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的升到了中天,已經到了用午飯的時候,街上的行人慢慢的少了。郭慶雲推開窗戶望着酒樓的門口,不時慢慢的端起酒盞喝上一口,表情甚是悠閒。
“走走走,今日咱們兄弟幾個去喝個一醉方休!”酒樓門口傳來了說話的聲音,中間夾雜着猥瑣的笑聲:“那次瞧見一個唱曲的小女子生得甚是美貌,不知今日還能不能見着,若是她依舊在這裡唱曲兒,咱們把她叫過來摸摸小手!”
郭慶雲的一雙眉毛皺了起來伸着脖子瞧了瞧:“柳十,你說會不會就是他們那一夥?”
明媚挨着過去瞧了瞧,有一羣人正從酒樓外邊走了進來,一看便是些浮浪子弟,身上穿着綢緞衣裳,帽子歪歪戴在頭上,還沒有到夏天,有人手中已經拿着扇子搖搖,故意裝出一副風雅的模樣來,只是裝得有些不像,瞧着都有些貽笑大方。
一行人走到靠窗戶那張桌子,分開坐了下來,店夥計殷勤的上茶,其中一個拿了塊碎銀子打賞了他。大餅臉,芝麻眼兒,明媚記得很清楚,她點了點頭:“我前些日子去左府一次,還大約記得那左二公子的模樣,那個拿銀子的便是了。”
“柳小姐,這事關重大,可不能用大約來說。”趕月心細,將店夥計喊了過來:“那個方纔給你銀子的,便是那行人司的左爺,是不是?”
店夥計連連點頭:“是是是,他祖父乃是光祿寺卿左大人,父親是詹事府的少詹事,經常來我們鋪子喝酒用飯,錯不了。”
祖宗八代報出來,果然是他,算是驗明正身了,郭慶雲一雙眼睛眯了眯,手摸向了腰間,將那條軟鞭解了下來。明媚瞧着她那般急吼吼的模樣,不免有幾分好笑:“你便稍微等等再說,咱們先吃飯,吃過飯再動手不遲。你若是現在就動手,肯定會鬧來京兆尹的衙役,到時候萬一要抓了咱們去過堂,可咱們的肚子還空着呢。”
“好好好,那咱們先吃飯,讓他再過幾刻好日子。”郭慶雲將軟鞭扔在了座位上:“柳十,還是你考慮得周到!”
剛剛端了碗吃了兩口,就聽門口響起了一陣低低的弦子,拉了幾句,就聽着一個脆生生的嗓子開始唱了起來:“走遍天下游遍洲,人心怎比水長流。初次相交甜如蜜,日久情疏喜變憂。庭前背後言長短,恩來無義反爲仇。只見桃園三結義,哪個相交到白頭。”
錚錚幾聲,似乎有指套在弦子上劃了過去,鏗鏘作響。然後又變成了低低的弦子,那脆生生的嗓子又響了起來。那聲音很是特別,雖說嬌柔卻也有風骨,若說響亮,中間卻透着絲絲柔媚,引得人只想着往下邊聽。
明媚將雅間的窗戶推開,探頭看了看,原來是一對賣唱的祖孫倆走了進來,拉弦子的是爺爺,花白鬍須,約莫六十上下,穿着一件打着好幾個補丁的粗布衣,唱歌的自然便是那孫女,穿着花布衣裳,挽了一對雙環髻,垂下黑亮亮的兩束頭髮。
那唱曲的姑娘生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珠子一轉,似乎有波光粼粼,十分輕盈靈動。她個子不高,可身材很是窈窕,站在那裡就如一支盛開的山花。明媚拉着郭慶雲過來笑道:“瞧瞧,人家賺錢多不容易,偏生還有些人,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六個人點了十個菜!”
郭慶雲笑了笑:“柳十,我的飯量可不是常人能比得上的,追風趕月也吃得多,可不是你說的浪費!”一邊說一邊解荷包:“你別取笑我,等着她上來,我重重的打賞她便是。”
“唱曲的,你且過來!”有個聲音響起,十分放肆:“快些來這邊,爺有打賞!”
