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正是一年中最生機勃勃,最好的時節。
可是這樣的好天氣,沒有給蕭明瑜帶任何一點好心情。西北傳來的消息,就如晴天霹靂一樣砸在了頭上。將蕭明瑜給砸蒙了,已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纔好。
“你說什麼?”
“王爺失蹤了!”下人如實稟報。
蕭明瑜掀翻了茶杯,“失蹤?胡說八道,殿下在西北主要是擔負監軍責任,身邊那麼多人保護,又怎麼會失蹤。說,是不是有人別有用心,故意造謠?”
馬忠急忙說道,“王妃息怒,這個消息是從宮裡傳出來的。西北那邊來了奏本,王爺好像是爲了押運糧草,路上遇到伏擊,後來就失蹤了。劉都督已經派人去尋找,只是到如今還沒有找到人,當然,也沒有找到屍體。王爺只是暫時失蹤,肯定很快就會安全的回到營地。”
“夠了!”蕭明瑜慘白着一張臉,“消息是什麼時候傳來的,事情是什麼時候發生的?”
“啓稟王妃,消息就是昨兒晚上傳回來的。宮裡面將消息壓了下去,今兒沒辦法壓了。奴才一得知這個消息,就趕緊來稟報王妃。”
蕭明瑜緊閉眼睛,她不能讓自己的眼淚流下。這個時候是需要堅強,而不是脆弱的哭泣。即便她很想痛哭一場。
馬忠見蕭明瑜的情緒還算平靜,於是繼續說道,“根據傳來的消息,王爺是在十天前失蹤的。”
“十天?”蕭明瑜冷笑,“整整十天還沒找到人,他們都是吃乾飯的嗎?”
蕭明瑜怒不可歇,幾乎都快要恨上劉長卿了。劉長卿到底在做什麼,到底又幹了什麼,怎麼會允許周乾。周乾一個堂堂的親王,憑什麼要他親自出面押運糧草,這簡直就是胡鬧。蕭明瑜冷靜下來,“更衣,本王妃要進宮。”
她要進宮去問問,問問這件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去問問皇帝究竟想要怎麼做。同時,蕭明瑜無法放任自己在京城等待消息。既然出事了,那麼她就要去離着周乾最近的地方等待他的歸來。不僅她要去,壯壯也必須跟着去。就算周乾死了,也要讓壯壯見到周乾的最後一面。不過蕭明瑜相信,周乾是有九條命,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死去。
蕭明與進宮,拜見魏貴妃。魏貴妃紅腫着眼睛,顯然已經哭過一場。
魏貴妃這會已經平靜下來,“明瑜來了,消息你也該知道了吧。”
蕭明瑜忍着傷心,問道,“母妃,兒媳想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何至於讓王爺親自押運糧草。”
“具體的本宮也不太清楚。貌似是軍中進了奸細,連着兩次押運糧草,中途都被西涼軍隊偷襲。長康那孩子太逞能了,第三次說是要親自押運,同劉都督合計,抓出軍中的奸細。一開始都很順利,可是後來還是遭到了伏擊。長康將消息傳了出去,奸細也找到了,可是等劉都督安排接應的人趕到的時候,長康同其他人都不見了。西涼人死了不少,可是就是不見一個活人。”說道這裡魏貴妃又哭了起來。
