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失笑:“牡丹謝了還有芍藥,還有桃花杏花,一年四季又有,走,陪你賞花去。”
雅利奇也笑起來,與四爺一道出去了。
真是花開的好的時候,自然到處都是景色了。
齊妃母子現在坐在武陵春色,卻是相對無言。
“額娘要是沒話說,兒子就回去了,還要讀書。”弘昀起身。
“坐下!”齊妃怒道:“你何時是個愛讀書的了,這會子勤奮起來了?”
“你說話。”見弘昀坐下又不說話了,齊妃又是着急又是煩躁。
“額娘要兒子說什麼啊?”弘昀嘆氣:“打小,額娘就不愛聽兒子說話。兒子說什麼,額娘都是嗤之以鼻。現在要兒子說什麼?”
齊妃一愣:“我什麼時候不許你說話了?”
“額娘怕是不記得,兒子素來只能附和二哥的話。兒子何時與額娘提過什麼要求?何時跟額娘正經說過一件事?這是第一次。”弘昀苦笑:“額娘眼中只看見一個二哥。大姐不敢說話,我不能說話。如今額娘要聽,兒子竟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齊妃張嘴,想反駁,卻想到似乎是真的,弘昀第一次提出要求。
“你這是怪額娘。”齊妃嘆氣。
“親生母子,兒子也不至於怪您。只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弘昀搖搖頭:“額娘不必擔心,兒子會聽皇阿瑪的話。”
“聽你皇阿瑪的話?那我的話你就不聽了?”齊妃驚訝道。
“額娘,您又何必這樣呢?”弘昀皺眉:“兒子只是一個不成器的皇子,以前是,如今也是,以後還是。兒子只能爭取不拖累額娘就是了。”弘昀嘆氣。
“你這是什麼意思?”齊妃猛然站起來。
“額娘。”弘昀叫了一聲:“你我都知道,小時候,額娘看重的是二哥。二哥是次子,僅次於大哥。額娘對他寄予厚望。小時候我不懂事,與太子爺常常有爭執,打起來也是常有的。”
“可額娘和二哥從來沒有幫過我一次。縱然是我不懂事,是我不上進,可我是你們的親兒子親弟弟,也沒見你們幫我一次。”弘昀的苦笑變成嘲諷:“大了之後,我以爲你們是不能與他們爭,是隻能忍耐,我一度恨死他們了。”
“可是後來我忽然明白,不是這樣的,你們只是捨棄了我。瞧,我這個齊妃之子,堂堂做兄長的,被弟弟壓着打。叫外頭人聽着,是四阿哥多不懂事。多不堪大任。而我這個人,沒有人在乎。”
“二哥是自己親弟弟被欺負了,也不會火的好哥哥。還要處處順着四阿哥。額娘是寬容大度的嬪妃,被貴妃欺負了,也只會笑着忍耐。”
“你們做足了好人,做夠了好人,沒有想過我的心思。沒有人在意我的處境。甚至沒有人安慰過一句。”弘昀不再笑了。
不管是苦笑還是諷刺的笑,都沒有了。
他雙目沉靜:“我讀書,學到一個道理,很多人下場慘淡,是被縱容出來的。”
“你們看似是在縱容四阿哥的不敬兄長,可你們也已經放棄了我。由着我自己掙扎,由着我滋生恨意。”
“若是有一天,我想不通這個道理,我會做什麼?與四阿哥作對,與太子爺作對。然後萬劫不復是麼?那時候,額娘還是好嬪妃,二哥還是好兄長。而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你……你胡言亂語,你是瘋魔了!”齊妃臉色煞白。
“額娘。我慶幸自己醒悟的足夠早。我也不恨你們,額娘是我親生的額娘,哥哥是我親生的哥哥。日後,我依舊是你們的兒子,弟弟。也會做個好兒子,好弟弟。只是兒子是個沒用的人。日後幫不了二哥,也無法叫額娘臉上增光。兒子不孝,兒子告退。”
弘昀瀟灑的離開,齊妃卻連攔住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從不知道,她的小兒子是這樣看她的。
她恍惚間想到太多,不,不是,她沒有就想要捨棄這個孩子。
可當年,她其實不看重這個孩子。
也確實生出過只要弘昐能……那麼弘昀差一點也沒關係,反正他親哥哥出息了,總是會幫他一把的。
她一直以爲這個孩子是愚鈍的,甚至以爲他不會想這麼多。
可她錯了。
齊妃像是遭受重擊,無力的歪在椅子上。
其實,弘昀還有一句話沒有說,那就是當年看到他們是如何對大姐的,他就已經悟了。
要是沒有對比,也許他不會明白這麼多。
可是,另外幾個同母的兄弟姐妹是如何相處的?
太子爺是如何對待他一母所出的弟弟的?
皇貴妃是如何對待她的小兒子們的?
若是他真是一生都是個蠢貨,什麼都想不通,看不透也就算了。
可他畢竟不是。
小時候的傻,只是一時的傻,縱然他讀書不行,可不意味着他腦子不行。
也是啊,他也是四爺和齊妃的孩子,父母都正常,他沒經歷過什麼大病,怎麼會蠢到底呢?
可是啊,人最怕想明白。
想明白了,纔會現,自己多可悲。
他不想說的,他想永遠裝傻的。
可是,他就是不想看到額娘那種表情。
那種……他是做了什麼,給她臉上抹黑的表情。
小時候,他還嫉妒自己的哥哥,現在他甚至連嫉妒都懶得要了。
齊妃坐在那,許久才緩過來。
她覺得自己真是失敗,大格格出嫁之後雖然看似與她恢復了過去的樣子,可是她知道,大格格有心結。
如今,三阿哥也有了心結。
甚至更深。
她是妃子,弘昐是皇子,一切還未定下的時候,她想叫自己的兒子做太子有什麼不對麼?
“原來,我竟是不需要旁人來打壓,自己就已經把自己活成這樣子了。”
齊妃的丫頭不敢說話,低着頭裝作自己聽不懂也看不到。
齊妃想,至少弘昐沒有恨她,可她又心疼弘昐娶了個那樣的福晉。
“去給弘昀傳話,就說我不攔着了,他高興就好。是我不好。”齊妃慢慢扶着丫頭的手進了內室。
還有什麼好爭的,從來都是輸家。三個小孽障,過的好就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