那小姑娘聽着有打賞,心裡頭高興,踮着腳尖望了望,就見窗戶那邊有一桌人正在朝她招手,趕緊走了過去,來到桌子面前怯生生行過禮兒,低聲問道:“是哪位爺說要打賞的?春花給您先唱一曲罷。”
左二公子咧開嘴看了看那個唱曲的小姑娘,兩粒芝麻大的眼睛被臉上的肉擠得早就看不見:“小姑娘,曲子唱得不錯,爺很是喜歡。”說罷從袖子裡頭摸出了一小塊碎銀子來:“你先歇歇氣兒,等會再給爺唱一支小曲兒。”
那唱曲的小姑娘見着左二公子將碎銀子託在手心,似乎等她上前去拿,走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接那銀子,不想被左二公子一把拉住:“小姑娘,跟爺回府如何?爺還沒娶老婆的,先收了你做個姨娘,保準你披金戴銀,吃好喝足,就不用在外邊拋頭露面了。”
那唱曲的小姑娘驚得睜圓了眼睛,奮力往後退了一步,可那隻手卻被左二少爺攥得緊緊的,她掙了兩下也沒有睜開,急得眉毛都皺到了一處:“謝謝這位爺看得起小女子,可小女子早已許配了人家,還請這位爺趕緊放手罷。”
那左二公子被幾杯酒灌得暈暈乎乎的,見美人兒要掙脫自己的手掌,哪裡肯放過?伸出另一隻手來抓住那姑娘的衣袖就往自己懷裡拖,涎着一張臉說:“姑娘,你奉承誰不是奉承?不如跟爺回去罷……”
“就是,就是,你那未婚夫哪裡比得上這位爺?跟着他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你再拋頭露面來唱曲了,這樣的美事,真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旁邊幾個浮浪子弟也一個個紅光滿面,幾個站了起來,高聲吆喝着助興,那唱曲的小姑娘倉惶四顧,周圍的食客都是轉臉看着這邊,卻沒有一個人敢上來管這閒事。
“美人兒,你就別掙扎了,從了爺罷,跟爺回去有什麼不好?”左二公子用力將那賣唱的小姑娘往自己身子這邊拉,那姑娘不住掙扎着,嗚嗚咽咽的掉出了眼淚珠子。
突然間,一條鞭子“啪”的一聲抽在左二公子的手上,他一吃痛,一雙手便鬆了開來,那唱曲的小姑娘得了機會脫身,趕緊從左二公子身邊逃開,才那麼一眨眼功夫,她便跑不見了蹤影。
美人不見了,手又被抽得火辣辣的痛,左二公子氣惱之極,大聲怒罵:“孃的,誰敢來攪了爺的好事?”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我愛管這閒事,不成嗎?”
左二公子定睛一看,就見兩位小姐站在自己面前,一個穿着一身湖綠色的衣裳,高挑個子,英姿勃發,手裡還拿着一條軟鞭,那鞭尾正軟綿綿的垂在地上,就如三月春風裡頭的柳枝。她身邊那位小姐身量雖然不是很高,但卻生得極是美貌,左二公子喝了幾杯酒,有些迷迷糊糊,怎麼也記不起來究竟是誰了,只是覺得有幾分眼熟。
“喲,這是哪家美貌的姑娘?我彷彿在哪裡見過一般?莫非是在哪家窯子裡頭一起喝過花酒?”左二公子看見美人就忘記了手上的疼痛,笑着往明媚那邊湊了過去:“你們當然能管爺的事情,只要你們想管……喲,這位姑娘,別握着條鞭子了,過來讓爺摸摸,看看小手軟不軟?”
