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星竹覺得自己正處於一個窄小又黑暗的環境之中,四周悶躁的氣息讓她覺得極爲的不舒服,就像是忽地掉進了一個只可容身的枯井裡一般,渾渾噩噩之中她想,她一定要想些法子才成,不然再這麼下去她怕是很有可能被憋死了。
正待尋思之際,忽地不知從哪兒來了一股大力,柳星竹淬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這股不知名的大力推着往前滑了過去。
頃刻之間周身一片冰涼,周身的氣悶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新鮮氣息。然後她便聽見有人高聲喊了出來:
“生了,生了,姨娘生了!”
再之後不明就裡的她冷不防被人抓在手上照着屁股上狠勁的拍了兩下,出於本能的疼痛感,柳星竹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抱着她的人一聽到這哭聲,立刻便欣喜的喊道:
“恭喜姨娘了,是個漂亮的千金小姐!”
“生了?誰生了?”
柳星竹哭過之後,失去的意識開始漸漸的回籠了起來。周身的觸感也開始漸漸清明。
這時,她就聽到一個虛弱的女人的聲音。
“快,讓我。。。看看,看看!”
之前抓抱着她的那個人聽見了女人的聲音,立刻便抱着她走去了牀邊,將她抱到牀上那個虛弱的女人身邊。
“瞧,小姐長得多漂亮啊,跟姨娘一樣漂亮!”
柳星竹微微的哼唧了兩聲,眨掉了糊在眼睛上的眼淚,這纔將眼睛慢慢的張了開來。
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微斜着身子躺在牀上,額頭上滿是密密層層的汗珠,長長的頭髮胡亂的按在牀上,此刻正伸着無力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臉頰,朦朧的眼神之中全是喜極而泣的淚霧。
“我的女兒。。。”
女人一邊撫摸着柳星竹,一邊蚊蠅一般的低喃着。
“是,是姨娘的寶貝女兒。。。”
旁邊一直站立着的中年女人見此情景也不禁潸然淚下。
這時就聽門外有一脆生生的小丫頭的聲音傳了進來。
“徐嬤嬤,嬤嬤,水來了。”
被稱爲嬤嬤的女人聽罷,立刻擡手抹了抹眼睛,之後快速的走去門邊,將門小心翼翼的打開。
然後就見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丫頭,頭上梳着雙丫髻,臉上白嫩嫩的還帶着嬰兒肥。手中搖搖晃晃的端着一個大木盆,盆中盛滿了冒着熱氣的熱水。
小丫頭剛一進屋便趕緊將手中的木盆慢慢的放在了地中央,之後擡起身先狠勁的喘了口氣。
“可是累壞我了!”
喘息過後小丫頭便立馬腳下生風的跑到了牀邊,好奇的睜着大眼睛看着牀上那個髒兮兮的小東西。
被叫做徐嬤嬤的女人待小姑娘進了屋之後,便趕忙將門關了起來,這十月份的天,已經開始慢慢的變涼了,姨娘剛剛生完產,可是禁不得一點外風的。
“主子,將姑娘給嬤嬤吧,嬤嬤好給小姐洗洗澡!”
徐嬤嬤說着便伸手要將牀上的小嬰孩抱起來,不妨被人直接抓了衣袖,低首一瞧正是孩子的親孃。
嬤嬤見了有些無奈地苦笑道:
“姨娘莫急,等奶孃將小姐洗乾淨了就立刻給您抱過來啊!”
牀上的女人聽了,這才搖晃着漸漸的鬆了手,可是那雙溫潤的眼睛卻是緊緊的注視着孩子離去的方向。
柳星竹已經顧不上自己被人抱來抱去得了,她只注意到抱着自己的這個女人身上的打扮。
對襟盤扣的素色衫子,頭上盤着髮髻,髮髻上還插着根銀色的釵子。這打扮怎麼看怎麼不像現代人,倒有點像是古代的那些婦人。
這樣的想法一出現,柳星竹自己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正在這時,忽聽抱着她的嬤嬤輕笑道:
“這是淋着小姐了?不怕不怕,嬤嬤馬上就將小姐洗好了,等會好兒抱着去找姨娘去!”
