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氣氛陡然變得緊張了。
文臣們有些接受不了。
此時便聽天啓皇帝道:“朕此次差點爲遼將所害,幸賴祖宗有靈,張卿人等勠力,如若不然,朕今日還能再見諸卿嗎?卿等一直都說,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這話沒有錯,因此……朕對這些亂臣,絕不姑息。”
“那些遼將該死的都死了,可是勾結遼將之人,又在何處呢?此事要徹查,不徹查到底,是斷然不可行的。卿等以爲如何?”
陛下所出的招,真是讓人眼花繚亂。
這一件件讓人覺得不可接受的事,統統拋了出來,以至於大家無法應對。
自然,許多人聽到這番話之後,立即生出了警惕之心。
誰是勾結遼將的亂黨呢?
論起來,那些遼將,哪一個沒有巴結京城的權貴啊。
不說其他,真是論起來,他兵部尚書崔呈秀跑的掉。
內閣諸公呢……
衆人心裡惶恐。
天啓皇帝道:“所以……一切牽涉此事的,朕都不打算輕饒,需廠衛給朕徹查到底,如若不然,這些人死灰復燃,壞我大明根基者,必爲這些人。”
在這大義之下,誰敢多言。
自是紛紛道:“亂臣竟是膽大包天至此,臣等……絕不姑息。”
此時,天啓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張國紀的身上。
張國紀被他看的心裡發寒,哆哆嗦嗦地道:“臣……臣……”
天啓皇帝道:“看來張卿有話要說,是嗎?”
“臣死罪!”張國紀叩首道:“臣有事要奏。”
女兒的皇后之位都沒了,張國紀就算再愚蠢,也知道張家的大廈將傾。
這絕不是開玩笑的事。
此時,若是再不緊緊抱住天啓皇帝的大腿,那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
不說其他,單單得罪的客氏還有魏忠賢,都夠弄死他們一百回的。
天啓皇帝道:“何事要奏?”
張國紀道:“自陛下駕崩的消息傳來,便有許多讀書人,紛紛登門,其中一個……”
他說到了這裡,天啓皇帝卻是道:“不急,不急着說出來,到新縣千戶所裡去說罷。”
“陛下……”張國紀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
天啓皇帝淡淡道:“讓你去新縣千戶所,這是保你張家,不要不識擡舉。”
張國紀眼眸微微張大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張靜一,這時候,他似乎覺得,落在張靜一手裡,確實比落在魏忠賢的手裡要好的多,於是叩首,潸然淚下道:“只是臣女……”
“這不是你要管的事。”天啓皇帝抱着長生起來,踱了幾步,口裡道:“今日就議到此,至於這登基大典,朕看……也不能浪費了,百官都在呢,只怕花費也不少……那麼就在此,廢后、封王吧。禮儀的事,朕不懂……你們比朕懂,要乾的漂亮。”
“先叫一個翰林來草詔……”
一會兒工夫,一個翰林就被押進來。
這翰林還以爲自己犯了什麼罪,直嚇得臉色發青,人還沒進殿,就已嚇尿了褲子。
一聽讓他擬詔,才長長鬆了口氣!
早說啊,搞得好像押欽犯一樣。
於是定了定神,夾着自己的腿,故意讓自己不去看自己下襠的襦裙,提筆,唰唰唰連擬兩封詔書。
這邊,魏忠賢忙是讓人去司禮監取印。
蓋了大印,便又讓人去內閣取印,內閣首輔大學士當即署名蓋印之後,又分發禮部尚書劉鴻訓。
劉鴻訓這內閣大學士兼任禮部尚書,則親自揣着聖旨出殿,宣讀。
殿外百官譁然。
張靜一則是很乾脆地上前謝恩。
天啓皇帝道:“不必稱謝,這是你應得的。遼東關係重大,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就曾說過,大明禍患在北不在南,這北方的蠻族林立,建奴驟然而起,就已讓我大明吃盡了苦頭,所以卿家遷族遼東,要格外注意,不過卿鎮遼東,朕放心得很,除此之外,你這王府,是要營建於瀋陽,還是錦州?”
天啓皇帝看着張靜一,顯得很認真。
若是瀋陽的話,這就是遼東腹地了,好處就在於,它距離建奴的發源地更近,能更加加強對建奴人控制。
除此之外,這建奴人早就在瀋陽營造了宮室,這王府都省了,分明就是一個小紫禁城嘛!當然,那地方經過了攻城之後,損毀也是嚴重。
而若是錦州的話,則加強了與關內的聯繫,等於扼守了關內和遼東的要道,卻也有它的好處。
張靜一想了想,搖頭道:“臣希望建王府與旅順口。”
此言一出,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了惘然!
