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頗有智謀,且不是善茬,平時裡也頗得袁紹歡心,本是不至於落到叛逃的下場,但是這許攸品行爲人卻很有問題,很是自私好利,在袁氏集團中頗不受衆人待見。
袁術便曾評價過許攸:許子遠兇淫之人,性行不純。
其實別看袁公路荒淫無術,但人家袁術對於下屬的招聘還是有許多要求與條件的,不是什麼人都要的。麾下干將紀靈張勳陸勉等無不是忠義之輩,文臣謀士中也不乏袁渙閻象這樣的清流名士。
而許攸本是南陽人,而袁術曾做過南陽太守。對於許攸,袁術便是極其瞧不上眼,而許攸偏偏還就想倚靠袁氏這顆大樹乘涼,最後便是跟了說兩句好話耳朵根就軟的袁紹袁本初。
許攸自私好利的品行素來爲其他人不喜,其南陽人的身份也爲袁氏集團中人排擠。
衆所周知,袁氏一門四世三公,世人皆知汝南汝陽袁氏。而汝南潁川一帶名士賢才頗多,跟隨袁紹的也不少,因而在袁氏集團的早期,汝穎派士人佔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和話語權。
而等到袁紹在郭圖、荀湛、辛評爲首的汝穎派士人幫助下奪取了冀州乃至整個河北,汝穎派的地位愈發鞏固,並且成爲了袁紹長子袁譚的堅定擁躉。
而此時,隨着河北四州納入袁氏集團的版圖,河北本土士人集團也逐漸崛起,以審配、沮授爲首的河北本土士人也逐漸得到袁紹的信任,並且因爲袁紹三子袁尚的長大成人,擁立起袁尚與汝穎派對抗。
而許攸呢,素來爲袁紹親近,也頗有一些奇謀詭計,本來是袁譚袁尚兩兄弟都想拉攏的對象。
雖然說我們的許攸許子遠大人品行上不怎麼過得去,但是爲了爭奪大統之位,袁譚和袁尚兩兄弟早已是水火不容,自然不會計較什麼品行問題。
再者,品行剛直如田豐田元皓,好說歹說都不肯屈身侍奉的,這種人在袁尚袁譚眼中還不如許攸好拉攏呢。
但是誰知道,許攸此人太過自私貪婪,拿了袁譚的禮物還想收袁尚的禮物,卻從不表態站隊,如此卻是把袁譚和袁尚都惹惱了,最後是哪方陣營都沒加入。
許攸如此品性,卻是自掘墳墓之舉。他的同鄉逢紀還知道站隊以保全身家性命,他卻依舊恃才恣意。
此番許攸隨袁紹南下出徵,本來都好好的,但是時間一長,卻是有了問題。
許攸在鄴城的家人,也是和許攸差不多的品性,恃權放縱,驕橫貪婪,最終是因爲與人爭利惹出了事端還犯了法。
留守鄴城的審配自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當即是逮捕了許攸的家人。消息傳到許攸這兒,頭腦過人的許攸頓時察覺到了異樣。
袁氏的監牢進去了可不是那麼好出來的,看田豐田大人,進去一年多了還沒要放出來的跡象呢。
田豐在去年官渡之戰前勸袁紹不要出兵而獲罪,於是被關入鄴城監牢。後來袁紹在官渡與曹操沒分出勝負,各自退兵。回到鄴城之後袁紹並未釋放田豐,也未將其懲治,只是讓人繼續關着田豐。
衆人不解,有敬佩田豐氣節的獄卒問田豐:主公未聽你建言,結果南下損兵折將徒廢糧草未見寸功,主公回來怕是要重用你了。
田豐卻搖頭苦笑道:“主公表面寬厚但內心猜忌多疑,並不相信我的忠誠。而且我多次因爲說真話冒犯他,經常惹其不快。如果主公得勝,一高興,一定能赦免我;若是打的是敗仗,心中怨恨,內心的猜忌就會發作,那我將大禍臨頭。”
“要是主公出師得勝,我或許將得的保全甚至重用,但現在不勝不敗,也算不差,至少比主公打了敗仗惱羞成怒下要殺我來得強。我還是做好繼續在監牢里長久住下去的打算吧!”
