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院子裡,燈火通明,那鎏金的器具被燭火照着,一閃一閃的發亮。雙層夾棉的門簾低垂,將屋子與外邊隔開,門簾上繡的是秋日芙蓉,今年珠璣坊纔出的新款,背景顏色是水過天青,上邊有一絲絲彈墨花紋。
柳大夫人坐在主院大堂裡,有些心上心下。
早些日子派人在御史大夫門口布了眼線,專等御史大夫那位老爹一出來就向他報告京城裡這件了不得的事情。御史大夫的老爹是一個最講究禮儀道德的人,聽了這大不孝之事,肯定會去與御史大人提的。派出去的管事嘴巴好,察言觀色是一流的,不怕那老爹不上當。
派出去的管事回來稟報,臉上全是笑:“夫人只管穩坐釣魚臺,看着皇上的旨意一下,二公子便乖乖的搬回來了。”
柳大夫人心裡頭高興,只要明卿搬回來便好,那個郭慶雲,隨她的便,若是她堅持不回來,剛剛好趁機讓明卿休了她,不事公婆,這還夠不上休她的條件?
高高興興的盼望了一日,不見動靜,又是一日,還沒有見着什麼消息,到了今日,柳大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巴巴兒的站在門口看了又看,心裡頭想着,已經三日了,怎麼着也該又動靜了。按理說,御史大夫一份奏摺送上去,皇上自然馬上就會見到,拖不了兩日自然會見分曉。
正在尋思着這事,忽然一陣冷風鑽了進來,柳大夫人擡頭一看,就見柳大老爺黑着一張臉站在那裡。
“你這是怎麼了?”柳大夫人有幾分驚詫:“怎麼會這般模樣?”
“你做的事情,難道自己心裡不清楚?”柳大老爺騰騰的走了過來,眼睛裡全是憤怒的神色,似乎快要冒出火來:“真是最毒婦人心!都說虎毒不食子,可你連明卿都算計上了!你一心與老二媳婦作對,竟然不顧明卿的前程,攛掇着那御史大夫上奏摺彈劾他,你可知道,他做到正四品的官,實在難得,你想要斷送他的前程不成?”
“不過就是一個正四品的官,什麼了不起的?”柳大夫人嘴裡反駁着,心裡頭去直打鼓:“即便降了個一級兩級的,你帶帶手就上來了!再說……誰告訴你是我攛掇御史大夫做了這事?我又不是御史大夫的什麼人,也沒去求他,這事兒怎麼就賴到我頭上了?”
“你休得狡辯,你以爲我不知道?”柳大老爺伸出手來指着柳大夫人的鼻子,破口大罵起來:“你這不省心的,還是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裡別亂動,若是你要再上躥下跳的,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柳大夫人瞥了柳大老爺一眼,正想說話,就見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老爺,老爺,二夫人暈倒了!”
柳大老爺聽說自己的心肝寶貝暈倒了,唬得臉色好一陣發白,也不再與柳大夫人爭辯,趕緊匆匆忙忙的走了出去。柳大夫人見着柳大老爺的背影,緊緊的捏着拳頭不說話,臉色灰敗,心裡頭滿不是滋味。
忙乎了一輩子,誰知道會是個這樣的結局!到了最後竟然被那小狐媚子將老爺搶到身邊去了。雖然說年紀大了,也不再管着這爭風吃醋的事情,可要緊的是,兒子被媳婦攛掇着,也不再如以前那般孝敬自己了。
這日子真是過不下去了,柳大夫人有幾分絕望,端着茶盞喝了一口茶,心裡不住的在想着,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有沒有處置明卿,他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柳大夫人這邊心上心下的盼着柳明卿快些搬回府來,可是柳明卿卻沒有一點音信,柳大夫人沒有沉住氣,打發了一個管事去尋柳明卿的長隨,結果那長隨道:“公子這些日子很是不痛快,皇上倒是沒說什麼,只是他覺得夫人這事,做得過了些……”
聽着那管事來回話,柳大夫人張開了嘴,怔怔的說不出話來,自己如意算盤打得響,可沒想到卻適得其反,更讓柳明卿生了怨恨之意。
正在懊悔着,月媽媽輕手輕腳的溜了進來:“夫人,可了不得啦。”
“什麼事兒,這般慌慌張張的?”柳大夫人瞥了她一眼,見月媽媽額頭上全是汗,看上去有些疲倦,又有些驚慌,不由得問了一聲:“你也是見過大場面的,如何就穩不住腳了?”
