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韓湘成親。韓氏派人送禮,因爲有孝在身,沒出席。
六月,中州一帶乾旱,糧食絕收。中州當地民衆有鬧事者,被王府鎮壓。秦王府開倉放糧,範家不得不全力支持,其餘糧商,無論大小,都在被王府徵收糧食之列。加之朝廷以寧王周乾爲首,帶領商家封堵狙擊中州的商戶,中州商戶同世家大族的日子越發艱難。悲觀怨憤在民衆間蔓延。
七月,繼蕭家之後,宋家成爲第二個被王府開刀的世家。原因隱晦,傳聞宋家同朝廷有勾連,還爲朝廷傳輸情報,並且庇護朝廷探子。王府下令緝拿宋家上下人等。宋家逃難,走蕭家曾經走過的路。只是宋家沒有一個蕭明瑜,沒有韓家這麼牛逼的親戚,無法說服王府放宋家離去。宋家老爺子同老太太主動站出來,承擔一切,只求保全宋家子孫後代,拖延時間,能夠讓一家子逃出中州。
周乾得知消息,派人去接應。卻不想有人捷足先登,竟然先一步將宋家人帶走。此人身份不明,據說近幾年一直在中州活躍。周乾派人去打聽消息,得知情報無數,神秘人的身份也漸漸被揭開,竟然是太子門人蔡午。此人同梅如悔是同窗,二人關係匪淺。蔡午能夠在中州立足,並且能夠暗中將宋家帶出中州,其中肯定少不了梅如悔的幫助。
周乾順手就將這個消息送給了秦王府。即便秦王不願意閒心這一切是真的,但是在事實面前,一切言語都顯得極爲蒼白無力。秦王下令抓拿梅如悔,梅如悔趁機出賣秦王府軍機,帶領家人逃離中州。
王府一邊要撲滅梅如悔點的火,一邊也沒有放鬆對梅如悔的抓捕。世子周啓接了這份工作,對梅如悔的追捕工作是不死不休。梅如悔在太子門人蔡午的幫助下,順利逃脫,但是梅如悔的家人卻沒有這麼幸運。梅如悔的父母小妾兒女統統被抓。因爲梅如悔逃脫,秦王震怒。二話不說,下令誅梅如悔九族。就連梅如悔的姑母,嫁到江家的梅姨娘,江姨娘的親孃也沒能逃過鍘刀一砍,果然丟了腦袋。江家做爲梅家半個姻親,也沒好果子吃。
秦王府對梅氏一族大開殺戒,消息傳來,梅如悔吐血三升,對天發誓不報此仇妄爲人子。梅如悔乾脆就留在了金州,想辦法報復回去。梅如悔時常接觸王府的機密消息,有梅如悔在,朝廷軍隊倒是得了大便宜,苦的就是王府的軍隊。
雖然梅如悔立了大功,但是背叛之人,在軍隊裡永遠是被人唾棄的。加上宋家之事,梅如悔也在其中推波助瀾。在金州打仗的宋子敬接到家人後得知這一消息,對梅如悔自然不會有任何好臉色。逮着機會就要給梅如悔下個絆子,總歸不會讓此人好過。
梅如悔一心報仇,對報仇之外的事情絲毫不關心。就算是宋子敬將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也眉頭不眨一下。宋子敬雖然厭惡梅如悔此人,卻也不得不承認梅如悔是個漢子。只是這個人太過奸詐,不可爲友,得時時防備着。
沒能讓梅如悔死在王府的刀下,寧王周乾大聲嘆息。還特意給世子周啓去信一封,譏諷世子周啓無能。世子周啓無法反駁,只能暗自嚥下這口氣,以待日後再報。
宋家出逃,宋老爺子同宋老太太身死,中州城人人自危,世家大族人心惶惶。加上物價飛漲,金銀銅錢在大家還沒注意到的時候就開始大量外流,大家的日子越發的難過。更難過的是,這兩年老天爺不開眼,不是水災就是旱災,糧食欠收。本來中州出產的糧食就不夠本地人吃,加上軍隊打仗,朝廷封鎖了商路,靠着以前的存糧支撐,日子又怎麼可能好過。雖然大家都對望府表示忠心,表示一定會跟着王府打到京城去,但是那只是口上的表達,各自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只有自個知道。只是這種有出無進的日子,讓每一個人都有深深的危機感。擔心要是有一天存儲的糧食吃完了要怎麼辦,擔心有一天王府來徵收糧食,將大家的口糧都徵收走,又該怎麼辦。
是繼續過着這樣的日子,還是冒着被王府誅九族的危險逃離中州,就如宋家一樣。只是大家都是家大業大,逃要怎麼逃。逃出去以後,那日子就真的比現在更好過嗎。雖然中州同朝廷都封鎖了商路,但是外面的消息還是斷斷續續的傳了進來。人們都在關注蕭家,關注宋家。
