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一火速行動。
他吩咐王程立即去拿人。
只是聽到張靜一要說拿誰的時候,王程大驚失色。
不過……王程依舊還是點點頭:“是,我這便去辦。”
說着,他便已領着一隊人,直接出發。
張靜一則帶着另一隊人,快馬加鞭,朝着南鎮撫司而去。
而此時,天啓皇帝其實早已出發。
麓山先生……確實被拿住了。
正是那房中與那錦衣衛對談的先生。
現如今……他已遍體鱗傷,自一隊人殺至了同鄉會館,將他揪出來之後,便火速的送到了詔獄。
而在詔獄之中,田爾耕一臉的興奮,此時的他,神清氣爽,此時,南北鎮撫司的所有錦衣衛高層都齊聚於此,人人都有喜色。
這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南北鎮撫司現在早就大不如從前了,尤其是張靜一崛起之後,那張靜一自行建設了一個體系,可謂是油鹽不進,完全獨立在外,所有的人員、官員,全部用他張靜一自己的人去填補。
田爾耕其實也不是不想做出一點成績,他本事還是有的。
只可惜……錦衣衛大多乃是世職,這兩百多年來,父傳子,子傳孫,穩定倒是穩定了,就是絕大多數人……敲詐商戶倒還有幾分本事,可讓他們真正的緝兇,總是使不上力。
有時候,千戶倒是靠譜,可下頭的百戶未必靠譜,百戶靠譜,再下頭的總旗、小旗或者是緹騎可能就掉了鏈子。
許多大事,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可能引發災難的後果。
田爾耕自信也算是熟手了,本事還是有的,可和張靜一那等,重新建立一個體系,給與豐厚的薪水,杜絕內部剋扣軍餉,同時對人不斷進行培訓,並且不斷的進行賞罰獎懲措施的改進的新縣錦衣衛體系一比,實在差得太遠。
這甚至不是張靜一和田爾耕之間的能力差距問題,而是張靜一在新縣任何一個命令,都能不折不扣地執行。
可是田爾耕卻全然不同,雖說他是指揮使,上頭又有魏忠賢撐腰,可錦衣衛內部,本就是各自的派系,彼此早有勾心鬥角。
再加上底層的校尉又往往各懷鬼胎,藏着私心,做個指揮使,還得提防着校尉偷懶,小旗打盹,百戶和總旗貪墨和剋扣,千戶邀功,同知和僉事們明爭暗鬥,相互使絆子。
鬥?
鬥個屁!
田爾耕其實也不是不想學着張靜一那邊弄一弄,至少自己組建一個新的千戶所,結果……最終還是玩砸了。
一方面,真付不起過於高額的薪俸,就算真肯請陛下撥付這筆銀子,其他各個千戶所見你如此厚此薄彼,勢必要從中作梗,而其他的同知和僉事,也定會想盡辦法奪權,或者安插自己的親信進去。
這些同知和僉事,雖然他們未必有田爾耕一般拜入魏忠賢門下這般權勢滔天,可他們的背後,誰沒有幾個皇親國戚在裡頭,你上頭是魏忠賢,我上頭還是李選侍呢!
到了這個地步,其實田爾耕也自知這等臃腫和效率低下的體系,已經根本不可能和張靜一爭功了,老老實實裝孫子熬着便是。
可哪裡想到,這一次,北鎮撫司爭氣了。
此時,他得意洋洋,眉飛色舞,在這詔獄之中,揹着手,顯得格外的激動。
“好啊,好啊,真是好氣象,拿下了這個麓山先生,老夫也算是可以吐氣揚眉,對得起乾爹……不,對得起陛下的栽培了。”他紅光滿面地揹着手,而後想着再去審一審。
說着,這田爾耕一揮手,卻又至詔獄的囚室。
在這裡,那先生已被打得遍體鱗傷,就這般吊在樑上,聽到有人走過來,只不屑地眼神看着田爾耕。
田爾耕則是冷冷地道:“麓山先生,你到現在還不肯說?從你的房裡,搜出來了這麼多與遼將往來的書信,你以爲你還能夠抵賴嗎?”
這麓山先生只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吐沫。
田爾耕此時心情好,極有耐心地道:“只要說了,總能給你一個痛快,若是不說,總是讓老夫爲難。我知你是讀書人,不是一般人,是以也不願爲難你。你爲何要謀反,又爲何……”
“請天子來,我當面說!”這麓山先生道。
田爾耕臉色驟變,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麓山先生則冷笑道:“我到了今日這個地步,無論是敬酒還是罰酒,吃了又如何?”