“一出事劉都督就派人去尋找。找了兩三天沒找到,劉都督也慌了,趕緊稟報京城。大致就是如此。”
魏貴妃嗚嗚的哭了起來,蕭明瑜卻沉默不語。
魏貴妃反過來安慰蕭明瑜,“明瑜,你別太擔心了,長康他吉人自有天相,既然沒見到屍體,那肯定還活着。唯獨擔心的,怕是被俘虜了。”
“母妃,不管王爺是被俘虜了還是出現別的意外,兒媳都打算去西北,帶上壯壯。”蕭明瑜堅定的說道。
魏貴妃睜大了眼睛盯着蕭明瑜,“你瘋了嗎?你知道不知道西北那裡很亂,都是男人。你一個女人帶着孩子去那裡,像話嗎?本宮不答應,絕對不允許你去冒險。長康已經出事了,本宮不能再忍心看着你和孩子也跟着出事。”
蕭明瑜態度卻極爲堅定,“母妃,王爺肯定出事了,這是毋庸置疑的。無論他是生是死,我都要去離着他最近的地方。他活,我希望能在他回來的第一刻見到他。他若是死,我也希望我和壯壯都能夠送他一程,見他最後一面。”
“不準胡說。”魏貴妃嚴厲呵斥。
蕭明瑜冷冷一笑,“兒媳不是胡說,兒媳是真的打算這麼做,還請母妃成全。兒媳不想在這個時候,在京城裡無謂的等待。兒媳只願意帶着壯壯,在離着他最近的地方等待。兒媳一番心意,還請母妃成全。”
“你怎麼這麼傻。”魏貴妃又哭了起來,“罷了,罷了,此事本宮做不了主,本宮得去問皇上。皇上得知長康失蹤的消息,也是極爲震怒和擔心,已經決定派人去西北那邊,督促劉都督找人。劉都督這次免不了要吃掛落,若是長康有個三長兩短,劉都督這都督也算是當到頭了。”
蕭明瑜低着頭,“兒媳明白了,多謝母妃理解和體諒。兒媳不孝,請母妃見諒。等找到王爺後,兒媳會同王爺一起回來給母妃盡孝。”
“現在說這些做什麼,本宮只希望你們都是好好的,千萬別出事。”
蕭明瑜出了宮,回到王府,抱着壯壯發愣。韓氏帶着孩子們來看望蕭明瑜,韓老太太本來也想來的,可惜身體不允許,前些天才得了風寒,還沒痊癒。韓氏抱着蕭明瑜,“傻孩子,幹嘛不說話,想哭就哭吧。”
蕭明瑜搖頭,“不,不想哭。他還沒死,我爲什麼要哭。”
“你這孩子,說你什麼纔好,總是同別人想的不一樣。娘聽到這個消息,最擔心的就是你。壯壯還這麼小,要是王爺有個萬一,你可怎麼辦啊。”韓氏偷偷的抹眼淚,“明瑜,你可要想開一點,你劉叔肯定會找到王爺的。”
蕭明瑜扯了一個笑容出來,“娘,我已經同娘娘說過了,我要帶着壯壯去西北,在離着他最近的地方等消息。”
“你瘋了不成。宮裡不會答應你的。”韓氏叫道。
“宮裡不答應我,我也要去。”蕭明瑜這話說的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那萬一你剛出京,王爺就被找到了,那你豈不是白費這功夫。”韓氏問道。
蕭明瑜笑笑,不太在意的說道,“沒關係,就當是帶着孩子去同王爺團聚。反正這一趟女兒是去定了。娘就不用再勸我,誰勸也不會有用,我去意已定。”
韓氏大哭,“明瑜,你同娘說實話,你是不是怪上你劉叔呢?”
蕭明瑜沒否認,同樣也沒吭聲。韓氏更是傷心,“明瑜,你劉叔肯定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他已經在很努力的找王爺,肯定能找到了。你不要記恨他,好不好?”
