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氣陰沉,書房內的光線也顯得晦暗不明。
蕭明瑜冷着一張臉,看着來人,“趙公子,多年不見,可還好?”
“很好,多謝蕭姑娘關係。”趙諾在蕭明瑜的對面坐下。
蕭明瑜客氣一笑,“趙公子稀客,實在是沒想到,你今日會來見我。”
趙諾苦笑一聲,“蕭姑娘對我有很大的成見,總認爲我沒按好心,不知如何做才能消除蕭姑娘的懷疑。”
蕭明瑜笑道,“好說,請趙公子開門見山的同我說明你的來意。我想我們之間,還沒到能夠談天說地的地步。”
趙諾點點頭,“蕭姑娘說的沒錯。想必蕭姑娘已經接到宮裡的請帖吧。正月十五的宴席,不知蕭姑娘會不會出席?”
蕭明瑜眼睛一眯,一雙眸子透着幽幽的光芒,“你問這個做什麼?”
趙諾鄭重的說道,“我希望蕭姑娘能去參加這個宴席,說不定會有意外驚喜。比如寧王殿下。”
“你什麼意思?”蕭明瑜猛地站起來,“你知道些什麼?”
趙諾輕聲一笑,“客人上門,蕭姑娘連一杯茶也不肯招待嗎?這可不是待客之道。”
蕭明瑜轉眼笑了起來,“你說的對,的確不是待客之道。來人,給趙公子上茶。”
茶水端來,趙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回味了一下滋味,“好茶,這該是貢茶吧。”
“趙公子說的沒錯,這的確是貢茶。多虧了韓家,不然我也沒資格喝到這麼好的茶。”
趙諾笑了起來,“看在蕭姑娘用這麼貴重的貢茶招待,我自然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儘量滿足蕭姑娘的好奇心。”頓了頓,不等蕭明瑜詢問,趙諾自覺的說道,“皇上欲將小妹賜婚給寧王,事先同我父親通過氣,我們家自然不會反對。奈何,寧王沒答應。寧王不僅抗旨,而且還說想要娶蕭姑娘。皇上震怒,所以下令將寧王禁足。不過寧王府還在繼續修繕,並沒有停工。”
蕭明瑜微蹙眉頭,“你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趙諾笑道,“我們趙家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我可以告訴你,關於寧王被禁足的真實原因,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就是韓閣老也不清楚具體的內情。皇上同寧王殿下談話的時候,除了大總管一人在旁伺候外,並無別的人。我們趙家能知曉此事,也是皇上開恩。”
蕭明瑜冷笑一聲,“你來就是爲了告訴我此事嗎?還是說你有別的目的。”
趙諾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你說的沒錯,我的確還有別的目的。一方面,皇上想將小妹許配給寧王。另外一方面,皇上也想將你指婚給在下。”
“不可能。”蕭明瑜大驚失色,“這絕不可能。你堂堂禮部尚書的公子,想娶什麼樣的姑娘都行,何至於娶我這個沒身份的人。再說了,我何德何能,竟然讓皇上賜婚。你莫要拿這樣的話來開玩笑。”
趙諾極其認真的看着蕭明瑜,“蕭姑娘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
蕭明瑜盯着對方,“皇上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給我指婚。誠然,肥皂廠同四通快運,讓皇上注意到我,但是我相信這點東西還不至於讓皇上對我一個小女子另眼相看。說吧,到底怎麼回事,我想要知道真相。”