話音剛落,就聽“呼”的一聲,那條軟塌塌的鞭子已經抖了起來,剛勁有力,像一條靈蛇一般飛着奔左二公子面門而去,就見左二公子的臉立刻出現了一條血痕,腫得像發了酵的饅頭。
“你這個小娼婦,竟然敢打爺!”左二公子被抽得殺豬一般叫了起來,捂着臉瞧着郭慶雲,氣得一雙腳亂跳:“沒長眼睛不成?連爺都敢打了!”他摸了一把臉,手心上有着淡淡的血珠子,嘶叫了一聲,左二公子便朝郭慶雲撲了過去:“你這娼婦,這般肆無忌憚!”
郭慶雲也不閃避,只是笑吟吟的瞧着左二公子那圓滾滾的身子往自己撲了過來,等着他到了面前,伸出手輕輕一推,左二公子那肥胖的身子便倒在了地上,郭慶雲伸出一隻腳踏上了左二公子的胸口。
酒樓裡的食客們見一個女子竟然動手打人,唬得都站了起來,大家都有些害怕又有些新奇,離着郭慶雲遠遠的,又不住的往前邊靠攏了去:“這位姑娘,莫非這位是你的夫君?你下手輕一點,可別打殘了!”
郭慶雲冷笑了兩聲:“你們瞎了眼麼,這樣的人也配做我的夫君?”說罷腳下用了幾分力氣,將那左二公子踩得哭爹叫娘。
此時左二公子的酒醒了一半,躺倒在地上雙手雙腿一頓亂劃,就如那被翻過來的烏龜一般:“娼婦,你要做什麼?你可不要亂來,我爹是詹事府的少詹事,他可是正四品的官兒,隨便和人通下氣,就能把你下了大獄,一輩子都別想出來!”
“哦,原來你爹是少詹事啊,我可真是害怕呢,你爹把我抓到大獄裡,一輩子都出不來,那我該怎麼辦纔好呢?”郭慶雲低下頭,瞧着左二公子似乎有幾分得意,她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幾乎要抑制不住一般。
“你笑什麼!”左二公子咳嗽了一句,很艱難的說道:“你以爲我是在騙你不成?你問問這酒樓的掌櫃,是不是這樣?看在你生得還算過得去,我勸你快些將腿挪開,否則京兆尹的人來了你就要倒黴了!”
“是嗎?我要倒黴了?”就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郭慶雲臉上有抑制不住的快活神色,她朝左二公附下身來:“我倒是想看看,如果我把你……閹了,你爹敢不敢放一個屁!”說罷手上銀光一閃,一把匕首就出現在左二公子眼前:“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但是,我會要你的命根子!”
這句話甫一說完,就見那銀光一閃,刀子沒入了左二公子的腿部,緊接着就聽一聲長長而淒厲的叫喊,酒樓裡的人都捂住了耳朵,那聲音太淒厲了,簡直叫人聽了心驚膽顫。
和左二公子同桌喝酒的那幾個浮浪子弟見大事不好,一個個悄悄的站起身來想偷偷溜走,郭慶雲轉眼看見了他們的動作,回首嫣然一笑:“派一個去報告京兆尹就是了,其餘人留下來幫我作證。”
作證?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姑娘是什麼意思。
“你們當然要幫我作證才行。”郭慶雲指了指那躺在地上,已經暈闕了過去的左二公子說:“你們親眼看見他當衆侮辱我,是不是?”
雖然是實情,可畢竟這左二公子也是自己的好友,怎麼能這樣說他?那幾個人猶豫着沒有接口,就見郭慶雲的眼風兒掃了過來,凌厲狠辣,手裡拿着的那把匕首上還有血珠子不住的往下滴,不由得心裡一抖:“確是這樣。”
“我是被他逼得沒辦法了才這般做,是也不是?”郭慶雲繼續追問,臉上笑靨如花,手中依舊握着一把匕首沒有收起來。
這次不需要郭慶雲瞪眼,幾個人都點頭如蒜:“對,對,對,是他咎由自取,姑娘做得對,這種人,死有餘辜,何況姑娘還給他留了條生路。”
郭慶雲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你們幾個倒還機靈,而且正直得緊,不包庇自己的朋友,我就不爲難你們,等着衙役來了,你們幫我做了證就能走了。”
沒多時就聽門口一陣喧譁之聲,有幾個穿着公服衣裳的人走了過來,想來是酒樓老闆怕出了什麼差池不好交代,已經叫了店小二去報了京兆府。
那幾個衙役看着地上躺着的左二公子,圓滾滾的身子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下身是血糊糊的一片,不由驚懼的看了看站在那邊的郭慶雲與明媚,見她們兩人神態自若,悠閒自得的坐在一旁說着閒話,也不知道她們的來頭,不敢小覷,站在那裡商量了一陣子,大家推舉了那捕頭過去問話。
捕頭走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朝郭慶雲拱手行禮道:“請問這位小姐,聽他們說地上這位爺是你出手所傷?”
