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才懷胎不足七月,肚子卻與十月無異,如此下去,過不了多久,連下牀行走也將成爲難題。
劉孜只知其一,卻是不知,靈兒修煉仙法,體內有仙氣凝聚,而那些支撐她奇經八脈的仙氣,如今盡數被胎兒吞噬,長久以往,足月生產時,將會更加兇險,稍有不甚,連命也會丟掉。
莫長歌久久無言,身側氣息森冷如魔。
劉孜緊抿着脣瓣埋頭不語。
“可有保母子平安之法?”幾乎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字兒,堅硬、緊繃。
“我並無百分之百的把握。”劉孜不敢說謊,自古以來,死於生產的女子數不勝數,便連後宮中,也不乏有妃子,在太醫的精心呵護下,仍無法逃跨過此關,“護靈兒直至生產,是可行的,但若出現難產,怕是隻能二者選其一,而且往後這幾個月,靈兒的身子會越來越弱,今日的陣痛,也將時常出現,且一次比一次加重。”
心像是被沸騰的水濺過,燙起無數個血泡。
莫長歌咯咯握緊拳頭,神色幾近猙獰。
劉孜不忍地撇開頭,這些話對一個心心念念想做父親的人而言,太過殘忍,卻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不論如何,本王也要他們母子平安,若是做不到,太醫一職,你等不做也罷。”莫長歌冷冷拋下這麼一句話後,轉身回了殿中。
他勒令太醫不得將實情告知靈兒,只說她方纔的腹痛,乃是心緒不寧所致,並無大礙。
鐘太醫與劉孜被莫長歌留於王府,隨時待命。
苦澀的湯藥一碗接着一碗送入殿中,莫長歌不讓下人伺候,親手喂靈兒服藥。
“來,喝一口。”吹了吹勺子裡滾燙的湯汁,他笑着將白勺送至靈兒的嘴邊。
“你有事瞞着我。”腹痛消失,靈兒的臉色仍殘留着幾分蒼白。
她凝眸看着二呆,即使他裝得再好,但認識這麼久,她不敢說能猜到他的所有心思,可他的情緒,她卻是能感覺到的。
他在強顏歡笑。
“是孩子有什麼問題嗎?”白靈兒咬牙問道,“你不要裝傻,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捏着勺子的手黯然一緊,莫長歌佯裝不解地歪着頭,笑說:“你這愛胡思亂想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改一改?本王說沒事,便是沒事。”
說謊!
靈兒眸光微黯,手掌輕輕摸上肚子。
他越是不說,她心底越是不安。
曾經歷過王氏懷胎生產,她大概知道女人懷孕的症狀是什麼,她的肚子大得離譜,且陣痛來得太過尖銳,十分不正常。
白靈兒沉默地把藥喝完,推說累了,蓋着被褥進入夢鄉。
莫長歌在牀沿守了她一陣子,見她呼吸勻稱,猜想人大抵是睡着了,這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長靈居。
他前腳剛走,後腳,靈兒刷地睜開了眼睛。
“白白,我有事要你去辦。”
一隻胖兔子偷偷摸摸地從殿門裡挪出來,嗅着二呆的氣息,躡手躡腳追了上去。
靜謐的書房內,莫長歌招來陌影、孤狼,命他們即刻前往安樂堂,將所有大夫召集到王府,爲靈兒醫治。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保
住腹中的孩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放棄。
白白不敢離得太近,只在院子裡偷聽。
後半夜,胖兔子原路返回主居,鑽進空間後,急匆匆把打聽到的事兒說了。
“他要召集安樂堂的大夫齊聚京師?”白靈兒臉色刷地白了,踉蹌着,跌坐在茅屋的木牀上。
她的身子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要召那麼多大夫會診?
白靈兒只在王家村時,跟着劉孜學了一段日子的醫術,但她的強項是在煉丹,摸了摸脈象,除了脈象絮亂外,別的她什麼也感知不到。
“紅紅,”靈兒深吸口氣,語氣從未有過的鄭重,“你在我的身體裡,知道我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嗎?”
“額!”紅紅少有的結巴起來,瞅瞅靈臺周圍迅速往孕育胎兒的宮腔凝聚而去的乳白色氣流,它糾結地不知該不該說。
“說啊,連你也和他一樣,要瞞着我嗎?”靈兒抓狂似的低吼道,這種被矇在鼓裡的感覺糟糕透了!
“你所懷的是雙胎,且天生仙體。”白蓮淡漠的聲音猝不及防在靈兒的腦中浮現。
心咯噔一下,一股濃烈的不安纏繞着心房。
“什麼意思?”
“僅憑你的修爲,不足以孕育兩個仙體嬰孩,近日來,你的精血、仙氣,皆被胎兒吞噬,如此下去,將會被掏空身子,力竭而死。”
直白卻殘忍到不近人情的闡述,如驚雷,炸得白靈兒頭暈目眩。
“白蓮!你不說話會死嗎?”看它把主人嚇唬成什麼樣了?