趙諾笑了起來,“真相就是,你太打眼,這幾年你折騰出來的東西,尤其是四通快運,其影響力幾乎是難以估量。你可知道,通過四通快運,皇上想要知道任何地方的消息,都易如反掌。不僅如此,時間上還比以前走驛站提高了兩倍不止。蕭姑娘或許還不知道吧,地方的官員,對你折騰出來的四通快運,那真的是又愛又恨。運送貨物的確方便了,可是皇上想要知曉地方上的情況也變得格外的方便。若非有皇上的支持,這四通快運,早就被人羣起而攻之。”
蕭明瑜冷冷一笑,“繼續,我只想知道皇上要替你我指婚的原因,至於四通快運,他的好處和壞處,我都一清二楚,無需趙公子替我操心。再說了,那東西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賺了錢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地方官員要是真有那膽子,大可取締當地的四通快運,只要不怕上面找茬就行。”
趙諾搖頭笑笑,“我如今算是明白了四通快運那股稱霸天下的原因來由,有你這樣的老闆,四通快運能發展得這麼迅速,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至於你想要的原因,我這就告訴你。你太過打眼,讓你遊離在朝堂外,皇上不放心。而我們趙家,是堅定的正統支持者,向來只支持皇上,緊跟皇上的步伐。至於那個位置上坐的是誰,是如何上位的,則不在我們趙家的關心範圍內。所以皇上對我們趙家很放心,我們趙家也從來沒讓皇上失望過。這一次,我想我們趙家同樣不會讓皇上失望。”
蕭明瑜嘲諷一笑,“那趙公子可有想過,你們趙家能獲得皇上絕對的信任,除了是皇上的堅定支持者以外,還因爲你們趙家同別的勢力都無瓜葛。能做到獨善其身,也算是難得。但是你若是娶了我同我身後的那些產業,你們趙家還能做到置身事外嗎?還能獨善其身,同其他勢力不發生來往關係嗎?你們趙家真是短視,只看到娶我的好處,卻沒看到這裡面的風險。若是真的娶了我,哪一天被皇上抄家,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趙諾一臉輕鬆的笑着,“多謝蕭姑娘提醒。我們趙家是皇上的走狗,皇上讓我們做什麼,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我們趙家也不會退縮。所以皇上讓我娶你,我定會娶你。”
蕭明瑜冷笑一聲,“你做夢。”
“我並沒有做夢。其實從我內心來講,我也不願意娶蕭姑娘這樣強勢的姑娘。我夢想中的妻子,應該是溫柔賢惠,以夫爲綱的女子。蕭姑娘這樣的,在下是消受不起。只是奈何皇命難違,我也不得不妥協。當然若是蕭姑娘能打消皇上指婚的念頭,那再好不過。若是需要在下的幫助,蕭姑娘請明言,我定會出手相幫。但是若蕭姑娘想讓我們趙家主動拒絕這門婚事,那可不行。我已經說的很明白,我們趙家是皇上的狗,又怎麼會明着反對皇上的決定。”趙諾帶着笑容,和煦溫暖。只是言辭太過犀利,同他的形象極爲不合。
蕭明瑜笑了起來,“這麼說來,你今日過府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說服我去觸犯皇上的逆鱗,而你趙公子則是躲在女人後面坐享漁翁之利。趙公子,這麼好的事情,我也想要。”
趙諾笑了起來,“嚴格的說,你這番話,並沒有說錯,我也不想反駁。既然蕭姑娘已經看穿了一切,那麼蕭姑娘要接受嗎?蕭姑娘該明白,我雖然不喜歡你這樣的女子,但是皇上讓我娶,我肯定會娶。不僅會娶你爲妻,我還會好好的待你,做一個深情而又專一的丈夫。”
蕭明瑜面露譏諷之色,“趙公子可真會糟蹋深情專一這兩個詞彙。”
“沒關係,只要能讓蕭姑娘知道我的真心就可以了。”趙諾不太在意的笑道。
蕭明瑜大皺眉頭,“寧王殿下被禁足,就因爲他同皇上說,想要娶我?”