聞所未聞啊!
這遼東不是沒有大城,無論是瀋陽,還是錦州、寧遠,規模都不算小。
可那旅順口是什麼地方?
天啓皇帝也是一臉迷糊,於是便道:“來人,取輿圖。”
魏忠賢不敢怠慢,連忙吩咐人將輿圖取來。
天啓皇帝細細地看過之後,才道:“這旅順口,不過是金州衛下的一處海鎮,戶籍不過千人,卿家要設王府於此?”
張靜一道:“是,臣以爲若是人煙稀少,將來可以遷徙人口。可既要鎮遼東,除了要制遼東上下各族之外,最重要的是鎮住海疆,這旅順距離京城、山東、錦州、朝鮮國、倭國,若是通陸路,有的地方根本通不到,可若是走海路,則都只需十天半個月的距離。”
“臣在此,通過海路,可隨時與京城、山東聯繫,又可隨時策應錦州,距離瀋陽,又有內陸的河道可用,對朝鮮、倭國,亦是隔海相望,在此營造王府,既可定遼東腹地,同時也可藉此,加強與京城和山東還有東南沿海的聯繫,這是一舉兩得。當然,前提條件是……我們得有海船。”
天啓皇帝明白了。
從陸路的角度而言,即便是京城,距離遼東也是來回一兩個月的路程,這已是較快的速度了。
可若是從海路,那麼通過海船,便可從捋順進發天下任何地方,即便是泉州、江南,距離也不遠。
這張靜一想要效仿的,乃是尼德蘭人。
天啓皇帝笑道:“一切由你,反正王府……朕是不打算給你造了,你自己解決吧。”
天啓皇帝又不傻,這個方案,說的好聽,可一切的前提是得有無數的艦船。
除此之外,那等不毛之地,前期的投入太高了。
你要在錦州,或者其他地方,讓朕賜你一個王府,還不是玩一樣?但是讓朕在捋順給你造這玩意……朕這麼多年,不是白抄了這麼多的家嗎?
張靜一毫不意外地道:“陛下放心,臣……自己去折騰,總是不會浪費陛下一分一毫的。”
天啓皇帝道:“那麼就再下旨,設捋順城,準張家在捋順營造王府。”
衆臣們聽了,心裡都想笑。
陛下的態度顯然也很清楚,朝廷不可能再給遼東輸入一錢銀子和一粒糧了,如此一來,這遼東就真的成了不毛之地。
張靜一這傢伙,若是讓家人跑去瀋陽或者錦州等地還好一些,至少窩在那偶有人煙的地方,總還可以稱孤道寡。
現在倒好,跑去一個真正荒無人煙的地方,他還想建城不成?
這是真把郡王玩成了村裡的里正啊。
格局太低!
張靜一此時在心裡,卻已是豪氣萬千。
遼東啊,世界四大產量區之一,礦產遍地的所在,又有旅順這樣的出海口,在這個時代,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開局。
我人民幣戰士張靜一,即將降臨……
話雖如此,張靜一卻也知道,萬事開頭難。
現在是投入的時候。
張家這些年做各種買賣,只怕積攢的錢財,怕也要千萬之巨。
現在……只能先拼命的砸錢了。
該說的話說了,該辦的事辦了,天啓皇帝隨即罷朝。
接着便牽着長生回後苑。
等到了坤寧宮。
宦官已給張皇后下了旨意。
張皇后臉色蒼白如紙,此時直接從鳳凰落爲了雞,可即便這樣,卻依舊不得不來見駕,朝天啓皇帝行了大禮:“臣妾……謝陛下恩典。”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天啓皇帝深深地看着張皇后,也不禁唏噓。
他和張皇后是有感情的。
只可惜……他不得不爲自己謀劃後事。
因而,天啓皇帝道:“宮中,你就住着吧。朕會命人收拾一處小殿,你搬過去。朕也並非是將你打入冷宮……這宮中的事,你以後不必管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便是。”
張皇后眼中帶淚,哽咽着道:“遵旨。陛下……”
她擡頭,道:“懇請陛下……放過臣妾的家人……”
天啓皇帝起身,踱了幾步,才道:“你們的那些事,朕不敢去想,甚至害怕去聽,可是……有些事,不查到底,朕寢食難安。朕知道你會說你們父女二人是被人利用的,可是……朕今日若是回不來,你可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哼!你平日裡賢良淑德,可是賢良淑德不是做樣子,不是單靠這些樣子,來博取外頭那些文臣們的誇獎,真正的賢良淑德,是以宮中的利益爲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