“夫人,那二夫人,有了身孕!”月媽媽壓着嗓子道:“二夫人那院子裡頭可是將這事兒瞞得潑水不漏,老奴好不容易纔打聽到的。”
“什麼?有了身孕?”柳大夫人臉上變了顏色,咬了咬牙:“這個天殺的,竟然還有了孩子,這不要臉的老貨,這不要臉的狐狸精!”
“夫人,這可怎麼辦?那二夫人現在得寵,又生了孩子,指不定老爺會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那孩子身上了,不說別的,老爺那些收入……”月媽媽有幾分擔憂:“夫人,總得要想個法子。”
柳大夫人絞着手指,心中暗自掂量着,總要收買了那院子裡的人,這纔好下手。她朝月媽媽招了招手:“你先去看看,瞧瞧那院子裡哪些人與她不對付,再用重金收買便是了。”
月媽媽點了點頭:“老奴省得。”
柳大夫人這裡正在算計着,那邊二夫人也在防備,她聽說過柳大夫人的狠毒手段,得知自己有了身孕,趕緊回孃家要了幾個婆子過來,身邊的丫鬟,出了紅玉紅綃兩人,其餘都給打發了,總不能讓柳大夫人尋着下手的機會。
月媽媽在二夫人院子外邊轉了幾日,塞了不少銀子,這纔打聽到裡邊的變動,不由得有幾分喪氣,耷拉着腦袋回來報信:“二夫人那邊防備得緊,根本沒下手的機會。”
柳大夫人皺起了眉頭:“百密一疏,總會有漏洞,咱們緊緊的盯着,看看她什麼時候能讓咱們插得進手。”
這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一眨眼,馬上就是十二月了,天色漸漸的暗下來,北風颳得呼呼的響,肆意的將那店鋪挑在外邊的旗子捲起來,東邊揚到西邊,又從西邊揚到東邊。
二夫人的內室裡裝飾得很是精緻,剛剛走了進來,就能聞着香噴噴的氣味。二夫人穿戴得很是靚麗,斜斜躺在牀上,專等着柳大老爺回來,今日她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說。
柳大夫人很是吝嗇,現在都十二月初了,還沒給送銀霜炭過來,自己現在懷了身子,更是要金貴一些,如何房間裡還是這般冷冰冰的,沒有暖盆兒用?二夫人噘着嘴向柳大老爺撒嬌,一手捋過他的鬍子:“老爺,我這些日子怎麼總是覺得身上發冷,是不是肚子裡頭多了一個人的緣故?”
柳大老爺眼睛在她肚子上邊溜了一圈,笑得像那長鬍須的老鼠:“哎喲喲,是該燒銀霜炭了,快些與夫人去說,要她送些銀霜炭來。”
聽着二夫人身邊的紅玉過來討要銀霜炭,還指明是柳大老爺說的:“老爺說了,再節省,也不能剋扣着二夫人的東西,現在她身子金貴,可不是尋常人,夫人務必要仔細些。”
就連那賤人的丫鬟都趕夾槍帶棒的跟自己說話!柳大夫人臉上有憤憤之色,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你廢話少說,趕緊跟着月媽媽將那炭領了去,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還值得眼饞不成?是多沒見過世面,以爲燒兩塊銀霜炭就是過上富貴日子了?”
月媽媽應了一聲,帶着紅玉就往外邊走,臉上也是鄙夷神色:“難道夫人會少你家二夫人幾塊銀霜炭?實在是太小氣了些!”
