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少爺酒勁過後, 涼風一吹便覺得有些發冷,隨手扯過一件衫子放在身上,指着柳星竹道:“你可有好詩?做出來與我們聽聽, 若是好, 本少爺重重有賞!”
柳星竹腦中急速的轉着, 她若做的不好, 那程三少爺雖然沒說出來話, 但意思也很明白,做的不好不合大少爺心意,下場好不哪裡去。方纔這奢靡的小少爺似乎說過自己不如古代詩人先賢之類的混話, 再回想下自己前世學生時代背過的幾首詩詞,頓時有了主意。這羣人自認爲學富五車, 卻又得不到看重, 無非喜歡哀嘆時運不濟, 唸叨的詩大部分也都是大商的前人所做過的,好大喜功, 貪圖享樂,不喜規則束縛,這樣狂放不羈又不定心性的人,李白的詩,不正應該是他們的最愛麼, 柳星竹很是清楚李白的《將進酒》的全詩內容, 再聯繫着以前看到的人物地理志, 將幾處不符合之處改一下就行了。
岸邊的小几上放有筆墨紙硯, 柳星竹行至小几邊拿起現成的筆寫道:
君不見, 商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 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商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寫完後,在程三少爺的示意下,兩個小廝十分狗腿的跑上前去,吹乾了墨汁,將紙張擡到了程三少爺面前,程三少爺先眯着眼睛看了看字體,女子大多沒甚學問,沒想到這丫頭的字竟然寫的這麼好。原想着看柳星竹衣着普通,肯定寫不出什麼驚人的詩句,待看到內容時,卻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程三少爺激動的站起身,大聲的將柳星竹寫的那幾句詩給唸了出來,四下裡皆是一片平靜。
程三少爺唸完後意猶未盡,又反覆唸叨了幾遍,咂嘴嘆道:“好詩好詩!”
又轉向柳星竹問道:“你一個閨閣女子,如何寫的出這麼豪情大氣的詩句?”顯然是不相信這詩句是柳星竹所作。
柳星竹看他這樣子,便知道李白的這詩句是極和他心意的,手背身後笑道:“方纔不是聽公子言語中流露出來的意思,頗有些抑鬱,公子滿腹才情,又何怕沒有施展的一天?要堪比古賢們?我想只要心裡立志去做,哪有做不了的事情?有感而發,就有了此詩。拙劣之作,還請公子莫要笑話小女子。”
不就是拍馬屁嗎,不見得就你一個人會拍,丹年撇了眼一旁乾着急的陳公子。
程三少爺哈哈大笑,“你這詩若算是拙劣之作,那別人的詩又算得了什麼!”
柳星竹明白這個驕傲狂放的小少爺最不喜歡謙虛謹慎之人,遂也不再自謙。岸邊和假山上的人也都大聲叫好,紛紛恭賀三少爺又得了好詩,程三少爺心情甚好的衝柳星竹說道:“你是個有才氣的雅人。程三交你這個朋友了,你有事有難,儘管來找我!”
柳星竹這才放下了心中的石頭,院子裡涼風一吹,背部一陣涼意,看來是剛纔緊張的出了一身的汗。“那承蒙少爺金口玉言,這小丫鬟可否讓小女子帶走?”
柳星竹胸有成竹的笑問道。桃紅此刻知道了柳星竹纔是救自己的人,慌忙膝行到她跟前,抱着柳星竹的腿哭叫道:“恩人,救我!救我!”柳星竹不耐煩的一把推開,暗中給桃紅使了個眼色,桃紅頓時心領神會,不再高聲尖叫了,她本身就是個機靈的丫鬟,方纔不過是被嚇傻了,一時間看到了救命的曙光便頭腦一熱撲了上去,這會回過神來,迅速收了聲音,安靜的跪倒在了地上,衝着程三公子的方向,身體依然嚇的索索發抖。看着變臉比翻書還快的桃紅,柳星竹不由得感嘆,果然是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丫鬟,基本素質還是有的。
程三公子渾不在意的掃了眼跪在地上的桃紅,擺擺手說:“隨便,不過是個婢子而已。”
柳星竹連忙衝程三公子深深鞠躬道謝。
程三公子有些不耐,“你我朋友一場,何須這些個俗禮!”