“難道蕭姑娘認爲這個理由不夠嗎?在下以爲,這個理由已經足夠讓皇上對寧王做出任何處置。”趙諾一本正經的說道。
蕭明瑜冷冷一笑,“你們還真的看的起我。”
趙諾笑道,“蕭姑娘千萬別妄自菲薄。娶了你也就意味着娶了一個日進斗金的金礦,也相當於娶了一個比皇上更靈通的消息網。有了錢,有了消息,有了這兩樣,蕭姑娘說說能做多少事情。你說皇上能不震怒嗎?一個皇子,娶你作甚,莫非想要造反。”
蕭明瑜心情沉重,當初她之所以大幹特幹,一方面是爲了掙錢,另外一方面也是爲了增加自己的砝碼,能夠有足夠的嫁妝出嫁,讓所有人都無法說她的閒話。可是結果卻事與願違,事業做的太好,竟然也成了皇帝忌諱的關鍵點。蕭明瑜嘲諷一笑,“只有沒自信的男人,纔會害怕一個女人太過能幹。”
趙諾笑了起來,“按照蕭姑娘的標準,這世間絕大部分的男子都缺乏自信。”
“趙公子,我若是執意要嫁給寧王殿下呢?”蕭明瑜認真的說道。
趙諾皺眉想了想,“我想不出辦法來。即便你將手中所有的產業丟開,也無法讓皇上放心。因爲你還有一顆聰明的頭腦。有一顆聰明的頭腦,即便手中只剩下一兩銀子,我相信你也有東山再起的那一日。”
蕭明瑜自嘲一笑,“趙公子謬讚了,我可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我都說了,蕭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很強,很能幹,這是京城衆人公認的。你沒必要謙虛。”趙諾也是鄭重其事的說道。
蕭明瑜嘆息一聲,“元宵宮宴我會去。”
趙諾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在下期待蕭姑娘的表現。”
蕭明瑜轉眼又笑了起來,“但是我不會嫁給你。”
趙諾輕鬆一笑,“求之不得,希望蕭姑娘能夠達成心願。我期盼着那一天能夠早日到來。”
蕭明瑜嗯了聲,“多謝趙公子冒着風險給我送來消息。”
“好說,我們不過是互惠互利而已。蕭姑娘繼續忙,我先告辭。”
屋中沒人,蕭明瑜頹然的坐在書桌前。她想到過皇帝會反對她同周乾在一起。但是沒想到理由竟然是因爲她做的太好,而不是她的家世太低。蕭明瑜苦笑,當真是弄巧成拙,之前的努力又算什麼?算一場笑話嗎?
水仙走了進來,“姑娘,太太請姑娘過去。”
蕭明瑜收起心思,起身,“走吧,我們去見太太。”
見到韓氏,韓氏是詢問蕭明瑜,明兒去大房四房拜年的事情準備好了沒。蕭明瑜打起精神來同韓氏說了此事,禮單也給韓氏過目。韓氏看了蕭明瑜的準備,很是滿意。“不錯,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去了大房和四房後,你就可以歇息幾天。”
蕭明瑜點點頭,“娘,宮中元宵宴席,娘要去嗎?”
韓氏直接搖頭,“娘不去。”頓了頓,問道,“明瑜,你想去嗎?”
蕭明瑜報以苦笑,“娘,女兒想去。女兒想這一次說不定有機會同寧王見面。”
韓氏大皺眉頭,“到現在也不死心?”
“娘,還沒到一年之期,女兒自然不會放棄。若是等到了一年之期還沒結果,那女兒再考慮別的也不遲。”
韓氏深深的看了眼蕭明瑜,“你可真是死心眼。難道就認定了那個人嗎?”
“嗯,算是吧。”蕭明瑜低着頭,心裡頭滋味難辨。
這一幕卻勾起了韓氏的回憶,想起當年的自己,韓氏心裡頭難過。擦掉眼淚,“傻孩子,你說娘要怎麼做,才能真正打消你的念頭?那個寧王,並非你的良配,難道你不知道嗎?”
蕭明瑜笑了出來,“娘,女兒都知道。只是女兒不想輕易的認輸。好歹也要努力一場,纔對得起自己。”
“罷了,既然你想去宮中宴席,那娘就陪着你去吧。不過到了宮裡,萬事小心,絕對不能胡來,明白嗎?”
蕭明瑜點頭,“娘放心,女兒曉得。”
次日去大房拜年,四房一家人也在。大房準備了豐厚的酒席。
韓氏,廖氏,還有譚氏聚在一起,自然是談論子女的婚事。蕭明楨的婚事還沒定下,譚氏自然不好朝外面宣揚。於是就問起廖氏,問蕭明的婚期可定好了?