“正是。”郭慶雲也不否認,點了點頭:“至於我爲什麼要傷他,具體是什麼原因引發的,你且問這位爺的好友便知。”說完用手指了指那邊幾個浮浪子弟:“你們且上來說說看,方纔的情況是怎樣的。”
那幾個人走了過來,偷偷的望着郭慶雲,戰戰兢兢的把剛剛酒樓裡發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確實是這位左公子調戲了這位小姐,這小姐纔出手傷了他。”幾個人說完往左二公子身上瞄了一眼,很是慶幸他此時昏迷不醒,否則真是臉上掛不住,素日裡在一起飲酒作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偏生這時候將他給賣了。
幾個衙役聽了供述覺得挺難辦,雖說這位小姐是遭了調戲,可她動手把左二公子給閹了,這可不是小事情。捕頭搔了搔頭,爲難的對着郭慶雲道:“畢竟小姐出手太重,還請小姐跟我們去趟京兆府,請府尹大人來判定罷。”
郭慶雲也不說話,施施然坐了下來,回頭吩咐身邊的追風道:“叫掌櫃的沏上他們店裡最好的茶來,說了半天話,口渴得緊。”
追風答應了一聲,也不看那幾個衙役,真的就轉身去找掌櫃的沏茶去了。
明媚在旁邊“撲哧”一笑,轉臉玉梨道:“趕緊去旁邊找家藥堂,請那裡的大夫過來給這左二公子包紮下,任憑他這樣躺着可不行。”
玉梨追着上去挽住追風的手:“追風姐姐,咱們一道出去喊個大夫過來下。”
捕頭看着這架勢,心知面前兩位肯定是什麼世家大族的小姐,自己是絕對惹不起這個麻煩的,拱拱手問道:“請問姑娘姓甚名誰?”
郭慶雲只是笑了笑,沒有開口回答,身後站着的趕月開口了:“我們家小姐的名諱可是你能知道的?若是不想惹麻煩,速速叫了京兆府的府尹過來,叫他派人好生護送我們家小姐回府去。像他這種人,”趕月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左二公子:“罪有應得!”
捕頭見着;連一個丫鬟說話都那般底氣十足,更是拿不定主意,正在猶豫不決時,就聽到酒樓門口響起一聲哀嚎:“我的兒喲!”
衆人皆回頭看了過去,就見一個圓滾滾的婦人,帶着一羣丫鬟婆子從酒樓門口擠了進來,明媚微微一笑:“郭小九,這左二公子的母親過來找你麻煩了。”
郭慶雲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哈哈一笑:“她來便來,我還怕了她不成?”
左大夫人穿着一件秋香色的褙子,露出裡邊葛灰色的兩道衣袖,兩隻手不住的扒拉着往前邊走,手帕子甩得忽前忽後。她頭髮上的金簪子歪歪戴着,顯見得是匆匆趕了過來,一路顛簸成了這模樣。
分開衆人,在丫鬟婆子們的保護下,左大夫人圓滾滾的身子一點點擠了過來,看到躺在地上的左二公子,見着他身上的血跡,左大夫人唬得三魂六魄都飛到了九霄雲外,一個縱身便撲了過去,那般靈敏,簡直不是她那種身材能做到的。
“我的兒喲,你快醒醒!”左大夫人伏在左二公子身上,拍天打地的哀哀哭了個不歇,那眼淚就如小河一般淌了下來,將她臉上粉白的胭脂衝得七零八落,擡起臉來時,臉上一塊黃一塊白,就如年久失修的牆面一般。
左大夫人抱着左二公子嚎哭了一陣子,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把左二公子交到隨身媽媽手裡,站了起來望了周圍的人一眼:“是哪個殺千刀的小娼婦將我的兒弄成這般模樣?”
