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哭着出門,翻身上馬沿着大街疾馳,街上的百姓驚訝側目,一個衣着華貴的美貌少女流着眼淚打馬狂奔不禁引人遐想。
小郡主可不管這些,哭的稀里嘩啦,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看到側目而視的百姓們奇怪的目光,心頭更惱,手中馬鞭亂抽亂打,不少街上行人躲避不及,被抽的抱頭亂叫。
“他孃的,那裡來的瘋婆子,當街亂打人,哥幾個,咱們攔住馬頭扭她下來送衙門去。”有人高聲叫道。
不少人義憤填膺蠢蠢欲動,還沒付諸行動,卻發現後方又來了五六騎,兩名大漢跳下馬來,舉着鞭子照着這幫鴰噪的百姓又是一頓亂抽,嘴裡罵道:“不想活了你們,知道那是誰麼?那是我家小郡主,打了你們又怎樣?再唧唧歪歪今晚便叫你們蹲大獄。”
衆百姓這才知道,前面策馬狂奔的瘋婆子是英國公府的小郡主,頓時偃旗息鼓,各自自認倒黴,不聲不響的偷偷溜走。
一行人追着小郡主直奔山川壇北邊的國公府別院而去,張侖心裡稍微有些放心了,不是往內城老宅去便成,因爲老爺子肯定不在別院裡,小郡主既來別院,便無法向老爺子告狀;老爺子的脾氣豈會容忍自己教唆妹子向一名錦衣衛低級軍官道歉,而且還鬧的不歡而散。
小郡主來到國公府前翻身下馬,快步衝進府內,後面小公爺帶着幾名隨從也疾馳而至,一羣人火急火燎的,看的門口的幾名衛士目瞪口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張侖邊往裡邊走,邊吩咐門口衛士道:“關上門,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開門,特別是小郡主。”
衛士們張着嘴巴答應,目送張侖匆匆往內宅而去,紛紛相互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來是小公爺跟小郡主鬧翻了,一想到小郡主發脾氣的模樣,幾名衛士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趕緊關上門各自散開了事。
“妹子,妹子,聽哥哥一言。”張侖追在小郡主身後叫道。
小郡主頭也不回一路往內宅奔去,卻並未往老公爺張懋在別院的居所去,而是徑自往張侖所住的西園子去了。
西園花園中,一幫婢女正逗着兩個小孩正在陽光下嬉戲,幾名相貌不錯的女子則圍着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在閒聊喝茶,一見小郡主瘋瘋癲癲的跑進來,衆人盡皆愕然。
“嫂子……”小郡主帶着哭腔投入那婦人懷中去,本已乾涸的淚水又撲簌而下。
那婦人正是張侖的正妻柳氏,也是京城官宦之女,人說長嫂如母,雖然老國公爺還在世,但失去父母之愛的小郡主跟柳氏的感情倒是很好,遇到煩心的事兒便來尋柳氏哭訴。
柳氏忙掏了手帕替小郡主擦淚,問道:“怎麼了?誰欺負咱們的小郡主了?”
小郡主抽抽噎噎的往後一指道:“便是大哥,他聯合外人一起欺負妹子,嫂子替我整治他。”
衆人往園子門口看去,這才見到張侖抹着汗快步走來,婦人忙起身行禮,身邊圍繞的是張侖的幾房妾室,大家也都紛紛向張侖行禮。
張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邊喘息,一邊接過一名妾室遞過來的茶水咕咚喝了幾口。
“妹子,你快把爲兄追的累死了。”張侖喘勻了氣埋怨道。
“累死你活該。”小郡主撅着嘴道。
柳氏見丈夫翻着白眼的尷尬摸樣,抿嘴笑道:“你們兄妹不是一向挺好的麼?這是怎麼了?”
張侖嘆了口氣,一五一十將和宋楠之間的關係以及今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柳氏聽完笑了,拉着小郡主的手道:“就爲這點事便哭鼻子?這宋家的人不識擡舉今後別理他們便是了,犯得着哭鼻子麼?夫君,不是妾身說你,咱們小郡主千金之體,幹什麼要向那宋楠道歉?一開始你便不該出這個餿主意。”
張侖拍着大腿道:“天地良心,我只是說不該刺傷人家,一個姑娘家拿着刀子刺傷了人,妹子來跟我說的時候說流了好多血,我以爲傷勢定是不輕,我和宋楠也算是熟識的朋友,怎麼着也要去看望不是?”
柳氏道:“看望是應該的,道歉便不必了,妹子又不是故意的,再說傷勢又不重,現在反倒受人侮辱,你這不弄巧成拙麼?”
張侖擺手道:“得得得,我的錯成了吧?妹子也別生氣,你說要哥哥怎麼給你賠禮?除了天上的月亮,水裡的星星,你要什麼哥哥答應你什麼。”
小郡主想了想道:“那你去叫那宋楠來給我磕頭賠禮。”
張侖愕然道:“這事我可辦不了,宋楠這個人我雖和他交往不太深,但我知道,他是一定不肯的,當初你又不是沒領教過,這傢伙可不是靠咱們國公府的名頭就能唬住的;換一個條件吧妹子,別讓哥哥爲難。”
小郡主白了他一眼不在理他。
張侖嘆了口氣起身道:“夫人多勸解勸解小妹,我那還一堆公務要忙,先走了;妹子!莫生哥哥的氣,你不是一直希望要哥哥的那匹烏雲錐麼?晚上回來,那匹馬兒便是你的啦,算是哥哥賠禮成了不?”
小郡主扭動身子不答,柳氏使個眼色,張侖灰溜溜的轉頭離開。
張侖走後,柳氏拉着小郡主來到僻靜處問道:“妹妹啊,這個宋楠是什麼來頭啊,怎地你哥哥都拿他沒辦法啊?”