廖氏心頭高興,就說婚期最遲就在今年十月。今年宋家出孝,等宋家除服後,就能成婚。
譚氏又問起蕭明懷的情況。說起蕭明懷,廖氏就忍不住擔心,“仗都打完了,可是人還沒回來。說什麼要駐防在中州,不知道何時纔會換防回來。幾年過去,我這做孃的連他的面都沒見到,這個死沒良心的。在軍中好歹有點關係,怎麼就不想想找關係調回京城來。”
韓氏笑道,“四嫂也別擔心,明懷是男子,趁着年輕在外面多鍛鍊幾年也好。聽說明懷如今已經有五品的官身,可喜可賀,總算有出息了。”
廖氏格外的得意,嘴上還是要謙虛一下的,“區區五品,算不得本事。而且又是武將,同文官沒辦法比。”
“話可不能這麼說,五品也是官身,也是吃管家飯。等將來明懷回到京城,就是說親,也不同於以往。四弟妹可要擦亮了眼睛,定要爲明懷挑選一戶好的親家。”譚氏在旁說道。
廖氏心頭高興又是驕傲,謙虛了幾句,就問譚氏,“大嫂,明琦的婚事有眉目了嗎?”
譚氏變了臉色,尷尬一笑,“我腿腳不方便,此事只能勞煩她父親。看她父親的決定吧。”
廖氏同韓氏心知肚明,蕭明琦的婚事還沒有眉目,譚氏纔會這麼說。想想蕭明琦的年齡,想想排行行六的蕭明都要出嫁了,蕭明琦還沒嫁出去,果真是實打實的老姑娘。這一年一年的蹉跎下去,蕭明琦只會越來越難嫁出去。
蕭明瑜有些心不在焉,她還在爲周乾的事情發愁。蕭明楨找了過來,“明瑜妹妹,看你無精打采的,可是有爲難的事情。不妨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參詳,說不定就能想出辦法來。”
蕭明瑜低頭笑笑,“是有爲難的事情,不過此事三哥也幫不了我。”
“你不說,怎知道我幫不上忙。”
蕭明瑜依舊搖頭,“此事還不到說的時候。多謝三哥關心,等真的需要你幫助的那一天,我肯定會告訴你。對了,還是說說三哥你吧,婚事有眉目了嗎?”
蕭明楨點頭,“等過了正月,就能定下來。”
“恭喜三哥,等三哥成親的時候,我定要來討一杯喜酒喝。”
蕭明楨笑道,“求之不得。”
蕭明瑜很煩惱,她想不出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改變皇帝的決定。等從大房回來後,蕭明瑜無奈之下,給韓士林去信一封,將趙諾說的事情都同韓士林說了。韓士林知道她同周乾的事情,求他總是沒錯的。
韓士林得了消息,就來到蕭府,見蕭明瑜。
瞧見蕭明瑜苦惱着一張臉,韓士林笑了起來,“真是難得,竟然會看到你露出這個表情。”
蕭明瑜苦笑一聲,“二舅舅可別打趣我了,還請二舅舅幫幫我,要怎麼做才行。”
韓士林皺眉,“舅舅先問你,你同寧王之間……”
“我們是清白的,但是我是真心想要嫁他,他也是真心想要娶我,否則也不會被皇上禁足。”蕭明瑜知道韓士林想問什麼,一口氣說了個明白。
韓士林有些爲難,“此事很難辦。從我本心來說,是希望你放棄寧王,選擇趙諾。趙家家風不錯,人口也算簡單,你若是嫁過去,日子定會過的順心如意。”
蕭明瑜苦笑,“我若是真的如舅舅所說,選擇隨波逐流的話,也就不會求到舅舅跟前。舅舅,此事還請你幫我。”
韓士林嘆氣,一臉爲難,“說實話,此事舅舅也不知道該如何幫你。”
蕭明瑜很失望,難道她同周乾果真是有緣無分嗎?難道強求來的感情果真是一場笑話嗎?蕭明瑜很失落,如今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韓士林又說道,“舅舅雖說不知道該如何幫你,不過此事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
蕭明瑜眼睛發亮,“請舅舅教我。”
韓士林有些爲難,“我本不想同你說這些的,不過你都求到舅舅跟前,舅舅若是不給你出個主意,也說不過去。你可知道你娘同皇上究竟有什麼過往?”