蕭家兩位老人不在了,嫡長孫也被一個女人給拐走了,蕭茂楊也死了,蕭家還分了家,一日不如一日。宋家也沒比蕭家好到哪裡去,從中州逃出去,雖然有宋子敬接應,但是也是今不如昔,元氣大傷。想要恢復往日的榮光,不知道要努力多少年才行。
蕭家和宋家都是活生生的例子,兩家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只爲了活着逃離中州。可是等真的逃離了,那日子未必就是他們想要的。蕭家同宋家的逃離,其中有幾成是主動,又有幾成是被動。這裡面充滿了各種變數。這也是讓中州世家們猶豫的地方。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也不是每一個家族在危機關頭,都能衆志成城,擰成一股繩,勁頭往一處使。所以中州的局勢看似蠢蠢欲動,其實還沒到爆發的邊緣。只要王府能夠撐過去,能夠撐到朝廷失去耐心的程度,秦王府就贏了。屆時秦王府大可以以停戰作爲條件同朝廷談判,不愁朝廷不妥協。等到那時候,條件還不是隨便秦王府開。
也就是說,秦王府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取皇帝而代之,因爲他們有自知之明。他們要的就是保持現狀,朝廷不準裁兵,絕對不能斷了秦王府的根本。不過想要達成這個目的,秦王府任重而道遠。景福帝可不是一個會被人隨便左右的皇帝,既然下定了決心要收拾秦王府,做給天下人看,就一定會打到滿意的結果出來。在此之前,任何手段都是妄想。
寧王周乾翻看着來自中州的消息,沒有預估到太子門人蔡午的舉動,這是他的失職。好好的形勢,竟然讓太子捷足先登,實在是氣煞人也。以中州目前的情況,看來還需要再給中州城加一把火才行。
於是數天之後,金州貼出了一則告示,而且這則告示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中州地界。告示的核心內容就是,凡事舉家逃離中州的老百姓,朝廷負責安置,給糧給戶籍,並且糧食以平價賣給老百姓。
平價購買糧食,這在糧價已經上漲了十倍二十倍的中州,幾乎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想想看,本來在中州只給買一斤糧食的銀錢,只要到了金州,就可以購買十斤二十斤,而且朝廷還出錢幫忙安置,還給種糧,這樣的誘惑有幾個人能夠拒絕。
秦王府在大肆的阻止流言的滲透,阻止朝廷的陰謀得逞。但是架不住這誘惑太大,十傳百,百傳千,這則告示的內容很快傳遍了中州各個地方。即便王府防範再嚴密,也無法阻擋老百姓逃離中州的決心。他們或者三五一羣,或者走山路,或者走水路,用游擊戰的方式同王府的軍隊周旋,只求能夠走出中州這片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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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加強管理,實行連坐制度。只要一個村有一戶人家逃離,全村的人都要被治罪。誰想到,這個規定一出來,效果適得其反。一個村有一戶人家逃了,其他人家一看,不逃跑就要被抓起來,乾脆捲起鋪蓋跟着一起逃。於是就出現了整村整村的出逃現象。這些人熟悉山路,他們翻山越嶺,躲避着王府軍隊的緝拿。他們意志力堅強,即便路途上有無數人死去,也沒能夠阻擋他們逃離的腳步。
本來因爲梅如悔的背叛,秦王府就焦頭爛額,戰場的局面有些不容樂觀。結果周乾又來這麼一出,頓時內部也出現問題。內部不穩,這仗還怎麼打。要弄清楚,秦王府軍隊士兵,多半是從本地招募。士兵都是有家有口。他們在外面打仗,家人在逃難,這像話嗎。要是不控制這種情況,軍隊絕對會譁變。