“只要找到王爺,我就不記恨他。要是找不到,我肯定不能原諒他。”蕭明瑜的態度很明確,沒有任何餘地。韓氏很傷心,想不明白爲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韓氏說服不了蕭明瑜,只能傷心又失望的離去。
景福帝在得知周乾失蹤的消息的時候,真的有殺了劉長卿的心思。兒子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兒子。他可以肆意的對待自己的兒子,卻絕對不允許別人傷害自己的兒子。這下可好,直接來一個失蹤,還是這麼奇葩的失蹤。
要不是顧忌着西北的局勢,景福帝當真想要在第一時間擼掉劉長卿的官職,然後將劉長卿押解進京,千刀萬剮。
不光是景福帝這麼想,無數人都想要趁機將劉長卿千刀萬剮,將堂堂親王給弄丟了,他這個都督撒是怎麼當的,他還有資格做都督嗎。皇帝也是,劉長卿這樣的人,就該直接撤換掉,還留着做什麼。
朝中的風聲幾乎是一邊倒的要幹掉劉長卿。而在這個敏感的時候,韓閣老還在觀望,沒有表態。他需要觀望清楚皇帝的心思,纔好做決定。劉長卿同周乾都很重要,這毋庸置疑。但凡有一線可能,韓閣老都不會放棄。但是在弄明白皇帝心意之前,韓閣老是不會貿然做決定的。因爲那兩個人的性命再重要,也比不上幾千條上萬條性命。韓閣老必須爲自己的行爲負責,所以在做決定之前,韓閣老必須深思熟慮。
景福帝對下面的言論視而不見,直接派人去西北。得知蕭明瑜也要去,景福帝直接斥責蕭明瑜是荒唐,添麻煩。她一個女人帶着小孩去,純粹就是添麻煩的。魏貴妃就出面勸景福帝,蕭明瑜作爲妻子,這麼想無可厚非。再說了,蕭明瑜又不是一個人去,身邊有護衛有伺候的下人,安全和生活方面應該不成問題。而且蕭明瑜又不是去前線,只是在城裡住着,應該不會有多少影響。
魏貴妃的意思是,與其讓蕭明瑜在京城裡亂來,不如將人送去西北,好歹有個念想。
魏貴妃提醒景福帝,蕭明瑜的能力可不能小看,小心哪天蕭明瑜又搗鼓出什麼東西來,屆時又掀起一陣風波。而且蕭明瑜是苦主,就算是景福帝也不好對她如何。不然就該被人說成沒半點良心。
景福帝大皺眉頭,不想再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讓魏貴妃自己拿決定。朝堂上還有那麼多事情等待處理,女人的事情他沒空管。
魏貴妃知道,景福帝這是鬆口了,變現的同意蕭明瑜帶着孩子去西北。
魏貴妃苦笑,她還得慶幸,如今是春天不是大冬天,不然她真不敢依着蕭明瑜的意思。
蕭明瑜讓人打包行李,又給西北那邊的店鋪去了消息,讓他們做好準備。同時精心挑選了二十來個護衛,帶上數個丫頭婆子。沒帶奶孃,奶孃自個也不願意跟着去西北那樣的地方。再一個,壯壯月份已經很大了,可以考慮斷奶的問題。
就這樣,蕭明瑜帶上壯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出發離開了京城。
太子暗自大笑,周乾失蹤了,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蕭明瑜離開了。如今的寧王府就是一個空殼子,屁都不是。太子殿下冷冷一笑,這一次不管周乾是真失蹤還是假失蹤,周乾都必須徹底消失。如此,他心頭的心腹大患纔算是真正的除去。從今以後,還有幾個人膽敢同他爭搶。
蘇皇后出面提醒太子殿下,“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放鬆。有多少人都是死在最得意的時候。別管寧王如何,他是生是死,你只做你該做的事情。可別因爲他真的失蹤了,就麻痹大意,得意非凡,小心惹你父皇不滿,讓你父皇生出別的心思來。”
太子殿下應下,“母后放心,兒子一定謹言慎行,不敢有絲毫大意。”
“希望你能夠說到做到,不要讓本宮失望。至於西北那邊,動作別太大,小心被你父皇知曉。”
太子殿下點頭稱是,說是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他也怕被景福帝知曉他私下裡做的那些事情。