之後事情的發展果如田豐所言,袁紹對其處境不聞不問,這一年半多時間田豐一直呆在監牢中。
田豐身爲袁氏集團頂層謀臣,因一時不當之言便有如此處境,就別提他許攸的家人了。
袁氏集團中還有一個怪毛病,那就是很少有求情的。這個和袁紹本人痛恨其他人求情說清的個性有關。久而久之袁氏集團中文臣武將互相很少說好話,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就別提互相關照了,出事了人人往往見而避之。
與之相對的,袁紹此人耳根子還軟,告狀誣陷的話袁紹卻偏偏愛聽,比如郭圖郭公則大人,屁大的本事沒有,但就是靠着能言善辯之嘴和三寸不爛之舌,在袁營中混的如魚得水一般。袁紹性情如此,因此袁氏集團黨爭愈演愈烈。
現在事情終於攤許攸身上了,許攸琢磨着首先不能貿然直接去見袁紹求情,不說袁紹的反應,若是被郭圖等人得知,再被扣一頂高帽子那就把自己扯進去了。
但是袁紹也有軟肋,那便是膝下三子袁尚。一般的話要是別人說袁紹會勃然大怒,但若是經袁尚之口說出的話,袁紹往往不會加以責怪。
但是偏偏這抓了許攸家人的審配正是袁尚的人,那這其中的意味就很深重了。大戰之際公開抓捕重要的謀臣的至親,許攸用屁股想都知道這事跟袁尚本人脫不開關係。就算不是袁三公子的意思,那也肯定是得到袁尚的默許的。
擺在許攸面前的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先拜見袁三公子,服軟效忠。可是袁尚對許攸之前的貪得無厭和搖擺不定心懷不滿,短時間不肯接見許攸。而許攸求情不成,又怕郭圖聞訊找袁紹告狀,最後便是下定決心,先跑出袁營保命再說。
於是許攸投曹的戲碼正式上演,隨後上演的還有曹操忘履相迎的戲碼。一代當世第一奸雄,與一個當世可能品性最爛的謀士的歷史性見面就如此上演。
許攸見了曹操,當即一針見血指出魏軍早已兵疲糧盡。而曹操並不以爲意,面不改色仍以誠接待許攸,許攸感懷,當即是獻計給曹操,授以大破晉軍之法。
曹操毫不懷疑,當夜便是出兵,親率虎豹騎等精銳騎兵星夜突襲鄴城。
次日袁紹便是得知了許攸投曹的消息,正在惱怒,探子便是急報曹操率魏軍精騎直奔鄴城而去。
袁紹忙升起帥帳議事,謀士沮授和逢紀皆是認爲魏軍已是強弩之末,突襲鄴城之舉不過是瀕死一搏,此時不宜動用主力。而鄴城有審配率精兵鎮守,要派援軍的話只需派呂曠呂翔率部救援便好。
但郭圖卻明顯對沮授和逢紀的說法嗤之以鼻,更是大貶審配,說鄴城至關重要,而審配素無大戰經驗,用兵上定然不敵曹操,理應派兩員以上大將率精兵去馳援。
沮授和逢紀據理力爭,言明鄴城城堅池深,審配雖在軍事上尚無建樹,但卻是兢兢業業守成有餘,鄴城一時無危。且鄴城距倉亭並不近,就算曹操日夜兼程,也需要一些時日才能攻城。我軍應趁曹操離營之際,全力攻打魏軍大營。只要攻破魏軍大營,則曹操麾下的騎兵就算再能征善戰,也不過一羣喪家之犬。
辛評此時站出聲援郭圖,提醒袁紹斥候只是探明瞭魏軍所出爲虎豹騎等精騎,雖然曹操的魏王大纛在其中,但並不能探查清楚清曹操是否真的在其中。若是曹操只是虛晃一槍,貿然出兵攻打魏營則恐中曹操奸計。
郭圖更進一步進言:許攸投曹不過是因爲家人在鄴城被捕,而之所以曹操突然冒險向鄴城用兵,則應該是許攸慫恿的結果。所以鄴城必須救,許攸家人也應派人傳訊問斬!