蕭明瑜搖頭,她怎麼會知道。
韓士林說道,“你娘同皇上當年兩情相悅,就如你同寧王一樣。並且你娘同皇上的事情,已經在長輩面前過了明路,只等先帝下旨賜婚。可是後來,風雲突變,那人竟然娶了蘇家的嫡女,棄你娘於不顧。因爲此事,你娘很傷心。後來家裡爲你娘張羅婚事,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可是皇帝那人性子霸道,竟然次次破壞,以至於害的你娘蹉跎了青春。再後來,不得已選了你爹蕭茂楊,恰好那時候那人不曾在京城,所以趕着那人回京城之前,將你娘同你爹的婚事辦了。等那人回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你娘同你爹也生米煮成熟飯。那人一開始極其惱怒,處處打壓韓家。後來或許是那人想明白了吧,知道虧欠你娘太多,這些年不再打壓韓家,也一直都想彌補你娘。不過你娘一直不肯對方彌補的機會。你同寧王的婚事,若是由你娘出面找那人說一聲,或許還有機會。除此之外,舅舅也不知道還有誰能改變皇帝的決定。”
原來內情如此的狗血,我就算不能娶你,也不允許你嫁給別人。這種愛,果然夠變態。如今蕭明瑜總算明白,韓氏爲何會低嫁給蕭茂楊。一個是名聲所累,一個是迫不得已。也只有像蕭家那樣剛到京城,根基不穩,不知內情的人家,纔會興高采烈的答應同韓家做親家,急匆匆的將婚事辦了。換做京城別的世家大族,韓家的盤算,絕對會落空。那麼韓氏的結果,要麼做姑子,要麼就是進宮做妃子。以韓氏的性子,進宮去做妃子,估計要不了幾年,就被人陷害失了性命。至於做姑子,韓家怎麼可能捨得。好了,嫁給蕭茂楊,雖然是低嫁,好歹是嫁出去了。景福帝就算問起,也可以將責任怪在景福帝身上。誰讓他不安好心,處處破壞。若是他不破壞,韓氏何必低嫁到蕭家受氣。也就難怪景福帝想要補償韓氏。估計這些年,韓氏過的有多慘,景福帝就有多自責。
因爲他當年的自私,害的曾經愛過的女人落得如此下場,想想都要心懷愧疚。
蕭明瑜愣愣的望着韓士林,“我娘真有辦法說服皇帝嗎?”
韓士林點頭,“除了你娘以外,別人都不行。不過你首先是要說服你娘。”
蕭明瑜輕咬紅脣,“我沒把握。娘就快要嫁給劉將軍,這個時候讓娘去見皇帝,我覺着那是在害我娘。我怎麼可以這麼做。”
韓士林嘆氣,“選擇權在你手上,你要如何選擇,一定要想清楚。舅舅能幫你的,也就這麼多。希望你能好自爲之。”
蕭明瑜微微點頭,她很矛盾,她不想犧牲韓氏的幸福。可是犧牲自己的幸福,她也不願意。蕭明瑜雙手抱頭,苦惱無比。她很矛盾,她無法果斷的做出決定。
韓士林出了書房,見到韓氏在外面,絲毫不意外。兄妹二人彼此看了眼,韓氏走在前面,韓士林跟在後面。兩人到了花廳,分別坐下。韓氏盯着韓士林,“你同明瑜說的,我都聽見了。”
韓士林一臉坦然,“那你想要幫明瑜嗎?”
“你這是在給我也是給明瑜出難題。你應該明白,我不想讓明瑜走我的老路,不想讓她嫁給寧王。我就等着一年的時間到了後,就給明瑜說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可是你倒好,將我的打算全都破壞了。明瑜知道我能幫她達成心願,她若是來求我,就是爲難我。她若是不求我,就是爲難她自己。而我,若是不答應,我們母女感情必然受到影響。若是答應,這又違背了我的原則。總之,這就是個兩難的問題,我同明瑜都會因爲此事痛苦。”韓氏惱怒不已,“你破壞了一切,你說現在要怎麼辦?韓士林,我真沒想到你會如此愚蠢。”
韓士林苦笑一聲,“不叫二哥,直呼其名的叫韓士林,你果然生氣了。你以前生氣就是這樣。你問我怎麼辦,要我說乾脆就成全他們。”
“你糊塗。”韓氏惱怒,“你明知道明瑜同寧王不合適。”
韓士林皺眉,“大妹,明瑜不是你,她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當年你若是面對這樣的情況,能有明瑜這樣的決心嗎?你說明瑜在走你的老路,我看根本就不是。再說了,成全他們,又有何不可。你同那人,都很遺憾當年的事情。何不將那份遺憾寄託在子女身上,成全子女,何嘗不是在用另外一種方式成全你們彼此。做不成夫妻,難道也不能做親家嗎?”