宮裡面的事情,不能影響到蕭明瑜的行程。因爲帶着壯壯,蕭明瑜也不敢太過趕路,白日裡趁着日頭不高的時候趕路,日頭出來後,就停下來歇息。等到半下午的時候再繼續趕路。然後到了晚上,找到客棧或者是驛站休息。因爲蕭明瑜寧王妃的身份,所以這一路行來,倒是沒遇到什麼不開眼的人。住驛站的時候,驛站人員也是盡最大的能力提供最好的服務。對此,蕭明瑜都會給出豐厚的打賞。這些驛站的也不容易。
緊趕慢趕,十多天後,蕭明瑜一行人終於走到了西北地界。到了西北,明顯的看出此地的風貌和人都同中州還有京城大爲不同。這裡的人無論男人女人都很粗狂,給人一種很糙的感覺。春天風沙大,狂風吹來,面頰上極爲難過,偶爾還會帶上沙土。在外面半天,絕對是一臉的塵土。天氣乾燥,致使皮膚乾裂。剛進入這地地界,蕭明瑜就覺着很難過。對壯壯的照顧也就更加小心,不敢有絲毫的的大意。生怕因爲水土不服,造成身體上的負擔。
護衛中有來過西北的,說是這地方窮,條件不好。不過再往前面走,會有不少城池,那些地方條件會好很多,風沙也沒有這麼大。蕭明瑜姑且聽之,臉上蒙着面紗,即便是在馬車上,也很少拿下來。壯壯也被包裹的很嚴實,不敢讓壯壯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下走出馬車。
壯壯有些難受,這兩天精神都不好,蕭明瑜只能多給孩子喂水,希望能夠緩解天氣帶來的不適應感。
晚上在一個小村莊住宿,好歹吃上了綠色蔬菜。將食物搗碎搗爛,弄成爛糊糊一樣的,然後一勺一勺的餵給壯壯吃。吃了食物,壯壯的精神總算好了點,在牀上手舞足蹈,很是興奮。趁着外面沒有風的時候,蕭明瑜帶着壯壯在院子裡走動了一會。西北的夜空很美,很空曠,有種蒼茫的感覺。這裡同京城的奢靡是完全不同的。看到主人家放在臉盆旁邊的肥皂,蕭明瑜笑了起來。好歹她對這個時代,這個社會還是有貢獻的。雖然影響力度微乎其微,至少讓老百姓的生活方便了那麼一點點。對此,蕭明瑜還是有很強的自豪感。
歇息了一會,就準備洗漱睡覺。
半夜,壯壯突然鬧牀,苦鬧起來。蕭明瑜很擔心,生怕壯壯生病。摸了摸額頭,沒有發燒,好歹是讓蕭明瑜鬆了一口氣。將壯壯抱在懷裡,輕輕的哄着他,給他唱歌,陪同他講話,同他說故事。鬧了將近一個時辰,總算將壯壯給哄睡了。
而蕭明瑜卻累壞了。要不是有婆子丫頭們在旁邊分擔,蕭明瑜覺着自己遲早有一天會倒下。不過值得安慰的是,很快就會達到目的地。屆時,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早上起來,本來打算繼續趕路的。可是壯壯生病了,一點點小風寒,不嚴重,蕭明瑜卻擔心繼續趕路的話,會加重孩子的病情。不過這裡是鄉下,沒什麼好大夫。所以還是趕往了下一個城鎮,找了當地最好的客棧,包了兩個院子安頓下來。請大夫看病,抓藥煎藥給孩子灌藥。灌藥的時候,見壯壯哭的嘶聲力竭,蕭明瑜也忍不住抹眼淚。覺着自己真殘忍,壯壯還這麼小一點,就帶着他走這麼遠的路。這又不比現代社會的飛機火車。十幾天下來,別說孩子,就是大人也受不住。蕭明瑜偷偷的哭了一場,最後還是冷酷的將藥強行的灌入孩子的嘴中。
因爲被強行灌藥,壯壯很傷心,不理會蕭明瑜,看來這小子是記仇了。蕭明瑜想想又笑了起來,這麼小就知道記仇,看來長大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讓婆子們帶着壯壯休息,蕭明瑜走出臥房,嘆息一聲。
墨四同水仙跟在蕭明瑜身邊,瞧着蕭明瑜憔悴的面容,墨四同水仙勸解,“王妃放寬心,小世子肯定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王妃這些日子太辛苦了,不如趁着這會有空休息一下。養個兩三天,等身體養好了,再繼續趕路。”
蕭明瑜也覺着身體很疲倦,總感覺下一刻就會倒下去一樣。對兩人吩咐道,“你們照顧好壯壯,本王妃先去睡一覺。要是壯壯的病情沒有減緩,反而加重的話,記得一定要叫醒我。”
“王妃放心,奴婢曉得輕重。”
蕭明瑜睡了一覺,睡得很沉,起來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暗了。原來她連午飯都錯過了嗎?一起身,在外間伺候的墨四就聽到了動靜。墨四掀起簾子走進來,“王妃起了,之前見王妃睡得熟,不忍心叫醒王妃。這會起來正好,廚房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午飯。”
蕭明瑜頓了下,“天色那麼暗,才中午嗎?”