“小女子地位低微,哪裡能夠的上同各位尊貴的貴人交朋友,能得了少爺的賞識以及是三生有幸了,絕不敢有什麼不合身份的癡心之想。”柳星竹躬身謙遜道。
程三公子一看丹年這種做派,頓時沒了興致,掃興躺到了榻上,用寬大的袍袖閃着風,嘆道:“原以爲你是個風雅之人,想不到也是個俗人,跟那些沒趣的閨閣小姐一樣,淨來給我講這些俗禮客套。罷了罷了,你快拉了那婢子下去吧!”
柳星竹又千恩萬謝一般,更讓程三公子失望,她壓根不想跟這個瘋癲成性,蜜罐裡泡大的小少爺交什麼朋友,看他周圍那些人,個個面色青白眼窩深陷,磕完藥後精神亢奮如同白日裡從地下爬出來的鬼一般。柳星竹自認是五好少女,雖然思想不見得符合大商的良家少女標準,但也是積極健康向上的,若同這些人混在一起,非把爹孃活活氣死不可。更何況,這些人想成爲正經有用的讀書人,想做出一番成就,也只是嘴皮子上說說而已,無非是吃飽了飯,喝醉酒後的消遣,真要讓他們上戰場,就憑他們被五石散腐蝕的千瘡百孔的身體,只有被人宰的份。
柳星竹見時機到了,程三公子一干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她們身上,鐵籠子裡的狼犬似乎是叫累了,懶洋洋的趴在籠子裡不再吭聲,柳星竹慢慢的扯起了桃紅,這小丫鬟腿是軟的,柳星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她從地上拽起來,拖着快速走出了院子然而,剛出院門,就看到一個眼熟的男子一臉驚怒的帶着幾個小廝家丁從外面急匆匆的進來。看到柳星竹完好的站在門口時,才鬆了口氣,問道:“文姑娘可安好?”
柳星竹沒有直接回答,看到小廝身後站了一個華服小姐,拿着絹扇半遮着自己的面龐,看不真切,但眉宇間顯然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柳星竹心中有了計較,這小姐想必就是國公府的小姐,只是看這位眼熟公子的樣子,顯然沒把這個小姐放在眼裡,任由她跟在一羣男人後面,走的面上額頭上起了薄汗。
程啓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心裡有些打鼓,不知道這丫頭剛剛有沒有發生什麼事,遂試探的問道:“文姑娘,你,沒事吧?”
柳星竹見他一臉擔憂,神情也不似裝出來的,便笑道:“無妨,勞公子擔心了。”
程啓見柳星竹確實無事,頓時又恢復了那個穩重大氣的世家公子形象,歉意道:“舍弟無知,讓文姑娘受驚嚇了。”
柳星竹雖不知他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但顯然這個人應該王府裡的主子,撇下了前院裡的紛雜人事前來解救她,柳星竹縱然心裡有怨氣也無處發泄了。
“義兄怎麼有空來我這閒人的院落啊!前院裡的那起子小人都還等着巴結王府的世子爺兄弟倆呢,可別讓他們等久了啊!哦,對了,大哥呢,怎麼沒見他啊,哦,瞧弟弟這記性,大哥這會正應該在前頭被衆星拱月呢!”
柳星竹正要回話,身後卻傳來了程三公子不陰不陽的聲音。聽着程三公子的話,眼熟眉間聚集了隱隱的怒氣,看着程三公子衣衫不整的樣子,再看看滿院的狼藉和院子中的鐵籠子。說來也怪,那兩隻狼犬本來看到生人後狂躁不安,犬吠不止的,可這個眼熟公子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去,叫聲也逐漸減小,最後停住了,似乎是知道誰是真正的掌權人一般。
而以陳公子爲首的那羣人早就退到了一邊,幾乎是要跪伏在地上了,岸邊的華服少年們也都慌慌張張的理好了衣服。
柳星竹也低着頭,偷偷瞥見了這一幕,這些人速度可都夠快的,都能趕的上前世電視上播出的有警察突襲黃色場所了。
“小嶺,今日王府設宴,你不在前院幫忙也就罷了,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程啓強壓着內心的憤怒說道。
“弟弟自小是個沒出息的,哪裡比的上哥哥們那般雄才偉略,文功武治的,家裡有哥哥們就足夠了,還要我作甚!”
程三少爺到底是怵着這位義兄的,見他生氣了,牢騷的語氣也弱了不少。
柳星竹看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大約也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哥哥們太優秀,吸引了全部的目光,而弟弟要麼頂住壓力比哥哥做的更好,要麼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很不幸,程三少爺正是那破罐子破摔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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