韓氏變了臉色,“你夠了,胡說八道。什麼親家,我爲何要同那人做親家。”
韓士林根本就是無所畏懼,“大妹,你還敢說你對過去的事情都忘了,也不在乎了,你看看你現在像是不在乎的樣子嗎?你若是真的放下了,爲何不能接受做親家。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我認爲,你該去見他一面,在你同劉長卿成親之前,去見他一面。了結你們的過去,給孩子爭取一個機會,然後坦蕩無私,心頭明亮的嫁給劉長卿。從此以後,雲淡風輕,同劉長卿安心的過日子。”
韓氏臉色變幻,神情極爲惱怒,“你懂什麼?當年的事情……”
韓士林果斷的打斷韓氏的話,“當年的事情,我從頭看到尾,你們之間都有心結。這個心結,就是你們的心魔。你若是不解決這個心結,我就不信你嫁給劉長卿之後,就真能安心的過日子。大妹,你沒必要自欺欺人。”
此刻韓氏無比的痛恨韓士林,痛恨他的直言不諱,痛恨他的明察秋毫,更痛恨他的逼迫。本來已經結痂的傷口,韓士林卻生生的將疤痕撕開,露出裡面不堪一擊的爛肉。韓氏閉上雙眼,她不想去看,也不想去聽,就算是麻痹,也總比直面慘烈的現實要來的輕鬆。
韓士林卻不肯給韓氏逃避的機會,“大妹,你就想這個樣子嫁給劉長卿嗎?你這樣做,你對得起他嗎?既然要嫁給他,那就清空你的過往,乾乾淨淨的嫁給他。如此纔對得起劉長卿對你二十年的矢志不渝。”
“夠了。”韓氏咬牙切齒,“你爲何要逼我。”
韓士林苦笑,“你是我親妹妹,我自然是希望你過好自己的日子。我逼你,也是希望你能正視自己的內心。那塊爛肉,是時候挖掉了。不如趁着這個機會,一刀下去,狠狠挖掉吧。”
韓氏雙陽迷茫,“二哥,你真的太狠心。”
韓士林嘆氣,“我不想你害了自己,又害了明瑜。更不想你將來有一天後悔。大妹,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韓氏擺擺手,“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到你,我想獨自一人清靜一會。”
“好,我這就離開。也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韓氏心亂如麻,過往的事情就如一幅幅畫卷,在她腦海裡翻滾永不停歇。韓氏這裡,苦惱無邊,恨不得從來沒發生過今日的事情。蕭明瑜這邊,日子也不好過。蕭明瑜也在苦惱,也在矛盾,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是犧牲自己還是爲難韓氏,她無法做出選擇。
二人在糾結中,時間到了元宵。
蕭明瑜同韓氏都打扮一新,準備進宮。蕭明瑜看着韓氏,張了張嘴,“娘,女兒……”
韓氏此刻很敏感,“明瑜,是有什麼事情嗎?你同娘說,娘給你想辦法。”
蕭明瑜搖頭,“娘誤會了,並沒有什麼事情。就是女兒第一次進宮,很緊張,怕做不好,會被人恥笑。被人恥笑,其實算輕的。就怕給娘還有韓家帶來麻煩。”
“傻孩子,有孃親在,你不用怕。而且今日,你外祖母同你兩個舅母都會進宮。屆時大家坐在一起,有她們照看着,肯定不會出事的。”
蕭明瑜點點頭,滿腹心事的跟着韓氏進宮去。
蕭家同韓家早就約定,在宮門口匯合。蕭家先到,等了片刻,韓家人也到了,大家在宮門口驗明瞭身份,一起進宮去赴宴。