“是啊,看樣子是要下雨了。要是真下雨的話,我們的行程又要被耽誤,或許三五天後才能出發。正好可以多養一段時間。”
蕭明瑜點頭,洗漱過後,出了臥房,去看望壯壯。壯壯睡了一覺,出了一身的汗,病情緩解了很多。再用一次藥,估計就能痊癒。蕭明瑜笑道,“這地方不大,沒想到大夫的醫術倒是不錯。一劑藥下去,壯壯的病情就有了起色。”
“王妃說的是。也是壯壯身體底子好,不然也好不了這麼快。”
蕭明瑜點點頭,伸手去抱壯壯。壯壯扭頭,顯然還在記恨着之前灌藥的事情。蕭明瑜在他的鼻子上颳了下,這麼小記性就這麼好,也太誇張了一點。不過小孩子的壞心情,來的快去的也快,說不定一會就好了。
壯壯不讓她抱,她就陪在壯壯身邊,同他說話,看他玩耍。壯壯則是望着蕭明瑜,蕭明瑜就衝他笑。次數多了,當蕭明瑜再次張開雙臂的時候,壯壯顫巍巍的衝進蕭明瑜的懷抱。
蕭明瑜抱着他,狠狠的親了口,“小寶貝,你可總算原諒孃親了。你這麼小,就這麼愛記仇,將來長大了可怎麼得了。”
咿咿呀呀說的什麼啊,聽不懂。
“小壞蛋,打你屁股可好。”蕭明瑜在壯壯的屁股蛋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壯壯還以爲蕭明瑜是在同他玩耍,咯咯的笑了起來,好歡樂的樣子。
看着壯壯露出歡樂的笑容,蕭明瑜也跟着笑了起來,心情也變得無比的飛揚。
午飯的時候下起了暴雨,這雨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很顯然,即便壯壯身體好了,他們也走不了。得等天晴了,路面乾透了纔敢走。不然馬車陷在泥地裡,所有人都要跟着受苦。
這一等就等了足足五天。五天後再次出發,這個時候大家的精神和體力都恢復過來,不復早前的那般疲憊。在路上又走了三天,總算到了目的地,邊州城,大都督所在的地方。城門口檢查得格外嚴厲,所有的人所有的行李都要被登記,出城也很不容易,同樣要被登記。看來劉長卿對邊州城的掌控力度還算不錯。之所以看出這一點,是因爲城門吏做事都很認真,絕對沒有偷奸耍滑的。
城門口排着很長的隊伍,大部分都是周圍的鄉民,其次就是各地來邊州發戰爭財的商賈,聽口音也多是西北地帶的人,偶爾才能聽到混雜其中一兩句的帶着江南口音的官話。蕭明瑜吩咐了下去,跟着大家一起排隊。他們到來的消息不宜聲張,所以在這裡就沒必要亮明身份,徒增麻煩。
隊伍緩慢前進,差不多等候了一個時辰,總算輪到了蕭明瑜這一行車隊。先是交上路引做登記,然後還要登記進城後的居住點。還要交城門稅。辦完了各種手續,總算順利進了城門。
邊州城池並不大,平常不打仗的時候,城裡面的常住人口也就四五萬人。不過如今是戰爭時期,各種人蜂擁進入邊州,所以城裡人口爆滿,客棧同樣爆滿。好在蕭明瑜早有安排,下面的人早幾年就在這裡購置了一座三進的宅院,足夠他們一行人居住。