田爾耕氣得牙癢癢,若不是怕再用刑,若是過了火,害了這人的性命,否則他早就讓人繼續用刑了。
可這麓山先生,似乎強硬得很。
田爾耕便怒不可遏地道:“看來……此人不是一般的反賊了,尋常的反賊,用了刑就會招供,可此人,卻是強硬得很。”
隨即,田爾耕回頭,看一眼身後的人,道:“駱同知,此次是你抓住了賊子,立下了大功勞,你看……如何是好?”
這人便是同知駱養性。
駱養性是錦衣衛指揮使同知,理論上是田爾耕的左右手,不過……即便是田爾耕,也需忌憚他。
因爲這駱養性的父親不是別人,乃是萬曆年間的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正是接了他爹的班,才成爲指揮使。
當然,這還不是最厲害的,因爲駱養性的爹是萬曆年間的指揮使,而他的‘爺爺’駱安,卻又是嘉靖年間的錦衣衛指揮使。
也就是說,駱家已經兩代人,執掌錦衣衛的大權,從嘉靖年間迄今,都是執掌錦衣衛。
駱養性如今憑着父蔭,也已迅速成爲錦衣衛指揮使同知,隱隱有將來順勢接下田爾耕的班,成爲未來的指揮使的苗頭了。
駱家執掌了錦衣衛數十年,地位當然是超然的。
說難聽一些,這錦衣衛上上下下的人,哪一個不是他祖父,或者是他爹提拔起來的?
哪怕是田爾耕,論起來,當初見了他爹,也是狗一般的模樣。
正因如此,駱養性在錦衣衛之中,有着巨大的威信。
反而是田爾耕,雖爲指揮使,卻也未必能夠服衆。
這下設各地千戶,大家見了田爾耕,行的是下官見上官的禮,可見了駱養性,卻得親暱的叫一聲少都督的。
完全可以說,從嘉靖後期到現在數十年的時間,幾乎整整兩三代人裡,這錦衣衛都是姓駱的,田爾耕上位,其實也不過是區區幾年功夫而已。
此時,駱養性皺了皺眉道:“此人強硬,刑也用過了,他既對陛下有話說,依我看來,定是居心叵測。”
田爾耕卻是不以爲然地道:“他已被拿了,還能如何?”
“這可說不好,若是見了駕之後,對陛下出言不遜呢?”駱養性道。
田爾耕若有所思,而後道:“雖是如此,不過也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陛下並不見怪。”
駱養性只笑了笑,沒有繼續接話。
其實田爾耕的心思很明白,好不容易,現在拿住了一個如此重要的欽犯,田爾耕其實是極希望能夠引起陛下關注的,其實早就向宮中稟告了。
所以,駱養性雖然反對讓陛下來見此人,可田爾耕卻對此頗爲熱心,他早派了人先去知會魏忠賢報喜,並將這裡的事……做了稟告。
駱養性似乎也早明白這些細節,頓了一會,最後道:“既然如此,那麼一切依指揮之命就是了。”
看着駱養性的態度,田爾耕心裡不免有幾分火氣,他對駱養性其實是很不滿的,駱養性是以同知的身份執掌南鎮撫司,也就是詔獄,平日裡二人對錦衣衛的看法完全不同。
不過……田爾耕終究對駱養性還是忌憚,他知道這衛中上下許多人,都是駱養性是死黨,一旦翻了臉,自己未必能製得住此人。
於是便乾笑道:“嗯……”
正說着,外頭有人匆匆而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聖駕……聖駕來了,這聖駕,就要來了。”
田爾耕聽罷,頓時狂喜,他瞥了一眼這麓山先生,冷哼一聲道:“等着瞧吧。”
說罷,卻忙帶着錦衣衛衆官,走出了詔獄,前去接駕。
而這時,一隊人馬已浩蕩而來。
天啓皇帝坐着鑾駕,直接抵達了南鎮撫司外頭。
聽說抓住了麓山先生,而且還找到了許多的證據,甚至還呈上了當初遼將給這麓山先生的書信,天啓皇帝頓時大喜,他沒想到北鎮撫司居然反應如此之快。
只是……這麓山先生到底是什麼人,天啓皇帝卻頗有好奇的。
畢竟這段日子所發生的許多事都有這號人物的影子,卻遲遲捉摸不到究竟是何人。
而且還聽說,麓山先生執意要見自己,纔會將一切和盤托出,這天啓皇帝自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從來不是一個穩重的人,除了做木匠的時候,他能凝神靜氣,其餘之後,都有青年人應有的浮躁。
既然對方要見自己,天啓皇帝當然希望能夠會一會此人。
他剛剛下了鑾駕,便見田爾耕和駱養性帶着錦衣衛諸官對着他拜下行禮道:“臣……迎駕來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