到了舉辦宴席的宮殿,蕭明瑜也是心不在焉的,沒心思去打量皇宮如何的奢華,來參加宴席的人,身份如何的了不起。蕭明瑜今日,顯得格外的沉默。而韓老太太她們卻將蕭明瑜的沉默當做了矜持,認爲蕭明瑜初次來到皇宮,有這反應並不出奇。
韓氏就要嫁給劉長卿,以後就不再是寡婦的身份。韓老太太趁此機會,拉着韓氏去交際應酬。時隔十幾年,再次將韓氏帶入京城的頂級社交圈。韓氏沒有拒絕,其他人也給足了韓氏還有韓老太太面子,也相當於是給劉長卿面子。劉長卿的身份不是秘密,景福帝爲何能上位登上皇位,同劉皇后留給他的勢力不無關係,這些在豪門大族裡也算不得秘密。劉長卿是皇帝看重的人,是要重用的人,韓氏將來作爲劉夫人,大家自然要給足面子。再說了,以韓氏和劉長卿的身份,二人結爲夫妻,也算是門當戶對。比之韓氏初婚嫁給蕭茂楊,更容易得到京城貴婦們的認同。
如此說來,韓氏同蕭茂楊的婚事,還真是個悲劇。自始至終,京城的人對蕭茂楊就不認可。在京城貴婦們看來,蕭茂楊配韓氏,完全是玷污了名門閨女,也就難怪蕭茂楊不被待見。連帶着韓氏同蕭茂楊的婚事也不被待見。
如今韓氏嫁給劉長卿,在京城的主流圈子裡看來,韓氏蹉跎了這麼多年,總算走上了正道。大家也能心平氣和的同韓氏結交,再續當年的情誼。這裡面的內情太過複雜,韓老太太對此門清,韓氏則是半懂不懂。不過看大家對她的態度,韓氏也看出點名堂來。當年她在同蕭茂楊在京城居住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待遇。韓氏低頭,自嘲一笑,對此,她無法可說。
再讓韓氏打入主流圈子的同時,韓老太太也沒忘記蕭明瑜。讓韓崔氏和韓霍氏帶着蕭明瑜,介紹給京城各家的小媳婦大姑娘們認識。過後韓老太太又親自帶着蕭明瑜,介紹給各家各戶的太太夫人們認識。讓人都知道,韓家有一個很能幹的孫女,名叫蕭明瑜。蕭明瑜作爲白身,之所以能參加宮宴,那是因爲皇帝親自派人送的請帖。
今日在場的許多人都沒見過蕭明瑜,畢竟除了韓家外,蕭明瑜幾乎不出門應酬。但是知道蕭明瑜這個人的人卻不少。見到蕭明瑜,各個眼神意味深長,有好奇的,有鄙薄的,有讚賞的,有挑剔的,也有親近的。人性百態,算是見識到了。蕭明瑜依舊保持着大部分時間沉默,得體的微笑,恭敬的請安問好,倒是讓人挑不出禮儀方面的錯誤。到最後,就有人感嘆,虧得是韓夫人的女兒,不然也沒有這份氣度。言下之意,蕭家教養不出這麼好的姑娘來,蕭明瑜能有今日,全是韓氏教養的功勞。
蕭明瑜聽見了,也當沒聽見。正兒八經的說,同京城的家族比起來,蕭家的規矩的確不算好。或許可以說,整個中州地界的規矩都不行,也就難怪京城人都說中州那地方愛出牛鬼蛇神。誰讓中州地界的民風是如此的彪悍。
隨着一聲唱和,大家屏息肅穆,恭候後宮諸位娘娘的到來。以蘇皇后爲首,後面跟了一串。蕭明瑜偷偷的看了眼,不知道究竟哪一位娘娘纔是周乾的母妃。
蘇皇后掃了眼全場,目光最後落在韓氏的身上。韓老太太咯噔一聲,蘇皇后不會在今日找韓氏的麻煩吧。韓氏都要嫁給劉長卿了,蘇皇后應該不會這麼想不開。
果然,蘇皇后多看了韓氏兩眼,就將目光移開,笑道:“今日宴席,大家隨意,都坐下吧。”
等蘇皇后同後宮嬪妃們都坐下後,大家這才依次坐下。
蘇皇后突然說道,“誰是蕭明瑜?”
