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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你這麼好,他怎能這樣對你?”溫宿瞪大眼睛。
聽裴謝堂說已有未婚夫,他很失望;但聽裴謝堂說她的未婚夫對她不好,溫宿又有些氣惱起來。
“他不覺得我好啊。”裴謝堂臉頰上的梨渦又露了出來,迷得溫宿幾乎沉溺下去,看着她眼睛都不眨,“我爲他做了很多事情,他都從來不會放在心上。每次我精心打扮,想盡了辦法去見他,他卻不耐煩看我一眼,也不耐煩多跟我說一句話;我想,他甚至連我的長相都不記得,大概除了名字,我沒什麼在他心裡留下痕跡的。對了,他還差點要了我的命!”
“太過分了!”溫宿嚷嚷起來:“你說,他是誰,我非教訓他不可,你這麼好……”
“我哪裡好了?”裴謝堂說到後面,醞釀着情緒已是睫毛溼潤,聞言可憐巴巴地擡起眼睛:“溫少爺,你會覺得我好嗎?”
“當然啦,你那麼美,那麼善良!”溫宿立即接話。
裴謝堂撲哧一笑:“你才認識我,怎麼就知道我善良了呢,可能我是一個大魔頭,殺人不眨眼的那種呢?”
“我不知道。”溫宿搔搔頭,一本正經地道:“感覺!”
裴謝堂便也正色:“我纔不做一個善良的人呢,做個善良的人,就總是要被人欺負,吃不飽也穿不暖,時時刻刻被人欺壓,連自己最保護的都保護不了。”
從前,她就是太善良了,對待有些人總是狠不下心,所以,纔會有了後來那系列的背叛、欺辱和誣陷;
爹死了,美姨死了,留下幼弟,她卻沒有保護好烏子兒;
她的善良,大概在斷氣的那一刻,就跟着她死去了。
溫宿只當她是在開玩笑,聽着她話裡的滄桑和無奈,胸中涌出來一股慷慨和豪氣,他拍着胸.脯保證:“沒關係,以後,我保護你!”
“你?你怎麼保護我?”裴謝堂看着他愣頭青的樣子,胸口憋着的一口氣慢慢的散了。
原本以爲溫宿是那種貪慕權貴、嫌貧愛富的人,是故意拋棄謝成陰的,今日看起來,倒也不完全如此。這人的本性其實不壞,不喜歡謝成陰,十之八.九是覺得謝成陰的性情討厭,跟他實在合不來,加上季夫人從中作梗,他多半對謝成陰沒什麼好感。就今日所見,溫宿其實是一個有禮貌又不失英雄氣的男人,至少,一個想着要保護女人的男人,他壞不到哪裡去!
溫宿微微有些失落,卻還是說道:“只要你需要我幫忙,你可以來溫家找我,或者我去找你。”
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來,悶聲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高行止說你是他的妹妹,冒昧地問一句,姑娘你的閨名叫什麼?你住在哪裡?”
“我啊……”裴謝堂福了福身:“我姓謝。”
溫宿愣了愣:“你不姓高?”
“我不姓高。”裴謝堂抿脣,有些惡作劇地道:“其實,我只是跟高公子結伴而來,沒有他帶我,我來不了溫家。”
“爲什麼?”溫宿很是不解。
裴謝堂盯着他笑道:“因爲我姨母和姐姐不會讓我跟來。她們不喜歡我,總是想搶我的東西。”
“若是能早些認識你,我可親自給你送上一份請柬,這樣你就不必委屈了。”溫宿不免心疼:“那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京中姓謝的大戶人家倒是有幾家,他一時間也拿不準到底是誰家的千金小姐,不敢貿然開口問。
他越想知道,裴謝堂越不想開口:“我還是不說了吧,我怕說了,溫少爺會覺得尷尬的。”
“有什麼尷尬的?”溫宿撇了撇嘴:“除了你告訴我,你是廷尉謝大人的女兒外,我恐怕不會覺得尷尬。”
裴謝堂笑而不答。
溫宿瞧着她姣好的面容,突然被這個笑容激靈了一下,他挺直了腰背,有些吃驚地說:“你不會真是廷尉謝大人的女兒吧?”
裴謝堂不懷好意地點了點頭。
溫宿又是一個激靈:“聽說謝大人有三個女兒,大女兒二女兒都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美人,你該不會是廷尉府的二小姐吧?”
裴謝堂輕輕笑了笑:“溫少爺,我的名字,你還要聽嗎?”
“你說吧。”他扶着額頭,可能是太陽大了,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着,有點頭疼。只要一想到剛剛那些話,他竟是對着謝依依的妹妹說的,就覺得這臉都丟大了。要是裴謝堂回去告訴謝依依,事兒就麻煩了。
雖說不喜歡謝依依,但已經是未婚妻了,他還真沒這麼狠的心撕破臉皮的。
當然,如果謝依依到母親跟前去哭鬧訴苦,他又要惹母親生氣了!