袁紹心底還是更擔憂鄴城有失。且不說鄴城是袁軍的大本營和晉國的國都,袁紹的一家老小全在鄴城裡,心裡憂慮妻妾和幼子有失的袁紹總怕有個閃失。
於是袁紹決定採用郭圖辛評之言,而且袁紹自己也在想不論曹操是否親率虎豹騎出擊,魏營中精騎盡出已是事實。此時的穩妥之法便是派大將率一半精兵從背後包抄魏軍精騎,另一半精兵留守大營防備曹軍突襲,則萬無一失!
不得不說袁紹偶爾腦子還是會閃光的,這一回若是如此用計,讓顏良文丑或是張郃高覽率一半精兵去包抄夾擊曹操的話,則曹操十有八九會敗於袁紹之手,但是最後,袁紹卻是決定讓三子袁尚爲主將,大將顏良爲副將,率部去追擊曹操。
戰場的情勢便因袁紹這回的臨時擇將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袁紹也是沒有多想。三子袁尚平日最像自己,又頗有勇力智謀。而回救鄴城於公是保國都不失,袁尚這個自己身邊的唯一一子便是理應身先士卒作爲表率。於私,袁尚的弟弟妹妹母親親族都在鄴城,由他去救也更省心一些。
而文丑顏良二人武冠全軍,單論勇武袁曹兩軍還沒人能勝過文、顏二人的,有文丑作爲副將,再怎麼也能保證三子袁尚無虞。
於是當日,袁尚與文丑率萬餘晉軍精騎,浩浩蕩蕩出營,直奔鄴城方向而去。
走到半路,袁尚便是覺得文丑資歷太老,指揮起來多有不便,便是讓文丑率五千精騎走別路去追魏軍。分兵之後也好相互照應,若有魏軍埋伏,則派信騎聯絡。
又是行了一日,文丑那邊便是率先發現了魏軍騎兵。這一部騎兵不是虎豹騎,大多是重騎,也許是落在最後面的魏軍騎兵,爲首魏將是夏侯惇。文丑二話不多說,直接率輕騎上去幹,夏侯惇打不過文丑,麾下重騎人馬又少,也沒逃掉,被晉軍騎兵包了了餃子。
此時徐晃率一部騎兵衝入陣中,救出夏侯惇,但兵馬損失慘重。徐晃負責殿後,卻仍然是打不過文丑,是真的打不過,可不是詐敗,於是也是敗逃。
文丑哪裡肯放過這個機會,便是窮追不捨,徐晃和夏侯惇兩人輪番殿後,也是沒能擋住文丑,被殺得節節敗退。
此時另一邊袁尚的情況,卻是和文丑這邊正好相反。
曹操親率虎豹騎當道迎住袁尚,袁尚果真是繼承了其父之風,正對一代雄主曹操在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面對驍勇之名傳遍中原南北的虎豹騎也是並不畏懼,便是派部將呂翔出馬挑戰。
袁尚是有底氣的,他麾下有五千精騎,胯下戰馬全是二兄袁熙從幽燕之地送來的良馬,武器盔甲也俱是精鐵打造,且全數由自己親手訓練,用訓練有素四字形容絕不爲過。而這邊曹操的虎豹騎近幾年歷經數次大戰,已是減員到了不到兩千之數,且戰馬良莠不齊,盔甲也久未休整。
呂翔打不過曹洪,這點袁尚早已料到。但是曹洪並不算魏軍中的一流猛將,袁尚有信心在呂翔消耗曹洪三四十回合之後,自己上陣擊敗曹洪。
呂翔不敵曹洪,終於是敗下陣來,曹操抓住機會,揮軍掩殺過去。這邊袁尚亦是針尖對麥芒,親自率部向前衝殺。臨衝鋒之前還留了心眼,派出信騎去聯絡文丑部。
袁尚麾下這五千精騎訓練有素是沒問題的,但是袁尚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在戰場上並不是訓練得越好就越有戰鬥力,戰場經驗和鬥志往往是更重要的因素。而恰恰在這兩點上,袁尚這五千精騎拍馬也是趕不上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虎豹騎。
所以儘管數量是魏軍的兩倍,儘管袁尚自己身先士卒,也是難以接受雙方騎兵觸碰之後的戰果。