於是秦王府也當機立斷的採取了措施,那就是降低糧價。範家首當其衝,誰讓範家是中州這地方最大的糧商,在大家都弄不到糧食的情況下,範家還能弄來一點糧食,這種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秦王府強制要求範家降低糧價。
當然話不能直接這麼說。王爺將範家家主請到王府,擺上酒席,開始訴苦。難啊,這日子難過啊。外面在打仗,每天人吃馬嚼的,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內部,因爲天災,加上朝廷封堵商路,糧食進不來,讓老百姓都沒活路了。要是糧食再不降價,老百姓可就要反了。王府沒好日子過,你範家就能有好日子過嗎。別忘了,王府同範家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如今王府上下都在節衣縮食,就連我這個堂堂王爺,也要同士兵們一起吃糙米飯,你們範家是不是也該有所表示呢?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來了,範家家主要是還敢同王爺對着幹,那他就真的白活了這麼多年。當即端起酒杯,誠懇表示,王爺所言,正是心中所憂。王爺放心,等回去後就下令讓所有糧店降價,一定降價,一定要讓所有老百姓買得起糧食,吃得飽飯。範家就是全家餓肚子,也不能讓老百姓餓肚子,更不能給王爺的大業增添任何負擔。
秦王爺哈哈大笑,範家家主如此識趣,王府自然要有所表示。實惠的給不了,空口白話的許諾卻給了一大堆。什麼將來打完了仗,要如何如何。反正空頭支票,不開白不開。什麼,有人敢拿着空頭支票來兌現,哼哼,不怕本王手裡的刀嗎?
範家家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秦王爺的刀都架到了脖子上,還敢說一個不字嗎。範家家主回去後,就召開了家族擴大會議,傳達了秦王爺的最新指示。有人憂心忡忡,有人直接反對。反對無效,同我說理沒用,有膽子去找王爺說理去。一句話將所有人給堵死。
於是範家的糧食店鋪全面降價,雖然還沒有降到所謂的評價,但是已經足夠吸引矛盾不已的老百姓放棄逃離故土的打算。
如此一來,秦王府算是暫時解除了內部的危機。只是這種情況肯定沒辦法長久。範家是商人,商人就要賺錢。更何況如今幾乎沒有糧食進中州,這樣子下去,如何能行。要麼打通商路,讓糧食運進來。要麼就是王府給糧,讓範家有底氣繼續支撐下去。
偏偏目前的情況下,商路打不通,王府也沒存糧。這簡直是逼死人的節奏。
範家這裡一慌亂,全中州的世家大族都跟着慌亂起來。都快沒飯吃了,能不慌嗎。怎麼辦,逃出去不現實,沒那麼多人去跪舔王府的鍘刀,也捨不得放棄數代經營的產業。像蕭家宋家那樣放棄家族根基逃出去,多半原因都是不得已。要麼死要麼逃,除了逃還能怎麼選。但是其他世家還有選擇,選擇紮根在中州,跟着王府活,也可以跟着朝廷活。
世家串聯,既然不能逃,那就舒服王府止兵戈。只是王爺會答應嗎?
王爺不答應,不是還有世子同二公子嗎。大傢俬下里聯絡聯絡,試探一下這兩位公子的意思,要是真有可能,說不定就能爲大家找一條出路出來。只是誰來擔當這個重任?最好是兩位公子身邊親近的人,如此風險更小,不用擔心被王爺察覺。
二公子周治身邊的人選是李天寶,沒錯,就是那個追求蕭明的李天寶。而世子周啓身邊的人選則是張風雲。
張世謙唉聲嘆氣,世情如此,如今他也是沒法可想。可是讓人去通知張風雲回家一趟,張風雲竟然不理會。連續派了幾波人人去請,都沒能將張風雲清回來。作爲老子的張世謙很憤怒。憤怒之餘又很無奈。沒辦法,瞧着哪天張風雲回城,張世謙巴巴的來到張風雲的府邸。
自從張風雲同王府三姑娘成親後,就另外置辦了宅子居住,並且將蕭茂婕接了過來。
這一日張世謙上門,就趕上張風雲在蕭茂婕跟前盡孝。見了張世謙這人,蕭茂婕一碗滾燙的湯藥就朝張世謙的臉上潑灑過去。張世謙躲的開,不過衣角還是沾染了一點污漬。