“啪”的一聲,左大夫人臉上被重重的甩了一個耳光,她驚愕的捂着一邊臉,望着站在面前的趕月:“是你這個狗孃養的小娼婦?殺千刀的,我兒子和你有什麼冤仇,你要用這樣狠辣的手段對付他!老孃跟你拼了!”說罷就直直朝趕月撲了過來,那架勢就像市井潑婦在街頭打鬥一般。
趕月微微一笑,在婦人即將撲到自己面前時,突然閃了下身子,快如閃電般,她已經在三步之外,抄着手兒看着這邊笑,而左大夫人卻撞上了桌子一角,頭上立刻出現了一個老大的包,還絲絲的往外邊滲着血。
圍觀羣衆“哄”的一聲笑了起來,左大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費勁的爬了起來,指着那趕月便是一頓狂罵,污言穢語,不忍聞聽。
“你罵錯人了,將你兒子閹了的是我,不是我的丫鬟。”郭慶雲閒閒的望着左大夫人,一雙眼睛裡全是凌厲的神色:“只不過你若是想要保命,最好閉嘴。你一個小小的少詹事夫人,還不夠我用手指甲去捺。”
聽到這話,左大夫人停了嘴,愕然的看着她:“你、你、你竟然將我的兒子給閹了?”她倉皇的轉頭看了一眼左二公子,見着那血跡斑斑之處正是那要害的地方,不由得一陣頭暈目眩:“你怎麼能如此手段毒辣?我、我、我非得跟你拼了不可!不管你有什麼背景,家世如何之大,總不能就這樣平白無故的欺辱了人去!”
左大夫人顫顫巍巍的走到左二公子面前,好一陣心驚肉跳,兒子今後就成了個廢人,不能傳宗接代了,這可怎生是好!
“你兒子大庭廣衆下侮辱我,我出手這麼輕你還敢感謝我手下留情,否則現在躺在這裡的就是一具屍體。”郭慶雲將手中的茶盞放了下來:“柳十,咱們回府去,本想出來玩玩,卻遇到這等事情,沒由得毀了咱們的興致。”
捕頭和圍觀羣衆皆張大嘴看着郭慶雲,只覺得她說話的口氣也忒大了些,一出手便將人給閹了,還不當一回事,彷彿是踩死一隻螞蟻那般簡單,不由得交頭接耳的猜測起郭慶雲的來頭。
左大夫人聽着“柳十”兩個字,再轉臉看了看郭慶雲的身邊,見着明媚坐在旁邊桌子上,忽然醒悟了過來,虎虎生威的朝明媚衝了過去,揪住了她的衣袖:“柳小姐,你已經將玉芝接走了,我們左家也賠了那丫鬟三百兩銀子,你還要怎麼樣!竟然指使一個潑婦來將我兒子給廢了!即便你是太傅府家的小姐,也不能這般胡作非爲!”