帶着紅玉將那一筐子碼得整整齊齊的銀霜炭讓人擡回了園子去,月媽媽笑着回了院子:“夫人,已經擡過去了。”
柳大夫人點了點頭:“自己找的事,萬一有個什麼好歹,可別怨我。”
月媽媽臉上的褶子一層層的疊了起來:“那是她命不好,怎麼能怨夫人?”
兩人相視對望了一小,笑意在兩張臉上層層疊疊的堆了起來。
才過了兩日,二夫人院子裡便傳來消息,月媽媽得意的向柳大夫人道:“都說那二夫人今日一起來便有些身子不適,頭暈眼花,有時肚子還墜墜的痛。”
“那便要看她有沒有這個福分生孩子了。”柳大夫人笑了笑:“有些人命薄,這可說不定的。媽媽,去給她請個大夫來瞧瞧。”
“夫人,哪裡還輪得到咱們出手?老爺早打發那院子裡的婆子出去了呢。”月媽媽哈哈一笑:“請再好的大夫過來,恐怕也沒有用處。”
二夫人院子裡欒城一團,柳大老爺坐在牀邊,心疼不已的望着躺在牀上的二夫人:“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了?”
“我胸口悶,肚子也疼。”二夫人低低的呻吟了一句,用手摸着肚子,萬分驚恐:“老爺,是不是咱們的孩子要走了?”
“胡說!”柳大老爺有幾分心煩氣躁,站了起來,見着門簾動了動,大聲叱喝:“是不是請了大夫古來?快些帶進來!”
皓腕如雪擱在牀頭,大夫低着頭,不敢看二夫人的臉,只是悶聲搭脈診斷了一番,他大吃了一驚:“這是有下胎之症,最近夫人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東西沒有?”
二夫人想了想,茫然的搖了搖頭:“我這裡的幾個媽媽都是孃家特地撥過來伺候的,若是有什麼不當的東西,她們定然會知道。”
大夫嘆了一口氣:“這可就有些奇怪了,我先開些保胎的藥材,拿去熬着罷,看看能不能熬得過這兩日,若是熬過去了,或許便沒事了。”
二夫人聽了這話,臉色發白,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去,抓住了柳大老爺:“能不能讓四房的福瑞郡主給我來看看?她醫術高超,自然知道是什麼問題。”
路大老爺也沒了主張,趕緊打發人去英親王府請明媚,明媚此時已經有五個月身孕,英王妃不想讓她出來,一口回絕:“現兒外頭風緊,眼見着要下雪了,若是明媚出去得了傷寒怎麼辦?不行,不行。”
見紅玉着急得似乎要哭出來,明媚笑了笑安慰她:“你彆着急,我要玉梨跟你過去看看。”
將玉梨喚到面前,明媚細細叮囑了一番:“你也知道那大夫人的心腸,我想好端端的忽然不好了,總歸是她在裡邊耍了鬼。這孕婦墮胎,不僅僅是入嘴的東西要仔細,還有貼身的東西,還有房間裡的東西,樣樣都要仔細。”
玉梨點着頭記了下來:“世子妃,奴婢這就過去瞧瞧。”
明媚朝紅玉招了招手:“你過來,我且問問你,你這院子最近可換了丫鬟婆子?可有大夫人的婆子丫鬟過來答話?入夜以後,可有丫鬟出去過來?”
紅玉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家二夫人最近可添置了什麼東西?今日不舒服,這病根兒總是這兩日落下來的,總該是有原因,將她這兩日吃的用的仔細排查一下。”明媚默默輪了下,若什麼異樣情況都沒有,那邊是那二夫人命運多蹇,只怕是沒有子嗣的命了。
二夫人是柳老夫人備下來給柳元久做姨娘的,她瞧着身子纖細,可卻不像是有病的人,特別是那臀部圓圓,正是好生養的,爲何忽然會有這般兇險之事?只怕是與那大夫人脫不了干係。
“世子妃,早幾日,二夫人說身子冷,要燒銀霜炭,老爺讓我去夫人那裡領了幾筐子銀霜炭過來。”紅玉忽然想起這碼事情來,心中一驚:“莫非那銀霜炭有問題不成?”
