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周景琅幾乎沒睡着，天矇矇亮時就起了牀去挑水。
整個周家村有三口水井，其中一口在里正家，是不許外人用的。
剩下兩口水井，村子南北兩邊各一口，周景琅家離北邊的水井最近，平日都是周景琅早起去挑水。
周景琅出去挑水的動靜驚醒了紀蓮子，多年臥底生活令紀蓮子睡覺也很警覺，一點動靜都會醒。
紀蓮子倏然坐起身，看清楚眼前破敗掉渣的土牆後纔回過味。
“娘，再睡會吧，好睏哦……”好不容易能在娘軟軟香香的懷裡睡一覺的蕊兒，迷糊的往紀蓮子懷裡拱了拱，含糊不清的嘟囔道。
“都別睡了！給我滾起來練功！”紀蓮子一聲獅吼，震下一片茫茫黃土。
灰濛濛微亮的天色，顯得有些沉悶壓抑，偶有一隻飛鳥劃過天空，留下幾聲清脆的鳴叫。
周景琅正站在水井邊往水桶裡倒水，忽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與說話聲，扭頭一看，只見一身粗布短衣的紀蓮子提着斧頭，帶着倆小孩慢跑過來。
“記得要調整好呼吸，腳步跟着呼吸走，這樣均速跑步才持久。”
周景琅愣了愣，睜大眼睛看着一大兩小跑過身邊，蕊兒還跟他打招呼，“爹，我們跟娘去練功啦！”
“你們要去哪？”周景琅忙說道，“怎麼還拿着斧頭？”
“我們去林子裡練功，順便砍柴！”紀蓮子回了一句，又怪蕊兒道，“蕊兒，別說話，調整呼吸！”
“砍柴？”周景琅呆呆的看着紀蓮子帶着倆小孩沒一會就跑遠了。
以前的紀蓮子，從來不會做砍柴挑水這種重活的……
紀蓮子帶着倆小孩跑出村口，沿着快要成熟的玉米地跑向樹林。
她回想着方纔周景琅在井邊打水的樣子，心裡有那麼點感慨。
一個瘸子書生，包下了家裡所有的粗活重活，用他瘦弱的肩膀扛起這個家，真真不容易。
下個月就是秋收，麥子熟了，希望收割之前不要下大雨啊。
周景琅打了兩半桶
水，挑起擔子一瘸一拐的回家。因爲他走路不穩當，所以他打水從來都是隻打半桶。
他瘸了的左腿，是小時候被奶奶打瘸的。
他親孃是個傻子，是他爹花了十兩銀子買來的媳婦，生下他就血崩而死了。
他十四歲時奶奶病死了，沒過多久他爹去林子裡砍柴遇到狼羣被生生咬死吃了。
大伯孃說他先剋死了他親孃，又剋死奶奶和爹，把他掃地出門。
心善的三伯爲他爭取了兩畝地，讓他不至於餓死。
他用爹留下的私房繼續讀書，後來才知道，身有殘疾之人是不能參加科考的。
於是他賣了房子，又借了點銀子，湊夠三十兩銀子去桐城買了紀蓮子。
這兩間小土房，還是三伯借給他住的。
他並不後悔買下紀蓮子，紀蓮子針線好，又識字，他們一家齊心過日子的話還是能過好日子的。
只是如今的紀蓮子明顯又長了本事，而且直說她要還清銀子離開，他這心裡就沉甸甸的。
揣着滿肚子心思將兩半桶水倒進水缸，一扭頭看見竈上的鍋在冒煙，走過去掀開鍋蓋一看，裡面是熱乎乎的糙面糠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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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給他留的早飯嗎？
周景琅心情複雜的吃了剩下的一點粥，收拾好鍋碗，煮上一鍋水，便挑着水桶繼續去打水。
周家村外東邊的林子裡有一條小河，河水清淺，水流緩的地方還有很多小魚。
紀蓮子帶着倆小孩在小河邊洗漱一番，然後讓小蘿蔔帶着蕊兒蹲馬步打拳，自己拿着斧頭去砍柴。
早上出門前，他們都吃了點糙面糠粥墊肚子，這會活動起來不會太餓。
紀蓮子轉了一圈回來，綁了一大捆幹樹枝，見小蘿蔔帶着蕊兒揮汗如雨的扎馬步打拳，笑着說：“好了，歇口氣吧，一會壓腿拉筋。”
小蘿蔔答應一聲抹汗站直了，蕊兒卻呼哧呼哧的一屁股坐地上了。
“蕊兒，不能坐，快站起來走走。”小蘿蔔拉拉蕊兒道。
他跟着紀蓮子一個多月，對紀蓮子的訓練方法很熟悉。
“呼，可是我好
累啊，呼，腿好軟。”蕊兒可憐巴巴的喘着氣道。
“蕊兒，這會不能坐着，站起來走一走。”紀蓮子過去拉起蕊兒，“小蘿蔔帶着妹妹在周圍走走，我去河邊看看撈點魚。”
“娘，娘要撈魚？”蕊兒拉住紀蓮子的衣裳，仰臉看着她問道。
“是啊，撈點小魚回去做魚湯，炸着吃，都很好吃。”紀蓮子抹一把蕊兒小臉上的熱汗，“小蘿蔔，你帶着妹妹走一會就壓腿。”
“好。”小蘿蔔拉着蕊兒在河邊散步歇氣。
紀蓮子在河邊找到一個水面平靜的角落，看到水裡密密麻麻的一羣小小的蝦虎魚。
這種魚是最常見的野生魚種，長不大，還很笨。
紀蓮子靜靜的看了一會，猛然下手捧了一捧水潑上岸。
“譁”的一下，岸邊落下數條蝦虎魚蹦蹦跳跳。
紀蓮子勾脣一笑，蹲在那繼續靜靜等待。
聚在水裡的那羣蝦虎魚受了驚嚇跑散不少，但是不大會就慢慢又聚回來。
紀蓮子如此反覆三次，岸邊已經有了不少蝦虎魚，足夠一家人吃一頓了。
“娘，好多小魚呀！”
“小姨！這小魚好吃嗎？”
倆小孩看見紀蓮子身邊好多小魚在撲騰，也顧不上壓腿了，跑過來蹲在一邊，瞅着一堆活蹦亂跳的小魚吸口水。
“……”紀蓮子沒心思搭理那個吃貨，蹲着看這羣撲騰的小魚犯難，要怎麼拿回去呢？
“小姨，你發什麼呆呢？”小蘿蔔推了下紀蓮子道。
紀蓮子看看他，“我在想，這些魚怎麼拿回去……”
早知道出來的時候該帶個木盆的。
“用我的衣裳吧！”小蘿蔔興高采烈的脫了上衣墊在地上。
紀蓮子看看小蘿蔔光溜溜的小身板，想想他才八歲，這樣光着半截走路被人看見也沒啥吧？
周家村的人漸漸都起來了，家家戶戶開始做早飯，村子裡兩口井邊打水的人也越來越多。
天色還是陰沉沉的，有點悶溼的風吹動烏雲緩緩飄逸，日頭被遮得嚴嚴的，一絲光亮也透不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