明媚皺了皺眉毛,沒想到左大夫人忽然調轉的方向朝她來了,正準備發力將她給推開,忽然間就見左大夫人如一隻紙鳶般飛了出去,那肥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再擡起頭來,臉已腫得像只豬頭。
衆人張大嘴巴一看,就見兩位年輕公子站在了那兩位小姐身邊,一位金冠束髮,明珠熠熠,錦衣華服,只是一張俊臉上有如佈滿了嚴霜,正在十分不悅的望着地上一節節撐起來的左大夫人:“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在柳小姐面前動手動腳。”
郭慶雲歡快的叫了起來:“表兄,柳小五,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看了看混亂不堪的場面,柳明卿挑眉一笑:“郭小九,你果然是個不安分的人,專會製造混亂。方纔我與景鉉出來找你們,見着你們兩人的丫鬟在尋大夫,這纔跟了過來。”他瞅了一眼那已經漸漸睜開眼睛的左二公子,搖了搖頭:“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郭慶雲開心的走到柳明卿身邊,笑着對他說:“柳小五,現在你總算能順暢的把我名字喊出來了,你們到這裡很久了?躲在一旁也看夠熱鬧了罷?爲什麼開始不出來幫我?你難道沒看到我被他們欺負慘了?”一邊說,一邊擺出了一副可憐的模樣。
柳明卿看着她淘氣的樣子,不禁失笑:“誰又敢欺負你?你不欺負別人已經夠讓人額手稱慶了。”
郭慶雲突然正色道:“我可不是胡攪蠻纏,我做事很有原則的。”回頭指了指那個左二公子:“他逼奸逼死了家裡的丫鬟,今天竟然又敢當衆調戲我,本小姐沒有殺他已經是對他開恩了。”
周圍看熱鬧的這才知道了究竟是什麼原因,一個個臉上都浮現出了唾棄的神色來,連家裡的丫鬟都逼奸致死了,可見這人的品德如何之差。
左大夫人一張圓盤子臉上露出了無比尷尬的神色,芝麻眼睛轉了轉,又開始聲嘶力竭的喊了起來:“本來就是那個丫鬟品行不斷,覬覦上我的兒,想要做他的屋裡人,她那點小心思被人識破就羞憤自盡了,這關我兒什麼事情!你不分青紅皁白就將我兒變成了一個廢人,我怎麼能容你這般胡作非爲!”
明媚站了起來,走到左大夫人面前,冷冷一笑:“左大夫人,我想你最好閉嘴,若是真去京兆府,我想你們左家的名聲也就完了。”
“我們左家的名聲有什麼完不完的?”左大夫人已經是氣得快要發瘋,指着明媚便罵了起來:“還不是你將我那外甥女兒教唆壞了……”
還沒把那句話罵完,就覺一陣火辣辣的痛,左大夫人伸手捂住了臉頰,驚得瞪圓了眼睛看着柳明卿與喬景鉉:“你們……兩個大男人,怎麼能打女人!”
“你還能算得上是一個人?我打的是禽獸,是禽獸不如的東西,絞盡腦汁想去算計旁人的禽獸。”柳明卿咬牙切齒的望着左大夫人,她竟然想詆譭玉芝的閨譽,自己怎麼能讓她開口說下去?
“小爺看見不順眼的東西便想打爛,這又怎麼了了?”喬景鉉淡淡的看了左大夫人一眼,竟然敢伸着手指對着明媚開罵,她這是不要命了。
“你們兩個……”左大夫人怯怯的摸着被打腫的臉,吐出了一口血水,裡頭還混着兩顆牙齒,她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天吶,這還有天理王法嗎?還有公道嗎?”
“你若是想要公道,只管來鎮國將軍府討要便是,我是他的孫女,你不要找錯地方找錯人了,將你兒子廢了的是我,可不是他們!”郭慶雲在旁邊瞧着只是笑:“柳十,咱們走,別和這種人在這裡浪費時間。”
喬景鉉喊來一個長隨:“你到這裡,若是這婦人還想吵鬧,拿了我的名剌去京兆府,讓那府尹大人將她直接抓去大牢裡邊呆着便行,我倒要看看光祿寺卿府的後臺硬到了哪裡,竟然能硬過英王府了。”
捕頭聽了郭慶雲與喬景鉉的話,瞠目結舌,難怪這麼大的後臺,一個是鎮國將軍府的小姐,一個是英王府的公子,這小小的光祿寺卿在他們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這時一個老大夫由玉梨帶着走了進來:“借過借過,快讓這位大夫給左二公子瞧瞧。”
左大夫人聽了郭慶雲與喬景鉉的話,哪裡敢再哭哭啼啼,轉過身去望着兒子只是流眼淚,現兒來了大夫,趕緊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兒子身上:“大夫,快給瞧瞧,他是否還有救?”