張世謙臉色頓時變得極爲難看,只是對上張風雲的目光,斥責的話一時間竟然無法出口。父子二人身份沒變,但是地位卻發生了改變。或許張世謙自己都沒意識到,不知不覺中,他竟然有點怕這個兒子。
張風雲板着面癱臉,面無表情的說道,“來人,扶太太下去歇息。”
蕭茂婕也沒反對,起身,經過張世謙身邊的時候,直接一口唾沫吐在張世謙的衣袍上,將張世謙噁心得想吐。
“來人,奉茶。”張風雲及時張口,阻止了張世謙的謾罵。招呼張世謙坐下,張風雲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老了,明面的老了,臉上的肌膚開始下垂鬆弛,眼袋極其明顯。給人一種縱慾過度的印象。張世謙果然是玩瘋了的節奏。
張風雲本想提醒一下張世謙,這麼大的年齡了,好歹悠着點。別整日裡同後院的女人廝混。不過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眼神晦暗不明,似乎是想起了過去不開心的事情。
張世謙有些不自在,明明是來兒子的家裡,怎麼會有這種不該存在的情緒,真是奇怪了。張世謙拋開心頭的糾結,直接說道,“大郎,軍中的局勢不太好吧。”
張風雲閉嘴不言,眼神冷漠,似乎是在提醒對方,有的話是不能隨便說的。
張世謙顯然沒能真正理解張風雲那眼神的意思。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你也別瞞着我,外面什麼消息都有,都快傳瘋了。如今大家日子都過的緊巴巴的,糧食不夠吃,田裡出產有限,礦上的開採也半停工。再這麼下去,這個仗我看懸得很。大家都很擔心,想來想去暫時有一個辦法。正好你在世子身邊聽差,所以爲父今日上門來,想讓你給世子帶幾句話。”
張風雲大皺眉頭,起身,“父親既然有要緊的事情說,那就隨兒子去書房吧。那裡清靜,不用擔心被人打擾。”
“好,好。”
高高興興的跟着張風雲到了書房,兩父子關起門來說話。張世謙將大家商議的事情同張風雲說了,希望能由張風雲私下裡詢問一下世子周啓的意見,能不能止兵戈,同朝廷化干戈爲玉帛,給大家一跳生路。
瞬間,張風雲氣場全開,殺氣瀰漫。猶如殺神降世。明明是大夏天,屋裡卻猶如寒冬臘月,張世謙被凍得渾身哆嗦,恨不得立馬離開這裡。他怕張風雲,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哪裡是他的兒子,分明是殺人無數的劊子手。
張風雲不論張世謙的感受,冷冷的問道,“這些話你們還同誰透露過?”
張世謙連連搖頭,他們雖然不當兵打仗,卻也知道厲害關係。怎麼敢隨意透露出去。
張風雲瞬間收斂氣勢,張世謙這才緩過神來,從寒冬回到盛夏,出了一身的臭汗。可是張世謙這一刻卻沒膽子去追究張風雲,急切的問道,“這件事情你能做的,對吧。”
“你們想死儘管去,不要拉着我跟着你們一起死。”張風雲半點面子都不給。“你們是誠心想要害死世子殿下嗎?”
“不,我們是想給中州老百姓找一條活路。”
張風雲冷哼一聲,“想要活命,那就跟着王府走。王府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什麼。至於多餘的事情,我還是勸你們不要過問。至於世子那裡,我會幫你們遮掩,但是沒有下次。還有,要是可能的話,就趕緊讓人去阻攔李天寶,否則後果你們自負。”
“這,這,有這麼嚴重嗎?”張世謙嚇壞了。“大郎,大家沒想同王府對着幹,大家只是想找一條出路。”
“出路就在腳下,不用去找。”張風雲絲毫面子不給,“我勸你還是消停點,不想讓張家步上宋家蕭家的後塵,我看你以後最好都別出門。同你後院的小妾們玩耍就行了。”
張世謙遭受奇恥大辱,可是面對這個已經長大成人,並且軍功彪悍的兒子,張世謙卻提不起半點作爲父親的威嚴。
張風雲雖然將張世謙臭罵了一通,但是張風雲還是將此事轉告了世子周啓。
世子周啓如溫玉一般笑了起來,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後院不穩,風雲,你說本世子該如何辦?”