蕭明瑜驚呆,蘇皇后竟然會找她。韓氏急忙提醒蕭明瑜,蕭明瑜深吸一口氣,站了出來,“民女拜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蕭明瑜的宮規是經過韓家嬤嬤的突擊訓練,雖然動作不算流暢,但是絲毫不出錯,也算是過關了。蘇皇后面上帶着笑容,“蕭姑娘,擡起頭來,讓本宮仔細看看。”
蕭明瑜只能擡頭,還不能直視,直視就是以下犯上,是要被治罪的。蕭明瑜心頭暗罵,真是夠了。她一個小蝦米,何至於讓人注意到。蘇皇后根本就是無事找事。
蘇皇后還真不是無事找事,今日蘇皇后帶了兩個任務過來,一個是關於蕭明瑜的,另外一個則是關於韓氏的。韓氏是個硬茬,別人不清楚景福帝的心思,相伴這麼多年的蘇皇后,不可能不清楚。對於韓氏,蘇皇后是打定了主意,只能容忍,只能籠絡,別的手段都不能用。
蘇皇后在打量蕭明瑜,魏貴妃也沒有落後。
蘇皇后面帶笑容,心頭咦了一聲,關於蕭明瑜的傳聞很多,但是卻沒有關於容貌的傳聞。本以爲是個樣貌普通的姑娘,卻沒想到,在盛裝的襯托下,竟然如此芳華絕代。美豔不可方物。想到太子曾經犯了的糊塗事情,莫非太子見過蕭明瑜的真面目?
魏貴妃雖然很嫌棄蕭明瑜,認爲蕭明瑜勾引了她兒子,害的周乾禁足,可是也不得不承認,蕭明瑜長得很好,完全遺傳了父母的優點,比之當年的韓氏更要美豔三分。難得的是,氣質也極爲出衆,讓人見之忘俗。同傳聞中市儈的蕭明瑜,幾乎是兩個人。
蘇皇后笑着點頭,“不錯,是個好姑娘。你過來,本宮今日見了你歡喜的很,本宮給你一份見面禮。”
皇后給的見面禮,蕭明瑜不想要,卻不得不要。只能上前,低眉順眼的。蘇皇后褪下手腕上的碧玉鐲子,戴在蕭明瑜的手腕上,“這是本宮的心意,不可推辭。”
“多謝皇后娘娘厚愛。”蕭明瑜恭敬謝禮。
“蕭姑娘,到本宮這裡來,本宮也有禮物給你。”坐在皇后下首的魏貴妃,笑着說道。
蕭明瑜不知對方的身份,蘇皇后就說道,“蕭姑娘,這位是魏貴妃。”
蕭明瑜大驚,魏貴妃就是周乾的母妃,這個蕭明瑜是知道的。蕭明瑜趕緊上前,恭敬行禮,“民女見過貴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皇后娘娘的眼光從來不曾出錯,果然是個好姑娘。來,這是本宮的見面禮,收着,不要推辭。”魏貴妃給的是一根赤金龍鳳簪子,直接插在蕭明瑜的頭上,蕭明瑜根本沒辦法拒絕。只能躬身行禮,惶恐收下。
蘇皇后同魏貴妃的態度親熱得讓人覺着詭異,這節奏明顯不對啊。到底是她想錯了,還是蘇皇后同魏貴妃二人出了毛病。蕭明瑜心中惶恐無助,同這些宮鬥高人比,蕭明瑜的手段還差着幾個段位。
蕭明瑜已經感受得到背後發冷,肯定是誰正在用充滿怨毒的目光盯着她。蘇皇后同魏貴妃此舉,完全是將她推向風口浪尖。尼瑪,她可不可以拒絕玩耍。
蘇皇后和藹可親的問道,“明瑜,告訴本宮,平日裡在家中都做些什麼。”
這會就直接稱呼明瑜,蕭明瑜心頭感覺更加不好了。蕭明瑜真心都要哭出來了,你們這些牛逼人物,可不可以放過我等小蝦米。可是沒人能聽到蕭明瑜的心聲。蕭明瑜只能恭敬的說道,“回稟皇后娘娘,民女在家中幫着母親打理內院,跟着繡娘學針線活,跟着嬤嬤們學規矩,剩餘的時間則是讀書,識幾個字。”關於生意上的事情,蕭明瑜是一句話沒說。
蘇皇后點頭稱讚,“果然是個嫺靜的姑娘。”
她一點都不嫺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