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來了,那麼討論來討論去也無非就是錢的事情了。
丁修忠顯然是有備而來。
老丁家在整個上河村還真不算是貧困戶,畢竟能有十五畝良田、十畝中田、三畝沙地、三畝山地還蓋着青磚大瓦房的人家是在是不多。丁修忠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湊錢,而丁傢什麼最值錢?當然是土地了。沙地、山地是不值錢的,但是良田和中田可是值不少錢。
按照現在的市價,良田一畝就是二十兩,中田一畝要十二兩,要是將家裡的良田和中田都賣了,再加上張氏手裡的錢,五百兩銀子怎麼也是夠的。
不過,田地就是莊戶人家的命,丁修忠想要買地老丁頭第一個不答應,不但不答應還將丁修忠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雖然被罵了,丁修忠自然不會這麼罷休,又在軟磨硬泡的忽悠老丁頭,什麼買了地還可以佃田來種之類,總是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丁修節和丁修義覺得這事情已經跟自己家沒有什麼關係了,畢竟他們在這家裡既沒有什麼話語權又沒有什麼錢,留下來實在是沒有太多的意義,就提出來要回去了。
顯然,老丁頭也是這麼想的,所以,當他們兩家提出來要先回去的時候,老丁頭並沒有阻攔,只是問道:“你大哥要捐這個官,你們沒有什麼意見吧?”
“沒有,大哥是家裡面的長子,大哥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對的,我們家沒有什麼意見。”丁修節聲音平板,語氣淡漠,事不關己。
“爹和娘做主就是了,我們家人口少,沒什麼意見。”丁修義的聲音也很平,他低着頭,看着手裡面牽着的兩個孩子,並不擡頭。
“行吧,那這事就我們做主了,你們也忙了一天了,就回去吧。”老丁頭現在也是被丁修忠弄得一腦門子的官司,並沒有什麼精力再去管這兩個小兒子怎麼想,就點點頭示意他們回去了。
不過,他剛點頭,就聽到張氏不緊不慢的揚起了聲音:“等下。”
來了!
就在張氏的聲音響起來的那一瞬間,丁小橋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皮膚都開始叫囂着,開始戰鬥開始戰鬥!
果不其然,張氏放下了手裡的繡活,臉色平靜的看着丁修節說:“既然你們兩家都說了對於這事兒沒有意見的話,那麼就出點錢吧。”
一時之間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丁小橋也有點詫異,這麼直接攻擊的戰術一直以來不太像是張氏的風格啊,她不是喜歡胡攪蠻纏的迂迴作戰嗎?
“我們哪有什麼錢,錢不都是交到孃的手裡了嗎?”丁修節很快就平靜的回答。
這話讓張氏的眉毛陡然就豎了起來:“你有膽子把這話再說一遍!”
丁修節翹了翹嘴角:“我們哪有什麼錢,這家裡所有的錢不都在孃的手裡面嗎?”說到這裡他微微一頓又說:“連賣孩子的錢不是都還在孃的手裡沒有拿出來嗎?”
張氏賣孩子的事情在上河村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醜聞了,就算張氏天天窩在家裡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卻也擋不住這村子裡面的口水橫飛。所以,這事兒基本在丁家算是一個禁區,誰都不能提,要是提了,張氏絕對會鬧得不得安寧,而現在丁修節不但提了,而且說得那麼直白,一下子就讓張氏感覺到渾身的血猛地朝着臉上涌了過去,整個腦袋昏昏沉沉的漲起來。
“不要臉的白臉狼!你說什麼!你說什麼!小畜生!”果不其然,張氏立刻就爆發了,她手一揮,放在炕桌上裝針線的小籮筐就落在了地上,裡面的針線繡活剪刀全部都撒了一地。
丁修節卻只是冷笑,看都不看張氏一眼,直接讓米氏帶着幾個孩子回去。
“你給我站住!你們這些畜生都給我站住!”這對於張氏來說簡直是不得了的事情,這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挑戰她的權威,她直接從牀上跳了下來:“丁老三!你怎麼跟老孃說話的!你這是跟我這個當娘說話的態度嗎?”
老丁頭也開口道:“老三,跪下,給你娘認錯!”
丁修節轉過頭靜靜的看了老丁頭一眼,並沒有跪下,只是又轉頭看向了張氏道:“二孃,我們這裡沒有錢。”
丁修節的這一句二孃,直接把張氏和老丁頭給叫得愣在那裡。二孃……丁修節小時候也這麼叫過張氏的,畢竟她不是親媽,這麼叫其實也沒有錯,可是張氏嫌膈應,就硬是讓丁修節改了口,從那以後,丁修節雖然也喊她娘,卻很少說話。
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一句二孃叫出來,張氏忽然覺得有人再用刀扎她一樣,罵人的話一句都說出來,全部都堵在了嗓子裡,她擡起了手指着丁修節冷笑道:“好好好,到底不是我生的,養不熟的白眼狼,就跟你那個死鬼娘一樣!”