張風雲低眉斂目,“一切但憑世子殿下吩咐,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無需你赴湯蹈火。”世子周啓抿着脣,神情堅毅,“局勢如此,也就難怪人心思變。寧王打的一手好牌,竟然用這種無恥的辦法來阻擊我們中州。你說這辦法是寧王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他身邊的幕僚建議的?”其實周啓是想問,這件事情會不會是蕭明瑜哪個女人的手筆。雖然不曾確切的知道蕭明瑜的能力,但是世子周啓就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總覺着這件事情同蕭明瑜脫不了關係。就連所有商家被寧王周乾聯合起來,一起狙擊中州商業,此事說不定同蕭明瑜也有關係。還有中州金銀匯率失衡,此事周啓事先並不知道,也不懂這裡面的門道。可是等事情嚴重到無法忽視的的時候,周啓也不得不對此事重視起來。
這些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發生,肯定有高人在周乾身後出謀劃策。而周啓腦子裡浮現出的第一個人就是蕭明瑜這個女人。牙尖嘴利,智計百出,又同周乾關係不一般。要是這些事情都是蕭明瑜在給周乾出主意,周啓真的會一口血噴出,噴在蕭明瑜臉上,大叫三聲,再問一句爲什麼。
張風雲自然不清楚周啓的內心情感,要是知道的話,說不定高大上的世子殿下瞬間就幻滅了。張風雲低眉斂目,收斂氣勢,顯得極爲恭敬,“殿下,無論是誰給寧王出的主意,屬下認爲我們都必須狠狠的反擊回去。若是坐視不管,屬下擔心會有不堪言的後過。”
世子周啓嘲諷一笑,“不堪言的後果,嗯?”目光輕輕的掃向張風雲,明明語氣那麼溫柔平常,可是張風雲卻緊張到了極點。當即就跪了下來,“屬下魯莽,說錯了話,請殿下責罰。”
世子周啓轉眼又是一笑,如春風拂面,屋中緊張的氣氛瞬間消散。“本世子說過多少次了,在本世子跟前不用如此多禮,起來說話吧。”
“多謝殿下。”張風雲站起來,規規矩矩的站着,不敢再隨意發言。
世子周啓望着外面,表情淡漠的說道,“中州情勢急轉直下,也就難怪人心思變。風雲,你說本世子接下來該如何做?”
張風雲張張嘴,低着頭,恭敬的說道,“屬下但憑世子殿下吩咐。”
“既然人心思變,用強硬手段壓制,能壓制一時卻壓制不了一世。看來王府也該跟着變一變了。而本世子也該早做準備。”世子周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聲音低沉黯啞,表情變幻莫測。
張風雲猜不透世子周啓的心思,只能沉默。
世子周啓輕輕的敲擊着桌面,他心裡頭在權衡,到底要不要走到那一步。要說一開始,他還相信王府有六成的機會幹贏朝廷,那麼如今的形勢,這種可能已經不到三成。三成啊,呵呵一笑,滿眼嘲諷冰冷,三成的機會值得去冒險嗎。除非能夠想辦法將周乾弄走,通過範家打通商路,讓糧食運進來。只是景福帝會上當嗎。這麼淺顯的道理,景福帝不可能看不明白。即便對寧王周乾有所防備,不到萬不得已,估計景福帝是不會將寧王周乾召回京城的。
至於這個萬不得已的可能,世子周啓權衡了再三,想要製造出這麼一個可能,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是仗都打到這個份上,若是說放棄,沒人會甘心。一個個人名從腦海裡劃過,究竟誰可以利用,誰可以成爲製造那個可能的契機。想來想去,一時間竟然想不到合適的人選。真正是七煞人也。
張風雲小心翼翼的說道,“世子殿下,朝廷軍隊那邊新崛起的幾個年輕將領,其中有一個叫劉長卿的,屬下聽聞他是先帝劉皇后的胞弟。前些年劉家才得大赦。”
世子周啓挑眉,“你想說什麼,直說便可。”
“屬下以爲,或許可以從這個人的身世上做點文章。沒了劉長卿,西路爲之一鬆,或許這是個機會。”張風雲小心翼翼的說道。
世子周啓笑道,“沒了劉長卿,你就能保證王府能贏嗎?”
