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同失蹤十多日之後,有村民上山砍柴路過山窪,才發現山窪裡的草棚已經被燒燬,崖下多了一堆新墳,周圍還可見斑斑的血跡。
村民們惶然報官,衙役挖掘墳頭,見到骨灰和一同被埋葬的兩柄繡春刀,根據刀上的編號比對方知,那北鎮撫司的百戶方大同已經和另一名錦衣衛葬身於此,至此方解開失蹤之謎。
鎮撫司衙門自然震動不已,不過此事卻謎團重重難以查探,方大同怎麼會來到這窮鄉僻壤之中跟一名來自蔚州的錦衣衛小旗見面,又怎麼會在此被人焚屍滅跡,這都是不可索求之謎;有司展開調查,並沒見方大同失蹤之前有和異樣,倒是有人提及正南坊宋楠曾在方大同失蹤之前前去探望他。
不過,問及宋楠此事,宋楠說因同在蔚州錦衣衛衙門共事過,那日前來公幹順便來探訪閒聊了兩句,之後便進宮侍讀,並沒發現方大同的異狀。
錦衣衛衙門自然不會懷疑到宋楠頭上,同爲蔚州出來的人,彼此間探望問候也屬正常,且從方大同最近的家事和表現來看,此人已經基本上廢了,他的死雖是一樁案件,但卻並沒有讓人覺得惋惜,相反,鎮撫司同公房的錦衣衛官員們在一邊哀悼的同時心頭也暗自慶幸從此少了個礙眼的傢伙在一旁囉嗦,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長久的查究無果,此事漸漸也淡了下來,在錦衣衛高層的心中,大抵將此事歸到東廠的頭上,牟斌就認爲,這一定是東廠爲了羅芳一事的暗中報復,動不了宋楠,便尋機宰兩個錦衣衛出氣。
而孫玄則考慮的跟深一些,鑑於死者中有蔚州錦衣衛小旗馮喜,孫玄自然而然聯想到自己去蔚州將宋楠身份轉變爲錦衣衛的事情,這件事方大同是完全知曉的,動手的也許是東廠的人,而緣由則恐怕是東廠想從方大同口中套出往事的真相來。
這麼一想,牟斌和孫玄更是覺得方大同死的不冤枉,吃裡爬外之人本該有這樣的下場,只唯一可慮的是,宋楠的身份底細也許會被東廠揭發出來,這件事什麼時候發作倒是個難以預料的難題。
不過範亨既然這麼長時間不發動,要麼是想等合適的時機,要麼則是壓根沒有從方大同口中得到什麼,總而言之,案子成了謎,牟斌也打定主意,絕不下死命的去追查此事,免得迫的東廠做出什麼意外之舉,那把柄若是握在東廠手中,其實殺傷力也並不大,死無對證,自己隨時可以一概否認之。
方大同之死,在數月之間便淹沒的無聲無息,大多數人都已經忘了世上曾經有這麼一個人,不得不說,這是方大同做人的失敗。
天氣逐漸變暖,一晃已經三月陽春天,隨着春天的到來,寒冷的褪去,大明朝的京城更是煥發出勃勃生機。
宋楠在正南坊的公務井井有條,利用後世管理企業的做法管理衙門,自己輕鬆了很多,也多了很多的空閒;春意漸濃,宋楠也帶着葉芳姑陸青璃等人出去春遊了幾回,草地上的野餐、野營以及刺激的野戰讓宋楠大呼過癮,葉陸兒女已經習慣了宋楠的無恥,總之逆來順受,或可稱爲樂在其中。
小郡主也跟着出去了兩趟,雖然宋楠並沒敢動她一根毫毛,因爲小郡主身後的張懋和張侖可不好惹,宋楠還不想激怒他們,不過小郡主公然的跟自己一家人在外宿營,徹夜不歸,而張侖卻一次沒來找過自己麻煩,這一點讓宋楠很是難以想象。
張懋和張侖保持緘默和容忍到底是爲什麼?難道是他們已經默認了這個事實不成?宋楠不得而知。
在東宮的差事也算是清閒,楊廷和對太子的學業放鬆了許多,太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心情也好的很,宋楠和太子之間的交往基本上完全不談什麼書本學業治國之類的話,這讓朱厚照覺得跟宋楠在一起想處毫無壓力。
況且宋楠的肚子裡還有多的數不清的花樣,文華殿後院中不僅多了網球場,還立了籃球架,而隨着春草的萌發,皇城萬歲山一處平坦的山坡已經被宋楠定爲未來的高爾夫球場開始修繕,這也是朱厚照極爲期待的一處玩樂之所。
宋楠也刻意的觀察到一些異樣,自打那日張永告知自己劉瑾的一些作爲之後,宋楠格外留意太子的言行,果然,有幾日太子早起阿欠連天,眼眶也沉沉發黑,打起網球來綿軟無力,宋楠便知道劉瑾已經想辦法讓太子享受到了人生至樂,那幾瓶春藥恐怕是派上用場了。
宋楠故作不知此事,這等事也輪不到自己來多嘴,言談中也故意說些後世讀過的明清香豔小說的段子,見太子聽得津津有味,便知道,太子對女人的興趣已經大增了。
宋楠不願和劉瑾關係搞僵,於是尋機請了劉瑾單獨出宮小聚,兩人之間有了一次打啞謎外加推太極的談話。
“劉公公,你覺得我宋楠爲人如何?”宋楠微笑看着劉瑾。
“宋侍讀文武全才,是我大明朝難得的人才,爲人也熱情仗義,花樣也不少,太子殿下對宋侍讀讚不絕口,很是器重,漸有離不開宋侍讀之勢呢。”劉瑾言不對心的笑道。
宋楠道:“哦?我竟然這麼重要麼?倒還沒想到。”
劉瑾笑道:“你該想的到纔是,我們幾個私底下都認爲,宋侍讀風頭正勁,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宋楠哈哈笑道:“劉公公擡舉了,我只是個外官罷了,待太子殿下一登基,我這個太子侍讀的官兒便可以卸任了,倒是劉公公張公公你們依舊要侍奉太子殿下一輩子,太子最爲仰仗的是你們纔是。”
劉瑾眉頭一挑道:“宋侍讀,從龍之恩豈會那麼容易便會被淡忘,太子殿下若即位了,宋侍讀在外的官職也必會受到提升。”
宋楠笑道:“借劉公公吉言,我倒很想有那麼一天,到那是,劉公公可要在太子面前替我美言幾句纔是。”
劉瑾哈哈笑道:“我一個隨侍的公公能起什麼大用?說笑了。”
宋楠斜眼道:“劉公公,真人不說假話,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太子即位,內廷的王嶽和範亨這幫人難道劉公公還容許他們把持着司禮監不成?內務府,御馬監,這些要害部門焉能不去爭取?那樣的話,劉公公能甘心麼?”