丁修節聽得張氏這麼侮辱自己的母親,猛地就握緊了拳頭,雙眼瞪大,丁小橋見父親這個樣子就知道他被激怒了,她連忙伸手一把拉住了丁修節,軟軟的叫:“爹!不能啊!那是奶。”
“老三你幹嘛!”丁修忠這個時候也出口擺起了大哥的架子,衝着丁修節喝道:“有你這麼做兒子的嗎?你這是不孝!大不孝!”
丁修孝也附和着丁修忠說了起來。
跟在後面的丁修義則一把拉住了丁修節,不讓他動。
確實不能動,在大慶國對於孝道看得很重,不要說動手了,就算是頂嘴那也是大不孝,今天丁修節說得這些話已經過了,要是跟張氏動了手,那麼他們一家人都不要想在這村子裡呆下去了。
丁修節雖然憤怒,可是也知道丁小橋的道理,所以他拼命的壓制這胸口的憤怒。
老丁頭也是聽不得張氏說自己的原配的,他聽到張氏的話,眉頭也皺了起來,喝道:“說話就說話,不要東扯西扯的!”
張氏自然知道老丁頭的底線,可是這個時候卻因爲憤怒顧不了那麼多了,她轉頭望着丁修節道:“難道不是?要是樣樣都像你那個死鬼娘,你能這樣?老孃辛辛苦苦養你這麼多年,給你娶媳婦、養兒子,你就是這麼對待我的!你說出去聽聽,有你這麼做兒子的嗎?就算不是兒子,這麼多年,我就是養條狗都養熟了,也就是你這種黑心爛肝的人才會這樣……”
丁修節低下頭,身體微微的顫抖着,一聲都沒有吭。
張氏的話越來越不堪入耳,老丁頭終於聽不下去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的眼睛裡到底有沒有我!我喊你不要扯這些老破舌!有事說事,沒事就讓人回去!”
張氏自從上一次被老丁頭打過一巴掌之後,在面對老丁頭時,氣焰已經沒有那麼囂張了,現在聽到老丁頭髮了脾氣也被嚇得閉上了嘴巴,而後又惡狠狠的對着丁修節說:“少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放二十兩銀子在這裡,立刻給我滾!眼不見心不煩!”
“二十兩。”丁修節冷笑一聲:“二孃以爲這是從天上掉的樹葉子嗎?開口就二十兩,我上哪拿去!更何況,現在沒有分家,所有的錢都捏在二孃的手裡,現在二孃讓我拿二十兩銀子,這是讓我去搶嗎?”
“你這是要翻天了!”張氏把炕桌拍得山響:“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黑心爛腸子,你的手裡會沒有二十兩銀子?你當我是死的嗎?那一天給那人牙子的錢,還有今天你們去鎮子上給這個喪門星看病,這不是都是錢嗎?”她伸手指着站在丁修節身邊的米氏說:“還有,還有這個!這盒子裡面是什麼?如果你們沒有錢,這裡面的都是什麼!”
說着一個木頭匣子朝着丁修節飛了過來,丁修節本就低着頭,沒有注意到,倒是站在他身邊的米氏立刻伸手去擋,那盒子被拍飛了後直接砸在了米氏的額角上。頓時一股子的鮮血就流了出來。
米氏輕呼了一聲,伸手捂住了額角,丁修節一把就扶住了她,一臉的焦急:“怎麼了?!”
這一幕來的實在是太快了,讓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看到一隻盒子飛了過去之後,米氏就捂住額頭叫了起來,然後便倒在了丁修節的懷裡。片刻之後當衆人反應過來之後,整個局面便亂得像是一鍋粥,三房的孩子們哭得哭叫得叫,劉氏跟羅氏連忙跑過來幫忙,丁修義也立刻朝着外面奔去,去叫村裡的村醫了。
丁修節則一把抱着米氏朝着屋子裡面去走去。
隨着丁修節抱着米氏跑開,這屋子裡面的人呼啦啦的也跟着跑開了,只剩下張氏和丁修忠一家坐在那裡,老丁頭站在門口連連喊道:“老二快點快點去找點香灰,這得先止血!”
丁修孝答應了一聲之後就跑出了院子。
張氏坐在炕頭,臉色煞白,她雖然叫得厲害,不過完全就是一個紙老虎,動手根本不在行,而且眼看着出了那麼多的血,她抖得厲害:“不怪我,真不怪我!誰讓她擋那一下的,誰讓她擋那一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