“很有可能。”明媚點了點頭:“玉梨,你子線去檢查一下。”
玉梨應了一聲,便跟着紅玉去了柳府,先給二夫人診脈,心中吃驚,這真有些墮胎之象。她走到那暖盆面前聞了聞,一種奇特的香味從暖盆裡飄了出來,皺了皺眉:“這暖盆裡燒的是什麼?”
“就是那銀霜炭。”紅玉將暖盆蓋子移開,露出了裡邊紅豔豔的一堆火星子來:“可有異像?”
“爲何會有香味?”玉梨蹲下來,拿着小銀叉子撥了撥:“怎麼裡邊放了薰香?”
紅玉指着那銀霜炭道:“今年這銀霜炭比往年要好,他們說該是那樟木製成的,燒出來有香味。二夫人喜歡聞這味道,於是讓我們多放了些銀霜炭燒着,有時候也會掰開些薰香扔到裡邊,屋子裡邊香噴噴的了。”
“走,你去取一塊銀霜炭給我看看。”玉梨心中生疑,即便是樟木製成的銀霜炭,也不該會有這般香,難道是裡邊放了薰香的緣故?
跟着紅玉走到外邊,被冷風一吹,鼻子立即清爽了,再拿着紅玉遞過來的銀霜炭聞了聞,玉梨大吃了一驚:“你趕緊將那盆子給撤了!”
紅玉見她那模樣,也是唬了一跳:“怎麼了?”
“銀霜炭上塗了麝香!有了身子的婦人,那可是沾不得的。幸虧只是塗在銀霜炭上,聞着那味道,若是嚐了麝香,只怕現在二夫人肚子裡的孩子便沒了。”玉梨臉上變色:“快些將門窗敞開些,把那暖盆弄出來。”
知道柳大夫人竟然在那批銀霜炭上動了手腳,二夫人慪氣得快說不出話來:“老爺,你看你看,她好狠毒的心腸,竟然不想老爺的孩子生出來!”
柳大老爺氣得全身直髮抖:“這賤婦、賤婦!”
以前他院子裡的姨娘們沒有一個給他生下孩子的,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不少,他心中隱隱約約有些懷疑,只是礙着她孃家的身份地位,沒有去尋她的禍事,可今日……柳大老爺攥緊了拳頭:“你且別說話,我自然會想法子去收拾了她。”
長女是淮南郡王妃,長子也在外做官,今年冬日眼見着便要回京述職了,總不能在這時候將她給休了,而且她手中還攥着自己的那個賬簿子,總得要想個法子將她除掉纔是。柳大老爺眯了眯眼睛,眼神變得陰毒了起來。
雖然柳大夫人想了個巧妙的法子,可二夫人的肚子還是好好的,就是有兩日叫了幾聲肚子痛,可沒幾日又好了,柳大夫人不由得有幾分沮喪,不知道哪裡做錯了,竟然讓她躲了過去。這個機會失了手,要等下一個機會,便難了,柳大夫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十分鬱悶。
松竹園裡的門還是靜靜的關着,柳明卿還是沒有回來,這也讓柳大夫人心裡多了個疙瘩,本以爲京城裡的議論,御史大夫的上奏摺,會逼着他們回來,可柳明卿和郭慶雲坐得更穩,似乎別人的議論和他們沒關係似的,兩人在城郊的宅子裡活得其樂融融。
沒有等到兒子回來,柳大夫人畢竟還是按捺不住了,心裡又在想着要拿通房丫鬟的事情給郭慶雲心裡添堵,那日接了柳明月的信兒,說是尋到了兩個合適的丫鬟,讓她過去瞧瞧,趕緊吩咐月媽媽,叫人套了馬車,趕着便往淮南郡王別院那邊去。
