軟榻走去,等到整個人歪在軟榻上,才緩了一口氣,昨晚上果然被他折騰得狠了,喚了兩人進來,“會寫字麼?若是會的話,替本尊寫一張方子,去抓藥。紅藤、大青葉、鴛鴦藤、黃連、黃岑、華花郎、穿心蓮。”
待兩名侍女候在外間,我才嘆了一口氣,琴玉瑟香堂,這麼多年了,竟然還能聽到這個名字,蕭瀾怎麼會扯進去,不是已經遠走他鄉了麼?是遭遇了不測,還是——回來了?想到這裡,覺得全身一震,不過想想也不大可能,他怎麼會回來?
未有多久聽到雙紅的聲音,似乎是殘影來了,“進來。”聽到殘影的聲音,我睜開閉了良久的眼睛,精神總算是養回來一些了,“南疆的事情怎麼樣了?”他既然來了,就一定是有了進展。
“回閣主,已經命人潛入了族長之宅,因爲有些悟性,被選爲近身伺候,據他傳來的消息,卓曖已經多年不曾回到南疆,族長似乎也沒有見過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卓曖生在南疆,直到葉楓遊歷到南疆,纔將她帶回合沐。”殘影身上還有着那股梅香,惹得我心緒不免出現些波動。“需要命人直接進宮揭穿卓曖的身份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殘影對着慕醉與卓曖有着尖銳的恨意,但凡能挫傷他們的,殘影的手段一定是凌厲的。
我搖了搖頭,告訴慕醉,然後呢?沒有人可以預料到慕醉對卓曖的情深到什麼地步,況且,被一個女人玩弄在手掌心裡,這滋味兒應該是不好受的。“你繼續命人看好葉楓,卓曖想做什麼,由着她去,對於她,本尊希望可以一擊斃命,連苟延殘喘也是不容許的。”卓曖的野心太大了,慕醉只怕是她的助力,若是他日慕醉一舉登位,憑着慕醉對她的感情,只怕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那……可真是麻煩了。
“屬下明白。閣主臉色不好,不知這次打算住幾日?”殘影的頭依然低着,似乎只是在關心我的身體,不過若是細細琢磨一番,便會發現——他在試探我!
我嗤嗤的笑出來,整個人顯得溫良無害,“怎麼,本尊要留幾日,要你來決定?一個不滿意,是不是就別住了?”依舊是眉眼帶笑,渾身毫無內力,彷彿我只是個弱女子。
“閣主誤會了,屬下只是關心閣主前一陣子的傷勢如何。不知閣主需不需要請歐陽老先生過來診診脈?”殘影今天給我的感覺不對勁兒,以往的他,雖然清冷,但不會對我諸多質疑,也不會這麼迫切地希望我走或者重傷得下不了牀,在臨水樓受了什麼刺激?
“無礙,本尊只需多休息幾日便安好了,上次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過,今日身上這一身的梅香倒是別緻的很,讓本尊也不由得產生了些興趣,若是可以,不知可否告知本尊,這是什麼香料?”這一身的梅香讓我有些心煩意亂,而殘影的試探也讓我有些惱火。
“閣主見笑了,這不過是一般香料,大街上多得是,若是閣主喜歡,殘影稍後便命人送過來。”他頷了頷首,轉身退出了房間。
一般香料?若是“疏影暗香”也是一般香料的話,那不知什麼才能算得上是精品?殘影啊,你身上的謎越來越多了呢。若是你與琴玉瑟香堂有什麼牽扯的話,那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晚間時候,殘影命侍女送來了那香料,我撇了撇嘴,“燃上!”待香味散開,我不禁愣住了,這是……這是蕭瀾調的香!是蕭瀾!這種味道,我不會聞錯的,“去把弄影傳過來。”
那殘影是真的與琴玉瑟香堂有關係了,我不禁有些緊張,蕭瀾……是蕭瀾,是我心底最不能讓人觸碰的地方,也是除了慕醉之外的另一道不可侵犯的底線,沒想到時隔五年,倒是還能聞到他調的香,既然殘影手上有他的香,那麼是不是也代表着,殘影知道他的下落,還是說……早就不在了?
“閣主,不知半夜傳屬下前來有何事?”他的面色帶着些許朦朧,估計是剛被人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