“事實如此,她總歸會知道。”白蓮漠然回道,“肉體凡胎想孕育仙體,本就是逆天而行。”
這兩個孩子的出現太過突然,且白蓮和紅蓮從未認主,亦是第一次知曉,修煉靈泉仙法的人懷胎後會有此等症狀,若是早知道,在她懷孕初期,它們便會說服白靈兒打掉胎兒。
孩子兩三個月大時,僅是偶爾稀釋仙氣,並未引起它們的注意,但最近,靈兒體內積存的仙氣已肉眼能見到的速度急速消失,方纔讓紅紅和藍藍警覺。
想到這事,白蓮亦有些懊惱,紅紅沒發覺倒也罷了,怎的連它也……
果然,和低智商的傢伙呆久了,連它也會被同化。
白蓮果斷將過錯丟到小夥伴身上,口中又道:“你的經脈無法承受仙氣的損耗,以眼下的速度,不出一月,你這些日子以來修煉的仙氣將會掏之一空。”
沒有仙氣,她想動用靈火煉丹,便不再可能。
白靈兒徹底傻了眼,嘴脣哆嗦着,好半天說不出話。
“萬幸,你只懷有六個月身孕,若想保命,將孩子打掉便可。”流掉孩子,她的修爲或許還能保住,但若繼續孕育,後果,不僅是沒了一身修爲,就連她的命,也會隨之丟掉。
白蓮並非是危言聳聽,而是在陳述着事實。
靈兒丹田中積存的仙氣只剩下不足三成,沒有仙氣護體,她的身子將與普通人一樣,還得承受雙胎的稀釋,可想而知,會弱到什麼樣的地步。
即使有靈泉,但泉水只要飲進體內,就會被胎兒吸走,根本不能滋養她。
“不可能!”靈兒像是踩住尾巴的貓,厲聲驚呼,“我絕對不會打
掉孩子!”
或許孩子的出現不在她的計劃內,既來之則安之,她從最初的驚訝,到現在滿心期待孩子的降臨,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狠心拋棄他們?
顫動的眸閃爍着倔強的亮光:“我是他們的孃親。”
她必須要讓孩子平安降世,這是一個母親的本能,也是她的責任。
“哼,傻子。”白蓮嗤之以鼻,它是靈火,並無人的七情六慾,在它看來,爲了兩個還未出世的孩子,置生命於不顧,是腦殘纔會乾的事。
“傻就傻,”靈兒抹去眼角滲出的淚花,保護般雙手護在腹部,“只有這件事,我辦不到。”
白蓮再度陷入沉默,該說的,它說了,要如何選擇是她的事,若認主的主人香消玉殞,作爲靈火,它將重回極寒之地,等待下一個人。
“主人,冰塊說話雖然不好聽,可是,它說的也是事實啊。”紅紅急得團團轉,“人家不想讓主人有事。”
“對啊對啊。”白白聽明白了箇中緣由,忙不迭點頭,“主人,我等了好多年纔等到你,你不能拋下我。”
“事情也許沒藍藍說的那麼糟糕。”白靈兒強扯出一抹笑,“我還有秘籍,也許上邊有記載什麼靈丹妙藥,能幫我呢?”
她不信,不信老天爺會對她這麼殘忍,給了她做母親的權利,卻不願讓她享受到一個母親應有的幸福。
與此同時,禁宮內。
太子得知太醫院諸多太醫,被宣去攝政王府,且醫術最爲高明的鐘太醫與劉孜,皆被留在府中待命,溫和親切的面龐黑如鍋底。
“這麼大的事,十弟竟不曾告知朕?”居然派人夜闖太醫院,瞞着他把太醫抓走?
他眼裡當真有自己這個天子嗎?
太子端起桌上茶盞,涼茶入喉,勉強把那股蠢蠢欲動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十弟忽然召集太醫會診,所爲何事?
太子稍稍一想,便猜到定是白靈兒身體抱恙。
他當即擱下政務,拔腳前往皇后居住的鳳溪宮,與太子妃商議,命她明天早晨,微服出宮,探視白靈兒。
隔天一早,白靈兒頂着雙充血的眼睛,從空間裡退出來。
剛回到身體,身後擁着她的男人便察覺到了什麼,緊閉的雙目幽幽睜開。
“醒了?”莫長歌拉着被角,蓋在她身上,“時辰尚早,再多睡會兒。”
“我睡不着。”靈兒翻了個身,正面對着他。
“昨晚做惡夢了?”不然,她的臉色怎會這般憔悴?
莫長歌擔憂地看了眼下方圓挺的肚子,眉峰暗自皺緊。
這一刻,他忽然生出一個念頭,要不,孩子別要了?
初爲人父,莫長歌怎會願意捨棄掉親生骨肉?可如果將孩子與愛人放在同一個天枰上,他的選擇只會是後者。
搖搖頭,再等等,也許能有兩全之法。
白靈兒在秘籍上找了一夜,卻找不到安胎藥的相關記載,好在她還算有些收穫,靈泉簡要中,有續命護心的靈藥,她想着,若是生產時真遇到危險,也許這藥能起到作用。
莫長歌起身後,親自去了趟廚房,按照劉孜和鐘太醫所開的單子,下廚爲靈兒做着營養早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