柳明月挑的兩個丫鬟穿着嶄新的棉衣小襖,瞧上去都是水靈靈的,聽說是給一位年輕公子做通房,兩人都很是樂意,垂手站在那裡,臉上都是微微的笑。
“那邊走罷。”柳明月笑着扶起了柳大夫人:“母親,這事兒是你一個人去,還是要明月陪你過去?” Wшw• Tтká n• ¢O
“你一道兒過去罷。”柳大夫人想着郭慶雲那把寶劍,心中還是有些害怕,雖然她覺得郭慶雲不會真拿着寶劍對她動手,可畢竟心裡頭還是有幾分膽怯。
柳明月笑着點了點頭:“那明月陪母親一塊兒去。”
馬車轆轆,慢慢的往前邊走着,昨夜剛下了場雪,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車子走得非常緩慢,柳大夫人扯開簾子看了看外邊的天色,唯恐會再下雪,催着車伕趕快些,只想早點到莊子裡頭去。
京城這十二月的天氣,十分寒冷了,若不是想着要給郭慶雲去添堵,她纔不會這般在外邊跑呢。她嘆了一口氣,自己怎麼着也得將這兩個通房丫鬟塞給郭慶雲不可,也讓她嚐嚐自家男人去睡通房丫鬟的滋味。
來到別院,郭慶雲剛剛起牀不久,柳明卿也沒有去國子監,見着柳大夫人和柳明月帶了兩個通房丫鬟過來,柳明卿的臉瞬間便沉了下來:“母親,大姐,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那兩個丫鬟見着柳明卿生得一表人才,心中又添了幾分歡喜,望着柳明卿,眼珠子都要移不開來了般。
“明卿,你媳婦有了身孕,你晚上總要有個陪着暖牀的。”柳大夫人指了指那兩個丫鬟:“母親精心替你挑了兩個丫鬟,你來看看,生得好模樣呢。”
兩個丫鬟走上前來行了一禮,嬌滴滴道:“公子安好。”其中一個伶俐些,擡頭的時候還朝柳明卿飛了一個媚眼,嘴脣兒彎彎一翹,笑靨如花。
郭慶雲瞅了瞅那兩個丫鬟,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來:“原來母親考慮得這般仔細周到,剛剛好現兒天氣冷,少不得要劈柴燒炭,我這後院裡需要兩個做粗活的,正準備去牙行挑兩個,沒想到母親竟然就送過來了。”
“劈柴燒炭?”柳明月在旁邊聽着,冷冷一笑:“明卿媳婦,你可別弄錯了,她們是來做通房的。你瞧瞧她們這般嬌嫩的手指,能做那粗活嗎?”
“做通房?通房是什麼?我可不知道。”郭慶雲瞅了瞅柳明月,哼了一句:“我這園子裡的事情,你也想來插手?”
“你不知道通房是什麼?”柳明月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來:“你問問明卿,他十五的時候,母親便給他安排了通房的。”
郭慶雲眼睛往柳明卿勾了過去:“柳小五,你給我來說說,什麼是通房。”
柳明卿臉色露出了尷尬的神色來,他一把將郭慶雲拉到自己懷裡,在她耳邊道:“你別相信大姐胡言亂語,母親是給我安排過屋裡人,我根本就沒碰過她,後來她便嫁人了,你去問問府上的人,大家都知道。”
郭慶雲將柳明卿的耳朵一扯:“柳小五,你敢撒謊,你就死定了。”
柳明卿的耳朵瞬間被郭慶雲拉了很長,他哀嚎了一聲:“小九,你竟然不相信爲夫說的話!”