媗郡主氣呼呼的道:“是個王八蛋。”
柳氏笑道:“妹子看來恨他恨的緊呢,你又是怎麼認識他的?”
媗郡主便將宋楠來正南坊任職跟自己產生衝突,幫助張侖整頓坊市清潔街市的事情說了,還不忘將用私房錢張侖入股宋楠的一品鴨事情給告了密。
柳氏咬牙道:“好哇,居然敢藏私房錢了,瞧晚上回來我不收拾他,怪不得這段時間又是給我買首飾,又是買布匹的,原來是欲蓋彌彰。”
媗郡主道:“其實,宋楠也是好意,僱了街頭上的痞子協助哥哥的五城兵馬司保持街道清潔,這些錢都是從中而出的,哥哥手頭沒錢,宋楠怕哥哥沒面子所以便讓哥哥入股,從利中取錢發俸祿,也是怕哥哥面子上不好看。”
柳氏道:“他錢不夠,你便用玉鐲子頂了股金?”
媗郡主道:“是啊,沒想到這個王八蛋宋楠居然把我的玉鐲子送給他身邊的小妾,氣死我了。”
柳氏眨眼道:“妹子,別怪嫂子多事,我聽你一會說這姓宋的好話,一會兒又罵他,倒覺得這姓宋的給你的印象挺深刻啊,換了一般人,這會子你恐怕帶了衛士去砸他們家了,可是你不但沒這麼做,反倒被他們宋家氣的哭回來了,這教嫂子有些犯疑惑啊。”
媗郡主啞口無言,臉上有點發燒。
柳氏拉着小郡主坐在長椅上,輕輕道:“妹子,嫂子問你幾句話,你要如實回答。”
小郡主道:“嫂子問吧。”
“對這個宋楠,你是不有時候恨得咬牙,卻又喜歡招惹他?是不是不見他的時候有些想見到,見到他的時候又有些無話可說?你見到他身邊有了其他的女子是不是沒來由的想生氣發怒,甚至想大鬧一番呢?”
小郡主認真的想了想道:“嫂子,你說的還真對,我……我就是和你說的情形一樣,這傢伙挺可惡的,但是我好像沒事就想去找他,哪怕是罵他幾句,心裡也舒坦的很。”
柳氏微微一笑,伸手摟過小郡主的肩頭湊在她耳邊道:“小妹,你是喜歡上這個宋楠了。”
小郡主燥紅了臉道:“怎麼會?我怎會喜歡上這個紅皮狗。”
柳氏擺手輕聲道:“別這麼一驚一乍的,沒見園子裡全是人麼?你想讓大夥兒都知道麼?”
小郡主趕緊四下看看,低聲道:“嫂子,我……”
柳氏擺手道:“不用解釋,嫂子是過來人,知道那種感覺,又愛又恨,一時不見便縈繞心間,這便是喜歡一個人的徵兆;他身邊有了別的女子,他又拿你的鐲子送給別的女人,你受不了便是吃醋了;當初你哥哥和我認識的時候他已經娶了妾室,我也是很生氣,和你現在的感覺是一樣的。”
小郡主紅着臉道:“那你對哥哥也是那種又愛又恨相見又怕見的感覺麼?”
柳氏抿嘴笑道:“一樣的,咱們女子苦命,一旦陷入情網,總是最糾結的那一個,其實今日他的小妾拒絕了你的鐲子,你收回來也就是了,也犯不着發作。我想這一定是宋楠沒替你說話,惹得你心頭委屈,忍不住的想發作,這便是愛上了,你是在乎他心目中對自己是否關心呢。以前你在街上闖禍,也沒見你主動去跟人道歉的,傷的重了不過陪些錢銀私了便了,你哥哥要你去,你都沒拒絕,這便是你對宋楠和他人不同的原因。”
小郡主捏着衣角道:“我……我是想看看他傷的重不重,有沒有惱了我,我送鐲子給他的妾室也是……也是希望彌補過失,可是……這王八蛋不領情,他身邊的賤女人也高傲的很,氣的我實在忍不住。”
柳氏捂嘴偷笑,旋即皺眉道:“你還是別招惹這個宋楠了,便是你喜歡他又如何?沒有結果的。”
小郡主愕然道:“爲什麼?”
柳氏嘆道:“你難道看不見國公府中事情麼?老爺子的幾個女兒都是嫁給了勳戚之家,這是家族聯姻,大家族的女子有幾個不是相互聯姻增進關聯?”
小郡主道:“那家裡嫁出去的那些姑母們都喜歡他們所嫁的人麼?”
柳氏道:“也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女人這一輩子,碰到個脾氣好的喜歡自己的那是造化了,遇不上也是命。”
小郡主焦躁道:“不喜歡如何能嫁?”
柳氏道:“以後你就明白了,而且這個宋楠不過是個小小的錦衣衛軍官,便是你肯他肯,老爺子和你哥哥也不會同意,再說門戶也不對,咱們國公府的小郡主怎麼着也要嫁個侯爺或者是高官之家,豈能跟了個籍籍無名的窮小子。”
小郡主蹦起來道:“我纔不幹呢,爺爺和哥哥那麼疼我,我喜歡誰便嫁給誰,他們逼我可不成。”
柳氏拍拍她的小手道:“孩子話,這事別在提了,正好這次鬧翻了,索性不去見他,很快你便忘了他了。”
小郡主緩緩搖頭道:“嫂子,妹子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喜歡上他了,如果要是跟你說那般真的愛上了他,別說什麼門當戶對,就算他是個乞丐要犯的,我也不會計較。爺爺和哥哥若是逼我,哼,我便鬧的天翻地覆。”
柳氏緩緩嘆了口氣道:“那可有你的苦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