等安置下來後,蕭明瑜就讓人拿着她的拜帖去都督府,同時讓邊州的負責人來說話。蕭明瑜急切的想要了解當地的情況,尤其是周乾的。在進入城門的時候,已經打聽過,周乾還沒有消息,很多人都已經認定了周乾死在了草原上。不過劉長卿依舊沒有放棄尋找。劉長卿通過私人途徑,同西涼那邊聯繫過,那邊並沒有人俘虜了周乾一行人。又沒見到周乾的屍體,既然如此,很可能周乾他們爲了逃命,迷路在了茫茫草原上。草原那麼大,沒有熟悉地形的人帶路,迷路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好在如今是晚春初夏季節,只要會打獵,就不用擔心會餓死。唯獨擔心的是周乾他們身上帶的鹽巴夠不夠,馬匹夠不夠,能不能找到回來的路途。
這些消息,劉長卿早就稟報給了景福帝,這也是景福帝一直沒有下旨處置劉長卿的緣故。但是朝中卻一直有將劉長卿革職查辦的聲音。
因爲寧王周乾的失蹤,邊州着實亂了一段時間。好在劉長卿將混亂強壓了下來。西涼那邊也不安分,趁着劉長卿後院起火的時候,進攻了好幾次,不過每次都是無功而返。劉長卿雖然無法組織起大規模的反攻,但是好歹守住了城池,也算是無過有功。至少比起之前丟失三座城池的人,劉長卿還是不錯的。
劉長卿正在焦頭爛額,周乾失蹤,下面人心不穩。沒了周乾,糧草方面,戶部也是多次扯皮。有周乾在的時候,糧草方面的事情,劉長卿幾乎不用關心。不得不說,在中州那幾年,周乾在處理後勤方面,算是徹底毒鍛鍊了出來。周乾做後勤的確是一把好好手,幾乎可以稱之爲完美。
如今周乾失蹤,這些事情,全都要劉長卿來操心。工作量頓時重了一倍不止。每日睡眠不足兩個時辰,短短時間,劉長卿就跟老了五六歲一樣。
親兵將蕭明瑜的拜帖送上,劉長卿翻開一看,頓時頭都大了起來。蕭明瑜要來西北的消息,在蕭明瑜離京的時候,劉長卿就從各種渠道得知了。劉長卿對此是堅決的反對,還特意寫信回京城,給韓家,給韓氏,讓韓氏阻攔蕭明瑜。同時還給景福帝去了信,不敢訴苦,就只說了一下蕭明瑜來這裡不合適。這裡是打仗的地方,絕對不是女人和孩子能來的。可惜他的意見全被無視了,因爲蕭明瑜已經出發了,誰也改變不了蕭明瑜的決定。沒見到皇帝都妥協了。讓劉長卿要體諒蕭明瑜的心情。畢竟周乾失蹤,最擔心最無助的就是蕭明瑜了。要是周乾真的不在了,他們孤兒寡母好歹能夠見到周乾最後一面。
劉長卿盼望着蕭明瑜晚一點來,能夠再晚一點。沒想到,蕭明瑜還是趕了過來。
劉長卿揉揉眉心,蕭明瑜來了,無論公私,他都要出去見一面。不僅如此,還要安排人保證蕭明瑜同孩子的安全。別看邊州被軍隊控制着,其實這地方亂的很,各種勢力參雜其中。拖後腿的人更是不少。這樣的情況下,劉長卿自然會擔心蕭明瑜的安全,還要對蕭明瑜的安全負起責任。總之劉長卿很不高興,蕭明瑜來這裡,純粹就是給他添亂的。
蕭明瑜一身素淨的打扮,來到都督府。在花廳見到了劉長卿。
蕭明瑜表情冷漠,“見過劉大都督。”
劉長卿大皺眉頭,“明瑜,你是在記恨我嗎?不然爲何如此生分。”
蕭明瑜笑笑,“請問大都督,寧王殿下有消息嗎?”
“暫且沒有。”;劉長卿嘆氣。
蕭明瑜冷冷的說道,“京城那邊,很多人都認定了寧王殿下凶多吉少。那麼我想問劉都督,你也是嗎?”
“當然不是,我一直在派人出去搜尋。很可能寧王一行人在草原上迷了路。因爲至少目前爲止,西涼那邊並沒有任何人有寧王的消息。”
蕭明瑜皺眉,“能找回來嗎?”