柳大夫人與柳明月在旁邊瞧着,氣不打一處來,這真是反了,那郭慶雲今日敢揪着柳明卿的耳朵!這都騎到自家男人身上去了,還是個女人嗎?柳大夫人怒叱了一聲:“郭慶雲,你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你難道沒有眼睛看?”郭慶雲將手鬆開,替黎明前揉了兩下:“柳小五,痛不痛?你不痛,你母親卻痛了吶。”
“不痛不痛,你又沒用力氣。”柳明卿望了望柳大夫人:“母親,你便別來添亂子了,趕緊將這兩個丫鬟帶回去,我這裡不需要什麼通房丫鬟。”
“對對對,帶回去,一個給父親大人,一個就給姐夫好了。”郭慶雲瞧了瞧柳明月,見她一臉的憤恨之色,笑嘻嘻的添了一句:“聽說淮南郡王因爲沒有兒子,心裡頭一直不痛快呢,大姐要不是便給他再去生個孩子,要不是呢,就將這個丫鬟送給他去便是了。”
“你你你……”柳明月氣得都快數不出話來,這郭慶雲真是會戳着她得心窩子說話,噎得她都要翻白眼了。
“我怎麼了?我可是爲你好。”郭慶雲同情的搖了搖頭:“若不是看着你可憐,看在柳小五的面子上,你帶着通房丫鬟想往我的別院塞,仔細我一頓鞭子抽得你滿地找牙!”
柳明月聽了這話,方纔有些害怕,怯生生的往旁邊退了一步,躲到了柳大夫人身後,柳明卿握着郭慶雲的手掐了掐:“慶雲喜歡開玩笑,大姐你別介意。只不過這兩個丫鬟你們帶回去罷,我真不需要。”
“怎麼會不需要?她懷了身子,如何能服侍你?”柳大夫人哼哼唧唧道:“你總不能忍這麼就沒有人與你同牀共枕罷?”
柳明卿的臉瞬間便紅了一大塊,他搖了搖頭道:“母親,慶雲懷着身子,十分辛苦,我若還去與別的女人歡好,慶雲肯定會傷心,而且我豈不是豬狗不如?”
郭慶雲嘻嘻一笑:“我不傷心,我只會把你趕走便是,而且……”她瞄了柳明卿一眼:“你是親眼看見我如何將左二公子的那命根子給割了的。”
柳大夫人只覺得腦袋後邊涼颼颼的一片,望着郭慶雲,她便如見着一個妖怪般:“你竟然敢如此威脅明卿。”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好像與你沒關係。”郭慶雲現在壓根也不想再喊柳大夫人叫做“母親”,那麼喊着,實在是虛僞,若不是看在柳明卿的份上,她早就一人一鞭子,把她與柳明月抽了出去。
柳明卿早就感受到郭慶雲的怒意,他趕緊伸手摸了摸郭慶雲的背,替她順了順毛,站起來朝柳大夫人笑了笑:“母親,我與慶雲生活得很是不錯,你與大姐還是回去罷,這兩個丫鬟帶回去,看看能派上什麼用場,若是沒地方好用,便叫牙子領了去賣了便是。”
見着柳明卿開口,柳大夫人登時沒有話好說,只能怏怏的轉身,與柳明月帶着那兩個丫鬟走了出去。柳大夫人咬了咬牙:“明卿那媳婦真真可恨!”
“可不是?”柳明月也連連點頭:“那般囂張,明卿也不管管她。”
“瞧她那模樣,我就擔心明卿過得不好,只怕是日日被她欺負。”柳大夫人嘆了一聲,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你有沒有見着她的肚子圓了些?算着日子,也有四個月光景了。”
柳明月撇了撇嘴:“我可沒有注意她那麼多,四個月五個月的,關咱們什麼事情呢,瞧她那兇巴巴的模樣,只怕是生出孩子來都不會讓咱們認呢。”
“她敢。”柳大夫人攥緊了拳頭,臉上露出氣憤的神色來。
在一條三岔路口與柳明月分道揚鑣,向南是去淮南郡王別院的路,向北通往京城,柳大夫人掀起軟簾,朝柳明月點了點頭:“月兒,你好些回去。”略微停了停,柳大夫人又道:“過了年趕緊就會淮南郡去,免得讓那些賤貨們得了機會!”