“我們走。”郭慶雲拉了明媚的手便往外頭走,喬景鉉與柳明卿也緊緊跟了上去,周圍的人瞧着沒有熱鬧看了,也陸陸續續的往外邊走,只是瞧着郭慶雲的背影都在搖頭:“這位鎮國將軍府家的小姐着實太潑辣了些,即便那左二公子做錯了事,也不該被她變成廢人!”
“可不是呢,那般兇悍,眼睛都不眨的就把人家的命根子給切了!若是以後她出了閣,夫君不如她的意……”有人嘆息着:“這下不慘了?”
“還有哪家府上敢聘她回去做兒媳婦?這可不是自討苦吃?”一位老者站在酒樓的門口,手中扶着一根柺杖,不住的用柺杖戳點着地面:“娶了回去這做婆婆丈夫的還能把握得她住?我瞧着只能留在家中做老姑娘了。”
“小九,聽到他們在說你沒有?”喬景鉉聽了幾句閒言碎語,笑着望了郭慶雲一眼:“你這番回去,姨母肯定要說你了,指不定還會將你鎖到府裡頭不讓出來。”
“她如何能關得住我?”郭慶雲扮了一個鬼臉:“我跳牆出來便是了。”
“五堂兄,你們怎麼找出來了?不是在參加我那姐姐的餓及笄宴?”明媚望着那一臉嚴肅的柳明卿,心中有幾分奇怪,柳明珠的及笄宴邀請了英王妃給她做主持成禮的長者,喬景鉉也是應邀去柳府的,怎麼現兒這兩人就這樣跑了出來?
“快別說了。”柳明卿還沒有開口,喬景鉉便有些憤憤然:“我本是想着去見你的,結果到了柳府,你沒有見着,倒是見着了一堆不想見的。”
柳明珠的及笄宴辦得很盛大,柳老夫人替她邀請了英王妃來盤發,她自己又託安平公主替她邀請了一些京城貴女,心中想着要旁人見着這份無比的榮耀,英王妃、喬世子都親自出席了她的及笄宴。
喬景鉉陪着英王妃到了掌珠院時,那裡已經來了不少賓客,大家都圍着柳明珠在說說笑笑,見着喬景鉉進來,個個站了起來,有些毫不避諱,一雙眼睛往喬景鉉身上看了去,以今日的主角柳明珠爲最,那眼神十分熱烈,一眨也不眨,看的英王妃都有些不大高興,這柳府九小姐可比她那姐姐差多了,怎麼一點都不知道羞澀。
轉臉瞧了瞧身邊的柳明豔,目不斜視,一臉端莊溫柔的模樣,更是覺得可心,大房嫡女果然要比四房的要強些,今日從玉瑞堂裡陪着自己出來,一直走到掌珠院,說話輕聲細語,恭敬溫柔,這纔是真正的大家閨秀。
再瞧着她的臉兒圓圓,身子也有些豐滿,屁股那處圓圓的,瞧上去便是個好生養的,英王妃看得更是滿意,娶了這媳婦回去,指不定是三年抱兩,王府裡頭到時候處處都是小孩子的笑鬧聲。
喬景鉉陪着英王妃進去,見着滿屋子的鶯鶯燕燕,掃視了一圈,沒有找着明媚,心中有幾分奇怪,也不知道她怎麼竟然不在屋子之中。再往屋子一角瞧了去,那邊站着京城裡一些應邀前來參加及笄宴的公子哥兒,例如沐陽郡主家的盧懋晟,還有柳府裡幾個公子,柳明卿與黎玉立也在其中。
“明卿。”喬景鉉走了過去喊了一聲:“今日怎麼不見你十妹妹。”
柳明卿轉眼瞧了瞧,心中也有幾分奇怪:“真沒見着她,我也不知道怎麼了,莫非她不願意過來參加及笄宴不成?”