他心一橫,罷了,左右都這樣了,就是聽一聽名字也沒什麼打緊的!
裴謝堂往後退出一步,退到溫宿能夠完全看得見自己的地方,她這才提起裙襬,極爲優雅地行了一個標準的問安:“小女子謝府三小姐,謝成陰,見過溫少爺!”
噗通……
溫宿只覺得雙.腿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摺扇也沒拿穩,啪嗒就落在了地上。他睜大眼睛,下巴怎麼也合不上去,直勾勾地看着裴謝堂的臉,好半天都沒法做出任何反應。裴謝堂伸手晃了晃他,他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溫宿是真的被嚇着了!
嚇傻了!
怎麼可能?
眼前這個一身貴氣又端莊優雅地姑娘,就是那個跟他從小訂了婚的未婚妻,卻一直不受他待見的謝成陰?不對啊,謝成陰他前幾天才見過,一張臉跟雕花兒似地,雖然跟平日裡調得五顏六色不太一樣,但拿層厚厚的粉格外滲人,一笑就能刷刷掉下來,驚得人起雞皮疙瘩。流了血,粉白,血紅,成了他這兩天的噩夢。
他方纔嫌棄謝成陰,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任誰被這樣的人纏着,心情都不會好起來呀!
“你你你……”溫宿的眼睛幾乎要瞪得突出眼眶,好不禮貌地擡手,他瞠目結舌:“你怎麼能是謝成陰?”
謝成陰是個廢物嗎?
謝成陰不能說話了嗎?
眼前的人手腳利落,話語伶俐,看起來跟傻子廢物啞巴完全不沾邊啊!
裴謝堂笑得眯起眼睛,溫宿的表情和反應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她欣賞一般地看了半天,再開口,卻滿是悵然:“哎,我也不想做謝成陰啊。”她轉了個圈:“可沒辦法,我的的確確就是謝府三小姐。”
溫宿的臉徹徹底底地僵硬了。
紅了綠,綠了白,白了紅,溫宿的目光怪異,完全不知道說什麼好。
難怪方纔裴謝堂說他知道了自己的姓名尷尬,是啊,真的尷尬,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才行。他可是說人壞話,卻被正主兒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裴謝堂更是以退爲進的火燒澆油:“溫少爺嫌棄我,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我知道我有諸多不好。”
“不,不是……”溫宿艱難地結結巴巴開口,努力爲自己剛纔的那些話辯解:“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婚事是長輩們定下的,換成別的姑娘,我也一樣不喜歡的。更何況……”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裴謝堂:“以前都是我荒唐,你病了之後,我從來沒嫌棄過你的。”
裴謝堂眼眸垂了下去:“溫少爺就不要解釋了,你說這些話來安慰我沒有什麼意義,從前是我做錯了,我不該纏着你的。好在以後,我都不會再來糾.纏你啦。你,自由了,以後有姐姐陪着你,她跟我不一樣,她會全心全意地對你的。”
“哎呀,不是。”溫宿急了:“我不要你姐姐。”
“那你要什麼?”裴謝堂睜着一雙溼漉漉的眼睛:“你難道還能跟你娘說,你不要這樁婚事不成?你不喜歡我不要緊的,我沒放在心上。”
“我放心上了。”溫宿卻耿直了脖子,他的臉漲得通紅,幾乎滴出血來,看着裴謝堂慢慢逼出一句話來:“你,現在很好,能跟我說話,也不是從前那樣狂躁的人。你……好看……”
好看得不得了!
裴謝堂見他一個大男人,被自己的幾句話憋得手足無措,終於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來。
溫宿松了口氣,瞧着她越發深沉的梨渦,不知不覺又陷了下去,他耳根發紅,口乾舌燥,一雙手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袖。他的心思團團地轉着,一時間,就有些暗暗懊惱自己從前是不是瞎了眼睛,謝成陰明明這樣好看,又這樣特別,性情也好,脾氣也好,總之,謝成陰明明哪裡都好,自己怎麼就沒想着要去了解她一下呢……
他定了定神,好一會兒,才細弱蚊聲地問:“成陰,你,你……”
“我什麼?”裴謝堂挑眉。
“你還願不願意……”溫宿深吸一口氣,被裴謝堂的笑容刺激了一下,膽子都變大了。
但他還沒開口問道,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呼喚:“溫少爺,老爺找你,又來了貴客,老爺讓你陪着他前去迎客。”
溫宿停住了問話,一個小廝快步跑了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溫宿臉色變了變,看了看裴謝堂,又看了看外面,終於一咬牙,語帶哀求地說道:“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