本來應對氣力不足的曹洪,袁尚有很大希望取勝,但瞥到呂翔呂曠兩人也是沒能幹掉曹操的虎豹騎督統曹純,自己身邊的己方騎兵也越戰越少,全軍盡顯頹勢,袁尚心裡便是沉不住氣了,出招稍顯混亂,堪堪和曹洪打了個平手。
曹操亦是沒有想到袁尚及其麾下騎兵如此耐打,旁邊許攸及時建言要曹操速戰速決,曹操便是親自出馬,直入戰團。
晉軍騎兵還是人衆,兩軍混成一團廝殺開來,也有不少晉軍騎兵想趁亂襲擊曹操,卻都被許褚當場格殺。袁尚也是覺得不對勁了,一看曹操身邊一粗壯大漢直衝自己而來,當即是料想到了虎癡兒許褚,便是急忙閃身退出戰團。
戰場上不進則敗。袁尚抽身退避,許褚便是大喊袁尚敗了,袁尚敗了,偏偏袁尚不敢一人跟曹洪許褚二人對打,只是退往己方人多的地方。於是虎豹騎士氣愈盛,晉軍漸漸吃不住,袁尚見佔不到便宜,只好率部撤退。
曹操此行的目的就是爲了袁尚,哪裡能讓袁尚輕鬆跑掉,率領虎豹騎窮追不捨。而這邊袁尚也自恃有文丑爲援軍,不肯派兵殿後擺脫魏軍,讓魏軍一直跟在屁股後面。
無奈曹操這回是吃了秤砣一般,就是死死咬着袁尚不放。袁尚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便是率軍調轉馬頭與魏軍大戰,仍是不能取勝,自己還差點被許褚一刀劈中。
袁尚也不氣餒,率敗軍找了處山頭據守。曹操在山下也不急於進攻,只是圍住山包,另派人去收攏馬匹。
袁尚在山上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文丑,急的是團團轉。騎兵不比步卒,需要大量的清水供戰馬引用,不然隔一天就只能當步卒用了。晉軍騎兵所攜的清水今天一個下午便是用光了,好歹夜色降臨,魏軍也是騎兵,不便上山進攻,袁尚便想捱過今晚等明早文丑來援。
這邊曹操卻是拿捏不住那邊徐晃夏侯惇是否拖得住文丑,便是不計代價,命許褚半夜率虎豹騎騎兵步行上山偷襲晉軍。
袁尚早聽自己爹天天罵曹操詭計多端,但是自己卻是頭次碰上。半夜並未有太多防備,等魏軍殺上山來袁尚頓時慌亂不已,晉軍不敵魏軍被殺散,袁尚糊里糊塗殺出一條路,率數十親騎往北奔逃。
其實晉軍損失並不多,能騎上馬的人大多都殺出包圍,而大多數虎豹騎騎兵沒騎馬,根本攔不住。只有最後許攸辨認出袁尚來,曹操便是命親將曹仁率一百虎豹騎,一名騎兵配三匹戰馬,死追袁尚。
天亮的時候,文丑終於是率部趕到,找到了呂翔呂曠率領的敗兵,卻偏偏找不到袁尚。而且曹操及麾下的虎豹騎也沒了蹤影。
文丑和呂翔呂曠私下一合計,魏軍精騎加起來不過三四千之數,文丑已是把夏侯惇和徐晃部殺的不剩百騎,袁尚也至少拼掉了不下四五百虎豹騎,那曹操現在手下所剩不過千八百騎兵,這點人馬哪裡夠去偷襲鄴城。於是也不往鄴城追了,先派信騎去通報袁紹,接着便是分兵三路去尋袁尚。
袁尚此時被曹純追的沒了脾氣,怎麼也甩不掉這一百騎兵,打吧人數不佔優,自己也沒把握幹掉曹純。跑吧人家一人三匹馬,自己只有一人一匹。
雖說袁尚及其親騎所乘戰馬都是烏丸鮮卑進獻來的上等好馬,但是也架不住曹純那邊死命鞭抽戰馬狂追的追法,累死一匹戰馬就換一匹,就是加速開到最大,根本不顧戰馬死活。
期間袁尚還想派人去找附近援兵,但是曹純麾下不乏騎射能手,敢跑出去一個晉軍騎兵便有兩個虎豹騎去追,基本不用多大功夫自己派出的信騎就被射死了。
眼看再徒勞派人不過是徒給曹純增加可換的馬匹,袁尚也就只好老老實實一路狂奔逃命了。反正這片兒都是袁家的地盤,只要找到城池躲避就沒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