柳明月點了點頭:“這個我省得,母親不用擔心。”
柳大夫人將軟簾放了下來,乏力的閉上了眼睛,她的幾個兒女,怎麼個個讓她操心?前幾日才接了幽雲親家的一封來信,追問柳明豔有沒有回來,她這幾日便心上心下的,生怕柳明豔出了什麼事兒,她可是自己最寵愛的小女兒,可是要千好萬好纔是。
明月與夫君置氣,住回了京城,明豔下落不明,大兒子柳明綸放了放任,已經很久不見,小兒子柳明卿娶了媳婦忘了娘,這都是些什麼樣的兒女債!柳大夫人捂着胸口直喘悶氣,月媽媽在一旁拼命安慰她:“夫人,你且想開些,大公子馬上就要與大少夫人回來了,幾位小公子小小姐也會跟着回來,到時候夫人都沒時間想旁的事情了呢。”
柳大夫人笑了笑:“可不是這樣?”一想着她的孫子們,柳大夫人便覺得輕鬆了些,也不再糾結那些問題了。掀開軟簾往外邊看了看,天色陰沉得很,漫天烏雲沉沉的朝馬車壓了下來,似乎立即便要下雪了一般。
小路的前邊立着幾個人,正忙忙碌碌的搬着石頭,幾個人擡着兩塊大石頭,一左一右的放在路旁,爲了更讓這石頭不顯得那般突兀,又將早就準備好的草與樹枝放在前邊堆在了一處。
“老大,很好,在遠方看不大出來,要到前邊才能發現。”一個人倒退着走了十來步,左右看了看,那兩塊大石頭被淹沒在兩旁的樹叢裡,不是很明顯。
“那就這樣,等着馬車過來,咱們一道將石頭往前推一點,這樣更有把握些。”爲首的那人看了看,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來:“這五百兩銀子也真是好掙。”
幾個人匆匆的走進了樹叢裡邊,眼睛巴巴兒的望着那遠處的道路,因爲地處郊外,這條道路上鋪滿着積雪,沒有太多的足跡與車轍。
馬蹄聲由遠及近慢慢的傳了過來,幾個人在樹林間望着那輛馬車,點了點頭:“湖青色織錦帷幕,繫着金色絲線,方纔過去的,就是這輛馬車。”
幾個人興奮的貓起了身子,專心致志的等着馬車奔到前邊來。
儘管下着雪,馬卻跑得很快。似乎插上了翅膀一般,在小路上飛奔。眼見着就要走到一座小橋上邊,車伕端坐在車轅上,甩了甩鞭子,馬拔足往那座橋上過去了。
剛剛從橋上往下邊來,忽然間路邊詭異的多了兩塊大石頭。車伕有幾分緊張,感覺站了起來,將馬的繮繩一拉,可這時那馬根本就不聽他的命令,繼續歡快的朝前跑着過去了。
“不好!”車伕大叫了一聲,趕緊縱身往河堤一側滾了下去,河堤那邊是一堤的樹林與野草,車伕跳車以後撞到了樹上,登時暈了過去。馬拉着車子往前走,馬倒是過去了,可是馬車因爲太寬卻沒有能夠過去,就聽“嘭”的一聲巨響,馬車被兩塊大石頭隔住,搖晃了兩下,又往河裡栽了下去。
雖然車伕看着形勢不對已經機靈的跳下了馬車,可車裡的柳大夫人和月媽媽卻毫不知情,只覺得馬車突然顛簸得厲害,突然之間,就覺得天旋地轉一般,車廂裡的東西都翻了個邊兒砸到了她們身上。
幾個人瞅着那馬車滾進了河裡,這才放下心來,看了一眼躺在雪地裡的車伕,輕輕用腳踢了他一下,見他沒有醒來,幾個人用力一拉,將他靠着樹坐好:“他命不至死,咱們也不能讓他就這樣躺在這裡。”
做完這事情,幾個人匆匆忙忙的走了,手裡還拿着樹枝,一邊走一邊將身後的腳印給掃除,白色的雪地上,已經不見了足印。
“哎呀呀,怎麼有一輛馬車在河裡?”不知過了多久,有個出門走親戚的大爺見着河裡竟然有一輛馬車,不由得大吃了一驚,趕緊喊了人過來:“快些來打撈,看樣子是大戶人家的女眷呢。”
被喊過來的人一翹,就見那馬車已經翻在了河裡,雖然冬天河水不深,可還是將馬車淹沒了一半。“快些快些,拿着竹竿過來,一部分下去推,一部分拿鉤子鉤,看看能不能將馬車打撈上來。”
農人們拿着農具竹竿,七手八腳的亂撈了一陣,總算把馬車打撈了上來時,將馬車簾幕一掀開,就見着裡邊有兩個婦人,一個看起來是主子,穿得珠光寶氣,一個瞧上去便是管事媽媽,兩人都雙目緊閉,已經是暈死過去了。