劉瑾微笑道:“宋侍讀說這話便不怕招惹麻煩麼?我劉瑾只一心服飾太子,太子登基之後我便一心的服侍皇上,可沒什麼爭名逐利之心。”
宋楠道:“原來如此,不想劉公公倒是個淡泊名利之人,倒顯得我這人過於俗氣了;總之內廷的事情我是挨不上邊的,我之所以說這些也是覺得劉公公爲人不錯,稍作提醒罷了,當我剛纔什麼都沒說。”
劉瑾忽然明白宋楠找自己喝茶聊天的用意了,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太子即位之後,自己將要面臨的是一番艱苦的奪權之戰,王嶽範亨等人是一定要趕下臺去的,而內廷的官職根本就輪不到宋楠從中插一腿,自己之前將宋楠視爲爭寵的危險實在是有些愚蠢,相反在這個時候應該多拉攏拉攏太子身邊的所有人,而不是未迎敵先內亂。
況且,憑着宋楠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太子即位之後必然會對宋楠加以重用,絕不可能如宋楠所說的卸任太子侍讀之後便退出太子的視野,內廷的爭端往往須得外力藉助,特別是太子的想法,如果得宋楠相助,將來的奪權之爭應該更加的有把握纔是。
宋楠今日請自己喝茶的目的,無非便是要告知自己這麼兩點,一是二人之間暫無利益衝突,二是前路任重道遠,須得多做籌謀,團結起來;這兩點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宋楠都是雙贏的辦法,合作纔是兩人之間最正確的選擇。
劉瑾何等聰明,這些念頭在腦海中很快貫通並接受,之前因嫉妒而產生的怨憤也迅速的被拋諸腦後。
“宋侍讀,咱家明白你的意思,咱家雖然不講權勢看在眼裡,但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咱家不惹別人,恐怕別人會來尋咱家的事,所以,咱家認爲,宋侍讀的話還是很中肯的。”劉瑾低聲道。
宋楠吹着茶葉喝了口茶笑道:“劉公公果然見識非凡,既如此,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咱們同爲太子身邊的人,雖則我的力量低微,但未來若有什麼用的上我的地方,但請開口,絕不推辭。”
劉瑾哈哈大笑道:“好,一言爲定,宋侍讀有什麼差遣,咱家也是盡全力而爲。”
說着話,劉瑾伸出一隻白嫩的手來,宋楠伸出手去和他一握笑道:“就是這個話,不過在此之前,我有句話要跟劉公公說說。”
劉瑾道:“請講。”
宋楠低聲道:“萬不可令太子殿下耽於美色,美色最消磨人的意志,太子年少,恐不能把持,最近外邊已經有風聞太子喜歡淫樂之風氣,外廷內閣六部的官員們若是落入耳中,恐與公公不利,尚請三思而行。”
劉瑾一愣道:“有……傳言麼?”
宋楠點點頭道:“別忘了我是幹什麼的,我可是錦衣衛千戶,手下有上千耳目呢,目下只是小道流傳,朝堂上還未曾傳聞,你帶太子殿下逛南薰坊的醉春樓的事情,可不是天衣無縫呢。”
劉瑾打了個激靈,拱手道:“咱家明白了,多謝宋侍讀提醒,咱家定會勸解太子。”
宋楠微微一笑,舉茶相敬,劉瑾是個聰明人,點撥一番他全部都會明白關竅所在,倒也不需宋楠明言,在這大明朝廷之中,要想活得滋潤,未來皇上身邊的人肯定要搞好關係;對宋楠而言,王嶽和範亨自己是高攀不上了,也沒必要去高攀,正如有眼光的投資者都投潛力股,太子身邊的八名太監個個都是潛力股,宋楠絕不會在這個時期拋掉他們當中的任何一支。
(第二卷終,請看下卷:朝堂風)