張風雲語塞。
世子周啓面色一沉,又說道:“最近二弟那裡很不一般啊。父王身邊的幾個謀士都紛紛獻媚,你說本世子該如何做,才能扭轉這種情況。”
“世子名分已定,二公子翻不起風浪來。”張風雲小心的說道。王府內部的矛盾,他纔不想參與進去。尤其是世子同二公子周治之間的爭奪。
世子周啓輕輕搖頭,說道,“如今中州正同朝廷開戰,所謂的名分,你以爲真的就管用嗎?如今只需父王一句話,本世子的世子之位就可能被別人取而代之。或許這個仗從一開始就不該打,”
張風雲心驚,卻不敢發表任何看法。
“看來本世子的確是該做些準備了。”世子周啓幽幽一嘆,心中又無數的愁緒。
蕭明瑜看着眼前的人,面無表情。這個人其貌不揚,落在人羣裡,絕對是泯然於衆人的結果。就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人,就是世子周啓的信使。
蕭明瑜將人上下打量,冷漠的說道,“你說你是世子的信使,可有憑證。”
信使低眉順眼的,果然如普通人一般,似乎面對蕭明瑜還有些懼怕。蕭明瑜暗自好笑,世子周啓究竟從什麼地方找來了這個奇葩人物。果然這樣普通的人難以引起旁人的注意。那信使從懷裡拿出一個玉扳指,“蕭姑娘請過目。”
蕭明瑜仔細的盯着玉扳指看,她記得分明,世子周啓的手上的確帶了個玉扳指。不過蕭明瑜無法確定這個是不是世子周啓的,也無法確定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別人設計的陰謀。因此蕭明瑜沒出聲,而是等着信使繼續證明身份。
那信使低着頭,小聲的說道,“蕭姑娘,分別兩載,我家殿下十分想念蕭姑娘。殿下讓小的帶一句話給蕭姑娘,還請蕭姑娘莫要忘了青雲觀之約。如今還請蕭姑娘兌現當日的承諾。”
瞬間,蕭明瑜笑了起來,青雲觀之約,除了她知道外,剩下的人就是世子周啓,還有秦王府老王爺。就連韓八也不清楚當初她同世子周啓具體談了什麼。蕭明瑜關心的問道,“這一路可有危險?你家世子殿下如今可好?”
“多謝蕭姑娘關心,這一路行來,多叫小心,加上小的其貌不揚,倒是沒遇到什麼危險。至於我家殿下,如今一切都好。只是戰事不順,故此世子殿下有些事情需要蕭姑娘幫忙辦理。”信使從懷裡掏出一個蠟丸,放在蕭明瑜眼前,“蕭姑娘,這是我家殿下給蕭姑娘的信件。”
蕭明瑜沒去碰觸那個蠟丸,而是笑着問道,“聽說梅如悔叛出王府,如今就在金州?”
“回稟蕭姑娘,正是如此。”信使恭敬的說道。
蕭明瑜嘴角一勾,露出笑容,眼神中卻是譏諷之意。“那個梅如悔,你家殿下爲何沒有處理?還讓人逃了出來,真是無能。”
信使心頭不虞,不過並不爭辯,只是實事求是的說道,“太子門人蔡午,插手其中,不僅將宋家弄出了中州,還救了梅如悔一命。對了,這位太子門人,曾經就在知行書院讀書。”
蕭明瑜微蹙眉頭,轉眼又是一笑,“禍害遺千年,像梅如悔那樣的人自然不會輕易死去。”蕭明瑜不再廢話,捏碎蠟丸,從中找到信件,展開閱覽。
世子周啓果然是拜託她同韓閣老通氣,只要中州那邊有變動,就請韓閣老爲王府說話,主張和談。至於條件什麼的,只要是王府出的起的,一切都好說。
蕭明瑜笑了起來,“現在中州那地方的日子不好過吧。物價飛漲,糧食缺乏,商路不通,朝廷軍隊源源不斷的開拔中州,王府的軍隊卻是越打越少。”蕭明瑜似笑非笑的看着信使,“如今王府沒有一點勝算。以前王府想要通過武力逼迫朝廷妥協,維持原狀。如今呢,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過我想世子拜託我的事情,王爺肯定沒有答應吧。世子私自做出這個決定,就不怕引火燒身,讓王爺廢了他。”
信使低頭說道,“小的只做殿下吩咐的事情,殿下自有考慮。至於旁的,小的無法關心,也不會去關心。還請蕭姑娘回覆一句,是否答應殿下的請求。如此小的也好給殿下去信。”
蕭明瑜笑道,“既然當初世子殿下信守承諾,那麼今日我自然也不會背棄承諾。你轉告世子殿下,他的事情我都放在心上,必要的時候我就會同韓閣老通氣。還有你轉告他,讓他小心一點。王爺還沒表態,他就先行一步,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的結果。我可不想事情辦到了一半,正主卻死了。”