柳星竹漸漸地愈來愈感覺不對勁了,要說這嬤嬤的打扮有些古怪,那身邊此刻正睜着大眼睛蹲在自己的身邊望着她的小丫頭,她身上穿的也不正常啊!
蔥綠襖青綢掐牙背心,這。。。這不是古裝劇裡的裝扮嗎?
難道。。。難道自己做夢來了古代不成?
事實上這一點兒都不是夢,而是事實。
新銳作家柳星竹,二十九歲,三日前死於一場車禍。
這是警方最後出具的證實。
三日前,正是十一長假的最後一天,去往九寨溝遊玩的柳星竹,乘坐的客車,途徑青巖山拐角處之時,不幸與對面駛來的一輛超速的貨車發生對撞,貨車司機當場死亡,而柳星竹所乘的客車,全車一共二十九人,二十四人遇難身亡,剩下的也全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詳情還在勘察之中。。。。。。
柳星竹很不幸,她沒能趕上進重症監護室,而是悲催的直接去了閻羅殿。
再次醒來之後便是眼前這讓人捉摸不定的情景。
柳星竹奮力的睜着眼睛四處瞧着,視線所及之處,一片的陌生。
一對梅花式洋漆小几,上面擺着青瓷花瓶,裡面插着紅綠花草。旁邊分別放着兩張椅子,椅上都搭着椅搭,雖看起來是普通絲綢而制,瞧起來倒也乾淨整潔。除此之外,屋中還有高几,牆上還掛着幾幅字畫。。。。。。
種種不同於現代屋中擺設,讓柳星竹的心越來越開始慌亂起來。
就在她搖擺不定之時,已經將她洗乾淨的徐嬤嬤迅速的直起了身,拿過一旁早已準備好的衣裳和棉被,麻利的將柳星竹嚴嚴實實的包了起來。然後幾步就來到了牀邊,將她再次穩穩的放在了牀上虛弱的女人身邊。
柳星竹不自在的微微的動了動自己的小身子,這時她終於開始正視自己如今的處境了,想起前頭出現的車禍,一瞬間的支離破碎,讓她頃刻間就失去了意識。
不。。。不是失去意識,應該說是徹底的喪失了呼吸。
她死了,死於車禍。
她又活了,活成了剛剛出世的嬰兒身上。
她華麗麗的,徹底的穿越了。。。。。。
眼前這個虛弱不堪的女人,不出意外便是她這一世的娘了,看着她費勁的伸着手撫摸着她,眼角眉梢都帶着無盡的慈愛,柳星竹忽地就有些感動了起來。
前一世的她很早就失去了母親,是父親一手將她和妹妹帶大的,雖然父親很疼愛她們兩姐妹,可是母親一方的缺失還是帶給她們很大的遺憾。
也許。。。。。。
這一世,這樣的缺失是不是能夠得到補償呢?
事實證明。。。沒有!
這一世她依舊沒能得到那完完整整的愛,甚至也許較前一世更加的糟糕。
“主子,主子!”
“姨娘,姨娘,您怎麼了?”
“呀,血。。。姨娘流血了!
兩聲不同的尖叫聲,將柳星竹從記憶之中拉回了現實。
前一刻還慈愛的撫摸着她的女人,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忽然便開始抽搐了起來,那臉色也更加的蒼白如紙。
“快,快去前面找老爺去,快去!”
徐嬤嬤慌亂的對着身邊驚慌失措的小丫頭喊道。
那丫頭已經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睜着大眼睛傻怔怔的站着,徐嬤嬤一見她這樣立刻氣的上去就使勁擰了她一下道:
“還傻站着作甚,還不趕緊出去尋老爺去,求他趕緊給姨娘請個大夫過來!”
小丫頭手上一疼,這纔回過神來,聽得徐嬤嬤的吩咐,臉立刻皺在了一起。
“嬤嬤,嬤嬤,老爺他,他能管嗎?”
“怎麼不管,姨娘都這樣了,他還賃地這般的無情,小姐可是他的孩子啊!”
“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快去,再不去,姨娘可就來不及了!”