喬景鉉聽着心中一喜:“不願意過來也好,我們這就去沉香閣裡找她去,安安靜靜,沒人打擾。”這滿屋子的人眼睛都盯着他,喬景鉉只覺有些不自在。以前參加京城裡各種宴會,也沒這感覺,可最近越發覺得那些貴女實在有些討厭,一個個只會拿眼睛往他身上瞧,難道就沒有旁的事情可以做?
“這樣不好罷?”柳明卿有幾分猶豫:“至少要等着你母親給我九妹妹盤發以後,那時候大家便可以自由在園中游玩了。”
黎玉立瞅着小姐們中的劉玉芝,也點了點頭:“劉小姐在這裡,卻沒見着柳小姐,想必柳小姐沒在沉香閣,若是在,不會放着劉小姐來參加及笄宴,自己倒不來的道理。”
他與劉玉芝現兒都寄居在柳府,兩人身世相似,越發的貼心起來,見着劉玉芝在這裡,黎玉立自然也捨不得離開,站在角落裡,不時偷偷的望她一眼,只覺得心裡頭比吃了蜜糖還要甜。
喬景鉉聽着兩人都不贊成他的話,不再堅持,站在那裡與柳明卿說起宮裡邊的事情來,黎玉立在旁邊聽着只覺羨豔,想着再過些日子便要參加殿試,更是心中忐忑不安,在旁邊也問了問瓊林殿的一些事兒。
剛剛說得正歡,就聽門口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步子又急又快,一道銀紫色的身影就如一陣風兒般刮到了喬景鉉的面前:“景鉉哥哥,你怎麼來了這裡?我方纔去英王府,卻撲了個空,聽着府裡的下人說你來柳府參加及笄宴了。”
喬景鉉皺了皺眉頭,這玲瓏郡主最近更是喜歡黏着他,似乎沒臉沒皮兒一般,過得一段日子便會往英王府跑,即便他不在家,也會在那裡坐着等到他回來。本來指望母親能嚴詞拒絕她過英王府來,可母親卻似乎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每次都讓丫鬟帶玲瓏郡主去勁鬆院等着他,也不出來干涉——莫非母親想要將玲瓏郡主聘了給自己做媳婦不成?可今年除夕夜裡,她的口氣,分明是不喜歡薛玲瓏的。
“得了帖子邀請,我自然要陪母親過來。”喬景鉉淡淡的說了一句,轉過臉去繼續與柳明卿說話,落了玲瓏郡主一張冷臉。
“郡主。”柳明珠在那邊瞧着玲瓏郡主旋風一般的颳了進來,也不向她這主人來道賀,反而直接奔向了喬景鉉,心中大爲氣惱,扶了香玉的手走到她面前:“郡主不請自來,明珠受寵若驚,郡主快請到那邊去坐着罷,馬上就要開始了。”
玲瓏郡主揚起下巴高傲的看了柳明珠一眼:“我可沒想來看你的及笄儀式,只是想來找景鉉哥哥的。”她將哥哥兩個字咬得很重,一臉得意:“你只管去辦你的儀式,不用管我,我與景鉉哥哥坐到一處便是了。”
柳明珠聽了這話,臉色一沉,自己與玲瓏郡主說起來也算是有親戚關係的,自己的母親與萬陽公主是表姐妹,自己的祖父是當朝太傅,她的身份與玲瓏郡主相比,又能低到哪裡去?可現兒玲瓏郡主竟然這般拿喬做致的,讓人瞧着真是心中膈應得慌。
“郡主,男女賓客分席而坐,郡主標新立異,恐怕不大好。”柳明珠十分委婉的將自己的反對意見說了出來:“郡主還是跟我到這邊來罷。”一邊說,一邊擡眼幽怨的看了看喬景鉉,心裡邊想着爲何他不開口幫着自己說話。
柳四夫人過世的時候曾經說自己與喬世子已經沒有可能,但柳明珠卻有些不甘心,只要喬景鉉喜歡自己,又有什麼不可能,即便不能給他做正妃,進門做個得寵的側妃又如何?只要在他身邊,自己便已經是心滿意足。
------題外話------
明天就是中秋了,歌爺預祝菇涼們中秋快樂~
羣麼麼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