信使大皺眉頭,“多謝蕭姑娘關心,殿下身邊能人輩出,自然會注意自己的安危。”
“如此就好。若是沒別的事情要辦,你就趕緊離開京城吧。這京城看似平靜,內裡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早離開早安全。”蕭明瑜建議對方。
信使拱手,“多謝蕭姑娘提醒,那小的這就離開。”
“注意點可別被人盯上了,也別牽連到我這裡。你若是被官府抓了起來,我可是一概不認的。”
信使鄭重說道,“蕭姑娘放心,就算小的被抓起來,也絕對不會攀扯到蕭姑娘。告辭。”
送走信使,蕭明瑜又將世子周啓的信件看了幾遍,默記於心。然後付之一炬。此事還需要仔細斟酌,絕對不可以莽撞行事。至於報告給韓閣老,蕭明瑜打算先清楚的瞭解一下中州那邊的情況,還有戰事情況如何。
因爲商路的鋪開,蕭明瑜想要了解中州那邊的情況,並是難事。不過能瞭解的都是一些大衆的信息。私密一點的消息,絕對不是區區商人就能知道的。於是蕭明瑜冒着風險給寧王周乾去了一封信。
周乾躊躇滿志,雖然沒能直接上戰場,雖然宋家被太子門人蔡午捷足先登,但是這對周乾來說,影響不大。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經濟戰的威力。沒有經濟戰,沒有商路封鎖,這仗絕對沒這麼輕鬆,秦王府的日子絕對不會像現在這麼難過。這份功勞,就是太子在,也搶不走。
接到蕭明瑜的信件,周乾意外。蕭明瑜在信件上隱晦了提了提,可以將世子周啓作爲突破口。周乾頓時明白過來,定是世子周啓找人去聯繫蕭明瑜。具體想要做什麼,自然是不言自明。周乾瞬間笑了起來,看來有必要加快計劃,迫使王府繳械。即便不能逼迫王府妥協,也要讓中州亂起來。
蕭明瑜不光隱晦的提醒了這一句,還直接提醒周乾,世子周啓手裡也捏着一條糧道。是當初蕭家爲了表現誠意,送給世子周啓的。如果周乾想要在中州攪風攪雨,不妨利用這條糧道,做一篇文章出來,迫使王爺同世子周啓離心。若是做的好,說不定這場仗很快就會結束吧。想想吧,王府父子二人彼此猜忌,最後父子反目,若是能夠逼着周啓帶着人下叛出王府,那麼王府的覆滅也就不遠了。
世子周啓絕對沒有想到,他不過是派了個信使到京城,讓蕭明瑜幫忙在韓閣老面前遞幾句話。結果又被蕭明瑜算計了一把。還將他算計得有苦說不出,只能捏着鼻子認下。
寧王周乾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沒想到世子周啓手裡竟然有這樣一條糧道。頓時周乾心裡頭就有了一個惡毒的主意。呵呵一笑,這一次首功定是他的,誰也別想搶走。就是太子的人也絕對不行。
寧王周乾立即提筆給蕭明瑜寫了一封回信,消息的說了中州這地方的戰事情況,還有所謂經濟戰的成果以及遇到的問題。
半個月的時間,走了一個來回。收到周乾的信件,蕭明瑜一顆心落地。如今也顧不得是不是有人盯着她這裡,急切的拆開信件看了起來。有周乾的詳細介紹,蕭明瑜對中州那邊的情況,也有全盤的認識。
將信件付之一炬,既然周乾認可了她的建議,那麼她這裡也該有所行動,配合着周乾那邊。蕭明瑜翻開日曆,數天之後是大舅舅的壽辰,不是整壽,韓家自然不會大辦。不過蕭明瑜還是打算在那一天去一趟韓府。
蕭明瑜找到韓氏,同韓氏說了此事,說是想親自去韓府恭賀大舅舅的生辰。
韓氏蹙眉,“我們有孝在身,去參加壽宴並不合適。”
蕭明瑜笑道,“娘說的及時,所以女兒打算頭一天過去送禮,也給外祖父外祖母請安。正好那一日朝中休沐。大家應該都在府中。娘,你說這樣好不好?自從春節過後,女兒就不曾去過韓府,女兒還怪想念幾位表姐妹。”
韓氏想想,提前一天過去,倒也可以。於是答應下來,“既然要過去,就想派人送個信到韓府。另外用心準備一份禮物,比平日裡厚三成。”
“女兒記住了。女兒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