“這是京城柳家的夫人。”有人喊了一個秀才過來看了看,馬車簾幕上繡着柳家的表記,一眼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趕快去給柳府報信,指不定還能得些銀子呢。”
柳大老爺聽着人來報信,心裡歡喜,可臉上卻裝出一幅緊張的模樣來:“趕緊去請大夫!”一邊拿出銀子來給那些人做打賞:“多虧了你們,要不是賤內可就沒命了。”
“也是夫人命大,若不是有人經過,此時肯定是沒命了。”衆人嘆息了幾聲,接了銀子,喜滋滋的便離開了。
柳大夫人被送回柳府以後便得了重病,全身滾燙,神志不清,還不時的在說夢話,手在空中亂揮,似乎看到了什麼古怪的東西一般:“走開,你快走開!你不是都死了嗎?幹嘛還來找我!”
大夫過來給她把了脈,搖着頭道:“夫人這模樣,只怕是好不了,她從河堤上摔下去,腦袋撞到了馬車壁上,受傷很嚴重,加上被那雪水一泡,更是一道催命符,現在貴府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柳大老爺一臉悲傷:“快些去將二公子他們喊回來!”
柳明卿和郭慶雲得了消息,大吃了一驚,今兒上午柳大夫人不是好好的去給他們送通房丫鬟的?怎麼才這麼一陣子,便說人不好了?兩人不敢耽擱,趕緊回了京城,到了柳府一看,柳大夫人臉色蒼白,昏迷不醒,卻是說不得話了。
看着柳大夫人奄奄一息的模樣,柳明卿心裡也很難受,畢竟母親是給了他生命的人,是她把自己撫養長大的,雖然她做過很多的錯事,但她卻是全心全意爲自己考慮,自己也沒辦法再站在道德和良心的立場上去指責她。
而郭慶雲看着這樣的柳大夫人,心裡卻是不一樣的想法,她這不是罪有應得嗎?看起來她錯事做得太多,做夢都看見冤魂來索命了!她輕輕撇了撇嘴,轉過臉去,懶得看她,一心一意只是巴望着自己過不了好日子,沒想到她倒是先走了一步。
“明卿……”柳大夫人嘴裡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柳明卿心中有幾分難受,伸手將她的手握住:“母親,明卿在這裡。”
“回、回來……”柳大夫人提着氣說了一聲,瞬間便昏死了過去,嘴脣發白,幹得裂開。
“是。”柳明卿跪倒在窗前,低頭答應了下來。
郭慶雲瞧着柳明卿這模樣,也不好阻止他,只能默默的站在柳明卿身邊,給他遞上一塊手帕子:“擦擦眼淚。”
柳明卿吸了吸鼻子:“慶雲,你真好。”
柳大夫人熬了兩日,最終還是嚥了氣,柳明綸這時候還沒有到京城,所以在柳大夫人閉眼的時候,她都沒有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沒有一個孫子圍在她身邊。
柳府的門上結了白色的綢球,幡幛垂了下來,被北風吹得嘩啦啦的響,不住的在寒風種搖曳着身子。
那挖空心思去算計旁人的人,最終被人算計,可笑的是到最後還不知道是爲何死去的。柳大夫人躺在棺木裡,沒聲沒息,卻不知道在她死後,那二夫人馬上就扶正成了柳府的正牌夫人。
今年的寒冬,總算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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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小九的小包子,會出現在明媚的小包子們番外裡邊,郭小九與柳小五,或許也會露面的,雖然不是主角,但肯定會是很好的配角啦~第一個番外完畢,歌爺好開心,複習功課去了,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