“肯定能找回來。明瑜,你不該來這裡的。”
“我要等他,無論他是生是死。總之我既然來了,劉都督就別指望在寧王回來之前,我會離開這裡。”蕭明瑜堅定的說道。
劉長卿大皺眉頭,“行吧,既然來了,就安頓下來。你現在住在哪裡,我安排你們住進都督府。這樣安全一些。”
“不了,我在這裡有住處。至於都督府這樣大凶的地方,我可住不起。”蕭明瑜福了福身,告辭離去。
劉長卿一直皺着眉頭,叫人過來,吩咐下去,跟着蕭明瑜一行人,看清楚他們住在哪裡。然後派人將那地方保護起來。親兵領命下去。
蕭明瑜一來到邊州,每日都要出門,毫無目的地的瞎逛。這讓親兵們的保護任務難度大增。而且蕭明瑜出門都是做男裝打扮,隨意的行走在街上,這更是增加的難度。不少親兵吐槽,爲嘛不坐女裝打扮,不坐在馬車裡,這樣他們只需要跟着馬車就行了。任務簡單又輕鬆。
蕭明瑜知道劉長卿有派人保護,不過蕭明瑜沒領情,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花了三天時間,蕭明瑜對邊州這地方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只是周乾還是沒有消息。
離着邊州幾百里路的地方,周乾領着一支不成建制的十多人的隊伍,匍匐在草叢中。手裡拿着各式各樣的兵器,每個人都是鬍子拉渣,衣衫髒亂。馬匹沒了,牛羊沒了,如今他們想要回邊州,只能打劫牧民。
這是一個很小的部落,周乾懷疑這個小小的部落有沒有一百個人。因爲西涼開戰,青壯年都被抽丁。只剩下婦孺和腿腳不便年齡老邁的男人。周乾同他的部下在伺機而動,他們需要糧食,需要馬匹,需要鹽巴和茶葉。只要有這些物資,他們就能順利的回到邊州城。
被敵人追着跑出幾千裡,途中經歷遭遇戰,車輪戰,伏擊戰,終於逃脫敵人的追捕。雖然武器都已經有了豁口,雖然馬匹死的死殺的殺,可是周乾一直堅信,他們能夠順利回到邊州城。至於這一次的仇,他遲早都會報的。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牧民們已經燃起了火堆,準備做今日的晚餐。這個時候,也是大家極爲放鬆的時候,對外的警戒也因爲食物傳來的香氣放鬆了許多。再說這地方本來就偏僻,水草也不豐盛,平時很少有人會來這裡。要不是因爲部落中的男丁被抽調,他們也不會每日都警戒。
周乾將手指放在嘴角邊,發出鳥鳴。聲音一落,人員全都動了起來。大家小心的匍匐着前進,務必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戰術早就商量好了,搶到東西就走,不以殺人爲目的。不過誰敢反抗,一律殺無赦,無論老幼。在草原上的這些日子的生活經驗告訴周乾,無謂的同情都是多餘的。只有生存纔是做重要的事情。
慢慢靠近部落的牛羊,靠近他們的馬匹。周乾一個手勢,所有人都行動起來。馬匹嘶吼,牛羊驚慌亂跑,驚動了那些準備晚餐的人。周乾二話沒說,抽出腰刀,砍向第一個衝過來的敵人。其他人紛紛跟在周乾身後,開始了一場無聲的殺戮。
半個時辰後,周乾同他的屬下,在犧牲了一條性命的代價上,搶的了馬匹和牛羊還有緊缺的鹽巴和茶葉,奔馳在荒涼的草原上。
周乾受了傷,他根本不在乎。這樣的傷,在這一兩個月的追逐戰中,太多太多了。如今的周乾,對這些傷勢早就麻木。周乾等人並沒有急着趕路,夜晚趕路本來就是大忌,除非必要,都不會拿兒郎們的性命去冒險。找了個避風的地方休整,打算明兒一早繞過前面的部落,離開這一片草原。他們的人太少了,但凡遇到有勢力的部落,必須保證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避開。不然結果只有一個,要麼戰死,要麼成爲俘虜。周乾身爲堂堂親王,自然不可能做俘虜。但凡有一點希望,也不會乖乖的等死。
也是因爲不停繞路的緣故,周乾同他的人才會在草原上跑了一兩個月。期間迷路無數次,最後老天保佑,總算找到了正確的回家的道路。
天還沒亮,一行人起來。無聲的準備着出行的事情。匆匆吃過早飯,上馬繞路離去。這一繞,路程又多了近百里,等到傍晚,才擺脫那個大部落的勢力範圍。然後糾正方向,繼續前行。一直到天色徹底黑下來,纔開始休息。如此重複,經歷了一次次的危險和追殺,經歷了傷痛和絕望,經歷着面對死亡的無能爲力,到最後這一行不足十人的隊伍,終於到達了自家的地盤。而這個時候的周乾,早已經是骨瘦如柴,臉上是風霜留下的痕跡,唯獨那一雙眸子,已然充滿神采和希望。
蕭明瑜在給壯壯喂稀粥喝,壯壯應該是吃飽了,總是有一下沒一下的,一點都不着急喝粥。蕭明瑜很有耐心的喂着他。有時候蕭明瑜都無法想象,如果沒有壯壯在身邊,她將如何度過這一段等待的時光。她肯定會被等待折磨瘋的。
擦掉孩子嘴角的飯粒,忍不住在孩子的臉頰上留下一個吻。無論周乾最後如何,對蕭明瑜來說,有孩子就有希望。爲了這個希望,她也會堅守下去。一個月,半年,一年,五年甚至十年。只要有希望在,一切都可能。
突然蕭明瑜莫名的心慌起來,心口跳的很不規律。手中的飯碗差一點拿不穩,掉落在地上。蕭明瑜捂住心口,怎麼會這個樣子,難道是周乾出事了嗎?