丫頭聽罷“嗯,嗯”了幾聲,慌忙的就跑了出去。。。。。。
同一時間,京城最擅長婦科雜症的濟世堂的劉大夫,正提着藥箱在前面小廝的指引之下忙忙的進了戶部柳郎中府上趙姨娘的院子。
這幾日裡,懷胎整三月的趙姨娘身子有些不大妥當,時常便有些見紅的跡象。
柳郎中柳善疼惜自己的愛妾,便時常的令身邊的小廝去外面的濟世堂將劉大夫請進府中爲愛妾診脈。
劉大夫一進趙姨娘的屋子,便瞧見了穩穩地坐在裡面牀榻邊上的柳郎中,於是他趕忙彎身施了一禮。
“柳大人好,老朽有禮了!”
柳善此刻正滿心的焦急,見着面前的劉大夫,那焦急的眼神立刻便亮了起來,不等劉大夫直起身子,幾步從牀邊來到了他的跟前,不由分說拉着他的袖子就趕緊迴轉牀榻邊。
“快,快給娟兒瞧瞧,她。。她剛剛又見紅了!”
。。。。。。
“你這死丫頭,怎的這般時候纔回來?”
徐嬤嬤一邊罵着跟前的丫頭,一邊不錯眼珠的望向門口處。
空空如也,別說老爺了,便是個鬼影子都沒有。
“怎麼回事?老爺沒來?那大夫呢?大夫怎的也沒請來?”
小丫頭見着兇狠的望着她的嬤嬤,心下便不自覺的哆嗦了起來,眼中也開始蓄上了淚水。
侍候老爺的下人說,老爺不在福安堂,在。。。在趙姨娘的聞香苑。。。。。。”
“在聞香苑?”
徐嬤嬤聽見這個地方的時候,眼中狠力的光芒更勝之前。
“既是在聞香苑你就去聞香苑找啊!”
“我去了。。。。。。可是進不去!”
“怎麼進不去,哪個不要臉的賤蹄子擋了你的路?”
“是,是趙姨娘身邊的大丫頭可兒,她說她們姨娘身子不舒服,老爺正陪着呢,哪有功夫去別的地方啊!”
小丫頭說完這些便委屈着嗚嗚的哭了起來。
其實還有更難聽的話呢,可她不敢對着嬤嬤說。
那可兒仗着趙姨娘在老爺面前得寵,根本就瞧不上她這個不得寵姨娘身邊的小丫頭,不讓她見老爺也就罷了,還說些不着三四的破亂話出來。
徐嬤嬤憤恨的瞪着眼睛,手上攥緊的拳頭的手指恨不能摳進肉裡去了。
“我去,我就不信,都這會兒了,老爺他還捨不得過來!他要還不來,我就一頭撞死在他跟前。。。”
說罷轉身就要出門。
牀上已經更加虛弱的女人忽地出聲叫住了她:
“嬤嬤,不要,不要去了。。。。。。”
“主子。。。。。。”
看着牀上越來越呼吸困難的女人,徐嬤嬤狠狠的跺了一下腳,終究還是沒能邁出去一步。
“我,怕是不行了。。。那個男人。。。不見也罷了,只是可憐了我的女兒,剛剛出世就沒了娘。。。。。。”
女人一邊說着一邊流着淚。
“小姐,你。。。你別這樣,放心,你一定會沒事的,嬤嬤這就出去找大夫去。。。”
“不,嬤嬤,你別走!”
“小姐啊!”
“聽我的,別去了,我能感覺的到我自己的狀況,只是放心不下孩子。。。”
“小姐放心,老奴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將小姐好好的撫養成人,看着她嫁人生子!”
牀上的女人聽了這句話,蒼白的臉上忽地現起了笑容,似是迴光返照一般。轉首輕輕的將臉湊近了新生兒光滑的小臉蛋上。女人不捨的低喃道:
“娘對不起你,讓你一出世就要與娘分離。。。。。。如今只希望來日你能健健康康的成長,娘在天上就知足了。”
“寶貝,孃的小寶。。。貝。。。。。。”
大商元帝二十三年,商曆九月初九午時整,柳星竹生於戶部柳郎中府,母文姨娘歿。
一個時辰之後,聞香苑趙姨娘小產,腹中三月的胎兒流逝。
九月初十,戶部郎中柳善聽信讒言,將剛剛出生的“命裡帶邪”的六小姐着人送去了遠在京郊邊上的莊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