蕭明瑜慌了,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將孩子丟給婆子,蕭明瑜就帶着人衝了出去。他要去找劉長卿,她要問清楚,是不是周乾出事了。是不是周乾已經成爲了一具屍體。
蕭明瑜騎着馬在街上飛奔,直接衝進大都督府。門口的士兵一見蕭明瑜,象徵性的攔截了一下,就放她進去了。蕭明瑜直接衝進劉長卿的簽押房,急切的問道,“他是不是有消息了?”
“你怎麼知道?”劉長卿皺眉,誰的嘴巴這麼快。
“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要見他。”蕭明瑜很急切,“無論是生是死,我現在立刻馬上要見他。你不能拒絕我。”
劉長卿皺眉,“行,你跟我來。”
劉長卿將蕭明瑜帶到了後院,只是站在門口,蕭明瑜就聞到一股沖鼻的血腥味,蕭明瑜機會被刺激的想要吐。她顧不得身上的不適,衝了進去。遇到一個親兵,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來。蕭明瑜很驚恐,周乾,周乾到底怎麼了。蕭明瑜的腿都在哆嗦,她很怕這一腳跨進去,等待的將是一個最不願意接受的結果。
劉長卿拍拍蕭明瑜的肩膀,“進去吧,他命大。全都死了,就他還活着。”
蕭明瑜走了進去,頓時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哭出聲來。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大顆大顆的落下。“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一條刀傷,直接從肩胛骨開始,劃到尾椎。幾乎是深可見骨。至於背上其他的大大小小的傷勢,在最嚴重的刀傷面前,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劉長卿黑着臉說道,“就在離這裡二十里的地方,他們遭到了一行蒙面人的伏擊。對方差不多有四五十好人,寧王身邊則不到十個人。其他人力戰而死,只有他在屬下的保護下逃了出來。若非我一直派人在外面搜尋,恰好遇到了寧王。寧王今日只怕難逃此劫。”
“誰,究竟是誰做的?”蕭明瑜惡狠狠的說道。既然敢在離着邊州這麼近的地方動手,很顯然不是西涼人。所以蕭明瑜纔有此問。
“對方全是死士,凡是被我們抓到的,全都已經自盡,沒有一個活口。其餘的都已經逃離。至於這幕後之人,有太多可能。畢竟我同寧王在此期間,得罪的人可不少。以前就碰到了數次暗殺,都順利躲過。沒想到這一次他們竟然提前得知寧王的行蹤。顯然,咱們的人裡面有人同西涼那邊互通消息。”
蕭明瑜已經不想再聽下去,光是看着那個傷口,蕭明瑜的心都要碎了。究竟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承受多大的苦難,才能活着回到這裡。緊緊的咬着牙關,生怕發出一點聲音來,就會影響到大夫的注意力。蕭明瑜幾乎是支撐不住,她此刻只希望老天開眼,既然讓周乾活着回來,那就請讓他度過這一次的危險。若是老天爺肯放過周乾一命,她蕭明瑜願意減壽。就當是一命換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